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这该死的求生欲[穿书]》 第1章 第 1 章(修) 江落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哭丧。 所有人身着一袭黑衣,后脑勺对着江落。江落顿了顿,在诡异的氛围之中扭头朝四方看去,只是他一动,前面哭丧的人群猛地停了下来,倏地回头看着江落,黑眼珠子如鱼眼一样突出,饱含不满:“你为什么不哭?” 江落觉得这个梦挺有意思的,他笑了笑,挤下了一滴泪,用手指碾给他们看,“我在哭了。” 盯着江落的人们收回了眼睛,转过身继续“哇哇哇,哇哇”的哭着,哭声很有节奏。 外面应当在下着细雨,风雨遮白日,潮气从窗口灌入,白雾淡淡。 身边有人道:“江落,池尤哥死了,你很开心吧?” 江落朝声音看去,还没看清这个人是谁,他就被滑落肩侧的黑发吸引住了目光。 长至肩头的黝黑发亮的头发,如同绸缎那般柔顺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发丝,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殷红如鲜血的小痣。 耳旁恶狠狠的声音继续着:“江落,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江落抬头,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健气十足的帅气小哥,这人穿着一身名牌,脚踩五位数的球鞋,正双目含火地看着江落,活像是要将江落生吞活剥了。他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头七回魂,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池尤这个名字,江落听着很熟悉。 前几天,他刚刚得知了一部因为太过血腥而被下架的小说,小说名字叫做《恶鬼》。江落因为好奇这本小说能有多血腥,千辛万苦找到了原文,书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恶鬼》讲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后,在主角攻冯厉的帮助下修炼复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个名字,池尤死后会被化为恶鬼,用各种残忍手段将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等真正死的那日,炮灰更是五马分尸,身上没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和健气小哥隔着一个拳头面对着面。 健气小哥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张让江落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长发及肩,眉眼风姿傲慢,五官昳丽,既美丽又不失英气。这样的一张脸如水墨画中的朱红石青一般,浓墨重彩,无一处不藏着尖刀子似的侵略美。 这张脸几乎和江落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只是江落本身的样貌更为温和慵懒,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如玫瑰牡丹般的浓艳。 他没有这么长的头发,没有左手手背上的妖冶红痣,更没有杀死过一个叫池尤的人。 江落重重掐了把自己,疼。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认清了现实,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穿进那本因为血腥恐怖而被下架的小说里。 江落心里一凉。 “你干什么?”被他当作镜子的仁兄不自觉红了脸,气势汹汹地后退了一步,“江落,你别跟我拖延时间。如果真的不是你杀了池尤,那你敢去给池尤上个香吗?” 这里是一个灵堂,空间宽阔,棺材两边堆满了白色的菊花和白百合,这些生机勃勃犹带雨露的花朵将葬礼现场点缀得如同婚礼一般浪漫漂亮。棺材附近,死人的家属还在哭着,拿着手帕不断抹着眼泪,脸上的悲伤却虚假的一戳就破。 哀乐往天花板上飘,跟座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健气小哥挑衅道:“去啊,江落。” 江落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健气小哥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陆有一,他试探着问:“陆有一,你为什么认为是我害死了池尤?” 陆有一冷笑两声,低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江落,你前段日子才和池尤哥发生了矛盾,池尤哥死的时候更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池尤哥身体健康,但却毫无原因的突然死亡,你他妈觉得正常?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和我耍心眼,我不吃你这套。” 池尤生前温柔善良,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是对池尤心怀好感的人。陆有一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特地压低了声音,无疑是为了江落好,可见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好人。 心肠软,就代表着好骗。 江落诚恳地道:“真的不是我杀了池尤。” 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奈何原主平时太不讨人喜欢,陆有一假笑一声,抬手把他推向了棺材。 江落无奈地走到了棺材旁边。 棺材并没有完全合上,躺在棺材里面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好像他并没有死去,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池尤有着一双几乎入鬓的浓眉,眉下双目合起,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幽暗密林。鼻梁高挺,山根饱满,这样的一张脸无疑俊美无俦,尤其他的唇色苍白,脸色泛着无生气的死光,看起来便有股奇异的病弱美感。 然而看得越久,违和感越是浓重。诡谲与厌世从这张面孔上浮现,他嘴角温柔平和的笑意变得虚假无比,割裂感十足,让这具尸体透着疯子似的癫狂扭曲的气息。 和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虚伪又可怕,池尤不愧是江落最喜欢的书中角色。 江落神思不属地看着池尤的尸体。 他想起来前几天看文的时候,因为他太过喜欢池尤,还专门腾出时间写了三千字长评发在了论坛里,大赞特赞池尤是多么的狠辣和伪善。 然而长评一发,他就被池尤的读者给骂了个体无完肤。 [笑死我了,楼主文看完了吗就说池尤虚伪,虚伪你妈呢。] [小学生又有时间了,写这三千字的功夫乖乖去做作业不好吗?] [呜呜呜心疼妈妈的好大儿,我家宝贝儿子怎么这么命苦,他死后性格确实变得狠辣,但这都是因为他被人害死了所以才变狠了。性格大变都是那些坏人的错,怎么能怪池尤呢?] [我看明明是楼主自己虚伪阴险吧,什么样的人眼里就是什么样的世界,楼主眼里的池尤,就是另一个自己吧。] 江落当时奇怪极了,明明池尤的伪善是那么的浮于表面,这种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真相,书里的人被池尤骗骗就得了,书外的人怎么也看不透呢? 池尤怎么可能温柔善良呀。 笑话,这就是一个想起来就会让江落捧腹大笑的笑话。 但他没有笑出来,因为眼前正对着死去的池尤,身后还有一帮死死盯着江落的人群。 还有一个临到跟前的危机——池尤会化成恶鬼杀了他。 他穿来的很不是时候,如果更早一点,他或许就能避免池尤死亡的局面。 但事情已成定局,江落没有时间放任自己多想,他只能尽力去想一个避开炮灰死亡结局的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落感到棺材周围越来越冷了。 或许,他想。 或许池尤已经化成了恶鬼,而且就身处这间灵堂之中。 大概是自己吓唬自己,周身的氛围突的变得阴森诡谲起来。 江落其实很喜欢池尤这个角色,但前提是,他不是被池尤复仇的人。 他不想死。 江落是个景观设计师,在穿越前正在忙一个市政项目,因为过于忙碌,《恶鬼》这本书江落并没有看完,但江落却无比了解池尤的本性。 池尤就是个疯子,面对不感兴趣的存在,他的手段残忍,毫不留情。想要从池尤手底下活命,就得让池尤对他升起兴趣。 不,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池尤那疯子身上。江落还要洗白自己,他现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就让有能力的人来保护自己。 他得让活着的人站在自己这一边,要让池尤即使来杀他,大家也会选择对付池尤保护自己,这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原书中的池尤都需要主角攻的帮助才能复仇,可见死人终究不能和活人斗。 只是拉拢活人需要时间,江落缺少的就是时间。 越危险的时候,江落的大脑反而越是冷静,但突然之间,江落不由打了个寒颤。 阴冷的气息从皮肉刺进骨头里,危机感叫嚣着,提醒江落大事不妙。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江落,已经和他不足咫尺之远。 求生欲冲到了临界点,江落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逼红了他的眼睛,泪水如断珠,划过他漂亮的脸庞。 江落声音微微堵塞,“池尤,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在众多哭声之中,江落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池尤……”江落低头捂着脸,声音逐渐模糊,“你别死好不好……” 看热闹的陆有一皱眉,江落怎么还哭了? 江落的声音很低,听不大清。陆有一忍不住纳闷,他身后走过来了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美少年,美少年问:“陆有一,江落怎么哭了?” 这人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叶寻,一个清清冷冷的美少年,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却唯独热爱八卦。 陆有一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我们小点声过去偷听。” 江落注意到了他们的靠近。 掐住时机,江落哽咽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现在又离开我了,我后悔拒绝你的告白了,池尤,我才明白,我也爱你啊。” 江落的哭声动人,情感真挚。 周围的寒气微微一滞。 陆有一和叶寻惊呆在原地。 “求求你别离开我,”江落低咽落泪,“我不相信你死了,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的凶手,找到救你的方法……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陆有一和叶寻只依稀听到了开头几句,眼看着江落哭完了,他们两个人连忙退了回去。 江落缓缓站起身,垂头看着棺材里的池尤。 在《恶鬼》中,炮灰杀死池尤的过程莫名其妙,池尤化鬼后更是和寻常的厉鬼并不一样。其他的厉鬼是魂魄完整,全手全脚,但池尤的灵魂却被截成了好几块。 他灵魂残缺,犹如人类没有四肢和头颅,没有耳舌与鼻根。 不完整的灵魂无法被招魂,无法表达心中所想或者怨恨。正因为这样,池尤的怨气才会冲天,他的厉鬼气息吸引到了文里的天师冯厉,在冯厉的帮助下,池尤才得以修炼报复原身。 江落穿来的时机虽然不好,但所幸离被报复的剧情还有一段时间。 他如今就是在仗着死人不能开口说话,不能被招魂说出杀人凶手是他,借此来洗白自己。 如果只是为了挑起池尤这疯子的兴趣,他敢保证,一个暗恋池尤的人不一定会让池尤升起兴趣,但一个说池尤暗恋自己的人,绝对会让恶鬼也觉得有趣。 更重要的是,池尤暗恋他,只要让活人相信这个理由,那么即便池尤来杀他,在旁人的眼里也不是仇杀,而是因为池尤太爱江落才想杀他。 活人会因此保护江落这个无辜者,江落至少争取到了一个活下去变强的时间差。 而陆有一和叶寻是彻底懵了。 他们俩面面相觑,陆有一不敢置信地喃喃:“叶寻,你说他是不是在耍我们?” 叶寻淡淡道:“他耍我们有什么意义?而且他都没有看到我们。” 想了想,叶寻又补充道:“江落又蠢又坏,不在葬礼上笑出来就算好了,你觉得他会故意哭得那么惨?” 陆有一猛地抹把脸,“但你觉得可能吗?池尤哥跟江落表白?”他伸手指了指江落,不可置信道,“你觉得池尤哥会看上这么个……” 看着江落哭过之后显得更加漂亮的脸孔,陆有一的话噎在了嗓子里,默默放下手指,“……他们什么时候搞上的。” 叶寻:“他刚刚说曾经拒绝过池尤的表白,陆有一,江落和池尤闹矛盾的事情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陆有一被带得开始相信江落的话了,他主动脑补上细节,“怪不得啊,这一个月来江落私底下不知道骂了池尤哥多少次,还想要诅咒池尤哥,没准就是因为池尤哥跟江落告了白,江落就恼羞成怒了。现在池尤哥死了,他又后悔了,明白自己其实也喜欢上了池尤……真他妈狗血。” 说着狗血,陆有一却眼里闪着泪花,他熟练地抽着鼻涕擦着眼泪,“叶寻,这太虐了。” 陆有一是个看恶俗偶像剧都会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叶寻对他的表现见怪不怪,反而对江落和池尤的八卦很感兴趣,“他刚刚说他要找到凶手,还要让池尤回到他身边。” 陆有一悚然,“他也要招魂?”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江落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陆有一和叶寻的面前。 陆有一和叶寻复杂地看着他,根本没想过江落在演戏的可能。 演戏干啥?有什么意义? 只要把池尤哥的魂儿招来一问就能知道的事,没人觉得江落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陆有一按捺不住地问:“江落,你也要招魂?” 江落缓缓点头,“我要招魂。” 陆有一和叶寻对视了一眼。 敢招魂,就证明了他并不心虚,说的也不是假话。 陆有一其实和池尤并不熟悉,或者说,在这里参加葬礼的每个人,都对池尤并不熟悉。 池尤明明待人和蔼可亲,但身边却从来没有过于亲密的人。陆有一对池尤大多是崇拜和敬仰,明白江落不是杀死池尤的凶手,反而有可能是池尤喜欢的人后,他对江落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起来。 只是刚刚还粗暴地对待过江落,这会难免有些别扭。陆有一闷闷道:“原来凶手真的不是你,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你放心,等池尤哥头七一到,咱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江落含泪道谢。 他心想,真不好意思,你池尤哥的灵魂头七是招不回来的。 江落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棺材,道:“我们不是要去解决129酒店的委托吗?现在就去吧。” 他们三个人都是白桦大学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01班的学生。 这个专业只有一个班,班里一共有八个学生,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他们都是玄学班学玄学的学生。 这次能出校,也是因为他们要去解决委托赚取学分,特意抽出时间来祭拜池尤。 江落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新世界的非自然事件,某种紧迫感也追赶着他让他想要赶快变得强大起来,“我以前太不知道上进,有点进步就沾沾自喜,现在想要给池尤报仇,才知道我这点东西算不上什么……” 他顺便给自己的性格改变找了个借口,“我要变强为池尤报仇,从129酒店开始,我要告别以前的自己。” 陆有一就欣赏这样勇往直前的人,他一下子热血上头,拍上江落的肩膀:“好兄弟,就该这么做!” 叶寻揪揪兔子耳朵,用看浪子回头的眼神看着江落,“从现在开始改变,你还不算晚。” 江落勉强一笑,“不,已经晚了。” 三个人原地惆怅了一会儿,低调地从人群中走出去。 等出门的时候,门口处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突然伸手往江落身上摸去,陆有一背后长眼似地拉着江落一躲,狐疑:“你干嘛呢?” 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人中短窄,晦滞晦暗,一副肾脏精气亏损的纵欲之相,他目光闪躲,“我没干什么。” 江落在陆有一身后,眯着眼看着他。 叶寻抱着玩偶兔子,突然低头靠近兔子嘴巴,“什么,你说这个人筋不束骨、脉不制肉,呈‘鬼躁’之相,不久后就有杀身之祸?” 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一僵,“你胡说什么!” 他还想破口大骂,但对上叶寻的眼睛后,其他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来了。叶寻的眼睛黑得不见光,一时间竟让老男人浑身发毛,他有种直觉,这个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真的会有杀身之祸。 陆有一骂骂咧咧地推着江落走人,叶寻悠悠跟上,慢吞吞地道:“哦,原来小粉你看错了啊。这个人只是山根有黑雾缭绕,会有灾祸厄运缠身啊。” 老男人长舒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双腿发软了。 出了门,江落道:“叶寻,没想到你会这么维护我。” 叶寻慢吞吞道:“也不用这么感谢,但如果你愿意说一说你和池尤之间的故事,我会很乐意听。” 陆有一眼睛一亮,转头盯着江落。 江落沉思了一会,手指绕着黑发,迅速拼接完各种偶像剧、小说的剧情后,开始跃跃欲试。 他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叹了一口气,眼里写满了缠绵悱恻的复杂,“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池尤他……其实对我情根深种。” 第2章 第 2 章(修) 一路上,两个小伙伴外加一个司机听了一路跌宕起伏、不容于世的悲惨爱情故事。 江落工作的时候天天听客户唠叨,其他不敢说什么,有些客户的生活那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他的口才也在一次次应付甲方中练了出来,借用电视剧内容和客户的生活经历后,江落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他开始演了。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有甜有虐,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江落靠在椅背上,整个人被阴影遮盖,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叫浓缩的才是精华吗?” “我们三个学生能被派来接受你的委托,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办好你的事,”江落指了指叶寻,“这哥们厉害着呢,鬼见了都害怕,你还怕什么?” 老板半信半疑,“这娃娃有啥让人害怕的啊。” 江落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根本不是兔子玩偶,而是上百个恶鬼凝聚起来的咒物,普通人抱着会出事,但他抱着却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有点害怕了,“为什么?” 江落更小声道:“因为他喜欢吃鬼魂,尤其是厉鬼的魂魄。不开心了吃,开心了也要吃,你看他长得小,其实已经有五十八岁,只是因为他吃的鬼魂太多,体内阴阳相逆,才停止了生长,你可千万要小心他。你的酒店发生那么大的怪事,我们敢来,这不都是因为我们跟着他吗?” 说完,江落以退为进地道:“唉,算了,你要是不信那我们就走吧。只是我这位哥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却什么也没有抓到,没准一个生气,肚子一饿……对了,老板,你多少斤?瞧起来挺健硕的啊。” 老板只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猪圈里被打量的猪,他打了个寒颤,猛地拉住了江落:“哎,别走别走,我信了!” 又僵硬笑道:“我没、没多少斤啊。” 江落上下打量了老板一眼,犹豫道:“好吧,我们不走了。但是老板,你可千万不要把我这位朋友的真实年龄和爱好说出去,他就喜欢扮猪吃老虎,就等着别人看不起他主动招惹他的时候,趁机尝一尝生魂的味道呢。” 老板连忙点头,心说我一定要赶紧把这个秘密传出去,提醒别人可千万别撞到这个阴险装嫩的大佬嘴边:“好好好,我知道了。” 说完,老板走到叶寻和陆有一跟前,干笑道:“同学们对不住,我绝对信任你们的能力,之前说的话都是我开玩笑呢哈哈哈哈!别介意别介意,要不,我这就带你们去之前客人失踪的房间?” 叶寻嘴角微勾,矜持地点点头,“走吧。” 江落跟在最后,陆有一好奇问他,“你跟老板说了什么?” 江落感叹地道:“老板是个好人啊,我说叶寻不喜欢被人叫做小娃娃,他立马知错就改,发誓说再也不这么叫了。” 陆有一不由连连点头:“现在很少见到这样知错就改的大叔了。” 129酒店内部做了很大的庭院景观,几乎成了个小游园。与其说是一个酒店,不如说更像一个住宅四处分散的庄园。 老板带着他们穿过一处凉亭的时候,凉亭中正有一老一少奶孙俩坐在摇椅上休息。 老板解释道:“这是我老娘,被我接过来玩一两个月,那屁孩子是我娃子,今年才三岁大呢。” 小孩子被摇椅晃得睡着了,老奶奶拘谨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抱着孙子慢悠悠地走了。 江落定定看着孩子莲藕般胖乎乎的手腕,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他为什么会在这条手臂上看到一团黑雾似的气? “陆有一,”江落捅捅陆有一,眼睛还直勾勾看着远去的孩子,“你看到那孩子手臂上的黑雾了吗?” 陆有一茫然道:“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江落:“什么都没看到?” 陆有一摇了摇头。 江落皱眉,沉思着跟上了老板的脚步。 他无比相信自己,陆有一没看到不代表他看的就是错的。所以,他看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第3章 第 3 章 在原身的记忆之中,原身也不曾看到过这样的黑雾。 江落暂且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抬步跟着老板走到了睡美人主题房间内。 这是一件三人间,三张大床摆置在房间正中,装饰风格充满着少女梦幻的味道。墙角处放有一盆葱葱绿植,窗口开在西侧,正好避过了外头的窗外煞。 老板站在门边,神色忌惮地看着房内,好像房中有什么怪物会将他吞噬一样,“一个月前,失踪的三个客人预订的就是这个房间。那是三个女生,她们感情很好,还在上学。在监控失效前,摄像头拍到她们回到了房间休息,结果第二天却没人出来,我们打开门一看,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板抖了两下,眼底的惊恐显露,“住在她们隔壁的两个男生同伴可以作证,她们晚上并没有出去过,临睡前还和两个男生说了晚安。我们发现她们不见了之后,立刻就报了警,整个酒店到处翻了一遍,但也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平静了下来,“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从一年前开始,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客源变少了,差评变多了,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不严重,但太邪门。不止如此,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老人走了之后,周围只剩下江落和胖孙子。 江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块,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馋嗒嗒地吸着口水。 江落又摸出来一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吗?” 小孩使劲点着头。 江落笑眯了眼,轻声哄着,“想吃的话,要答应哥哥一个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满满一大杯水给小孩,活像是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答应哥哥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去厕所,好不好?” 小孩为难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难受的。” 江落又掏出来了两个糖块。 小孩眼睛一亮,捧着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见地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饱嗝。 江落把糖块给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陆有一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陆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还能入药,还能煮鸡蛋呢,童子尿鸡蛋吃没吃过?” 江落长见识了。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间里。现在离半夜还早,陆有一打开电视看偶像剧,江落和叶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落终究有时间来整理原身的记忆了。 他过了一遍原身杀死池尤的记忆,嘴角上扬。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点。 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点,江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然,如果真的没有疑点的话,俗话说的好,没有路就创造路,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没有疑点,那就创造疑点嘛。 在记忆中,池尤是天生灵体,他的天赋之强,在整个玄学界都闻所未见。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后一个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的掌权者。这样的人生看在旁人眼里如同是开了挂般的存在,只一个天赋,就能压倒诸多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赋,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赋能给我就好了——原身当然这样想过,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过。 原本,即便原身再嫉恨池尤,表面上也能风平浪静。但池尤死去前的一周,原主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个禁术。 禁术是一个可以将别人的灵体夺到自己身上的邪法,在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情况下,原身便已经越看越心动,最后没有忍住诱惑,下定决定准备剥夺池尤的灵体。他按着禁术半分不错地完成了全部,但是池尤却直接在禁术中死了——并且死后灵魂还被五马分尸,碎得稀巴烂。 原主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招惹上了一个疯子恶鬼。 原主确实是害死池尤的凶手,但更像是背后人手里的一把刀。凶手拿刀杀人,这能怪刀吗? 好吧,就算刀有罪,刀替被害者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够偿还了? 江落摸了摸脸,心想,我要是池尤,我肯定不愿意怪这把可怜兮兮又无辜的刀。 天色愈暗,太阳落山了。 江落停止胡思乱想,下床出了门。陆有一抬头看向他后,神色复杂道:“江落,池尤怪不得会对你情根深种。” 刚刚下床的青年黑发凌乱,昳丽面孔上有两坨微微的酥红,唇色因为干燥而充血,唇红齿白,艳气逼人。只他一个人的存在,就有种百花齐放、鲜花团簇之感。 漂亮。 属于男人的漂亮。 即便江落的性格是多么的又坏又蠢,只这一张脸,确实有让池尤爱上他的资本。 江落顺了顺头发丝,他听惯了这样的赞美,随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要开始抓鬼了吗?” 叶寻手下不停,“我正在准备东西。” 一条长矩形的案桌靠在北墙放着,墙上正中位置挂着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镜子。棕色案桌上,摆着一碗白米还有一些未点燃的香。 江落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对什么都兴致勃勃。他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问过去,叶寻一一耐心回答,等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叶寻抬头看了看时钟,道:“等待子时。” 子时是深夜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个时间点阴气最为强盛,江落颔首,又问:“中间为什么要挂个镜子?” “镜子是阴气所聚,能驱邪照形,”叶寻道,“如果这里真的有脏东西,镜子里会有阴气溢出,吹动香烟,带着我们往阴气汇集的地方去。” 江落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不用罗盘?” 叶寻从一旁拿过罗盘给他看,只见罗盘上的内盘中磁针到处乱晃,无法指明一个清晰的方向,叶寻道:“罗盘被这里的磁场干扰,在酒店周围就不能用了。” 江落恍然大悟。 等待的时间说快也快,一眨眼,就已经快要到深夜十一点。 北三环夜晚的灯光稀少,窗外的黑夜黏稠浓重,如墨水泼在窗户上一般。惨白的灯光打在屋内,陆有一坐姿变扭,突然起身道:“我去个厕所,有人一起吗?” 叶寻抱着玩偶起身,“我也去。” 江落深谙恐怖片的套路,绝不落单,“一起一起。” 三个大男生人挤人地一起排队上厕所,陆有一实在是憋不住了,率先冲进厕所关上了门,半分钟后,他突然惊叫了一声,“卧槽!” 江落和叶寻对视一眼,“陆有一?” 陆有一打开门,震惊十足地道:“卧槽,你们看这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看,就见马桶抽水箱里泡着一袋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粗看像是钱。 陆有一把东西拿出来放地上打开,里面装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 江落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厕所里放冥币,有什么讲究?” “肯定不是店家放的,”陆有一跑去洗手去晦气,一言难尽地道,“放冥币在马桶里……真是绝了。厕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本身的湿气阴气就严重,马桶更是脏。把冥币放在马桶里,不是想排掉自己不好的财运,就是想排掉别人的财运。” “129酒店从一年前开始,生意就走了下坡路,会不会和这个有关?”江落摸了下巴道。 “很有可能,”陆有一立马赞同了他说的话,“等明天咱们去其他房间的马桶里看看还有没有冥币。” 虚惊一场,陆有一洗完手就和江落退了出去。陆有一也有些害怕,一个劲地跟江落逼逼叨叨:“你说这里的脏东西会是什么?” 江落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陆有一噎了一下,嘟囔道:“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 江落心里咯噔一下,苦口婆心劝道:“陆有一,我没有你厉害,叶寻没有你个子大。我们这三个人里面最能打的就是你,我之所以和你们一起出来接任务,都是因为有你在啊。你在我心里的实力还不止如此,如果连你都没有信心了,我们还收拾什么脏东西?” 陆有一从来没被这么夸过,他有些害羞,“真、真的吗?我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当然!”江落斩钉截铁地点头,“你要相信自己,有鬼也别怕,直接拿起家伙就上,这里的脏东西再厉害,肯定也没有你厉害。” 陆有一感动极了,他从来没想到江落会这么信任他,责任感从心底油然而起,陆有一握紧拳头道:“好,我会保护你们的!” 江落欣慰地给他送上掌声,正好叶寻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江落连忙抽身进了厕所。 他干净利落地落上锁,一本满足地哼着歌走到镜子前洗手。 曲子活泼,调子可爱。 江落又弯腰洗了把脸醒醒神,抬起头时,镜子里的青年丹凤眼微挑,纤长的睫毛上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额前的黑发合拢似地落在两鬓上。 眼如点漆,唇角带着点笑。古典的风姿和现代的漂亮糅杂,顾盼神飞,流光溢彩。 但这漂亮的青年脸色却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修长的脖颈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五指印痕狰狞诡异,江落脖子上的血脉被掌控在这五指之间。 江落的呼吸变得急促困难,他看向镜子,镜子中倒映出了他,和他身后乍然出现的薄雾来。 阴气聚集的大掌铁烙似的,用力得快要让江落窒息。 森森死气从耳旁吹过,薄雾缓缓收紧手掌,有人低笑两声,饶有兴致地问:“我什么时候……对你情根深种了?” 第4章 第 4 章(修) 江落艰难地看向镜子。 这道声音又笑了两下,兴致盎然地道:“真是有趣的一个故事。” 池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脖子,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哪怕是头七,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的汗意黏上头发,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他挣扎着,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明明对他有了兴趣,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镜子有反射之功,属阴,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并不无辜,也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此时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你想杀我,会有无数活人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漂亮青年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嚣张的神色,张扬而放肆,古典美的韵味被打破,却比先前的模样多了一层惹眼棘手的刺。 薄雾的笑声一停,似乎有些疑惑。 江落再次朝镜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随即用蓄起来的力道,猛得旋身踹向镜子。 ——如果这一击不行,他的脖子就会被池尤的手给拧断。 嘭! 玻璃脆响声尖利刺耳,门外的陆有一和叶寻瞬间冲了进来,“江落!” 江落重重摔在玻璃碎片之中,陆有一跑过去扶起他,叶寻神情严肃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江落抖落一身的玻璃碎片站起身,陆有一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肩膀抖着,陆有一以为他是在哭,可是江落却笑着抬起头,像是微醺似的双颊泛红,他摸着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印子,用着做梦一样梦幻的语气道:“池尤刚刚来找我了。” 陆有一双目瞪大:“什么?!” 叶寻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江落。 江落的手指缓缓地在脖子上抚摸着,笑着道:“他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 他脖子上的伤痕没法作假,陆有一瞠目结舌,结巴道:“真、真的?” 江落朝他眨眨眼睛,俏皮道:“真的呀。” 他越欢喜,陆有一心越沉,他不敢置信,只觉得池尤在他心底的形象崩坏了一大半,“这也太荒唐了……” “人鬼殊途,”叶寻沉着脸,暗藏警告地瞥过江落,“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活人不能和死人在一起,这是阴阳法则。” 陆有一两眼无神地重复叶寻说的话:“对,叶寻说的对……池尤哥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尤哥那么温柔好相处,怎么会这么干? 陆有一头都要大了,他们从卫生间走出来,叶寻像是生怕江落想不开一样,特意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积极正能量的社会频道,想要让江落懂得生命的可贵。 电视声沉默地响着,三个人各有心思,等一个采访包头工的励志视频放完后,叶寻关掉电视,将玩偶递给江落抱着,自己站在了案桌前。 江落抬头看向时钟,十一点十五分。 子时到了。 叶寻点燃了一根香,单手竖起直直插入白米之中,径自插到了碗底。香笔直地竖在镜子之前,叶寻点燃了香后,手法利落干净地拿起一张黄符凑近长香点燃,将半燃的黄符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江落隐隐约约看清了黄符,正是一张“寻鬼符”。 神奇的是,染着火的符放入水里之后竟然还在燃烧,等黄符烧完了之后,清水也变成了一碗灰黑色的浑水。 叶寻双手恭敬地端着浑水倒入白米碗中,随后紧盯着香烟。 长香烟气飘飘渺渺,轻轻晃动着往上。 三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睡了吗?” 陆有一出了一头的汗,他跑过去开门,“奶奶,您有事吗?” 门外的老奶奶拘谨地笑着,手里举着托盘,“我怕你们几个大小伙子晚上会饿,给你们送些吃的。” 陆有一接过托盘,深深吸了一口美食的香味,幸福得想要落泪,“太谢谢您了。” 老奶奶笑呵呵看着他,又往房里看一眼,叮嘱道:“快睡吧,别熬夜啊。” 陆有一连连点头,正要送走老奶奶,突然道:“对了奶奶,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老奶奶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慢吞吞道:“一个月吧。” 陆有一:“那您有发现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老人摇了摇头,但摇到一半,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摇头的动作一停,神色变得迟疑起来。 陆有一一看有戏,立刻追问道:“奶奶,您和我说一说您遇到的怪事呗?” 老人动作缓慢地左右看了看,犹豫地再看了眼陆有一,小声道:“我儿媳妇有些不对劲。” 陆有一愣住,“什么不对劲?” 老人上前两步,拿手遮着嘴,絮絮叨叨道:“她不让我孙子吃东西……就这一个月,她脾气变坏了很多,经常朝我儿子发火,还打我孙子。” “我、我一看她就有点害怕……”老奶奶。 陆有一皱着眉,谢过了老太太,将饭食端回房,把他和老太太的对话告诉了江落和叶寻。 叶寻沉思良久,“一个月前,三个女生失踪的时间就是在一个月前。” 陆有一道:“这也太巧了。” 叶寻一锤定音:“明天去看看老板娘。” 老人家送的是面食,碗里面窝了两个荷包蛋,还有香喷喷的酸辣土豆丝。江落不饿,但也馋得吃了一碗稀稀拉拉的汤面。 “人家连炒个土豆丝都好吃,”吃到感情深处,陆有一脸上的怨念快要成形,“我们学校食堂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啊。” “我们学校太穷了,”叶寻道,“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让家里给学校捐个食堂?” “我很有钱吗?”陆有一茫然抬头看着他们,拨了拨手上至少六位数的名牌表,“我不知道啊,我对钱没有兴趣。” 叶寻:“……” 江落:“……” 江落差点儿呸了陆有一一口唾沫,关键时刻看到了案桌上的香,神色一变,“香变了!” 先前直线上升的香烟突然杂乱,转而往房门外飘去。 叶寻和陆有一立刻起身,叶寻洗洗手,端起插着香的米饭往外走去。陆有一把江落拉到中间,自己走在最后垫后。 可是刚出门,香烟便分为了两股,一左一右地往两侧而去。 叶寻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沉默了一会,“我们往哪边去?” 陆有一随便道:“左边。” 叶寻:“如果左边是鬼给我们下的圈套呢” 陆有一无所谓道:“那就右边。” 叶寻:“如果右边是鬼的圈套呢?” 陆有一:“……” 江落提议:“那分开走?” 叶寻沉默了良久,摇头道:“算了,先去左边。” 江落转头问道:“叶寻有选择困难症?” 陆有一面色复杂地点点头,“作为过来人的忠告,千万不要陪他一起逛街买东西。” 半夜的走廊上灯火透亮,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跟着香烟上楼的时候,听到了“砰砰”的响动。 那声音像是皮球在顺着楼梯往下滚,一下弹起,又一下砸地,大半夜的时候突然响起这样的声音,一行人脚下一停。 但突然一下,楼梯内的灯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袭来,陆有一抖着声道:“叶寻,江落?” 叶寻冷静地“嗯”了一声,江落道:“在呢在呢。” 陆有一安心了些:“这灯怎么突然灭了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楼上不断响起的皮球声突然停了,短暂的寂静后,又用比刚才快了两三倍的速度朝他们靠近。 砰、砰砰、砰砰砰。 皮球飞速滚落,声音越来越急促。 陆有一毛骨悚然,不由自主抓紧了江落的衣服,江落好笑道:“陆有一,你怎么比我还怂。” 陆有一瑟瑟发抖道:“我怕黑啊。” 江落:“……”行吧。 谈话的功夫,皮球声已经到了他们上一层的楼梯上,江落被陆有一传染得心跳声也越来越快,正当他严阵以待时,声音却突然没了。 寂静重新来临。 但这样的寂静,无异于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让人只觉得不寒而栗。 叶寻突然道:“香烟往回飘了。” 陆有一道:“你看到了?” 叶寻道:“我闻到了。” 那就证明就在刚刚,有东西从他们身前经过了。 “回去吧,”江落舔了舔干燥的唇,凝视着黑暗,“我记得总闸就在楼梯道里,正好去看看是不是跳闸。” 三个人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去。 总闸果然在楼梯里,江落记性好,又熟悉设计结构,他摸了摸,失望道:“不是跳闸,是没电了。” 三个人站着这里思考了片刻人生,江落耳朵突然一动,敏锐道:“什么声音!” 叮铃铃的电话声在走廊源头响起。 陆有一:“草!” 他们往源头看去,漆黑,什么都看不清的黑,看久了后好像有什么危险和怪物隐藏在黑暗之中,随时能将他们吞噬。 叶寻率先走过去,淡定道:“来个人接电话,我拿着香,没法接。” 江落被陆有一推了一把,无奈拿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老板的声音,“喂喂喂,是江同学吗?” 江落瞬间有种从阴间回到人间的感觉,“是我,老板,我们这栋楼停电了。” “对,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个问题,”老板不好意思地道,“白天忘说了,我们这边最近在修路,电路不稳定,有时候会停电。咱们酒店的备用电源就在工作室里,你们打开备用电源的开关就行。” 江落揉着额头,头疼道:“好,我知道了。” 工作室的位置,江落还记得。他们谨慎地往工作室摸去,因为怕看不清摔在一块儿,排后面的人拽上了前面人的衣摆。江落只觉得身后拽着他的陆有一力气越来越大,几乎快要拽坏了他的衣服,“陆有一,你力气小点。” 陆有一满口应下,“好好好。” 过了几秒钟,江落却仍旧觉得难受,“你真的听清楚我的意思了吗?” 他往后一转头,却不小心踩上了身后人的脚。 江落下意识要说声对不起,可陆有一却没有感觉似的,愤愤不平地道:“我怎么没听见你的意思了,我这不是力气变小了吗?” 江落所有的话噎在嗓子里,他的鼻端突地冒出了冷汗,“陆有一,你不疼吗?” 陆有一奇怪道:“疼什么?” 江落沉默了,片刻后,他道:“陆有一。” 陆有一:“嗯?” 江落道:“我们中间,好像多出来了一个人。” 第5章 第 5 章 陆有一:“……” 江落这句话说完,陆有一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他头皮发麻,摩挲身前人的衣服。 衣服布料粗糙而质硬,细闻之后,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发霉味道,像是在阴雨天中闷了许久似的,连带着似有若无的土腥气息。 确实不是江落。 陆有一冷汗涔涔,想要松开手,又怕惊扰到这个“人”:“叶寻,我和江落之间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东西。” 他们中间多出来的“人”一动不动,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叶寻问:“是什么东西?” 陆有一都快要哭了,“我不知道,但闻着味道,好像是个走尸。” 这里怎么会出现走尸? 叶寻皱眉,塞了张符到江落手里:“贴它天中、天庭、司空处。” 江落:“不好意思……这三个地方是?” 叶寻,“……贴它额头中心处。” 江落把兔子玩偶放在左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抬手就去贴,他已经做好了碰触到恐怖东西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什么都没碰到。 江落愣了一愣,手指往下,碰到了黏腻冰冷的东西,质感僵硬又柔软,某种涌动的虫子在他抚摸的东西下方滚动,像是蛆虫。 江落瞬间收回了手,他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阴着脸道:“它没有脑袋。” 他摸到的是走尸脖子上的肉。 腐烂的肉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虫子,他都可以不用说了。 叶寻抓住江落的手臂就要上前对付走尸,江落抬手阻止了他,冷静道:“我们先去把灯打开。它既然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做,那就暂时安全,先带它去工作室开了灯再说。” 江落说得也是,在黑暗中对付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三个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方走去,陆有一在走尸身后,还有些庆幸,“还好它跟着的是你。” 江落警惕地提防来自身后的危险,他闻言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它跟的是我?它没有脑袋,如果是面向着你在倒退,只是反手抓着我呢?” 陆有一鸡皮疙瘩炸起,“卧槽,别开玩笑!” 走尸拽着江落衣服的力气越来越重,脚步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大,类似尸体被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工作室,叶寻去找开关,一分钟后,刺目灯光骤然亮起。 陆有一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清了面前走尸的模样,脑袋的地方确实空空荡荡。走尸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囚衣,皮肤青紫还有着尸斑,他脖颈处的伤口狰狞,血肉外翻,还残留着刀锈的痕迹,以及一些爬动的蛆虫。 江落早已跑到了几米之外,找出一包湿巾使劲擦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尸。因为走尸抓着他衣服的力道实在是大,他一逃跑,衣服也被撕扯下来了一部分,快要盖不住腰。 走尸这视觉效果骇人极了,陆有一震惊地道,“真他妈会有能动的尸体啊……” 话音未落,他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低头看到了走尸的脚。 脚尖正朝着他的方向。 陆有一尖叫出声:“卧槽啊啊啊!!!” 这走尸竟然真的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了一路! 陆有一一边叫,一边抬脚踹了一脚走尸,慌里慌张地朝江落和叶寻奔来。走尸踉跄了一步,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们,突然跑着冲了过来。 三个人转身就跑,叶寻淡定极了,看着江落跑着还不忘擦手,安慰道:“专家研究过,蛆虫并不脏,蛆虫在吞噬腐肉后可以拉出含有杀菌性质的盐,体内还有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力的东西,其实是个好虫。” 江落假笑道:“大哥,你再不动手,就可以亲自尝尝蛆虫的味道了。” 叶寻脚步一停,从江落抱着的玩偶嘴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网子,“陆有一!” 陆有一拉着江落就引着无头走尸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叶寻你快点这东西速度好快我撑不住多久!” 他急得唾沫横飞,都不带歇口气,江落都快要被他拽得飞了起来,江落大声道:“陆有一,你没点什么对付这东西的手段?” 陆有一更大声地回答:“江落,你脑子坏了吗!虽然你是班里倒数第一,但倒数第二就是我啊!” 江落:“……” 陆有一想起江落之前对他的赞美和信任,心里有些虚,越心虚声音就越大,犹如一个大炮仗,“再说,我他么以前只听说过行尸,从来没见过啊!” 江落:“……你别说了。” 他猛地加快速度,冲在了陆有一的前头。 陆有一目瞪口呆:“草!” 无头尸体紧紧追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和陆有一只隔着半米的距离。陆有一咬咬牙,突然转过身怒吼:“我和你拼了!” 然而无头尸体却径自超过了他,目标明确地追着江落而去。 陆有一满脸问号。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江落也看到了这一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它为什么非要追着我?” 急速的奔跑让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原主疏忽锻炼,能提起这么快的速度超过陆有一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落感到呼吸变得炽热,喉咙刺痛隐隐,他用舌尖顶在上颚上,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叶寻已经借着柱子将黑网扯开,高声道:“江落,跑回来!” 江落转身带着走尸朝他跑去。 走尸不会累,速度越来越快,急速的奔跑让走尸身上腐烂的味道弥漫整个楼梯道和工作间。江落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鼻息声和心脏的跳动,腿部已然酸软,快要到了极限的边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头上的黑网,黑网掉下来也需要时间,走尸和他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即使黑网落下,也大概率罩不住走尸。 他得再快一点,把黑网降落的时间给预留出来。 血腥味从嗓子处蔓延到嘴里,江落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有些无奈。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用最后的力气进行提速,猛得冲刺过了黑网地带。 几乎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黑网便被叶寻拽了下来,迎头罩住了无头走尸。 无头尸体挣了挣,皮肤立即被黑网烫出了深黑色的焦印,腐肉被烤炙后的味道又香又刺鼻,陆有一干呕了几声,捂住鼻子给江落递了一瓶水。 江落双腿抖着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就近坐在了工作台上。他的气息还有些激烈,黑发黏在脖颈上脸蛋上,狼狈得不行,顾不得空气的难闻气息,他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有力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这个黑网是什么?” “黑狗血泡过的绳子,”陆有一塞了两团纸堵住了鼻孔,蹲在黑网旁研究走尸,“里面应该还裹着一层符箓。” 叶寻的黑网将无头尸体缠得结结实实,无头尸体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动弹。陆有一稀奇地看了好久,“叶寻,你说它怎么就认准江落追呢?” 叶寻摇摇头:“不知道。” 江落咳嗽了几声,不太舒服地捏了捏嗓子,道:“它身上穿的是囚服吧。” 陆有一道:“对啊。” “看这个囚服的样式,这具尸体应该死了有几百年了,”江落打量着走尸,肯定地道,“既然是古人,它的脑袋上应该也有一头长发,我们三个人里面就我的头发最长,它大约是把我的脑袋认成了它的脑袋。” 陆有一和叶寻恍然大悟,陆有一道:“有道理。” “先前在楼梯上听到的皮球声应该就是它的脑袋,”江落又抿了一口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脑袋会和它的身体分开。” 叶寻若有所思,突然道:“失踪的那三个女生也是长头发。” 陆有一顿时握紧了拳头,“可恶!一定是这具走尸把她们的头颅认成了自己的头,才把他们杀害了。” 江落却觉得并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无头尸体杀死了三个女生,即便它拿走了女生们的头颅,那尸体为什么也会找不到? 更何况失踪当日的房间现场干净而整洁,没有一丝血迹,难不成女生们还会主动跟着无头尸体走? 但他并没有反驳陆有一的话,只是耸了耸肩,从桌子上下来,“要去另一股香烟飘去的地方看看吗?” 自然是要去的。 路上,陆有一拖着黑网,动作粗暴,他转头嫌弃地跟江落道:“江落,回学校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锻炼?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被鬼追都逃不了多久。 江落响起刚刚跑完步后的难受,心有余悸,“好,我确实该多锻炼锻炼了。” 叶寻手里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二,烟灰落在米饭上,香烟仍然分成了两股,一股指向身后被抓住的无头走尸,一股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门面前。 江落上前敲了敲门,反复敲了两次,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他索性直接推开门,香烟直直飘了进去,窜到了床底下。 房间里也没有人的身影。 三个人谨慎地包围了床,叶寻将香放在床旁地上,重新抱回江落手里的兔子玩偶,冷声道:“滚出来。” 床下突然响起了皮球滚动声,一个头颅从床尾滚了出来,黑发缠绕着这颗头颅,几乎像个长满了头发的球。 叶寻一动不动,头颅自来熟地滚到了江落的脚边,从头发中露出一只眼睛,“小友,你的头发可真是飘逸光亮,可否告诉小生你是如何护养头发的?” 陆有一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抓着头颅,恶狠狠地道:“我看你的头发也不错!” 头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别这样拽我,我会秃的!我会秃的!” 陆有一吓得一个哆嗦,凶狠的笑维持不住,差点松开了手,“卧槽你别叫了!” 头颅呜咽地哭了起来,“死鬼,你别拽人家头发。” 陆有一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把头颅放在了床上,三个人从三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颗头颅,“说,你为什么会在129酒店。” 头颅蹦了两下,把头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青色惨白的脸来,道:“小生叫宁修,从前是个书生。许久以前,小生因为偷看官爷的女儿沐浴被砍了头,就死在了刑场上。” 说着,头颅抽泣了两声,“小生死得实在丢人,家人都不愿意给小生收敛尸体,人死无全尸又怎可入坟?小生便抱着头颅走来走去,这里以前是个裁缝店,小生便来到这里,想要裁缝帮我缝上头。” 叶寻:“旁边的屠宰场在许久以前,好像确实是个刑场。” 刑场周围都会有个裁缝店,因为以往的人讲究留个全尸,被砍头的犯人家人一般都会将尸体运到裁缝店中,让裁缝给缝上头颅。如果没有家人收殓的尸体,等到夜间,尸体会自己抱着头颅来找裁缝缝上头和尸体。 头颅道:“可是裁缝总是天未黑就关了门,我找不到人给我缝头,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前一个月,我偶然发现这里的老板娘也是个裁缝,于是每天半夜都来她的房间找她,想让她给我缝上头。” 陆有一神色不善地问道:“缝头就缝头,你为什么要杀人。” 头颅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道:“小友不要凭空污蔑人,小生何时杀人了?” 陆有一愣了一下,狐疑道:“在这家酒店消失的三个女生,难道不是你杀的?” 头颅气愤地蹦了两下,大声道:“小娃娃,你不要看我脾气好就污人青白!” 江落双手环胸摸着下巴,衣摆左侧被撕裂的T恤露出一块巴掌大的腰肢皮肤。莹白如玉,泛着光滑的冷感,他这个姿势不经意间将衣服往上扯了扯,风姿美貌值飙升。江落弯唇笑道:“书生,你每晚都来这间屋子找老板娘吗?” 书生呆呆地看着他,本就是个好色之人,这会儿更是青色面容上染上了两片红晕,“是的,小生每晚都来这里找老板娘。” 江落道:“但老板娘好像不住在这里。” 头颅高深莫测地道:“小友,你不晓得。这家店的男女主人在一个月前可是经历了多番争吵,女主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怪,于是他们便分房而居了。女主人就在这间屋子里住,我曾见到她穿针引线在修补自己的身体,没想到每当半夜我来找她时,她却总是不在这里。” 叶寻抓住了重点,“修补自己的身体?” 头颅饱含深情地道:“是啊,她是多么优秀的一个裁缝啊,她一定能好好地将我的头和我的身体缝在一起。”但看了看黑网中的身体后,头颅却没忍住露出一个痛不欲生的表情,“可是我一看到我的身体,就不想和它缝在一起了。” 江落笑了笑,转头看向叶寻和陆有一,“你们说,一个深夜会穿针引线修补自己身体的老板娘,半夜不睡觉,她又会去哪里?” 叶寻皱眉思索片刻,将头颅扔进了黑网里,让陆有一拽着它们重新回到了走廊,给老板拨打了电话。 座机用的电是单独的电路,无论129酒店停不停电,都不会影响它的使用。 电话“嘟”了一会,老板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喂?” 叶寻问:“老板娘呢。” 老板瞬间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叶同学?我老婆正和我妈一起搂着孩子睡觉呢。” “她的房间不是在102吗?” “对,她跟我吵了架,搬到了102去住,”老板苦笑道,“大概是因为我生意越来越差,她脾气也变得暴躁了许多,大白天的成日里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偶尔见她一面,妆画得越来越浓……但她放不下孩子,每天晚上都会在孩子睡觉后回来,陪着孩子到天亮后又不见踪影,我想和她好好聊一聊都没有时间。” 老板一家住的房子就在他们这栋楼的对面,叶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当机立断道:“我们现在过去。” 一行人摸黑过去,香在走到对面楼的时候已经燃尽了。叶寻叹了口气,将米饭碗放在角落里,上楼之后,便见到披着衣服等在门口的老板。 老板带着他们进屋,看着有些不安的模样,搓搓手道:“那个,你们之前那意思是……” “我们要看看你的妻子,”叶寻道,“她可能有些问题。” 老板顿时捏紧了手,他沉默了良久,勉强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啊,”老板自言自语,又哭又笑,“你们别逗我玩了。” 陆有一同情地看着他,“老板,如果你想早点处理好这件事,就要做好最坏可能的准备。” 老板整个人颓废了起来,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卧室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一道僵硬的影子正站在床尾处,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睡着了的老奶奶和小孩子。这道身影身上黑色的雾气弥漫,正是江落曾经在小孩子手臂上看过的黑雾模样。 陆有一低声惊呼:“好浓重的阴气!” 甫一推开门,一股凉意便猛得朝江落袭来,江落的目光落在被子上,被子拢起两道安静的凸起,一老一少睡得沉沉,半分没有醒。 站在床尾的身影听到声音,僵硬地扭头朝他们看来。 江落瞳孔紧缩。 只见这酒店老板娘身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缝线,她好像是一团碎肉,只能依托针线将自己缝了起来,五官歪歪斜斜,血肉模糊,模样吓人。 身后的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得双腿打着颤,“啊啊啊——!” 第6章 第 6 章(修) 老板娘已然不能称作人,她就像是一团被绞碎的肉,自己把自己用针线的牵引力缝制了起来,失去白日的妆容后,在阴气浓重的午夜,她彻底露出了最可怖的面孔。 没人知道老板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约是在江落三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老板娘的表情乍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袭击江落三人,而是朝床上睡着的一老一少凶猛地扑了过去。 叶寻下意识将手指咬破塞入兔子玩偶的嘴里,鲜血滴出,兔子玩偶黝黑光亮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叶寻神色凝重,他将玩偶放在地上,“小粉,去把她吞了。” 小粉动作僵硬地往老板娘走去。 玩偶,竟然,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才幽幽走到阳台上,朝正在抽烟的老板借了一根烟,蹲在一旁抽烟。 一模一样的姿势,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他心中发慌,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你们学校还让抽烟?” 江落侧头喷出一口烟雾,淡淡的烟气模糊了他艳丽精致的眉眼,他懒洋洋地道:“忙里偷闲,能很好的缓解情绪。” 陆有一闻言,有些犹豫地也问老板要了一根烟,学着江落的样子蹲下身抽了起来。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陆有一不会抽烟,是个新手,江落教他,“深吸一口,过肺吐出。” 他演示了一遍,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搭着几缕黑发,慵懒的气息配上嘴角戏耍的笑意,令人怦然心动。 奈何陆有一脸红是脸红了,却嘟囔道:“真是的,这里又没有池尤哥……”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抽着烟,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烟抽到了底,江落将烟头碾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 楼下的三人瞬间冲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抱着儿子躲在床上的角落,发抖地护住自己的儿子。满脸鲜血的人面客看见了他们,眼神变得更加怨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 陆有一的速度很快,他扯回人面客的衣服就要把人面客拽回来,但衣服却被撕坏了,碎裂的衣服被毁掉的一瞬间,人面客的皮囊好像也被毁坏掉了,它瞬间变成了一团血流肉烂的模样。 像是一个没有皮囊的人。 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有一差点尖叫出声,只不过无头走尸的头颅比他先一步“啊啊”地叫出声,“好可怕好可怕!” 陆有一的尖叫硬生生噎在嗓子里,鄙夷地将特意要跟着过来的头颅扔给了江落,“我去收拾人面客!人面客怕火,来个火!” 江落从老板身上摸出火机扔给他,陆有一扯过床单,就要往人面客扑去。 床单上面还有童子尿的气息,人面客惊声尖叫着,它的声音犹如老鼠声那般刺耳,叶寻了然,带笑着瞥了一眼睡得呼呼的小孩子,道:“还好尿了一泡童子尿,不然这人面客早就把老板整个人都吃完了。” 江落耸耸肩,做好事不留名,“是啊。” 叶寻担心陆有一制不住人面客,又咬破手指让小粉去帮陆有一。兔子玩偶的手抖了抖,起身走向了人面客。 江落挪到叶寻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叶寻,这东西真的是玩偶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道:“怨灵玩偶。” 江落:“……”他之前忽悠老板的话,好像成真了。 带“怨灵”两个字的都不好惹,叶寻主动问:“你也想要一个?” 江落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叶寻笑了:“不可以,我只是馋一馋你。” 江落:“……” 还在和人面客搏斗的陆有一艰难地道:“草,你们能不能看看我?” 他话音刚落,兔子玩偶已经走到了人面客的身前,成年人半个身子大小的玩偶却格外的刚,它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人面客的身上,“撕拉”一声,便抓烂了人面客身上的烂肉。 人面客的身体,都是由被它吃过的各种人类组成。一块碎肉中可能就是数个人的性命,陆有一胃里反胃,他退到一旁,让兔子玩偶和人面客打在了一起。人面客愤怒地朝玩偶兔子大吼大叫着,像是老鼠被踩中了尾巴。 陆有一捂着嘴退到江落身边,“好恶心……” 江落想了想,摸了摸怀里断头鬼的头发,突然露出一个笑,“宁修老哥,帮个忙怎么样?” 断头鬼被他笑得神志恍惚,痴痴道:“好啊好啊。” 江落道:“谢了,宁修老哥。” 语毕,江落伸直了手臂,借力将头颅抡圆了半圈,把断头鬼当做皮球,狠狠往人面客砸了过去。 断头鬼在空中发出一声惨叫,精准地砸中了人面客的后脑。 人面客尖叫一声倒地,陆有一趁机拿着床单盖住了人面客,用火机点燃了被单。 他和兔子玩偶牢牢压在床单两侧,直到火光蔓延到床单边缘,陆有一才抱起兔子玩偶退开,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火将人面客彻底包围。 火光越来越大,江落回过神,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陆有一揉着胳膊疲惫道:“怪不得你学分才三分……当然是打电话报警再叫救护车啊,哦对了,顺便叫一下火警。” 江落:“……”学到了,原来可以这么科学。 江落没有经验,他乖乖听从陆有一和叶寻的指挥。半个小时后,警察和救护车来到了129酒店,出乎江落的意料,警察和救护医生们竟然对现场的怪异现象反应平静,他们把火灭了后,将烧焦的人面客套进一个黄布袋子中,领着江落三人就要离开。 然而在离开之前,江落想起什么,他转身走到小孩子的手边,伸手触碰上那一圈黑色的雾气。 无数的记忆碎片猛得朝他袭来。 他“看”到了老板娘的记忆。 老板娘在夜中睁开眼,看到白天还和自己说笑聊天的婆婆站在窗前,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自己。 他看到了老板娘的绝望和恐惧,看到了老板娘在人面客觊觎自己儿子后的恨意和愤怒。 母爱的伟大永远都会令人感到震惊,老板娘拖着一身碎肉,从人面客的肚子中爬了出来,用针线将自己缝成了人形。 她失去了人类的思维,却本能地想去保护儿子。夜中等到儿子睡着之后,她便僵硬地站在床尾,盯着儿子和人面客的一举一动。 这个孩子,好可爱。 她想。 她不能吓到他。 所以她想起来了化妆。 人面客也因此,在杀害了三个女生和老板娘之后,再也没有吃掉一个人。 老板娘对儿子保护的执念冲进了江落的大脑。 江落被这汹涌的情感影响得控制不住地落了泪,他咬着牙,大颗大颗的泪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江落困难地呼吸着氧气,蹲在地上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 亲情原来可以如此伟大吗? 这并不是电视里演出来的故事,也不是新闻上报道出来的感人事迹,它就在江落的眼前发生,一帧帧一幕幕,连同老板娘绝望而愤怒的心情,都真实得不可思议。 原来母爱可以是这个样子。 江落低着头,抬手阻止别人对他的关心,他尽力用平稳的声音道:“我没事。” 过了良久,他抬起头,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小胖子,跟着同伴走了出去。 车上,警察叔叔给他们送上了一杯热水,温声道:“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理的。你们今天太累了,这案子的强度也超乎了我们的意料,我们会和学校商量,给你们多加学分。” 陆有一现在已经不在乎学分了,他点点头,眼睛时不时看向江落,迟疑道:“江落,你没事吧。” 江落摇摇头,不想让他们多问,于是主动开口转移话题道:“玄学界的事能被警察知道吗?” 叶寻道:“国家知道玄学界的存在,专门负责我们这一部分的警察自然也会知道。” 瞧出了江落的心不在焉,他解释得更为详细,“玄学界与国家合作,在全国范围内的十二所高校中建立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每个专业只有一个班,一个班中的学生不到十个人。” “玄学界日渐式微,从事这个行业并有天赋的人越来越少,全国高校中的人总数算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人左右,”叶寻沉默了一会儿,“国家遇见了灵异事件之后,会按地区将灵异事件当做任务分布给十二所学校。除了学校之外,玄学界还有六大门派。” 叶寻看向江落,黑黝黝的眼睛冷如玉质,“池尤所在的池家,就是傀儡炼魂一派。” “傀儡炼魂?”江落重复。 叶寻道:“那是既可以操纵人,也可以操纵鬼。既可以让炼活人的魂,也可以炼死人的魂的门派,这便是池家的可怕。可这门功法太过逆天,池家真正将傀儡炼魂融会贯通的,也只有池尤一个人。” 那就是说,池尤活着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可以成为他的傀儡,成为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他的眼睛,可以无处不在。 江落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往身边的人看去。每个人正匆匆地忙着自己手中的事务,偶尔有人和江落对视,便会露出一个客气礼貌的笑容。 在江落眼中,这样的笑容却布上了一层鬼影,阴森可怖,逐渐扭曲成了池尤的模样。 江落回神,自嘲一笑,怀疑自己想多了。 在原文里,池尤现在正因为灵魂不全而处在虚弱期,还要多亏有主角攻冯厉的帮助,才能修炼得以复仇。 先前在厕所中他能现身,也是因为时机和地点的契合。 怎么可能已经恢复到可以操纵人的地步了呢。 第7章 第 7 章 但江落还是在心里留下了一分警惕。 时间已晚,警察们十分贴心,给他们安排了酒店,就让他们去休息了。 月明星稀,江落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又闪过了老板娘的记忆。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女生们脸颊爆红,一口气全散开了。 陆有一:“……好嫉妒啊。” 叶寻默默点头。 卓仲秋对江落很好奇,回去的一路上问了江落很多问题,“这么说,池尤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她双手环胸,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一声,“有意思。” 江落也觉得有意思,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看到旁边在小路座椅上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灵机一动,突然怔然停下了脚步。 卓仲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你们以前来这里约会过?” 黑发的漂亮青年笑了笑,“不算约会。” 池尤确实带原身来过这里,然而却是为了在那些普通学生的面前羞辱原身。 江落看着花丛的眼神温柔,他喜欢植物,大二打完设计基础之后就因为这个原因偏向了景观设计。去掉过度的嚣张和自负神色后,这样的神色令他看起来犹如珠宝被绢布擦拭过浮尘,有种升华似的耀眼。 眼带柔情,笑起如含风带露,看起来飘飘渺渺,仙气出尘,骨子里却又藏着几分藏匿的妖气,有种矛盾的魅力。 卓仲秋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想爱情这玩意真是让人脱胎换骨。连江落这个渣渣都浪子回头了,但浪子回头金不换,卓仲秋不是那种会拿刻板印象看人的人。 她将江落表露的温柔理解成了对池尤的怀念,又看了眼江落的脖子,试探道:“听陆有一说,池尤昨晚出现了?” 黑发青年的脖子上被医护人员裹上了两层纱布,看起来有几分禁欲。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想起了上次和池尤的见面,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是啊,他来找我了。” 一个要带走自己的恶鬼把自己脖子掐成这样,江落还能笑得出来,卓仲秋是彻底相信他对池尤心怀爱情了。卓仲秋头疼地揉揉眉心,“不是吧,你还能笑得出来?他来找你,是想要你的命啊。” 江落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固执地道:“池尤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他只是想我了而已。” 卓仲秋:“……”真是和那群谈恋爱上头的恋爱脑一模一样。 陆有一都看不下去了,他欲言又止道:“可是你的脖子……” 江落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轻轻地道:“这一定是他太激动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卓仲秋挪到叶寻身边,悄悄指了指脑子,“他是被池尤灌了迷魂汤了么?” 叶寻叹了口气,“他很喜欢池尤,又对池尤心怀愧疚,只怕池尤真的让他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就去死。” “那不行,”卓仲秋当机立断道,“绝对不能让池尤杀死江落。” 即便是为了池尤,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池尤做出这样的事。 这绝对不是对方的本意,池尤已经化成了鬼物,杀死爱人,让爱人来陪伴自己的念头或许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他们必须要阻止池尤,免得池尤恢复理智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坠入后悔痛苦的深渊。 卓仲秋和叶寻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白桦大学的老校区在市中心,市中心的地寸土寸金,因此老校区的面积并不大。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学院在最深处,江落跟着他们左转右转,不知道绕了多少次的弯,眼前的偏僻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先前没看到的崭新的道路。 江落心中升起了两个字:阵法。 小路后的景色豁然开朗,高大的教学楼建在半圆形的清水湖畔,成“玉带环腰”的风水格局。 花草树木每一处的位置都刚刚好,江落放眼一看,第一眼就在上空看到了许多似有若无的金色雾气,这便是风水宝地特有的祥瑞之气。 再一细看,天之气,地之灵,日月山川与草木花草,各个的生气灵气围聚在水边,竟让这处地方隐隐有龙脉之效,乃是上上之局,设计出这一处学院的人,绝对是个了不得的风水大师。 江落惊叹着往班级走去,而班级里的人也正透着窗户在看着他们。 簪着发髻,一身宽松道服的葛祝双手交叠,含笑看着外头越走越近的三人,他的面容平和,眼中明亮洁净,令人看着就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无拘无束之感,“瞧,他们回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高大块头沉默应了一声,看着外面半晌,突然道:“叶寻手里的玩偶被用过了。” 葛祝微微一惊,“一个民宿店的委托而已,竟然动用了怨灵玩偶?” 如山一般健壮又沉闷的匡正“嗯”了一声,他是炼器师,对自己炼出来的工具有着心有灵犀的能力,“不用担心,只是被稍微使用了一下。” 葛祝擦擦头上的冷汗,“吓死道士了,我还以为小粉又乱吃东西了呢。” 说话间,外头的四个人已经走了进来。葛祝笑容阳光灿烂,热情朝他们挥了挥手,“欢迎回来。” 匡正起身,他明明是个大个头,却看起来格外拘谨,默不作声地给几个人抽开了椅子。 江落余光瞥过这两位同学,气质友善的道士是葛祝,有着一身小麦色皮肤犹如工地搬砖汉子的是炼器师匡正。 匡正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玄学界的人才越来越少,炼器师更是百里挑一,匡正却在炼器一道上有着强大的天赋,更难得的是他本人思维简单,做事专心,在炼器一道上可谓是一日千里。 葛祝和匡正也正在看着他,江落靠窗坐下,托着腮朝他们微微一笑。 葛祝也是微微一笑,定睛看向江落。 人是由骨架支撑,正如房子一般,五官便是房子的窗口所在。所以相术师看相,首要便看骨相和面相。 骨相需上手摸,面相却不必。人的五官汇集灵气,五脏元神都通向面部,葛祝学相数已久,只凭一眼便能判断出普通人的一生成败得失。但此时,葛祝却只在江落身上看出了一团遮得严严实实的迷雾! 他心中惊愕,“蹭”地一下站起身,结巴道:“这这这……” 江落手指上缠上一缕黑发,兴致盎然看着他,“嗯?” 葛祝快步走到他身边,严肃伸出手,“江落同学,可否让小道给你看看手相?” 江落笑眯眯地伸出左手给他,“请。” 葛祝握上了他的手。 入手细腻光滑,犹如苔藓一般柔软,指尖修长,表示其人聪明俊美,有大富大贵之相。这只是最基础的手相特征,葛祝还想细看,却被杂乱的掌纹晃得眼睛晕,眼睛瞪得铜铃大,也未曾看出分毫。 身边人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他。半晌,葛祝一头大汗地放下了江落的手,恍惚地回到位子上,他捧着保温杯笑得虚弱无力,“无事无事,人生在世,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人的命哪里有这么容易参透?努力才能越来越好,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度过严寒,才能迎来安好。要知晓,一眼看到底的人生,可谓是十分惨不忍睹了。” 外头一道笑声传来,“葛祝,你又在炖什么心灵鸡汤了?” 话音未落,后门就走进来了两个人。说话的是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士,长发飘飘,笑得双眼眯在一起,连衣裙外披着一层米黄色披肩,优雅地踩着高跟鞋踱步而来。 “她”很高,非常高,比身后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少年还显得高挑修长。这看起来赏心悦目、端庄优雅的美女,正是低调神秘的闻人连。 一个有女装癖的男人。 闻人连身后的外国美少年塞廖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外国人特有的口音笨拙地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葛祝叹了一口气,“闻人,你来了。” 闻人连收拢披肩,含笑坐在江落对面,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睫毛浓密,不由让人怀疑他看不看得清东西。 “葛祝,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什么都看不出,”葛祝老老实实道,“你要试一试吗?” 葛祝学的是相数,闻人连学的是卜数。 闻人连闻言,仍旧笑眯眯地拒绝了,“你都看不出来,我就不自取其辱了。相比于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我更想要问江落同学一些话。” 他学着江落的模样托腮,绸缎似的假发滑到他的胸前,闻人连好奇地问:“江落同学,你和池尤上过床吗?” 第8章 第 8 章 闻人连的笑温柔却不过分热情,哪怕是问了这种问题,也不会让人升起恶感。 如果匡正是一座山,葛祝是一道清风,那么闻人连便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不打算从拿手的占卜算卦入手,也并不像是卓仲秋那般暗中观察,而是将这份好奇摆在明面上,问出了一个既好回答,却又不那么好回答的问题。 江落当然没有和池尤上过床。 这个问题其实只有一个答案,闻人连本人也知道。因为在陆有一和叶寻讲述的故事中,江落在池尤死后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池尤。 池尤活着的时候,江落怎么可能和池尤上过床?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岁月静好,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毫不意外,正要说些什么,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抬手捂住了脸,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用甜腻的声音,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 也就原主这大傻瓜以为自己牛逼非常,还暗暗瞧不起卓家长女卓仲秋。 因为江落许久没在学校住过,他的宿舍也早就成了杂物间。闻人连解释了一下,“暂且把你安排到池尤的房间,你介意吗?” 这只怕又是一个试探。 如果江落说了谎话,或者就是江落杀了池尤,住进死人的房间自然会害怕别扭,宁愿不住学校也不愿意去。但江落却感激道:“我早就想去他的宿舍看看了。” 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方,这一个班的八个人足足占据好大一块地方,一路走来,江落看到了训练场、禅房、音乐教室,还有游泳池,温泉池,各种运动场。 江落:…… 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简陋”的学生生活? 池尤的房间比学生们的要大,毕竟池尤是老师,江落推门而入,觉得这间房也太大了些。 他目测有一百八十平左右,只住一个人的话绝对会显得空空荡荡。江落把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陆有一和叶寻陪着他,生怕他触景生情。 叶寻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落问:“你们的房间有多大?” 陆有一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十平?” 江落瞬间道:“不了,我就住这吧。” “住在这也行,”叶寻淡淡道,“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池尤会出现见你的希望,这里是学校,一切邪祟不能进出,你即便在这里住,也见不到池尤。” 江落露出一副被猜中心思的神情,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叶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们这两天就让人把你之前的宿舍清出来,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江落,人鬼殊途,你该清醒了。” 江落坐在沙发上,埋下头肩膀颤抖。 其他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葛祝摇摇头,叹了口气,带头走了出去,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静一静的空间。 闻人连走在最后,正要关上门,就听见江落低声道:“闻人,可以给我一包烟吗?” 闻人连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沙发旁,优雅地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只刻着玫瑰荆棘的精致打火机放在了一旁,“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 江落“嗯”了一声。 闻人连又笑了笑,拉着披肩转身,“江落同学,少抽一点哦。”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了起来。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江落懒洋洋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他踢掉鞋子,站起身去到卧室,打开了池尤的衣柜。 池尤才死几天,房间里到处都还干干净净。池尤的衣服都是正装,竟然没有什么休闲款式。他找出来一件略大些的新衬衫,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哼着曲子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半个小时后,江落头上滴水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赤脚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找出了一瓶冰啤酒,又洗了一个酒杯,走到桌前用牙齿咬开了瓶盖。 江落的心情很好,发尾的水滴被吸进搭在脖间的灰色毛巾上。他身上的衬衫宽大,盖过了大腿根。 洗完澡后喝一杯冰啤酒是最爽的事情了,江落喟叹一声,端着酒杯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侧头点燃,缓缓走到了阳台上。 正午的阳光明媚,清风吹拂在他刚洗完澡的身上舒适极了,江落撑在扶栏处,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 衣摆被风吹起,又很快落下。一只麻雀轻盈地飞到不远处的树尖,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台上的江落。 江落潮湿的黑发被阳光照拂,很快便干透了。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两条长腿修长笔直,大咧咧地展露在外。他一根吸着一根,静静欣赏着学校中的景色。 麻雀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它的瞳孔无光空洞,乍一看,犹如是一只死鸟。 江落看着美景时,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好,他看了一下午的风景,心情放松得差不多了,便回房去补觉。 学院的空气极为清新,江落没用多长时间,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夜色渐深。 树上的麻雀展开翅膀落到了阳台上,它走进了卧室,翅膀扑闪,一跃飞到了床上。 麻雀将口中的一滴鲜血在江落眉心处吐出。 暗沉的鲜血闪着不详的光,江落眉头皱了皱,被拉入了更深一层的睡眠。 …… 江落感到大汗淋漓。 呼吸变得沉重困难,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烤得一般难受,鼻尖逐渐闻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 吸气,呼气。 精神上逐渐变得清醒,身体上却像是被山压在底下,半分动弹不得。 艹。 鬼压床。 江落奋力地想要睁开眼,耳边突然有人笑了几声,这笑声一出,压在身上的沉重感瞬间消失不见,他猛得张开眼睛。 满眼的火光瞬间映入眼底。 房间里着火了,他所待的床就是重灾区。 江落一惊,下意识就要起来,却在下一刻被猛得拽回了床上。他往身上看去,在双手处看到了两条牢牢锁着手腕的铁链子。 江落脸色难看地抬头往另一侧看去。 书桌旁边,坐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优雅地拿着本书,嘴角带着温和虚伪的笑,正如个高贵绅士的上流人士一般。他穿着一身得体修身的黑色西装,皮鞋蹭亮,宛如刚从一场酒宴上回来,还是场上备受追捧的存在。 他感受到了江落的视线,微笑着将书本放在腿上,修长的双手轻轻放在书本封面上,朝着江落道:“晚上好。” 这是池尤。 江落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角落很暗,整个屋子好似只有他所待的中心在被雄雄火焰包围。江落绝不相信灵魂被打碎的池尤现在就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也绝不相信池尤能光明正大进入学校。 他尽力避开热浪,让大脑迅速平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明天里的书桌明明是在右侧,现在却变成了左侧,他努力仰头去看窗户,窗外天气阴森诡异,像是阴间般恐怖,而窗口的锁把竟然是左手开把。 一切都和现实相反,江落的神情逐渐镇定下来,他看向书桌处的那道人影,似笑非笑道:“这是镜子里还是梦里?” 不等池尤说话,他就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是梦里,你现在还没有本事在学校把我拉到镜子里。” “对吧,池尤?” 池尤笑了笑,将腿上的书放在桌子上——书上的字也是反的。 皮鞋声合着烈火的声音,组成一道扭曲疯癫的奏乐。池尤缓缓走到床边,已经快要烧到床面上的火光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将他的面孔割裂成明明暗暗的扭曲色块。池尤轻笑一声,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 他的手明明没有碰到江落,但江落却好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掌掐住了脖子似的。他被迫扬起头,像只被攥着脖子濒死的天鹅,头发滑落到脊背身后。 “身为一个喜欢你喜欢到死了也想要带走你的暗、恋、者,”站在床尾的身影语调越来越愉悦,他像是找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般新鲜,饱含兴味,却只让人感到浑身发寒,“我当然要满足你的心愿了。” 他轻轻的、富有节奏地在床旁慢条斯理地走着,皮鞋声像是索命的倒计时。 脖子上无形的手消失了,江落重重地砸到了床上。他粗重地呼吸着,一只手从他的头顶伸来,捡起一缕他的黑发。 江落仰头看去,池尤的面孔在火光下犹如恶魔,他笑着道:“鬼压床?” 池尤的话音刚落,江落便感觉到一阵重压袭来,火光猛得窜天,已然烧到了他躺着的位置。 江落的鼻息中全是窒息的浓烟味道和焦味,他听到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声音,感受到了从四肢到全身传来的剧痛。 他一动也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强烈的被火烧的痛苦犹如置身地狱,江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死死盯着床头的池尤。 池尤微笑着看着他,但笑容底下的冷漠却堪如严寒冰窟,阴影遮盖住他,位于火光处的下颔和无情勾起的嘴角,叫人不寒而栗。 江落活活被烧死了。 剧痛之后,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仍然是阴森恐怖的房间,仍然是和现实相反的梦境。 江落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床,他快步走到冰箱处,从里面拿出一瓶啤酒重重砸在桌角,然后拿着半截尖利的啤酒瓶在整个屋内找着人。 一间一间地走过去,直到走到浴室里,他直接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给按在了浴缸里。 刚刚还空荡荡的浴缸这会儿却溢满了水,水冰冷而刺骨,江落被一只手重重地按着埋在水里。 “你在找我吗?”池尤优雅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他微笑着,重复了上午江落曾经说过的话,“这可不行,毕竟在梦里,主动的人可是我呢。” 第9章 第 9 章 江落攥着啤酒瓶,猛得往声音处刺去。 他的手却被另外一个人攥住。 池尤笑了笑,道:“不急。”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 天色微亮时,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右把手,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池尤,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下面很孤独……他一个人,总想让我多陪陪他。他还又一次跟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葛祝皱眉道:“十八层梦,这也……” “不就是下杀手的意思,”卓仲秋嗤笑一声,“解脱烦恼,忘掉忧愁?仍然是这一套。什么狗屎玩意,我原本以为池尤还有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冥顽不灵了。十八场梦,意志稍微不坚定的都他妈醒不过来了,你看那场突然起来的火,江落再晚醒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只怕是要长睡不醒了。 卓仲秋骂骂咧咧,突然站起身,锐利目光凝视江落,“你最好清醒点。” 江落道:“我不能阻止他来找我。” 这一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像是狡辩,一个学玄学的,在被恶鬼拉入梦中之后难道不知道破解的办法吗?这就像一个不让她早恋她偏要早恋的无知少女,一脚迈入人渣的旋涡,撒谎也不撒得专业一点。 叶寻淡淡补充道:“江落学分才三分。” “……” 窒息的沉默感袭来。 叶寻补充道:“池尤死之后,他连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了。让他见到池尤之后破解梦境?他能及时醒来就算不错。” 匡正摇摇头道:“这样不行。” 数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向江落投来,闻人连试探道:“江落,你在梦里见到池尤时,你觉得快乐吗?” 江落扯起笑,“快乐,快乐极了。” “但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跟他走的,”江落笑了笑,“我说过了,我会给池尤报仇,找出害死他的杀人凶手。” “我要变强,”江落喃喃,缓缓张开手,低头看着掌心,“没有能力,就什么也做不了。” 先前逼迫他变强的紧迫感越演越烈,糅杂了江落雄雄的怒火。 江落重新攥紧了手。 他也很想让池尤尝一尝,一夜死亡十八次的滋味。 江落不耽误一秒,吃完饭后就和同学们去上课。 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课程分了良多的种类,大体为山、医、命、卜、相。今天上午的就是符箓课。 江落在脑子里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成功没有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符箓课的老师是位老先生,同样穿着道袍,看起来就严肃非常,瞧着不易于接近。 江落坐在原主的位置上,桌上早已摆好了写符的材料。黄纸、红纸、毛笔、墨汁、砚台、法印。 墨汁中应当加了些驱邪除祟的药材,透着股药香味,毛笔上刻着古老的符咒雕刻,瞧着都有些年份。 人已到齐,老先生道:“今日来学习的符咒并不容易,有一半人可成老朽便心满意足,若是感觉吃力,不可强行写下去,要及时断笔自保,你们可懂?” 葛祝道:“老先生,我们懂的,您请吧。” 老先生沉心静气,嘴里念念不绝,依次将画符前的咒术念完之后,凝神放于笔尖,一气呵成在黄符上画下。 一张符箓画完之后,老先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隐隐汗意。他放下毛笔,长舒一口气。江落竟然看到符纸上方有淡色金光一闪而过,再一细看,符纸上方行文流畅漂亮,字迹仿若鲜活,潜龙伏虎,灵气淡淡从其中溢出。 江落第一次见人写符,难免会感到陌生,可神奇的是,他竟然没看几眼就记住了这道符文。 旁边的陆有一愁眉苦脸道:“这道镇压符怎么这么难,我肯定是画不出来的。” 江落转头问道:“镇压符?” “符箓的种类多种多样,分为镇压符、请召符、医治符等,这就是道镇压符,可以驱魔镇邪。” 江落笑容加深,“有意思。” 要是能镇池尤就好了。 “有意思也没用,我们又写不出来,”陆有一叹气道,“制作符箓要行炁,可一个人的炁十分有限。像这样符文复杂且效用强大的符箓,绝大部分人写到一半就已用完了炁,再强行写下去,只会伤了自己。” 但江落总有种他可以轻轻松松画出来的感觉,听完了陆有一的话后,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要是用完了炁,强行写下去会怎么样?” 陆有一认真回答道:“大概会岔气吧。” 江落:“……” 他无语地回到座位上,提笔,凝神静气。 江落将毛笔放在黄符上方,想学着老先生的样子念咒,可是遗憾的是,他一个咒也不会念。 于是重新放下笔,打开符箓书籍,一一比对后找到了要念的咒语,他囫囵吞枣念了几遍,在学生中巡视的老先生瞧见了他这里的动静,忍不住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道:“孺子不可教也。” 葛祝侧头看了一眼江落,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索性上前,打算指点指点江落怎么写符。 江落正好放下了书,他念熟了咒语,正要再次拿起笔,突然想到,画符要提炁,这个炁又是什么东西? 坐在江落左边的外国人塞廖尔也在愁眉苦脸,抓筷子一样生疏地抓着毛笔,还把脸上糊得到处都是墨水。瞧见江落僵在桌前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个大大的缺心眼的笑,口音浓重地安慰道:“你还好,吗?没关系,我也不会,大家都不会。” 江落却不甘心不会。 他总要有一些手段来强大自己,来对付池尤。 像是昨晚那样毫无反抗力的经历,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强烈的怒火和不甘从心底涌起,江落深吸口气,索性不再探究如何提炁,毫不犹豫落下了笔锋。 第一笔起,江落的全副身心就投入了符箓之中。这道镇压符的每一处抖笔、藏锋竟然娴熟在他心中,江落全心贯注,中间没有错乱和停顿,竟然一笔画到了尾。 但江落写完之后,就觉得不太对劲。老先生写完一张符之后都已微微冒汗,但他写完了之后却神清气爽,就像是随手画了一个图纸一般简单。 实话实说,比起图纸来,这道符文的图案还不算多难。 江落琢磨着自己这是失败了,放下笔抬头一看,葛祝却站在他的桌前,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符纸,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江、江落,”他颤颤巍巍地道,“你、你卖、卖符吗?” 第10章 第 10 章 江落古怪地问:“你想买我的符?” 他其实更想问“我这符能卖?”。 葛祝移不开眼,“我、我想买,但我没钱……” 江落:“……” 葛祝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耍江落,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了不是如此。江落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神情,轻轻放下笔,拿起了这张符。 葛祝的目光随着这张符的移动而移动,江落确定他表情的真假之后,干脆利落地把这张符交到他的手里,“送给你了。” 葛祝受宠若惊,“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嗯,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我可以给你跑腿,我虽然没钱,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不用了,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你以后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符文灵动,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一群人都围在了江落身边,江落只好又当着他们的面再画了一张。 陆有一看着他画好的符,眼泪差点儿下来了,哽咽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努力了,这回你再也不是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就要变成我了。” 江落:“……” 陆有一太伤心了,他从手上摘下手表递给江落,“快点,用你的符跟我交换,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江落看了眼这六位数的手表,顿时回头往葛祝看去。 葛祝警觉地把符纸塞到衣服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囊中羞涩的笑。 大意了。 原来就这一张符能值六位数。 江落立即把这张符塞给了陆有一,把他的手表塞到了口袋里,“还有人要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就这一次机会啊。” 卓仲秋问:“你还能画几张?” 江落道:“我不知道。”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下那叠黄纸,沉吟道:“我画一张,你们拿走一张?” “可以,”卓仲秋提醒道,“但先说好,你到了极限就要及时停住。” 江落:“好。” 他一边画,一边听卓仲秋和葛祝给他科普符箓的难度。 玄学界式微,不止炼器师少之又少,符箓大师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符箓大师都已迈入了高龄,制作符箓时难免有心无力。年轻的一辈中又没有可以站起来的顶梁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 这会儿想买一张好符,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市场供不应求,因此大家用的符大多都是自己画的符,质量平平,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实在对符箓苦手的,那就从同学手中买去一些更差品质的来做日常使用。 江落一边听,一边画着符,知道物以稀为贵后,他画了七张符就放下了笔,“不画了,画不出来了。” 但连画上七张符箓,这已然是个奇迹,说不定他们符箓课的老师也办不到这一点。 卓仲秋喃喃道:“你以前到底是浪费了多久自己的天赋……” 七张符,除了已经有过的葛祝和陆有一外,其中五张都被剩下的人一人一张拿走了。卓仲秋最直接,微信转账给了江落,其他人想尽办法以一换一。 叶寻:“我给你补课。” 这个可以,江落点头答应,看向下一位。 匡正拘谨道:“我可以给你炼器。” 这个非常可以,他眼馋叶寻的怨灵玩偶好久了。 闻人连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带你去买炼器材料的地方,花很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江落:“成交。” 塞廖尔热情地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击鼓,唱歌。” 江落:“……”什么玩意? “塞廖尔是萨满一族,可以请神上身,”闻人连解释道,“他请神上身时需要跳舞、击鼓、唱歌,用以作为对神明的邀请,达到灵魂出窍的目的。” 塞廖尔连连点头,“对的,可以教你,我很会。” 陆有一挪到江落身边,小声道:“塞廖尔唱歌五音不全,估计是因为太难听,所以从来没有请神成功过,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唱歌。知道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吗?那就是专门给塞廖尔建的,隔音非常好,就怕他一开口吓到我们。” 江落沉默了一会儿,问塞廖尔,“你是班里的倒数第三名?” 塞廖尔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笑,“对啊对啊,江,我是第三,陆是第二,你是第一,你最棒!” 江落表情扭曲一瞬,把符纸塞到这傻缺孩子的手里,“拿走吧。” 看在他即将变成倒数第二的份上,江落就不跟他计较了。 剩下的两张符江落自己收了起来,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对付池尤。 一上午,符箓老师也没回来。江落以为这件事没了后续,等中午和同学们吃了难吃的食堂午餐之后,在下午的风水课上,学校突然给了消息。 江落、陆有一、叶寻完成委托的积分下来了,因为难度超乎预期,又带回来了一只被养在花盆里的断头鬼,所以积分翻倍,原本的四分变成了八分,叶寻和陆有一的学分完全可以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整个班里,学分唯一不够的就是江落,就算加上这八分,他的学分也还是可怜的十一分。然而因为他写出了一张上等符箓,作为对学生的初次奖励,学校给江落额外加了十个学分。 学分满20分的学生,学校会统一报名参加云南比赛,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的“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江落必须要参加。 当天晚上,江落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检查过门窗,在枕头底下放了把小刀,和白日他画的两张镇压符。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两张符纸的福,江落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江落睁开了眼,他伸了个懒腰,慵懒拉开了窗帘。 懒腰伸到半截,江落缓缓停下了动作。 阳台上,二十多只小鸟的尸体凌乱地躺在地上,玻璃窗上到处都是被小鸟撞出来的血痕,乍然一看,犹如恐怖片的现场。 江落蹲下身,冷冷看着这些小鸟的尸体。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这些小鸟命都不要地往他的房间里撞? 江落伸手拂过已经有些微裂痕的玻璃窗,从枕头下方拿出了两张镇压符。 其中一张已经化成了灰,另外一张则微微发烫。 没想到他画的符,还可以抵挡住被傀儡炼魂之术操纵的鸟雀。 江落勾起唇,重新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鸟雀尸体,突然似笑非笑地道:“池尤,原来你这么爱我啊。” 语气假惺惺,“一晚上没见我而已,就这么着急吗?” 玻璃上模糊倒映着江落自己的面容。 长发披肩,眉眼讽刺,还穿着睡衣。 他慢悠悠地道:“你这么喜欢我,会给我带来烦恼的。暗恋者就要有暗恋者的规矩,知道吗?” 江落愉悦地转过身,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撞击玻璃的巨响。 他瞬间回身看去。 只见地上一只只死了的鸟雀,竟然重新站立了起来,它们拖着折断的翅膀和皮开肉绽的脑袋,不知道疼似地一下下撞在玻璃裂痕上。 这幅画面,就像是电影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丧尸鸟一般,惊悚而诡异。 江落表情一沉,他手里的镇压符突然一烫,化成了灰从指缝中滑落了下去。与此同时,阳台上那些死鸟好像被斩断了控制它们的那条线一般,毫无生机地跌落在地。 池尤变强了。 为什么? 江落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晚上,好像是池尤的头七。 第11章 第 11 章(修) 头七当晚,死者回魂。 临到这一天,江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他还能拦着池尤不让池尤变强吗? 江落不认为自己比池尤输什么,原身没有的天赋他有,且天赋不凡。更幸运的是,他在池尤的头七之前就找到了自保的手段。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绝不拖延,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池尤死后灵魂虚弱,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乃至操纵生魂,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叶寻坐在江落的左侧,闻人连和匡正坐在江落的右侧。闻人连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递给了江落,自己夹了根烟送入红唇,笑眯眯地点燃。 若是不看他的喉结,闻人连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迷人的女人味,成熟而优雅。在他旁边的江落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遮掩,眉目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蒙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光,黑发青年漂亮的眼睛拉丝般的眯着抽烟,周围的人群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池尤,”闻人连侧头低声道,“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劝他对你松手了。” 江落苦笑两声,抽烟也抽得心不在焉,“我也以为能见到他。” “他如果想将你带走,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闻人连道,“除非他的心愿已了,自己想通要放开你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单手托着腮,眼神迷茫,“闻人,你说,是不是池尤其实没死?”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叶寻眉头一皱,“江落,池尤已经死了。” 语气严厉:“你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犹如榔头一击,江落脸色一白,他缓缓低下头,把烟按灭,喃喃,“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躺在了棺材里。” 沉默间,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水送到了江落的面前。 酒水波纹荡漾,如鲜血一般的液体从杯壁上滑落,拉下稠黏血色长丝。 江落明明点的是冰啤酒,但杯中的酒水却红得像鲜血。他敏锐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刺向酒保。 酒保沉默地擦着酒杯,被江落注视之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抹标准的服务微笑,客气又礼貌,只是他的动作之中,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就像是被丝线控制起来的木偶。 江落嘴角扯开,他拿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闻人连突然问道:“之前的那家店,你也可以拿你的符箓去换东西。” 江落为难道:“不了,我每天画符的极限就是七张符,每一张符都很宝贵,今晚又是池尤的头七……我不敢随便乱用。” “七张已经很厉害了,”闻人连似乎叹了一口气,“说得也对,还是小心些为好。” 酒保突然道:“客人,酒水不合胃口吗?” 江落回头看向酒保,毫不留情将酒杯推远,站起身,“不想喝了,我去舞池看看。” 舞池里的人非常多,人挤着人。江落一进去,就受到了几个人的搭讪,他好言好语地拒绝了人,在人群中寻找着陆有一几个人的身影,却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蓝色的灯光打在他周围的人身上,每一个人的脸变得陌生又阴冷,好像布上了一层森森鬼影。 江落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身看去,一张忧郁英俊的面容闯入了他的眼中。 这男人穿着和酒吧格格不入的西装,眼中好似泛着愁绪,看着人的时候格外深情,他笑着朝江落道:“美丽的先生,我可以邀请你跳个舞吗?” 江落挑挑眉,定定看了他半晌,露出一个艳丽张扬的笑,他拉长音调道:“当然可以了。” 第12章 第 12 章(修) 暗色的灯光下,几乎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要靠近到一个过度的距离,才能看到对方的轮廓。 音乐换了一个节奏,鼓点敲击在脚下,男男女女亲昵地靠在一起,他们扭动着身体,一人往前,一人退后,仿若藕丝连在两端,试探中藏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暧昧激情。 但江落却和男人卡在了男女舞步这一块。 放下了头发的江落虽艳丽,但也英气十足,束起高发的他更是潇洒帅气,英姿飒爽。 他只跳男步。 江落和男人对视,眼中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笑话,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池尤的傀儡,面对池尤和他的傀儡,江落只觉得恨得牙痒,怎么可能会退个半步。 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他眯了眯眼,道:“是啊,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江落往前一推,江落猝不及防地撞到了身前男人的怀中。 男人扶住了他,自然而然地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率先抢占了男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 黑暗之中,江落什么也看不见,他挣了挣,一道低声响起,“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正要掰断腰间的手,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一只带着厚茧的手伸出,握住了他想要动作的手腕。 另一个人的声音笑着响起,“动作错了。” 身前一个被操纵的人,身后还有一个被操纵的人。 让江落无处躲避。 江落往后看去,彩灯转走,黑暗重新降临,另一个傀儡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他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连阴阳环也分辨不出活人和傀儡的区别?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江落足足有一米八的身高,但这个人却比他还高出了半个头,清爽帅气的男大学生低头靠在江落耳边,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个傀儡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缓缓落在江落的眼尾处,映出了江落阴沉的眉目。 音乐声开始变得缓慢缠绵,犹如热恋后的情侣,开始享受着温存。 江落再一次顺着舞步远离了男伴,等回来时,他的手指间夹了一张符纸,撞进男伴怀里的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将这张符纸重重打在了男伴胸膛处。 符纸自底烧起化成了灰,男大学生犹如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带厚茧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飞速转过身,黑发飞扬,他将符打在了这张手上。 另外一张,江落连看也没看,直接扔在了忧郁男人的身上。 两张符的火光一闪,酒吧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音乐已经换了另一曲。 江落往三个傀儡身上看去。 三个傀儡长相英俊,他们醒过来后眼神迷茫一瞬,随后自然地散开在人群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傀儡炼魂之术是多么的可怕,被他们当做傀儡操纵的人即便是被解除了操纵,也半分察觉不到不对。 江落快步穿过人群,朝吧台走去。 但他走到吧台时,就见一群人全醉倒在了吧台上。葛祝正抱着啤酒瓶在背道德经,见江落过来,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问:“江落,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没找到你。” 江落:“……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葛祝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抱着酒瓶自言自语,突然一头撞在吧台上睡着了。 卓仲秋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她看到江落后就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能站着。这一群废物喝了口酒就醉倒了一片,我已经送三个人上车去附近酒店了,江落,你帮我把他们抬出去。” 江落:“好。” 他扶起葛祝,把葛祝的肩膀搭在自己肩上,起身时看了酒保一眼。 酒保客气微笑道:“需要帮助吗,客人?” 江落笑道:“需要,谢谢了。” 酒保出来帮着江落一起把葛祝送到了酒吧外面的出租车里,江落趁机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酒保的身上,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符纸和酒保却毫无反应。 江落收起了符纸,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操纵酒保时故意露出破绽,但在他动手之前又主动放弃了酒保这个傀儡。 池尤就像是在逗弄江落一样,他藏在暗处里,每一个人每一个动物,都可能变成池尤监视江落的眼睛。 这个想法实在让江落有些烦躁。 因为他明白,如果没有精准地找出池尤傀儡的方法,傀儡炼魂之术只会让他防不胜防。 江落转身回去和卓仲秋把另外两个醉鬼扶了出去。出租车上只能坐下四个人,卓仲秋道:“我发给你酒店的地址,你带着他们先回去。” 江落摇了摇头,卓仲秋再帅也是一个女生,“我再打一辆车,跟着你后面。” “也行,”卓仲秋道,“我让司机师傅慢点。” 她上了车,片刻后,出租车缓缓离开。 江落站在路边打车,黑夜下,天气变得微凉,细雨从天而落,率先落在了江落的眼捷上。 江落眨了眨眼,细雨落在地上染出了黑色点子,又很快消失无踪。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挡在了江落的头顶,替他遮住了蒙蒙细雨。 江落侧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印在他的眼中。 一身修身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五指握着伞柄,男人的脸上有股诡异的泛着死气的美感和隐隐违和的疯狂气息,他的嘴角越勾越大,像是愉悦,又像是冷酷,他哼着曲子似地道:“晚上好。” 阴魂不散。 江落瞬间抽出一张符扔了过去,鬼影散开,黑伞消失不见。 出租车停在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面无表情地上了车,撩起眼皮往后视镜看去,“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踩下油门。 江落右眼皮跳了几下,他手臂支在窗口处,伸手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我说,”未被手掌遮住的右眼眼尾挑起,绮丽十足地瞥向司机,挑衅和嘲讽交织,“池尤,你怎么这么闲。” 等真正回到房间休息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江落足足用掉了六张符箓,才成功得以回到酒店。他浑身都冒出了汗,汗水黏着衣服和头发,身上还有搬动那几个醉鬼回房后的酒气。 江落锁好门,在门后贴上符箓,回房去洗了个澡。 等再次出来时,空调的冷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江落擦擦头发,在床边给电吹风插上电吹头发。 吵闹的嗡声中,门被敲了一下。 门后的符纸亮了亮,提醒着江落外面来的不是人。 江落打了个哈欠,继续吹着头发,半分不为所动。 半分钟后,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符箓倏地燃起,这一次之后,外面就再也没声音了。 整整七张符,到现在已经用完了。 江落看看时间,好家伙,才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 吹风机响了五六分钟,江落把头发吹到半干就不再吹了。他现在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他知道池尤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江落举起右手观察着阴阳环。 自言自语:“你难道是个赝品?” 怎么感觉你一点儿用都没有。 果然,天上哪有突然掉的馅饼。 江落唏嘘片刻,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江落眉头跳了跳,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大门走到门边开门,但门外却没有任何人,空空荡荡的酒店走廊干干净净,连只蚊子也没有。 他关上门,沉着脸转过身。 却陡然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池尤双脚向前一步,他身上的黑暗仿若来自地狱深渊,将灯光掩埋,空间割裂。 薄雾黏稠,黑色的雾气缓缓顺着江落的身形往外覆盖,最后包裹住江落的脚尖,和最后一根发丝。 江落被淹没在纯黑的雾气之中,黑雾之中,有一只苍白泛着青色的手,作弄般地挑起了他的发丝。 “没想到在我的头七,你会这么想要见我。”这只手动作缓慢地缠绕着江落的头发,缓缓从江落的侧颊滑下,猛地掐住了江落形状优美的下颔。 这道声音愉悦地道,“开心吗?” 池尤虽然在笑着,但江落可以感觉到,他分明在生气。 因为在他身后的雾气,已经扭曲成了阴森可怖的狰狞形状。 只是几天没见而已,相比起129酒店那个虚弱的薄雾,这时的池尤,甚至隐隐有了人的形态。 江落被迫抬着下巴,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他越不喜欢,池尤的心情就越好。 “七张符打在我的身上,这个滋味真让人不怎么舒服,”池尤的笑声越来越阴冷,他慢条斯理道,“你让我很惊讶,江同学,老师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江落的发丝在肩上四处晃动,他喉结滚了滚。 “但你的符没有了,”池尤遗憾地道,掐着江落下巴的手越来越重,森森寒气从江落脊椎骨猛得窜上,“老师现在,要开始教导你了。” “第一条,要尊师重道。” 黑雾裹着江落的肩膀,骨头一响,江落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了身旁。 脱臼了。 黑雾从手臂向下,包围了江落两条细细的脚踝。 手臂脱臼的感觉很疼,疼得江落面色发白,满脸冷汗。 但这样的疼,比起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江落突然笑了,他眼中的亮光如同藏着一个火热的、沸腾的灵魂,他轻轻地道:“老师,你说的对。” 黑雾即将拧断江落脚踝的动作一停,池尤有些疑惑,懒洋洋地道:“嗯?” 江落轻轻抬起完好无损的手,搭在人形雾气的肩膀处,“身为学生,是要尊重老师。” 薄雾背后,江落搭在池尤身后的那只手倏地展开,露出了厚厚一沓黄符。 黄符如扑克散开,乍一看有数十张之多。江落微笑着道:“今晚我只杀你一次,一次折磨你一夜,这是不是很尊师重道?” 第13章 第 13 章 江落在白天的时候,画了整整一沓的镇压符。 多谢他在设计院训练出来的手速,也多谢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炁。 导致他现在,可以像撒钱一样的把池尤淹没在黄符之中。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他笑了笑,薄唇翘起,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福生无量天尊啊,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江落伸个懒腰,长发比一个月前稍长了些,已然到了脊背上的蝴蝶骨处。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觉,这会发丝稍显凌乱,脸色却红润精神,耀眼灼灼。 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视那些朝他看来的视线,拿着行礼跟着同伴往楼上走去。 江落和陆有一一间房,两个人把行礼放好,陆有一跑到窗户旁把窗帘一拉,“好漂亮啊。”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江落,我们去尝尝本地的过桥米线吧?” 江落低头脱衣服,“好,等我换身衣服。” 陆有一看着他换了上衣,不由感叹江落的皮肤真好,又紧实又白,漂亮又性感。等江落开始脱裤子的时候,他莫名不好意思看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突然“卧槽”一声,“江落,你们冯家的人来了!” 江落提上裤子,边整理衣服边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几个人正是冯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人才。 江落若有所思。 来了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为了元天珠而来。能改善灵体的东西少之又少,机会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所动。 除了真正天赋超群,不屑于使用元天珠的人外。 面包车里下来了最后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神情冷淡,他的周身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前方的年轻学子给他让开了路,这人缓缓走入了酒店之中。 正是原文里的主角攻,冯厉。 第14章 第 14 章 冯家之所以能成为六大门派之一,正是因为他们的天师传承。天师只传冯家人,但一个天师却可以收几十几百名弟子,其多年累积的家世背景之巨,常人无法想象。 冯厉便是历年来最年轻,也是最强的一任天师。 原身是上一任天师记名弟子的弟子,按理比冯厉低了一个辈,这会应该主动要去跟冯厉问个好。但原身在冯家众多的弟子之中只是一个谁也不记得的小人物,江落不认为冯厉会记得他,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懒得去。 眼看冯厉的身影消失在楼下,江落毫无波澜地收回眼睛,“走吧,你不是要说吃当地的过桥米线吗?” 两个人出门找了家比较有名气的店点了份过桥米线。各种杂七杂八的配料放在一起,米线碗比江落的脸还大。他撸撸袖子,和陆有一一人扒了一整碗米线。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冯厉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要符找你买,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处了下来,让想要看热闹的弹幕大失所望,但弹幕中,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评论。 【我的天……你们快看美人哥哥的影子,里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直播中,江落斜斜打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细微地、缓慢地扭动着。 好似有什么可怕的怪物隐藏在其中,边缘的影子有狰狞的鬼爪似有若无地收拢,缓缓靠近江落放在地上的脚尖。 而江落一无所知,正认真地看着一本罗盘详解书。 第15章 第 15 章 江落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令他格外不舒服的窥探目光。 这道窥探的视线像是毒蛇猛兽,让他全身的战栗感跟着升起。江落皱眉,放下书抬头看去,和坐在对面的男生对上了目光。 江落紧皱的眉头稍松,探究地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祁野道:“我叫祁野。” 江落道:“哦。” 祁野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面上显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似乎没想到对面这个人在知道他是谁了之后,竟然就这么冷淡地说了一声“哦”。 弹幕在无情嘲讽着。 【hhh祁野大型翻车现场】 【祁野恼怒脸: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我这个天才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祁野提高声音问。 江落有点心不在焉,他站起身左看右看,在日暮渐深的夜色中寻找着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叫祁野吗。” 祁野心里一噎,过了半晌,又被江落这幅状态弄得好奇:“喂,你在找什么?” 江落的目光逐渐定在树中的一块地方。这处无风自动,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看向祁野,“你很厉害吗?” 带着点怀疑的语气,祁野被激怒了,他冷冷笑了一声,“至少比你强。”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里的书,嗤笑,“罗盘详解?真好奇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祁野却没有小看江落。如果连罗盘都不会看还能走到这里,证明这人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运气超群。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怀疑神色更为浓重了,“是吗?”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这幅态度却更为让人心中恼火。祁野“蹭”地站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绝不用嘴说,”江落道,“毕竟大话谁都会说,你想让我知道你厉害,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吧,前面树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江落说完又贴心地道:“不敢也没关系,毕竟喜欢吹牛这件事也没什么丢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我他妈从来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过去吗?别啊,多危险啊,行了行了,别赌气……” 眼看着祁野脚步越来越快地往疑点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闭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瞅着祁野的动静。 谁知道没过十秒,祁野就沉着脸从树林后方窜了出来,快步逃着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么还没说完,江落已经一溜烟转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歇脚亭,江落直觉往左边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阵里比自己还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树木丛越来越多,树影在月光下犹如扭曲的有了生命。江落越跑越觉得不对,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凉亭,他才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回到原地了。 祁野声音微喘地停在他身边,看了看凉亭,又看了看江落,神情逐渐难看起来,“你故意跑回来的?” 江落:……还真不是。 祁野想的越来越多,他隐隐带着怒火地问:“你以为我在骗你?所以特地带着我跑了一圈又跑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蜘蛛人?” 江落:“……唔。” 祁野冷笑两声,抓着江落就往树林后方走去,“那你到底来看看我骗没骗你!” 江落警惕看了眼周边环境,“不用了,赶紧走。” 说完回头一看,祁野竟然不见了人影。 江落一愣,下一刻,一道稠黏的蛛丝从后方吐出缠绕上了江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落被缠缚在一张蛛网上,他的身边,正是同样被抓来的祁野。 巨大的蛛网几乎给周围一片蒙上了一层纱做的雾光。祁野从堪比502胶水的蛛网上挣脱出一只胳膊,幸灾乐祸地和江落说:“看吧,我没骗你吧。” 江落的头发也被黏在了蛛网上,这几乎让他不能有分毫的动弹。他尽力先让双手从蛛丝上解放出来,无话可说地看了祁野一眼,喃喃道:“等这关通过之后,我一定要把这头烦人的头发给剪了。” 祁野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黑发青年专心致志地在挣脱着蛛网,黑发上粘着几根白色的蛛丝,衣服凌乱,微微露出的领口处,白皙漂亮的脖颈更是修长。 长发挺好看的…… 祁野回过神道:“怎么没看到蜘蛛人?” 他话音刚落,身下的巨网陡然颤了一颤。 从蛛网边沿上爬上来了八条毛茸茸的蜘蛛腿,一只奇大无比的蜘蛛迅速娴熟地顺着纤细的蛛丝爬了上来。 这只蜘蛛黄黑相间,约有成年人那般的高大,极为诡异的是,它竟然有着一张人脸和人的半身。 蜘蛛人脸色青白,眼瞳黑得空洞可怕,它缓缓爬进江落和祁野。祁野比江落更在外侧,蜘蛛人率先来到了祁野的身边,前爪一伸,撕裂了祁野上半身的衣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了祁野的腹部。 一直反应平平的祁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妈的,竟然是只想找人为它孵卵的雄蛛,真他妈点背。” 如果是平常,祁野轻而易举就能把这只蜘蛛人给弄死,但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一个罗盘,还被黏在了巨大无比的蛛网上,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逃脱。 在蜘蛛人测试祁野的肚子适不适合为它抚育后代时,江落脸色变得不太好。他可不想成为蜘蛛人孵卵的器具,江落余光瞥了一眼无人机,确定无人机被树林挡在外侧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后,他从袖口处滑出一把折叠匕首,用两指打开匕首,用力砍着身下的蛛网。 蜘蛛人背对着江落,看不到江落的动静,但祁野却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江落从哪弄来的违禁品,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忍耐着恶心一动不动,尽力给江落拖延时间。所幸的是,他好像并不符合蜘蛛人的要求,蜘蛛人从他的腹部收起了爪子,转过身朝江落看去。 江落已经半坐起了身,正动作快速专注地割着束缚住双腿的蛛丝。蜘蛛人察觉到了他意图,愤怒地嘶吼着,八条腿快速地迈着朝江落扑去。 最后时刻,江落成功割断了蛛丝,他护着重点部位从三米多高的蛛网上摔了下去,蛛网下方恰好有一处厚厚的腐烂的软叶子,缓和了落地带来的冲击。 见他成功了,祁野大声道:“快走!” 江落麻利地站起身,单手比了一个ok,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祁野:“……”虽然是他让江落走的,但看着江落这么干净利落的离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蜘蛛人无能地怒吼了几声,转过身凶猛地朝祁野走来,祁野心中微沉。 被雄蛛抓住的人类,不是成了蜘蛛人的孵卵器具,就是被蜘蛛人当做食物吃了。这两种分不清哪个更惨一些,但要让祁野来选,祁野宁愿被吃,也不想成为满肚子都是蜘蛛卵、最后再被小蜘蛛吃完了肠胃破肚而出的人形工具人。 只是身为当今年轻一代最有天赋也最有实力的领头人,祁野觉得自己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丢脸。 蜘蛛人已经来到了祁野的面前,它的嘴巴大张着,涎水从它嘴角流下。祁野厌恶地偏过脸避开口水,双目却陡然一愣。 他看到高高的大树枝丫上,站着一个黑发青年。 长发青年右手环着树干,左手拿着刀,他静静地藏匿在枝叶之中,宛如一个趁着夜色捕猎的高级猎手。 瞧见祁野看到自己之后,长发青年拿着刀的手指竖在唇前,寒光闪过,他无声地“嘘”了一声。 祁野呆了两三秒才回过神,他僵硬地移开眼,转而盯着蜘蛛人丑陋的面孔。 蜘蛛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它张大嘴就要去啃食祁野的胸腔,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发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锋利的匕首重重插入蜘蛛人的大脑之中。 青色的黏稠血液喷洒而出,江落翻身骑在蜘蛛人的脖颈上,两条腿紧紧锁住蜘蛛人,他用力拔出匕首,再一刀狠狠扎入蜘蛛人的脖颈之中。 大片大片青色的鲜血流出,糊了江落一身的脏污,几道鲜血也飞溅到了江落的手背和脸颊上。江落唇舌紧闭,防止蜘蛛人的血液落进嘴里。等到蜘蛛人挣扎着摔倒之后,他才淡定地从蜘蛛人的身上下来,一脚一脚极为艰难地踩着黏湿的蛛网走到祁野身边,给祁野割着身下的蛛网。 见祁野傻愣愣地看着他,江落擦擦脸,嘲笑道:“吓傻了?” 祁野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他烦躁地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瞳孔一缩,“躲开!” 江落反应很快地就地一滚,他重新黏在了蛛网上,但比这更加惊悚的,是已经被江落杀得透透的蜘蛛人,竟然抽搐一样地缓缓动了起来。 蜘蛛人的脖子上脑袋上还在留着血,发青的脸色残存死亡的恐慌,但它却爬起来了,就像是从来没有被江落杀死过一样。 江落抬抬手,手被黏住,他死死盯着“死而复生”的蜘蛛人,忍不住低骂一声:“草。” 蜘蛛人好似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它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向了江落的部位,突然咧开一个扭曲的、森寒的笑。 这样的笑,让蜘蛛人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丑陋的面孔上,蒙上了一层诡异而又神经质的矛盾魅力。 第16章 第 16 章 此情此景,江落只感觉脑子突突地疼。 他在心底骂骂咧咧,手里拿着刀子在暗地里不断割着蛛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蜘蛛人的一举一动,全部的神经都被叫嚣的危机感占据。 死而复生怎么可能,再厉害的人命也只有一条,直觉告诉江落,蜘蛛人这会已经成了池尤的傀儡。 这他妈才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险了千百万倍,一个月前,江落还刚刚折磨完了池尤,而一个月后的今天,风水轮流转,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没忍住,“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模样惊悚,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尖刀上,逼得别人胆战心惊,时时刻刻从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怎么活了,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他没时间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费时间的问题,江落努力挣脱着身上的蛛网,额角有细密汗意泌出。 从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鲜血落到了蛛网上,再缓缓地从蛛网上拉出稠黏的长丝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来了自己的右手臂,然而等他刚刚要抬起身的时候,一道新的蛛丝从天而降,又把他压了回去。 江落:“……”他双目含火地看着蜘蛛人。 江落几乎能想象出来池尤这变态想了些什么。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动作,却恶趣味的并不阻拦,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后,才彻底将他的希望碾灭。 这就是池尤会干出来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视下,用带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脸,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腻,江落努力偏过脸,下颔绷出紧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涂抹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黑发青年尽力躲避,但他越是躲,那只染满了恶臭的手便越是强硬。江落最后索性放弃,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蜘蛛人,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已经知道恶鬼为什么要操纵蜘蛛人了。 是专门为了恶心他来的。 祁野在一旁厉声道:“蜘蛛人,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一道蛛丝从天而降,像裹蚕蛹一样将祁野裹得结结实实。 江落大开眼界。 他盯着蜘蛛人,只觉得一个月前被他伤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过来。为什么他觉得死亡非但没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助长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来越多,江落漂亮干净的脸上和脖颈上已经像是画布一样涂满了青色的液体。他死死抿着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紧闭的唇上,黑得不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兴味。 该死的。 江落几乎已经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动作。 他先发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张着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难吃,血味太难吃了,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江落压下反胃,朝着蜘蛛人挑衅一笑,再连着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视着他。 这个眼神让江落想起来了先前被窥探的感觉,他冷笑一声:“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没有生气,反而擦过江落的唇边,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蜘蛛人一样,带着阴诡的笑容道:“你很适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声音难听,嘶哑尖利,像是乌鸦在捏着嗓子说话。 狰狞的蜘蛛怪物和美人,这样古怪的画面匪夷所思,又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诞美感。 江落脸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轻轻地哼着歌,歌曲调子却在刺耳嗓音下变得呕哑嘲哳。 它愉悦地道:“我的卵,会一个个地进入你的身体里。” “它们中只能活下来很少的几只,幸运儿会在你的这里、还有这里生长,它会变得越来越大,”蜘蛛人细长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处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内脏,剖开你的肚子。” “那副画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怎么把卵放进我的身体里?” 蜘蛛人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剖开你的皮肉,把卵放进去。” “但我觉得这方法太过无聊了,”江落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秘密,“你想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卵放进我的体内吗?” 蜘蛛人有趣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从这该死的蛛网上放开。”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干些什么,它戏谑笑了,但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江落背后黏上的蛛丝。 江落勉强坐起身,他的身前还粘着蛛丝,将手臂和胸膛束缚得牢牢实实,江落道:“我的办法就是……” 最后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缚住双手的江落却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从先前他逃走的那个蛛网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着蜘蛛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脚,“你他妈去死吧。” 狠话说完,转身就往无人机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几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断身上的蛛丝,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风声。 他侧过头一看,蜘蛛人扯着蛛丝在树林间飞速穿梭,紧紧一个照面,蜘蛛人就又与江落拉近了好几米。 无人机,无人机。 一道破风声从江落耳旁穿来,江落下意识翻身一滚,却直接滚进了泥地中。等他挣扎着从泥地中走出来后,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阵中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溪流,无人机不见了踪影,江落狠狠挣脱掉蛛丝,往后方一看,赫然看到树枝上正微笑看着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几乎骇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进了溪水里。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战场,它的八条腿和蛛丝,江落打不过它。 不,就算打过了,人家还有可能“死而复生”。 江落在水里快速地游动着,他的身形瘦削颀长,平日里虽然觉得有些微的单薄,但在这时却是游泳的绝佳利器。 黑发青年如同游鱼一半飞速窜过,在他跳下水后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声响起。 江落回头去看,夜色朦胧,水里的可视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江落翘起嘴角,专门往水流喘急乱石众多的地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好地方,江落侧身轻飘飘地穿过了两块巨石卡在一起的缝隙,身后的蜘蛛人同样想追着他而来,上半个人身顺利通过,但庞大的蜘蛛腿却被卡在了石缝中间。 江落从石峰后游回来,趁着还有一口氧气在,他恶狠狠地拿着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将河水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等氧气快要不够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发被水打湿顺在脑后,江落呼出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从他鼻息中喷洒,在五月的云南深夜,还是犹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边游去,等脚底能够够到河底之后,便拧着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洁,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双黑色皮鞋。 他一顿,抬起水湿的脸庞看去。 月光下,池尤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微微散发着邪气的味道,他的长眉入鬓,好看得在黑夜下都好似发着莹润的光,树影婆娑,在他身上撒下细碎的光影,与他刚刚操纵的傀儡相比,有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恶鬼西装革履,姿态好整以暇。 “又见面了,”恶鬼道,“子时,深夜,今晚还很长。” 他顿了顿,挑眉低声笑了:“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快乐的夜晚。” 第17章 第 17 章 快不快乐江落不知道, 但一定是个刺激的夜晚。 恶鬼用了江落曾经说给他的话,就这一句话,已经彰显了池尤睚眦必报的性格。 这样的性格放在江落自己身上,江落觉得挺好, 有仇必报, 人若犯我我必还之。但放在池尤的身上, 江落都想冷笑三声再骂上一句小肚鸡肠。 他半个身子站在水里,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池尤。 恶鬼的唇边带着微笑, 这微笑的弧度如同一个悬起的索命绳,高高勒在人的脖子上。恶鬼完美的脸庞一半落在阴影之中, 另一半映在月光之下, 明明俊美而英挺, 却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江同学, ”恶鬼往前轻松地迈了一步, 皮鞋声被潮湿松软的土地吸去,他的声音愉悦,暗藏笑意,“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啊。” 他一身昂贵西装,西装外套上一丝褶皱也无,恶鬼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这深夜密林之中, 而是应该出现在杯觥交错、热闹非凡的宴会上。 ——又或者是在牛郎店里。 江落饱含恶意地想。 “托你所赐,”江落对池尤的出现并没有多少的惊讶,他假笑道, “都是老师你的功劳。” 如恶鬼所说, 江落现在的模样, 确实可怜极了。 他全身湿透, 周身荡开的水纹一圈圈贴在他的腰间。黑发黏在背后的衣服上, 蜿蜒成数条曲折的黑丝,精瘦的身形在这个时候完全无法掩埋。 换一个人在这里,只怕以为江落才是从河里爬出来蛊惑人的鬼怪。 任何一个人以这样狼狈无助的姿态面对恶鬼都会胆战心惊,绝望心灰,但江落却镇定极了,看着恶鬼的双目,还有着令人叹服的勇气和不屈的火光。 那是一个无比耀眼的灵魂。 正是这样的眼神,让恶鬼升起了兴趣,就连杀死黑发青年的这一件事,都变成了一种难得令他感到愉悦的游戏。 恶鬼带着笑道:“道谢就不必了。” 他低低的,在唇舌上暧昧地过了一圈字眼,却又显得冰冷而危险,“谁让我是你的追求者呢。” 江落眉心跳了跳,却看到了不远处的无人机,紧蹙的眉头松开,他缓缓笑了,“老师,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个比赛是直播?” 恶鬼但笑不语。 也是,池尤无处不在,他想知道什么,只要施展傀儡炼魂之术,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会变成他忠诚的下属。哪怕他是化做一团谁也看不见的空气,也能轻而易举将消息拿到手。 江落从水里上了岸,走到树下阴影处。湿漉漉的水迹被他的双脚拖行了一路,有几滴,甚至滴在了恶鬼崭新蹭亮的皮鞋上。 他胆子极大,就像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惹怒饥饿的野兽,江落含着笑,抬起两条沾满着河水的手臂搭在恶鬼的肩头。不知道恶鬼是怎么做到的,那肩膀处的衣料上,竟然能被江落手臂处的水迹泅湿了一片。 水声一滴滴从江落的衣角发丝上往下流。 黑发黏在江落的脸侧脖颈上,成了大小不规则的圈,蚂蚁爬一样的难受。江落眼睛发亮,他微笑着侧过头,在恶鬼的耳侧道:“你的身后,就有两个无人机。” “它们正在往这边飞来,应该是有参赛者在往这边走,真是危险啊,”江落的一只手轻轻放在池尤的背上,笑道,“你会被看到的吧。” “被无人机看到,就会被所有人看到,”江落轻声道,“刚刚的蜘蛛人,还有现在的你,都是在没有无人机拍摄的偏僻角落出现。老师怕被看到吗?为什么,难道是不想暴露实力?” “或者是……”江落拉长音调,幸灾乐祸地笑了,“以好名声出名的池尤,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跟着变态一样地跟着学生背后偷窥吗?” 恶鬼双目眯起,突然低低笑了,他随意地伸手,握住了江落拿着匕首刺向他的手,修长苍白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包裹住了江落的手掌,像是宠溺一般地道:“你好凶。” 话音刚落,他就变成了一团狰狞的黑色雾气,远远看去,黑雾缓缓包裹着黑发青年,就好像是在和黑发青年抵死拥抱。 黑雾蚕食完了黑发青年之后,隐蔽地藏匿在了阴影之处,融入到了黑夜之中。 黑雾无孔不入,江落被迫闭上了眼睛,手腕一疼,他手上的匕首被另一个人夺走,耳边传来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声,“老师教导你的第二条,有些话,还是不要胡说为好。” 江落心里一凛,下一秒,锋利的匕首尖端被人轻佻地抵在了他的眉梢上。 匕首冰冷、尖锐,稍微用力就可以穿破江落的皮肤。无形的恶鬼攥着匕首缓缓向下,划过江落的眼尾、脸颊、一直到唇角。 一道红痕在划过的地方显现,在江落这张毫不示弱又过分漂亮的面孔上,陡然升起一股令人暴虐的毁坏欲。 恶鬼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看江落的模样。 杀人凶手无疑有着一副好皮囊,在杀死他之后,这幅皮囊变得越来越逼人耀眼。就像是池尤花园里种植的玫瑰,裹挟香气猛烈绽放,用艳红的花瓣和张扬的姿态向所有人宣示着它的盛开。 那副样子好像在说:所有见到它的人类,都要在它的美丽下俯首称臣。 美丽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但池尤更喜欢这些东西即将枯萎时的动人。 他的笑声从低到高,匕首轻轻压在了江落的嘴唇上,与冰块似的刀面相比,黑发青年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甚至被匕首压得往下凹陷。 “这张嘴……”恶鬼遗憾地道,“明明长的这么漂亮,却总说一些让我感到生气的话。” 江落闭着眼睛,判断着池尤的位置,一拳砸了过去。 这一拳自然落空了。 雾气无形,包裹着江落的黑雾哪一部分都是池尤。池尤笑了笑,声音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也变得越发低沉,他缓缓道:“别着急。” 匕首轻轻挑起江落的上嘴唇瓣。 为了不让匕首撕裂自己的嘴,江落只好顺着匕首的力道张开了唇。 尖锐轻轻碰了碰洁白的牙齿,恶鬼漫不经心地想,像是花瓣一样。 只是他刀下的这个人可不是任人采摘的玫瑰,而是会抓着人撕咬的大猫。 匕首久久之后才从唇上移走,江落紧抿着唇,长睫抖动,压抑的眉梢唇角处,全是隐隐的怒火。 尖端划过形状优美的下巴,来到了江落的喉结处。 江落的喉结被冰冷而危险的匕首给激得上下滚动了一下。 “哦,”恶鬼恍然大悟道,“对你之前说的怎么把蜘蛛卵放到你身体里的方法,我有了新的感悟。” “或许从嘴里进去,也是一个不错的方式,”他拿着匕首往下,“它们会从你的嘴里往下滑。” 尖锋碰到了衣服,在缓慢地停顿之后,“撕拉”一声,江落身上的衣物被匕首骤然划破了。 从锁骨到胸膛,衣服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一道道“Z”字痕中,黑发青年的身体若隐若现。 瘦削但紧实的身材白皙而美观,在大片零碎而顽强的布料遮掩中,肌肤半遮半掩,如玉石一般泛着温润的光泽。 可惜黑雾包裹住了江落,乃至水光、月光都无法窥探到这一幕。 池尤赞叹地看着他,“……然后进入到你的肠胃,你的腹部。” 随着他的话,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越来越多,终于,腰间的布料再也承受不住,断裂最后的丝线,坠入到了黑雾之中。 韧性极佳的腰肢露出。 “这样的方法果然比剖开你的皮肉更有趣。”恶鬼最终道。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到了此刻,他的嘴上也绝不认输。 “喜欢我不是不可以……但不经过我同意就偷窥我、划破我的衣服,”他道,“这就是你人品的问题了,老师。” “像个变态一样,”江落,“谁会喜欢变态呢?” 江落下意识忽略了自己曾经翘班给池尤写过的整整三千字的长评。 黑雾似笑非笑,匕首在江落身上划过的红痕慢慢浮现了出来,他拿着刀再次划过这些红痕,脆弱的肌肤不堪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几滴细小的血珠争先恐后地从破皮的地方溢出。 刀尖在江落的心脏处画着圈,恶鬼道:“你很不乖。” 外侧突然有别人的声音传来,“哎,那里怎么有双鞋?不对,那不是江落的鞋吗?” 脚步声靠近,无人机的声音也在靠近。恶鬼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黑发青年的脚上,只穿着一层湿漉漉的袜子。 脚踝赤裸,青色的血管三两根浮现,因为瘦削而突出的踝骨精美得如同工艺品。黑发青年扯唇笑了,恶劣道:“老师,有人来了。” 江落在被池尤化成的黑雾包裹的时候,就趁机将鞋子一脱,扔在了两个无人机过来的方位。 路途当中突然出现了一双鞋子,哪怕参赛人员没看见,无人机也不会看不见。只是江落原本以为遇到的会是不认识的人,没想到这么巧,对方竟然是陆有一。 江落闭着的眼尾微挑,笑意遮掩不住,“哪怕学生发现不了你,无人机后还有其他厉害的人物看着呢。” 哪怕那些人也发现不了池尤,那也不要紧。江落知道,池尤这个疯子在原文里装弱一定有非同寻常的原因,他都能装那么久的弱,又怎么会冒着风险在这里露出马脚。 果然,他猜对了。黑雾凝滞了一瞬后,恶鬼轻笑两声,拿着匕首轻轻拍了拍江落的脸侧,亲昵地道:“这次,就先放过你了。” 下一刻,黑雾消散,江落重新暴露在了月光下。 正和塞廖尔蹲在地上看着鞋子的陆有一傻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 江落衣衫褴褛,脸色黑如锅底,他的身上和脸侧都是匕首划过的红色刀痕,和脏污的泥泞斑点。 这样的狼狈,竟然有种凌厉和脆弱交加的美感和色气。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才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陆有一和塞廖尔震惊地张大着嘴巴,手里各抓着一个鸡腿懵逼地看着他。 弹幕爆炸了。 【卧槽卧槽这帅哥是谁!】 【啊啊啊这是哪个混球把人家衣服给弄成这样了?能不能再干脆点直接全部撕掉!】 【战损美人我舔舔舔,眼泪从我嘴角滑落,呜呜呜这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半遮半掩yyds!对不起兄弟姐妹们我先阵亡了】 【我朋友喊我来看盛世美颜我还不相信,但我现在真香了,我就想问问小哥哥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 【大胆点,直接嗨老公】 【我就问!这谁能抵得住!】 【福生无量天尊,这是对我等道心的考验吗?那么请这种考验再多来一点】 江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狐疑盯着陆有一和塞廖尔,“你们俩怎么走到一起了?” 江落彻底被神出鬼没的池尤搞到有些应激反应,生怕这么巧合遇见的陆有一和塞廖尔也是池尤手下的傀儡之一。 陆有一:“啊,我们一直一起走的啊。” 塞廖尔在旁边频频点头。 “比赛的时候,我和塞廖尔正好分到了一个入口,”陆有一挠挠头发,“你知道我怕黑的,塞廖尔又是个路痴,我们俩就组队一起走了。” 江落观察着他们的神情,陆有一和塞廖尔的神色自然,眼神迷茫,他这才放下了心,“你们有衣服吗?” 塞廖尔立刻举起了手,“我有一件,歪套。” 浓浓的口音让江落脸色稍霁,“借我穿一下。” 塞廖尔从包里抽出外套扔给他,江落抬手去接,抬臂间衣服被扯起,紧实的腰腹又引起了弹幕一顿爆发。 江落将外套披上,再把拉链拉起,陆有一问:“江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嘤,小哥哥的名字原来是叫江落】 【和这俩憨憨是同学?那我知道了,白桦大学嘛】 【我看了看航拍记录,白桦大学的人都很厉害啊,落在最后面的就是组队一起走的陆有一和塞廖尔,不过他们俩也是中等的速度,顺便说一句,这学校难道招生看脸?】 江落直播间的观众们也闻讯赶来了陆有一和塞廖尔的直播间。 【淦淦淦!美人哥哥和祁野没事吧?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了一圈之后就在森林里消失不见了,吓死我了】 【垃圾无人机,垃圾赛事方!】 【嗯?怎么没有看到祁野?】 下方,江落和陆有一两人问完了问题后,终于想起来了祁野。他转过身一看,河流森林黑压压一片,这种情况下,只怕是天罗神仙也记不住回去的路。 江落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向无人机,“我和祁野遇见了蜘蛛人,蜘蛛人追着我跑了,把他用蛛丝挂在了蛛网上,现在有人在看吗?有人看到的话,帮忙告诉一声工作人员吧。” 【收到!】 【卧槽卧槽这么凶险吗?】 现在天太黑,路不好走。三个人找了一处地方休息,陆有一把包里的食物和水递给他,同情地道:“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被你遇上了,你看,你背包都不见了。” 江落呵呵两声,撕开面包袋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我也想知道,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我遇见了呢。” 塞廖尔蹲在旁边啃着鸡腿道:“等过关,我们去,拜拜神。” 陆有一摩挲着下巴,“云南这边有几个寺庙很出名的,江落,你去拜拜吧,看看能不能去掉霉运。” 三个人吃吃喝喝,陆有一还点起了一把火堆。等早上天微亮时,三个人陆续转醒,开始往阵眼处赶路。 江落目标明确,罗盘都丢了,他连装样子都不装了,盯着金光就坚定不移地走过去。 刚开始,陆有一还怀疑他是不是在装逼瞎走,等真的被江落带到阵眼处时,陆有一都惊呆了,“江落,你怎么做到的?” 他隐隐觉得自己身上倒数第二的名号真的要不稳了,又心酸又激动,“卧槽,我们是不是第一个来到阵眼的人?!” 工作人员回答了这个问题,“对,你们是第一批赶来的人。” 陆有一和塞廖尔顿时欢呼了一声,这俩常年倒数的货直接扑到江落身上狠狠在江落左右脸颊上亲了一口,“卧槽你太厉害了!” “呜呜呜第一次得第一,好激动好激动。” 江落翻了一个白眼,拿过旗子,带着他们往出口走去。 出口虽然没有金光,但因为出口处来来往往的人群多,生气便比其他地方也多。江落往生气最浓郁的地方走去,在十点之前,他们终于出了虎步村。 三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狼狈,但精神状态却很好,他们分到了三份饭盒,领盒饭的时候,江落问工作人员:“祁野救下来了吗?” 工作人员点头,“他没什么事,我们把他放下来了之后,他继续参加比赛了。” 至少也是同舟共济过的战友,听到祁野没事,江落就不再挂心了。 他们是第一批出来的参赛者,整齐霸占了前三名的位置。三个人蹲在路口,一边扒着米饭,一边看着下一个出来的人会是谁。 半个小时后,满头大汗板着张臭脸的祁野快步从路口走了出来。 祁野一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江落,他快步走到江落面前,拧着眉道:“你没事吧?” 江落身上还裹着塞廖尔的外套,脸上的红痕已经消了下去,他摇摇头,“没事。” 祁野俊眉微松,又像是想起什么,“你是第一?” 塞廖尔傻呵呵地接话道:“江是第一,陆是第二,我是第三。” 祁野脸色铁青,他从来没想过一个简简单单的破阵比赛而已,他竟然跌出了前三。 江落也就算了,这个第二第三是哪里窜出来的?他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根本就是蹭着江落才得到的这个名次。 他深呼吸一口气,灼灼看着江落,郑重承诺道:“下一关,我会是第一。” 江落莫名其妙,“?你加油。” 中午十二点之后,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白桦大学的人出来的速度算快了,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匡正,也赶在了下午一点之前。 比赛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后,工作人员立刻停止了计时,宣布比赛结束。 江落粗略地数了数人,相比于比赛前的一百八十人,第一关的破阵淘汰了有五十人左右,只剩下了一百三十人。 各个学校的人聚集在一起,知道江落三个人是第一关比赛的前三之后,卓仲秋竖起了大拇指,烟嗓扬起,“不错啊兄弟们,牛逼。” 闻人连带笑道:“往年第一关比赛的前三都会得到一个有关于第二关线索的提示,今年前三都出在我们学校,我们可占了大便宜了。” 陆有一跃跃欲试,“下一关是什么时候?” 闻人连道:“五天后。” 几个人聊了一会天,突然有一伙人浩浩荡荡地朝他们走来。匡正率先注意到他们,上前一步挡住同伴,“有人。” 江落回头看去。 这一伙人穿着印有“山海大学”的校服,领头的是个戴着银色眼镜的男生,男生嘴角擒着笑,显得春风细雨,翩翩公子。 他们直直走到了江落一行人的身前,戴着眼镜的男生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一遍,目光定在了江落的脸上。 “你好,”男生笑眯眯地道,“你是江落对吧,我叫白叶风,交个朋友怎么样?” 他伸出了手。 江落看了他一会儿,握住了他的手,“你好。” 白叶风笑了笑,朝着周围几个人点点头,突然诚恳地跟江落道:“等一会你领到下一关卡的线索后,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份?” 原来是生意来了,江落嘴角勾起,比刚才热心多了,“你要买我手里的线索?” 白叶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指向陆有一和塞廖尔,轻松笑着道:“是你们三个人手里的线索。” 闻人连在江落的耳边低声道:“他是这场比赛的第五名,但实力不止第五名。赛前,他和祁野都被预测是第一名的预备役。” 哦,原来又是一个聪明又有钱的高富帅。 江落笑容不变,将心里的价位默默往上翻了一倍,道:“可以卖,但我们只卖一份线索。” 白叶风挑了挑眉,耐心地道:“江同学,我们有钱。” 江落道:“好巧,我们也不缺钱。” 欲言又止的葛祝在一旁被叶寻捂住了嘴,叶寻道:“别插话。” “啊,”白叶风又笑了笑,“真的只卖一份吗?” 江落也笑了,“对。” 白叶风镜片下的眼睛微眯,他耸了耸肩,“好吧,那就一份,不过我要你手里的线索。” 第一名的线索怎么想也应该会比第二名第三名多上一些,江落理解地点点头,“成交。” 十分钟之后,比赛的前三名就拿到了线索,江落打开自己的纸条一看,上面只有一行简单的字眼:4-5人间。 这句话实在模糊,江落反复看了三遍也没有看懂。陆有一和塞廖尔得到的消息都比他更为清晰,一个是“2012年,本市部分学校得到扩建”,一个是“男女比例失衡”。 他们俩人得到的线索,至少能推断出下一个比赛地点应该在本市曾经在2012年扩建过的学校,但江落这个讯息,却让人不明所以。 一群人都在揣摩这个线索是什么意思,卓仲秋神色凝重,“第一名的线索是重中之重,但今年的第一名给的线索这么模糊,看来下一关不简单。” 江落看得很开,“题目难,大家都难,过关就行。” 他将线索交给了听闻消息后赶来的白叶风,白叶风皱了皱眉,“我知道了。” 他干脆利落地付了钱,就要转身离开,但没走几步,白叶风又突然回过了头,朝着江落笑了笑,提高声音道:“江落同学——” 这一声“江落同学”,让江落的眉心不自觉跳了几下,他感觉到了几分古怪和隐隐约约的熟悉,江落抬头朝白叶风看去。 白叶风嘴角扬起,他意味深长地道:“听说你之前的成绩很不好,这次能参加比赛,也是机缘巧合……但第一关就成了第一名,这真是了不起的成绩。” 他无声笑了笑,接着道:“我很看好你,在第二关,你也一定会成为第一名,这里没人能比得上你。” 他话音刚落,山海大学的人就炸了,白叶风在学校中的人缘应当格外的好,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安慰着白叶风,隐隐敌视的目光朝江落投来。 除了山海大学的人,江落还听到了附近人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山海大学的白叶风吗?他为什么说这种话。” “这个江落是谁啊?我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字,白叶风会比不上他?祁野会比不上他?这里那么多天才哪个不比他有名气?” “妈的生气,这个人是不是走后门了?” 江落的笑意缓缓收敛,他沉沉看着白叶风。 白叶风看似在夸他,实则将他推到了风浪尖头去。 江落本只想低调地闯过第二关,好好看一看元天珠是个什么东西,白叶风这话一说,别说低调了,能不被众人针对都是好事。 但白叶风为什么会针对他? 他从来没得罪过白叶风,除了刚刚只卖了他一个线索的事。 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而针对江落? 如果是真的,这白叶风的心眼真的是比针也大不了多少,但江落却模模糊糊地觉得不太可能。 在他的注视下,白叶风嘴角弯着,朝他眨了眨眼,在众人的拥簇下缓步离开。 江落脑中倏地灵光一闪。 会这么恶劣针对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念道。 ——池尤。 白叶风,会是池尤吗? 第18章 第 18 章 白叶风不是曾经在酒吧的那些普通人, 按闻人连的意思,白叶风在同龄人之中数一数二,这样的人,真的能被池尤说附身就附身, 说操纵就操纵吗? 回去的路上, 江落一直在跟闻人连打探白叶风, “这个人很厉害?” “很厉害,”闻人连道, “比实力更厉害的是他的好人缘。” 闻人连顿了顿,似乎是怕戳中江落的伤心点, “他的追随者很多, 被别人看做是第二个池尤。” 江落差点儿没忍住笑了, “第二个池尤?” “对, ”卓仲秋接话道, “白叶风从四五年前就开始模仿池尤了吧,行为举止、处事风格和池尤越来越像,也是从那会开始有了名气,池尤死的时候,他还赶过来参加池尤的葬礼了呢。” 江落若有所思,“这样啊。” 那白叶风对他的针对, 也能找到原因了。 可能是白叶风从哪里听来了他编造的那个谎言,作为池尤的追随者,白叶风因为“池尤喜欢他”这件事而针对他,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这样, 那么白叶风也不见得一定会是池尤的傀儡。 但为了以防万一, 江落决定还是将白叶风的事再仔细打听一番。 一行人回到酒店里, 万老师喜笑颜开地带着他们去饭店吃了一顿好的当做庆贺, 饭桌上一直拍着江落三个人的背,“好家伙,好家伙!我们学校这回可出名了!” 从塞廖尔一直夸到江落,塞廖尔和陆有一都不好意思了,“都是江落的功劳,是他带我们破阵的。” 万老师两巴掌又拍到了江落的身上,“好好好!池尤死了也能瞑目了,浪子回头,老师看好你!” 江落幽幽地道:“……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和池尤的事。” 饭桌上看热闹的几个人全都低下了头。 江落默默地从他们脑袋上扫过,八卦果然是最保守不住的秘密,暗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了“池尤喜欢江落”这件事。 江落真是太感谢他们了,恨不得冲上去一个个抱着喊上一声“大好人”。 庆祝完之后,他们有五天的休息时间。但这五天并不是真的用来休息的,他们得到了下一关的线索,占据了优势怎么也得保住优势,在这五天里,他们至少要找出下一关的地点,再尽可能地搜集地点的信息。 当地在2012年扩建过的学校数目绝对不算少,尤其提示信息上还没写明学校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大学,江落觉得能不能在众多的学校中找到下一关的地点都难说,但闻人连他们却很满足,据他们所说,能得到有用的线索就谢天谢地了。 三天后,他们筛选出了最有可能成为比赛地点的十所学校。 十所学校的信息被打印成了八份,闻人连逼着他们通读了一天之后,连记性最差的陆有一也能记起七七八八。 而江落也打听到了更多关于白叶风的消息。 白叶风这人在上高中之前一直平平无奇,谁知道从五年前开始,他突然奋起,逐渐展露了自己的天赋和实力,并把池尤当做人生的榜样。既天资出众,又待人亲和,白叶风的名气越来越大,山海大学中更是处处都是他的追随者。 江落还请人打听到了白叶风身边人的口风,据他们所说,白叶风的性格没有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古怪的地方。 江落看完了信息,不得不承认,他似乎是被池尤搞得过于敏感,想得太多了。 如果白叶风真的不是池尤的傀儡,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白叶风这人,表面温柔可亲,实则心眼比针眼还小。不愧是池尤的追随者,江落在心中嘲笑,两人简直一模一样。 下午,辛劳了四天的同伴们喊上江落,趁着还有一天的休息假期打算出门玩玩,趁机放松放松连日以来紧张的心情。 陆有一还记着江落说过的事,“我们去看一看寺庙吧,江落这段日子太倒霉了,又是房子着火、又是脱臼,现在还遇上了蜘蛛人。” 赛事方检查虎步村时都没发现的蜘蛛人,就这么恰好地被江落和祁野遇上了,这已经不是倒霉,而是非常倒霉。 江落睡眼惺忪,努力打起精神,“云南寺庙?哪个寺庙?” 葛祝道:“金鹜寺。” 金鹜寺是云南有名的藏族佛教寺院,江落下意识看向葛祝,葛祝以前是佛家子弟,后又从佛转道,现在去佛教寺院,葛祝心里岂不是很复杂? 但一看,他就看到葛祝穿着一身仙风道骨的道袍,兴致勃勃地和匡正讨论着寺庙斋饭,“听说人家蒸出来的米饭都老香了,我以前去过金鹜寺,我跟你说啊,寺庙里面算命占卜的不要信,卖东西的对半砍,问你要十块其实三块就顶破了天……” 江落:“……”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眼,扭头去跟叶寻道:“小粉借我抱一抱。” 叶寻把兔子玩偶递给了他,江落揉了两把兔子耳朵,“第一关的时候不能带特殊工具,你只能把小粉放在了酒店,第二关的时候应该可以带上了吧?” 叶寻点点头,“可以带。” 江落想起自己那一书包的符纸,阴森森地笑了,“那可太好了。” 金鹜寺依山而建,面积巨大,坐拥着一处高山和庞大湖水。寺庙建造以白墙金瓦为主,倒有些像西藏的布达拉宫。① 他们坐着寺庙的观光大巴一直到金鹜寺下方,中轴台阶足足有两百层,这处地势高,若是想要一口气爬上去,很有可能会遇见些高原反应,一行人便爬爬停停,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寺庙前。 卓仲秋和这所寺庙中的高僧是熟识,她和葛祝去找高僧问好。江落和其他人随便地在寺庙中逛了逛,陆有一拖着江落捐了不少香火钱,美名其曰,“心不诚钱来凑,你快拜一拜。” 江落以前是不信这个的,但都穿越了,还穿越到这灵异神怪的世界,他对这些神佛至少抱有一定的尊重。 他跟着同伴们一起跪在了拜垫上,标准地弯腰拜佛,他心想,我的要求并不多,只要池尤死了就好。 他们在山上玩了两个小时,下山找了家藏族的旅行社吃了顿晚餐,很快就回到了酒店。 晚上稍晚的时候,江落正在洗澡,外头有人敲门,过了一会儿,陆有一跑到浴室门口道:“江落,有人来找你了。” “谁?” “冯家的人,”陆有一压低声音道,“他说冯先生想见你。” 冯先生,自然指的就是冯厉了。 江落抹了把脸,睁开眼想了一会,“他有说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吗?” 陆有一道:“什么都没说,只说冯先生想见你。” 江落摸了摸右手上的阴阳环,冯厉为什么想要见他? 他这第一场比赛,除了拿到了第一名,应该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 江落思索了片刻,道:“让他先回去,替我说声不好意思,就说我现在不方便去见冯先生。” 陆有一应声离开了。 冯厉身为《恶鬼》里的主角攻,能和池尤成一对的男人,江落可不会小看他。 冯厉很强,江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池尤联合在一起,让池尤变得更强。但在不了解冯厉这人的具体性格脾气之前,江落还不想贸然去见他。 更重要的事,江落今天出去玩得很累,他任性,洗完澡就想上床,不想再去应付乱七八糟的人。 被陆有一拒绝的冯家弟子一路上了五楼,敲了敲冯厉的房门,里面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进。” 冯家弟子推门进去,就见冯厉正和卓正宇下着棋,冯厉并没有回头看他,却好像脑后长眼似地淡淡道:“没找到人?” 冯家弟子拘谨地道:“先生,江落说他现在不方便来见您。” 冯厉执子的手指一停,侧头看向弟子。 他的眸色很浅,好像人间烟火从不过眼,但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却厚重得犹如实质,弟子瑟瑟发抖,冯厉缓缓放下棋子,自言自语,“不方便?” 卓正宇哈哈大笑,“冯厉,你太老派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哪有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就等着你来叫人的,他们天天忙得很,玩都玩不过来!你要想见人,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算了,”冯厉重新看向棋盘,语无波澜道,“不方便就不方便吧,那就不见了。” 卓正宇眼见着下棋要输,便趁机耍赖地将棋子一扔,摆上来了下一场比赛地点的地图,“那就先来做正事,咱们两个还没决定好把那些学生们分到哪块区域呢。” 冯厉看了眼地图,从一旁的学生名单中找了找,抽出了一张纸条,放在了地图中最凶险的地方。 卓正宇探头一看,纸条上正写着“江落”二字。 他瞅了一眼冯厉,心道你可真够记仇的,就因为人家孩子拒绝来见你,就把人家孩子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但最危险的地方收获也越多,卓正宇想了想,把自家女儿的名单也放了上去。 第19章 第 19 章 五天休息时间一过, 众人就坐着大巴来到了第二关比赛的场地。 仍然是下午时分到的目的地,目的地是名为长青高中的住宿学校,正好是江落他们整理出来的十所学校之一。 在看到这所学校的时候,江落就想起了之前背过的信息。 长青高中, 原本是本市的重点高中, 地处偏僻, 设施老旧破败,但升学率却很可观。2012年教育局拨款, 长青高中经过扩建后分为了新老校区,在新校区学习的是高一高二的学子, 老校区的是高三以及高四复读的学子, 因为老校区更为偏僻清净, 能给备考生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只是这本来的一次普普通通的扩建, 却出现了一场事故——一名高三的女生在扩建期间失踪了。 长青高中是寄宿制学校, 学生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学生在在校期间失踪,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并且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又连接失踪了几个女生,扩建工地的工人也出意外死了两个, 长青高中彻底从重点中学里除了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很多学生和家长不信邪,并暗暗欣喜长青高中降低分数线的事, 因此长青高中的学生人数并不比其他重点高中少。 但今年, 长青高中又出事了。 工作人员在最前方拿着喇叭道:“第二关的比赛, 时间共计为三天。三天之内, 大家要找到2012年失踪的那个女生, 以及工人死亡的原因,还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次比赛结束后,我们会根据你们的回答从优择取三十人进入下一关。你们安排的宿舍在老校区内,老校区的学生已经搬到了新校区之中,第二关的比赛也会进行直播,在比赛开始之前,还请大家和我们签一个死亡免责协议——” “三十人?!” “我靠……这是直接淘汰一百人?” “四比一的概率,这一关怎么这么狠!” 议论声炸开,猛地盖住了工作人员的声音。 江落啧了一声,“免责协议,这么严重?” 卓仲秋很淡定地安慰大家,“别担心,我老爹今年当选了评委,赛前我给他打过电话,让他多多照顾我们。就算这一关再凶险,我们肯定也安全。” 葛祝感叹道:“跟着卓姐走就是有安全感啊。” 卓仲秋帅气勾唇,“小事。” 听了她的话,本来就已经做好准备的白桦大学01班的学生更加放心了,坦坦荡荡去签了死亡免责协议,又跟着工组人员前往宿舍。 老校区的宿舍是四人间,两张上下床铺外加四张并在一起的书桌,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子显得格外拥挤。刚一走进宿舍,就迎面扑来了一股潮湿的臭味。 这臭味好像是垃圾堆放了许久,又像是下水道中的恶臭,闻人连捂着鼻子,叹了口气,“一看就是男生宿舍。” “当然是男生宿舍了,”前面的工作人员笑呵呵道,“老校区了,下水道经常会坏,大家多担待担待。” “担待是可以担待,”陆有一疑惑地指了指卓仲秋,“为什么我们男生宿舍,她一个女的也进来了?” 工作人员笑容不变,“安排宿舍的时候出错了吧,但没事,男生女生也没差别,卓同学可以来一楼教职工的卫生间洗澡上厕所。” 有个男生在后面大声道:“那我们不是没法光膀子走路了?” “随你怎么光,你脱光也可以,”卓仲秋懒洋洋地拖长音,“兄弟,我喜欢的是漂亮软乎乎的女孩子,你没胸又多了二两肉,就不必想太多。” 轰笑声响起。 工作人员每走到一间宿舍,就会按着名单叫名字,到六楼最末尾的一间宿舍时,工作人员道:“江落,卓仲秋,白叶风,徐岩。” 江落侧身看去,正好看到白叶风满面微笑地带着一个人走到他的面前。 “好巧,”白叶风笑看着黑发青年,“我们竟然是一间宿舍。” 那种古怪的熟悉感觉又来了。 江落微微眯了眯眼,“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 这间宿舍两个白桦大学的人,两个山海大学的人,简直不能用一个“巧”字来形容。 工作人员带他们到了宿舍就离开了,四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被白叶风带过来的名叫徐岩的人警惕又敌视地看着江落,看来在白叶风追随者的心中,已经把江落看成第一敌人了。 卓仲秋抬手搭在江落肩膀上,两人一起走进宿舍,“先选床位。” 六楼的房间也有一股下水道的臭味,但身处其中久了之后,也就闻不到了。 几个人整理完了自己的东西,江落和卓仲秋就离开了宿舍。 不用明说,他们几乎两两一组,没有和对方多说话的准备。 在这场比赛里,不是同一个学校的人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一百三十人里面只有零头能进入下一关,谁对谁都很防备。 白桦大学的人聚集在宿舍前面的空地上,匡正和闻人连一间宿舍,陆有一和叶寻一间宿舍,葛祝和塞廖尔一间宿舍,经过对比后才知道,每间宿舍的四个人竟然都是两两一个学校。 “都是四个人一间吗?”江落皱眉,“那纸条上说的4-5人间指的难道不是老校区宿舍?” “很有可能,”闻人连思索道,“这一条的指向太模糊了,目前还没有什么能对得上的信息。” 他说完,看向江落,“江落,你有看到什么吗?” 江落回头看了看宿舍楼。 天色阴沉,老旧的宿舍楼灰败破旧,一些墙皮从三四楼处脱落,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墙体来。 潮湿,晦暗,看着就让人心里压抑。 “这里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江落的眼睛从六楼扫过,停在了末尾的宿舍窗口处,窗口处那里站了一个人,正在往下看,江落认出了那是白叶风,江落继续缓声说道:“从走进老校区开始就有这种感觉了。” 卓仲秋若有所思,她是体魂双修一派,在灵体上对这些东西比一般人要敏感许多,“虽然我没有你感觉的那么强烈,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江落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随手拿出了一沓符箓,“每人五张,多了没有。” 一群人顿时感动得泪眼花花,恨不得冲过来抱着江落狠狠亲两下,“江落,你怎么这么好啊呜呜呜。” “还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符。” “你一定要写很久吧呜呜呜?” 江落谦虚地道:“你们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他突然笑了笑,“毕竟大家团结一心,才能拿到第一嘛。” 简短的聚会结束后,天色彻底阴了下来。大树被疾风吹得半弯着腰,阴云聚集,像是即将要下雨。 葛祝抬头看了看天,道:“今晚到明早六点有雨,大家先回宿舍里待着吧。” 回宿舍的途中,仍然有许多参赛者没有在意即将落雨的天气,外出前往寻找线索。这些人多半是不确定自己能进入到下一关的人,焦急让他们不敢浪费宝贵的时间。 江落很久没有走过六楼这么高的楼梯了,还好他这一个月跟着陆有一不间断地锻炼了身体,一口气爬上来时也没有多累的感觉。 宿舍里,白叶风还在,但他身边的徐岩却不见了踪影。 白叶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正在看一本书,看见江落和卓仲秋进来之后,露出一个微笑道:“你们回来了?” 卓仲秋朝他点点头,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白叶风合上了书,书名赫然是《罗盘详解》,他笑了笑道:“我很少看过这些基础书,偶尔看一看,还挺有意思的。” 江落眯着眼看了他和书一眼,只觉得屋里的臭味越来越大了,乃至他都感觉自己身上也染上了臭味。 “我去洗个澡。” 江落拿出一瓶沐浴露进了宿舍浴室。 老校区的宿舍浴室也没有多好,但庆幸的是打扫得很干净,没什么杂物。江落用一瓶沐浴露解决了自己的全身,正洗着头的时候,他却突然闻到了一股铁锈味。 江落睁开眼,只看到从头顶留下来的热水变成了血液一般的颜色,水汩汩涌动着,铁锈味越来越重。 江落:“……草。” 他甩甩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了水管上,片刻后,铁锈味没了,血液似的水流再次变得清澈起来。 江落面无表情地顶着满头满脸的红色液体再次洗了一遍澡。 等他关掉水开始穿衣服时,浴室外有人敲门,“江落同学,你洗完了吗?我也想洗个澡。” 是白叶风。 江落走过去给他看门,往外面一看,卓仲秋没在。 “她去一楼洗澡了,”白叶风笑着道,“走之前让我告诉你一声,她很快回来。” 江落朝他和善地笑笑,“谢谢。” 走回来继续穿衣服。 白叶风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轻轻关上了浴室门,脱下了身上的短袖。 镜子中,身形白皙修长的黑发青年在低头扣着裤子,在他身后,一个更为健壮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 “江落同学,”白叶风看着镜子,“你洗澡的时候,有遇到什么事吗?” 江落抬起头,从镜子中和白叶风对视,他倏地扬起唇,露出一个花团紧凑的艳丽笑容,手背上的红痣鲜如血滴,“怎么这么说?” 白叶风指了指水管上的黄符,“我记得之前没有这个东西。” “哦,这个,”江落抬手摘下了黄符,塞到了裤兜中,“我洗澡的时候有往周围贴符的习惯,职业病,你不介意吧?” “不会,”白叶风嘴角擒着笑,“这个习惯很安全。” 江落和他客套了几句,穿好衣服后就准备往外走去,但白叶风突然伸出一只手往江落肩膀碰去,江落条件反射地拽住他的手臂给了他一个过肩摔,然后狠狠的拿着膝盖抵住白叶风的脖颈,双手擒住白叶风的两只手,眼神锐利冰冷,如出鞘的尖刀,“你想干什么。” 白叶风被这么狠的制住在地上,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江落同学,你背后的衣领翻出来了。” 江落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搭在他的肩侧,一部分的水迹被衣衫吸去,还有一部分滴落在了白叶风的下巴上。白叶风缓缓停了笑,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江落扯扯唇,站起身将白叶风拉了起来,亲昵地拍了拍白叶风的肩膀,“不好意思啊白同学,我不怎么喜欢别人从背后拍我肩膀,真是抱歉误伤你了。” 白叶风温和的笑了,“没关系。” 江落朝他露出一抹感谢的笑,转身离开了浴室。等身后浴室门关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掏了掏裤子口袋。 却没掏到那张符箓,只摸到了一手纸灰。 江落的手指动了动,回过身看向浴室门,漂亮的眼角微挑,嘴角慢吞吞地翘了起来。 啊。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秘密。 第20章 第 20 章 没想到, 真的没有想到。 江落本来都已经因为那些资料放弃对白叶风的怀疑了,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机缘巧合地扒了对方的马甲。 这一个发现,让江落的心情急速转好了起来。 他掩下止不住的笑意,擦干净了手指间的纸灰。恰好他刚擦好手, 徐岩就从外面回来了。 徐岩不知道去了哪里, 鞋面上有些泥点子, 江落回头看了他一眼,徐岩就警惕十足地瞪了回来。 江落笑了, “回来了?再晚一点外面就要下雨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江落笑得这么漂亮, 他的话又很是自来熟, 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两个人之间微微敌对的氛围。弄得徐岩都不好意思再瞪着他, 僵硬地“嗯”了一声。 江落拿起暖壶倒了两杯水, 自然道:“坐啊, 站着干什么?” 徐岩犹豫了一会,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江落也坐了下来,笑眯眯地托腮看着他。他的黑发上盖着灰色的擦头毛巾,面容白皙,眉眼修长而颜色绚丽,眸色如水墨点过似的通透, 唇如鲜艳丹色,乍然一看,犹如是顶着头巾唇红齿白的少数民族美人。 “同学, 你和白同学认识多久了?” 徐岩下意识道:“六年了。” “哦, ”江落恍然大悟, 好奇追问道, “白同学这么热心亲切的人, 以前也是这样吗?” 徐岩听他夸了白叶风,对他的敌意消散了一些,“白哥一直都这么好。” 他想了想,才迟疑地发现以前的白叶风在他的脑海里竟然没什么印象了,“以前……白哥以前比较低调。” 江落:“我听说他是从五年前开始向上奋进的,那会才高一吧,果然有天赋的人,高一开始努力也不晚。” “是啊,”徐岩不由多说了一些,“白哥上高中之前,我们都没看出来白哥还有这样的天赋。” 江落笑了笑,“天才嘛。” 五年之前。 那时池尤还没死呢。 这简直就是一个惊天大秘密,江落雀跃得都想要立刻坑一坑池尤。但他很快压下了这种的想法,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他当然要将其发挥到最好才好。 江落随意地和徐岩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将这两句问话带了过去,等白叶风和卓仲秋从浴室回来后,就看到他们之间气氛称得上是融洽地在聊天。 白叶风笑着上前:“在聊什么?” “聊山海大学的异闻传说,”江落道,“你们学校挺有意思的。” 他的神色没有分毫异样,对待白叶风的态度比对待徐岩多了几分冷淡,这样的态度才正常,毕竟江落才被白叶风以捧杀的手段坑了一次。 白叶风没有怀疑,笑道:“江落同学,欢迎你来我们学校玩。如果可以,转来我们学校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卓仲秋“啧”了一声,“公然挖墙脚呢?” 窗外突然轰然一道雷声,电光闪过,一群人抬头看向窗外,骤雨猛得落了下来。 雨刚下就凶猛极了,刺破长空落在了地上,将玻璃窗拍打得啪啪作响。 白叶风看了暴雨半晌,道:“休息吧。” 老校区的信号不好,为了防止备考生们玩手机,学校也没有加固过信号。他们的手机没法上网,最多打个电话发个短信。 无所事事的时间格外让人升起困倦,伴随着雨声,江落慢慢进入了睡眠。 直到夜色渐深。 半夜的时候,江落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的拿起手机,来电是个陌生电话。 宿舍里安安静静,呼吸浅浅,没有人说话,一切都被寂静包围。 江落按下接通,闭着眼睛道:“喂?” “……” 江落:“你是谁?” “……滋啦……滋啦……” 嘈杂的电波声断断续续,一个女声在破裂的卡段中响起:“我……滋啦,我在……我在这里……” 江落猛地从困倦中醒了神,他坐起身,一股冷风顺着窗户缝窜了进去,他握紧手机往周围一看,什么都没有。 “滋啦……” 僵硬的女声继续说道:“我和你……背靠背。” 电话猛地断了。 江落额头突突两下,冷风吹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坐起身靠在白墙上,打开手机查询来电信息,但刚刚看到的陌生号码却消失无踪了。 他反复翻了通讯记录好几遍也没有看到刚刚那一通电话的记录,江落彻底确定,他遇上了灵异事件。 我和你,背靠背? 他转过身缓缓往身后看去,他的背后,除了一堵墙之外什么也没有。江落正要收回目光,却陡然定在了墙上。 难道是墙里面有什么东西? 会是2012年失踪的女生吗? 江落背后有些发凉,他坐起身远离白墙,打开手机的光,细细在墙上巡视了一番。 宿舍内部的墙面上不比外面破旧,墙上并没有墙缝。江落轻轻敲了敲墙面,传回来的声音沉闷,似乎并没有异常。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往其他墙面上看了一圈。另外三个人躺在床上没有动静,刚刚电话铃声这么大的响声,也没能把他们吵醒。 江落低头看了看时间,这会才半夜两点。 “你在干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江落头皮瞬间炸起,他“蹭”地往后一滚拿出枕头下的符,夹在两指间挡在自己的身前,却在手机惨白的灯光下,看到了白叶风的脸。 白叶风没有戴眼镜,白日里被银框眼镜所柔和的脸庞在此时黯淡的灯光下,却显得阴寒和诡谲。但他很快就笑了起来,“大半夜怎么不睡觉?” 江落收起了符,“突然想上个厕所。” “一起吧,”白叶风道,“我也正好想去厕所。” 宿舍内只有洗澡间,没有卫生间。但和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一起去厕所,尤其是这个恶鬼还对江落不怀好意,江落又不是傻的,他们还能去比谁尿得更远吗? 江落低头碰着手机,“我玩一会手机再去,你先去吧。” 白叶风笑了笑,“好。” 脚步声渐远,几分钟后,白叶风才回来。 睡觉之前,这位冠军预备役还温柔地同江落道:“江同学,憋尿对身体不好。” 江落:“……”呵呵。 剩下的半夜,江落没再入睡。他一直等到天色亮起,雨声停歇。 卓仲秋起床的时候就看到他眼底青黑地坐在床上,惊讶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江落道:“我就没睡。” 他翻身下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对卓仲秋道:“我们去找把锤子和铲子。” 他们两人去一楼管理员处借上了工具,又返回了六楼。白叶风和徐岩正坐在桌边谈着话,瞧见他们拿着工具过来,两个人都有些惊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江落言简意赅道:“砸墙。” 卓仲秋这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活,她问:“江落,真要砸墙?” 江落点点头。 卓仲秋活动活动手腕,干净利落道:“那就砸吧。” 白叶风劝道:“我们走了之后学生们还要回来,你们把墙砸了,他们怎么办?” 果然不愧是一朵善良体贴的白莲花,江落笑容完美地看向白叶风,“等他们回来之前,我们会把墙补好的。” 白叶风叹了口气,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 江落和卓仲秋把宿舍床拉走,对着白墙就开始砸。宿舍的墙壁质量没有多好,很快就砸出了一个小口子。 洞口最后被砸出了一个垃圾桶那么大,但出乎江落的意料,墙里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尸体,只有几只爬来爬去的白蚁。 他眉间沉思,是女鬼骗了他,还是他理解错了女鬼的意思? “我和你背对背。” 按照正常的意思来理解,不就是应该在墙里面吗? 一旁坐着喝水的白叶风悠闲地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他的姿态闲适极了,像是早就知道墙里面没有东西一样。江落眼中一闪,想起了徐岩昨天脚上的泥泞。 在还没下雨的时候,大部分的地面都是干燥的,徐岩除非白叶风吩咐不会离开白叶风的身边,所以徐岩是听了白叶风的话,去了有湿润泥土的地方? “没有,”江落遗憾地叹了口气,反问道,“白同学,你发现什么了?” 白叶风好笑道:“江落同学,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到现在还没出过宿舍,能发现什么?” 江落道:“我看你不是很着急的样子。” “啊,”白叶风的眼神从江落的黑发发尾上划过,重新移到了江落因为一夜未睡而发红的眼尾处,他舌尖抖动着,轻轻笑了笑,“急也没有用。” 江落余光瞥过他,和卓仲秋从宿舍离开,把借来的工具放回原处,出门去找同伴们。 卓仲秋在路上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起砸墙?” 江落把昨天晚上接到的那则通话告诉了她,卓仲秋听完了,没有先思索电话里的内容,而是先感叹江落的体质,“你可真够倒霉的。” 江落觉得得替自己解释一下,“我也不是一直这么倒霉。” 至少在遇见池尤之前,江落还是……也还是挺倒霉的。 他改了话头,“他们好像到齐了。” 一群人仍然是昨日见面的地点,江落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们,“我准备去档案室查一查2012年学生的宗卷,谁要和我一起?” 卓仲秋和叶寻站在了江落身后,陆有一和塞廖尔也举起了手,但江落不想带蠢货,“走吧,卓姐叶寻,我们三人一起。” 闻人连托着下巴思索,“那我和匡正去找一找有泥地的地方。”他弯唇笑了笑,蔫儿坏,“既然白叶风给我们透漏了信息,我们不收下来这份礼物,实在对不起他。” 江落欣慰地点头赞同道:“我也这样觉得。” 陆有一问:“我们呢。” 剩下的三个人眼巴巴地看着江落。 江落笑眯眯地道:“你们要去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帮我加上每一个参赛者的联系方式。” “越多越好。”江落朝他们眨眨眼。 兵分三路,江落三个人率先找到了学校的档案室。他们到的时候,档案室已经有了许多人,人人抱着一摞的宗卷坐在地上满头大汗地看着。 他们走到2012年存放档案的柜子,上面的资料已经被拿走了大部分。 作为提前知道比赛信息的人,江落他们比这些人好上一点,虽然他们不知道当年失踪女生的真实姓名,但他们却知道这个女生是哪个班。 高三(4)班。 他们找到高三(4)般的宗卷,一页一页查询着其中的信息。 女生失踪的时候还没毕业,她的学业成绩应该在她失踪的那一刻开始变得空白。这样的信息很好找,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人,但是对应的女生竟然有两人。 叶寻低声道:“当年第一个女生失踪后,后面又连续失踪了几个女生。” 符合条件的两个女生,一个叫王欣慧,一个叫付媛儿。 宗卷上有她们的照片,她们看起来不过十八岁的如花年纪,对着镜头羞涩地笑着。 江落记下她们的样子,继续对比着两条宗卷的信息。 两个女生,一个先失踪,一个后失踪,在这段信息中,必定有一个人要比另一个人多空白一段时间。 江落很快就确定,叫付媛儿的女生,才是当年失踪的第一个女生。 他拿起手机拍下了付媛儿的信息。 照片中,付媛儿的模样瞧起来温柔又有些内向,脸上有些微的雀斑,正是人人审美里对青春期初恋的一张脸。 第21章 第 21 章 翻完了这些消息后, 江落小心翼翼地将宗卷恢复原样放进了柜子里。 从学习成绩和老师评语上看,付媛儿就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老师眼里的乖学生。这么一个乖乖女,从来都很听老师家长的话, 门禁前回宿舍, 不谈恋爱不玩手机, 不让她做的事,她一般不会去做。 这样虽然多少受些桎梏, 但至少能规避很多危险。 长青高中是寄宿制学校,寄宿制学校对学生的管理一般要更加严格, 特别是在学生的出行和安全方面, 再小心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 付媛儿都能失踪, 和当时的扩建工作有分不开的联系。 学校扩建时, 会有陌生人员来来往往地进入学校。这些工人忙得热火朝天,学校也因为扩建而焦头烂额,总有些人会趁其不备,做些平时学校不让做的事。 因为忙,这些违纪的事,大多也不会被查到。 “你们注意到了吗?”江落慢慢思索着, 重复工作人员在比赛开始前说的话,“我们有三个任务,第一个是找到失踪的女生, 第二个是找到工人死亡的原因, 第三个是搞清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条很奇怪, ”江落站定, 和卓仲秋与叶寻对视, “‘找到’失踪的女生。” “说明那个女生还在这所学校里。”卓仲秋了然。 还有句话她没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要找的,很有可能是这个女生的尸体。 “当年高三(4)班的老师还在长青高中里教学,”叶寻淡淡道,“我们去找他们问问。” 2012年教导高三的老师们,今年恰好也在教高三。他们从宿舍区来到了教学区,正好有一位当年任职的老师快要下课。 江落和同伴在班级后门等待着,班里的人发现了他们,偷偷摸摸地转过头来看,窃窃私语起来。 上面的老师说了一声:“安静。” 下方的学生逐渐安静了下来。 上课的是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老师,面容仍然英俊,身形也没有走形,应当有在进行健身。 下面的学生显然很喜欢他,其中有几个女生还不由自主地理了理头发。 江落愣了愣,突然掏出了手机,翻出了付媛儿的照片。 他双指放大着付媛儿的照片,叶寻奇怪问道:“江落,你在看什么?” 江落的手指从付媛儿的发丝上滑过,再到付媛儿的唇上,以及脖间的项链上,“她这个样子,像不像是在恋爱?” “或者是有了喜欢的人,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喜欢的人看,”江落喃喃,“刘海整齐,在眉毛上面,应该是刚刚剪过,但寄宿制学校的学生想剪一次头发都要等到月末放假。她没有涂带颜色的口红,但看嘴唇上的光泽,应该是涂了润唇膏。” “还有项链,这个款式有些太成熟女人味了,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小女孩会戴的项链。” 卓仲秋凑近一看,“还真是。” 叶寻想了想,道:“塞廖尔得到的信息是男女比例失衡。” 江落若有所思的关上了手机,“送给她这条项链的人,很有可能比她大上很多,审美也比较成熟。单身,可以亲近接触,这样可以培养感情,还得要英俊。” 一个貌美如花的十八岁姑娘,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的丑男人。 三个人的目光渐渐移到了讲课的老师上。 卓仲秋:“……不会这么巧吧。” 叶寻:“也有可能是那段时期扩建的工人。” 他们没聊了几句,教室就下课了。那位英俊的中年男教师走了出来,“你们是来找我的?” 江落笑眯眯地走过去,“老师,我们想请教你一些事。” 因为他过于出挑的长相,男老师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来我的办公室说吧。” 他们刚要走,班级里有两个女生互相打气着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递给了男老师一瓶水,红着脸道:“柳老师辛苦了。” 卓仲秋不由吹了声口哨,两个女生看了她一眼,不由更加羞涩,转身跑走了。 男老师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些丫头。” 男老师的办公室里暂且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江落趁着男老师给他们倒水的时候,翻看了男老师的备课,上面写着男老师的名字:柳植。 他抬头往一旁的墙上看去,墙上贴了各个班级的课表和柳植的考勤表。 考勤表上只有今年五个月的工作记录,全部都是一个对勾,可见柳植未曾缺过一天的考勤。 真是了不起。 江落挑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柳植的抽屉。 锁着。 柳植将水端了过来,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这里都是纸杯。” 几个人摇摇头。 “老师,我们来是想问问2012年女生失踪的事情,”江落笑了笑,温温柔柔地道,极易化解人的防备,“我们对当年的事不怎么了解,请问您班上有失踪的女生吗?” 柳植皱着眉想了想,“2012年……我那会带了好几个班,确实有女生失踪的事情,但我忘记是哪个班出的事了。” “也是,”江落一副理解的表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学校都大变样了,当年的事确实不容易想起来。” 柳植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们理解,我尽力想一想,如果想到了什么,我再告诉你们。” 江落掏出手机,“那老师,来加个联系方式?” 柳植愣了愣,报上了电话号码。 他们没在柳植这里待多久,因为十分钟后,柳植就去上了下一堂课。三个人原路返回,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在宿舍一楼,江落和叶寻相约厕所,卓仲秋在外面等着他们,百无聊赖地道:“就算知道付媛儿谈恋爱了,好像对我们破关也没有帮助。” 江落随口道:“谁说的,万一就是情杀呢。” 叶寻不由自主抖了一抖。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江落一眼,想起了在129酒店中,只要江落随口毒奶就必定会中的奇妙体质。 中午时分,一行人重新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闻人连摇摇头,叹了口气,“昨天才下过雨,到处都很湿润。我们顺着大雨前也会湿润的地方走了一遍,比如湖边、水龙头边,但没有什么发现。估计要等今晚或者明天地面干了之后,才有可能找到徐岩去了哪里。” 但明天就是第三天了。 江落下定决心,“我决定今晚去翻柳植的办公室。” 卓仲秋道:“带我一个。” 他们下午也没浪费时间,出去搜集了很多信息。夜色来临后,宿舍的一盏盏暖黄的灯光亮了起来,江落和卓仲秋早早地洗漱完毕,打算补个觉,再半夜起床去找线索。 半夜一点,江落睁开困乏的双眼,他缓了一会儿,从睡眠之中醒醒神,卓仲秋已经下床招呼他动身了。 江落比了一个ok,坐起身穿上鞋子。昨天因为半夜的铃声,他只睡了几个小时的觉,乃至现在有些精神不济。 但设计师熬夜是经常的事,洗了一把脸之后,江落就彻底精神起来了。他打开浴室的门,差点儿一头撞上了白叶风的胸膛。 白叶风笑眯眯地问:“你们要出去?” 这位真是阴魂不散,江落皮笑肉不笑地敷衍道:“我们去上厕所。” “哦?”白叶风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卓仲秋,又看了看江落,“你们俩一起上厕所?” 江落面不改色:“她陪着我。” “卓同学可是个女孩子,”白叶风笑着道,“江落同学要是害怕,我可以陪着你去厕所,让女孩子陪你去,这到底有些不太好。” 说完,白叶风就同卓仲秋道:“卓同学,你休息吧,我来陪江落同学去厕所。” 一副乐于助人的模样。 江落:“……” 卓仲秋:“……” 江落假笑道:“除了上厕所,我们还要出去办事。白同学,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白叶风像是看不懂别人的拒绝,好奇地道:“什么事?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江落正要拒绝,却突然想起什么,他深深看了眼白叶风,转而眼波流转,扬起笑来,“好啊。” 三人收拾好了出门,为了圆上自己的谎,江落专门去了一趟厕所。 白叶风竟然也跟着他走了进来。 江落在心中对池尤骂骂咧咧,淡定地拉起裤子拉链,看着小便器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 “这个新旧程度……” 墙面很破旧,小便器却比墙面新上一些。 江落若有所思,“原来男女生换过宿舍。” 因此小便器才会晚于墙面建好的时间安装。 学校里面,男女生隔几年换次宿舍楼是常有的事。但这就代表着,他们住的这个宿舍楼,很有可能就是2012年失踪的那几个女生曾经住过的宿舍楼。 江落刚刚这样想完,天花板上的灯忽然闪烁了起来。 明明暗暗的灯光间,恶臭突地浓重了起来,有稠黏的水声在地面上逼近,似乎代表着某种东西的到来。 江落本能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他站直了身,提起防备。正在这时,站在他身后的白叶风倏地伸手拽住了江落,把他拉进了卫生间最里面堆放杂物的隔间里。 隔间很小,站下两个高挑的男生之后更为狭窄逼仄。 江落的头发丝扫过白叶风的脸侧和脖颈,带起一股从皮肉渗进骨头的痒意,白叶风慢悠悠地伸出手,将他的发丝捋到了耳后。 江落厌恶地偏过头,正要说话,白叶风却捂住了他的唇。 “嘘。” 白叶风的语气温和,但细听之下,其中又好像夹杂着几分隐蔽的、饱含纯粹恶意的兴味,“有东西来了。” 第22章 第 22 章 江落差点儿笑了。 什么东西能有你可怕? 身边是只披着人皮的狠辣恶鬼, 门外是另一只脏东西。说个实话,江落宁愿去对付门外的鬼,也不想跟白叶风躲在杂物间里。 江落没有在现在揭穿恶鬼拙劣的表演,还敏锐地捕捉到了恶鬼语气中的恶意。 那恶意, 让他神经紧绷了起来。 封闭的杂物间内, 空气潮湿又黏腻, 可供人站着的面积只有那么一点。 江落拍落白叶风的手,后退了一步, 和白叶风拉开了距离。 头顶的灯光闪烁得宛如下一秒就会爆开,恶臭从门缝之中钻入, 单间门板上, 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厕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道粗犷的男声恶狠狠地道:“她人呢!不能让她跑了!” “快点, 她就躲在厕所里了, 赶紧把她找出来, 再晚我们就要被发现了!” 江落凝神,从脚步上听去,外面有三个人的脚步声,却只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们大声争执着,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被别人听到一样。从声音上来听,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 三十多岁的人怎么会进入住满参赛者的宿舍? 江落转瞬明白了过来, 就像是曾在129酒店他触碰到的老板娘的记忆一样,他现在很有可能陷入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件现场当中。 外面三个男人的语气越来越阴狠,“一间一间找。” 江落听的认真, 白叶风反倒显得兴致缺缺, 无趣地用手指圈着江落的一缕黑发。 “嘭”地一脚, 第一间的厕所门被重重踹开。踢门的男人啐了口口水, “妈的, 那臭婊子不在第一个里。” 又一道门被踹开。 江落所待的杂物间是在第六个隔间里。 一声声踹门声像是闷雷一般可怖,很快,外面的三个人已经踹开了四个门。 只剩下了第五个隔间。 江落不禁替逃跑的女生捏了把冷汗,即便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但这样紧张恐怖的气氛还是令人感到心惊胆战。 门外的三个人显然也和他想的一样,认为女生就在第五间隔间里,他们淫笑了两声,内容可怕的话就这么平淡的从他们嘴里说出。 “臭婊子,你还躲什么躲?” “累死老子了,真他妈能跑。还好这会放假没人,杀了她之前得再让老子爽一爽。” “哈哈哈哈你还没爽够?你他妈别死在女人身上了。” “这婊子虽然没有她闺蜜漂亮,但至少是个活人啊,可不得多用一用吗?” 伴随着污言秽语,有人一脚踹开了第五间隔间的门。 江落眉头皱起,已经能猜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但出乎意料的是,外面一片安静。 有个人惊讶开口道:“第五间怎么也没有人?” 第五间也没有? 那哪里能有? 江落皱眉,突然脸色一僵,背后窜上一股凉意。 他突然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杂物间。 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江落缓缓扭头,地上,一只手猛地抱住了他的腿。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杂物间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衣衫破碎的女鬼,女鬼从乱发中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鬼脸。 青紫色伤痕交加的脸上两条血泪从女生眼中留下,她满脸鲜血,骇人阴森地朝着江落咧嘴一笑。 江落呼吸一滞。 门外猛得传来踹门的声音,江落扭头看去,下一瞬,单间门就被踹开,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狠笑着走了进来,他们像是看不到江落和白叶风一样,在女鬼的惊声尖叫中将女鬼拖了出去。 灯光又快速晃动了起来。 江落稳稳心神,突然觉得那个女鬼有些熟悉,他定神看去,在不稳的灯光中,认出了女鬼正是付媛儿同班失踪的女生王欣慧。 灯光忽然灭了。 在黑暗之中,外面的那几个鬼影不见了踪影。但声音却没有消失,开门关门的声音不断响起,又响起了不断冲刷的马桶水声。 白叶风在他的耳边道:“嗯?好像是他们把人剁碎,冲进下水道了。” 是的,江落听出来了。 不止如此,他还想到了刚进宿舍时就闻到的那股恶臭,以及工作人员所说的“下水道经常堵塞”的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冲水声才缓缓停了下来。 厕所间重新恢复了寂静。 白叶风表面担心,实则带着隐约笑意地问:“你害怕了吗?” 江落瞬息明白了他先前话语中的恶意。 恶鬼早就知道女鬼会藏在这间隔间里,所以才带他躲进了杂物间。 就为了想吓吓他? 江落不怒反笑,他语气欢快,像是得到了一个惊喜,“不怕,还得多谢白同学,让我又多获得了一份线索。” 江落亲昵地拍了拍白叶风的肩膀,欣慰地道:“白同学,还好你行动敏捷地把我拽进了杂物间里,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黑发青年眼神真挚:“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在针对我,现在看来都是我多想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叶风,白同学,你真是个好人啊。” 好人白叶风:“……” 他笑容微收。 江落又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率先走出了杂物间。 卓仲秋还在外面毫无察觉地等着,看见他们俩出来,忍不住道:“你们不就是上个厕所,怎么能这么慢。” 江落问道:“我们用了多久?” 卓仲秋抱臂道:“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江落若有所思,“我还以为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这么一场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计划,在前往柳植办公室的时候,江落还在思索着刚刚厕所中的那一幕。 三个男人的装扮看起来像是工人,江落记下了他们的长相,没有忘记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点。 三个工人中,有一个工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 巧合的是,在2012扩建的工作中,也死亡了两个工人。 这两件事绝对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 三个工人的话在江落脑海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这婊子虽然没有她闺蜜漂亮,但至少是个活人啊”,王欣慧的闺蜜会是付媛儿吗? 三个工人见到付媛儿的时候,付媛儿已经死了? 江落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框架,但还有一些重点,需要经过查找才能明白。 夜半的教学区一个人也没有,三个人走过静悄悄的走廊,来到紧锁的办公室前,从窗户翻了进去。 江落直奔柳植的办公桌,柳植的抽屉上了一把小锁,但一把小锁对他们来说简单得很,卓仲秋将锁撬开放在一旁,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面放了许多的工作本和文件,江落和卓仲秋一个个地看过,最终在抽屉的最下面,发现了一张叠起来的报纸。 江落拿起报纸,感觉重量有些不对,他一层层拔开报纸,原来报纸里面还包着一堆女人的首饰。 作为一个设计师,虽然是景观设计师,但在学设计基础时也需要了解各种行业的设计风格。江落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首饰,分别出自五种不同的品牌。 焊接方式和设计图案上也有时间的区分,如果这是柳植买来送人的,每套首饰购买的时间,中间至少隔了一到两年。 但小细节虽然不同,整体的审美方向还是一致,偏向于成熟女人味的样式。 其中一对耳环,和付媛儿脖子上戴的项链配成了一套。 江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小心地将这些首饰的样子一张张拍了下来,“2012年到现在,一共失踪了几个女生?” 白叶风悠闲道:“五个。” 江落若有所思。 拍完照后,将办公室恢复原样,三个人又跳窗回到了宿舍。江落已经能够确定柳植和付媛儿曾经有过恋爱关系了,但付媛儿、王欣慧和工人们的关系,他却有些没搞明白。 三个工人之中,也并没有柳植啊。 回到宿舍后,已经是半夜三点,哪怕是再能熬的夜猫子,也会感觉到了疲惫。 江落收拾完后躺在了床上,正要入睡时,他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这回立刻清醒了,拿起手机,果然看到了昨晚那个陌生来电。 但这一次,陌生来电的号码备注有了名字。 【柳植】。 女鬼在用柳植的手机,来给江落打电话。 江落按下录音后接通,冷静地道:“喂?” “滋啦……滋啦……” 同样的电波断裂声,江落耐心地等着女声的响起。 “我……滋啦……”模糊不清的女声道,“我和你,背靠背。” “是你和我背靠背,还是你和柳植背靠背。”江落反问。 他话中的哪个字眼好像戳中了女鬼的伤疤,女鬼的声音逐渐加快了起来,“我和你背靠背,我和你背靠背,我和你背靠背……” 声音越来越尖利。 原来不止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鬼的本质也是复读机吗? 重要的话说三遍? 江落握着手机低头,往床底下一看。 ——什么都没有。 第23章 第 23 章 江落扒着床板往床底下瞅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东西, 大晚上的,他竟然感觉有点失望。 女鬼挂断了电话,手机灭了下去。江落叹了一口气躺回床上,把刚刚的录音发到了“有事请烧香”的班群里。 班群里很快亮了起来。 [葛祝:我以前就听说过背靠背的故事, 她是不是在床底下?] [江落:床底没有东西] [葛祝:道士震惊脸jpg] [闻人连:我和匡正还在外面, 目前的进度有些停滞不前] 江落的目光移到了徐岩的床前。 床头边摆着徐岩的鞋, 上面的一圈泥点子变得更多了。如今五月份的天气,昨天的雨迹已经消失, 除非特地去往湿漉的地方,否则其他的地方留不下这样的痕迹。 潮湿, 不易干, 位置隐蔽。 [江落:下水道呢?] 下水道? 还在湖边寻找线索的闻人连一愣, 随即若有所思, “有道理。” 他抬头看向正认真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的匡正, 提高声音道:“匡正,走了。” 匡正扔下手里的石头,快步走到他身边,连问也不问,仿佛闻人连说什么他就干什么。 闻人连将江落的话说给了他听,“我们确实没有想起还有下水道这回事。” 匡正默默点头, 又道:“我下去,你不用下去。” 闻人连好笑着道:“为什么?” 匡正黝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身上的裙子一眼。 “这个呀, ”闻人连朝他眨眨眼, “这个可不妨碍我爬一个下水道。” 他们俩就近找到了一个下水道口, 匡正将井盖拉起, 自己率先跳进去, 伸手将闻人连扶了进去。 闻人连虽然穿着裙子带着假发,但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男人,且个子高挑,身形匀称。他被匡正扶住的时候,还怕自己会压伤匡正,但匡正却面不改色,稳扎稳打地将闻人连扶下了地。 下水道中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水流两旁的地面上还算是干净。闻人连一脚踩下去,果然踩到了湿润的泥沙质感。 他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应该就是这里了。” 两个人打起精神,小心地顺着下水道的方向往前走去,匡正打头阵,在每一个转弯面前都将同伴完全藏匿在身后。 他们约莫走了半个小时,闻人连在水面上看到了一个东西,他们将东西捞上来后,发现这是一个黄色的铁皮罐头。 闻人连找到了铁皮罐头上的生产日期,“4月27号……这不就是前几天?” 铁皮罐头里面还有一些细小的食物残渣,匡正低头闻了闻,往罐头飘来的方向看去,“东西才被拆开不久。” 闻人连也看了过去,挑眉笑道:“福生无量天尊啊,可算是有点收获了。” 江落只睡了几个小时,就再度睁开了眼。 高中宿舍内没有空调,睡一觉起来,他背上黏湿了一片。江落抓紧时间洗了个澡,洗澡途中,闻人连给他打来了电话,语气雀跃道:“学校仓库见,有惊喜要给你。” 江落猜到他们是发现了什么,加快速度在五分钟内搞定了洗漱,顶着一张湿润的脸庞走出了浴室。 白叶风正好从宿舍外头回来,江落身上携带的热水气息扑到他的眼镜上,白雾蒸腾,模糊了他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割裂似的冷漠。 江落随手擦了两把头发,把尚在滴水的头发丝裹在毛巾里,率先笑眯眯地问道:“白同学,刚刚出去了?” 白叶风淡定地取下镜片,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毒蛇似地从江落身上划过,仍然是温温柔柔的模样,“是,你们也要出去?” 江落点头,把毛巾扔在床上,正要和卓仲秋离开,与白叶风擦身而过时,他突然脚步一停,侧头笑道:“晚上见,白同学。” 白叶风笑道:“晚上见。” 直到走出宿舍楼,卓仲秋才皱眉迟疑道:“白叶风……” 她怎么突然感觉白叶风有些不对劲?刚刚从白叶风身边经过时,卓仲秋骤然升起了一股令灵魂战栗的发毛感。 那一瞬间,卓仲秋甚至以为自己在面对着某种极度恐怖的怪物。 但她看了看江落,江落表情平静,嘴角甚至还擒着一抹莫名的笑,心情又平静了下来。 江落比她对这方面的感应更为敏感,如果江落都没有反应,那她的感觉应该是出了错觉。 学校仓库在教学区的后面,江落赶到时,正好看到闻人连站在门边等着他们。 卓仲秋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闻人连笑着转身,“你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仓库里,众人正围在角落嘀嘀咕咕,江落拍了拍陆有一的肩膀,探头一看,在墙角里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犹如野人一样的男人。 男人很是惊恐的模样,浑身上下臭烘烘,活像是八百年没洗过澡的样子。江落弯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他用张纸巾包住手,抬起男人的脸,将他的胡子和流浪汉一般的头发往两旁拨了拨,仔细瞧着男人的样子。 这个人,不就是曾经那三个杀害王欣慧的工人之一吗? 并且还是从来没有开口说话的那一个。 江落试探地道:“王欣慧……” 听到这个名字的工人猛地抖了一抖,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尖叫着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江落微微眯了眼,猛地用力拽起工人的头发,冷声问道:“你和王欣慧是什么关系。” 工人已经被吓得听不清他的话了。 卓仲秋接了一盆冷水迎头泼在了男人身上,男人打了个哆嗦,短暂地清醒了过来,身材高大的陆有一和匡正凶神恶煞地站在男人身边,“说。” 男人被吓得瑟缩一下,眼神惶恐。江落从手机中找出王欣慧的照片放在他面前,“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腼腆乖巧,头发束起,青春秀气。 男人呆呆地看着照片,喃喃道:“她是我女朋友。” 江落又翻出来了付媛儿的照片,“她是谁。” 男人抖了一下,“她、她是柳植女朋友。” 江落收起手机:“你和柳植是什么关系。” “我和柳植,是、是好哥们。” …… 这是一场多人犯罪。 付媛儿头一次谈恋爱,就和英俊的老师来了一场师生恋。这对于一向保守的乖乖女来说,无疑是地雷炸弹般的出格行为。 但付媛儿很快就沉浸在了恋爱的快乐之中。 然而她太过单纯天真,一次次将自己的梦想囊括进了柳植的人生。临近高三毕业,更是忐忑不安地不断询问柳植他们的未来。 柳植被她问得烦不胜烦,心里逐渐产生了摆脱付媛儿的想法。 在学校扩建期间,柳植的好哥们儿金远高经过柳植介绍认识了付媛儿。 柳植、金远高这一辈的男女比例差异极大,五个男人里面就会有三个人打光棍。金远高年纪也不大,长得还行,就是没学历,他看着好哥们的漂亮女朋友,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心痒,吃饭的时候硬是磨着付媛儿给他介绍女朋友。 付媛儿被缠得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闺蜜介绍给了金远高。 付媛儿的闺蜜王欣慧也是个乖乖女,她早已被闺蜜嘴中所说的恋爱的甜蜜所打动,被介绍给金远高后,也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金远高虽然嫌女朋友长得没有付媛儿好看,但女朋友也算是清秀可人。他高高兴兴地买了饭菜去柳植的教师公寓,请柳植和付媛儿吃了一顿饭。金远高在饭桌上喝多了啤酒,中途出去尿个尿回来,就见柳植按着付媛儿的脑袋使劲往桌子上砸,付媛儿早就没气了。 金远高都吓傻了,柳植大汗淋漓地抬头看他,“远高,你得帮我。” 金远高下意识点点头。 这头一点,金远高就慌了起来,但柳植是他哥们,他怎么也不能让柳植坐牢。于是给两个常年混迹社会的工友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喝酒吃饭。 等两个工友酒喝多了上头之后,柳植把付媛儿的尸体抱了出来。付媛儿头上的伤口被毛巾盖着,衣服凌乱不整,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如同喝多了酒睡过去了一样,柳植还没暗示几句,那两个工人就色/欲熏心地扑了上去。 事到半途的时候,两个工人发觉不对。 这人怎么不叫也不动弹呢? 他们俩掀开毛巾,看见了付媛儿青白的面孔,被吓得直接从付媛儿身上滚了下去。 柳植在这时神色一变,冷冷地道:“你们必须要和我一起处理尸体,不然的话,我会告你们奸杀了我的女朋友。” 两个工人没有办法,只能同意。趁着夜色,他们把尸体抬下了楼,正琢磨着该怎么处理尸体时,这一幕却被王欣慧看到了。 他们本来没有发现王欣慧,但柳植却看到了王欣慧匆忙逃跑间掉落下的首饰。发现被别人看到这一幕后,四个男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柳植将付媛儿背在身上,阴森森看着另外三个人,“她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柳植独自背着付媛儿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为了不暴露自己,也为了给被他坑了的两个工友赔罪,金远高一路默不作声,眼睁睁地看着王欣慧死状凄惨地被冲入了厕所马桶里…… 金远高并不知道柳植把付媛儿的尸体藏到了哪里,但学校扩建完之后的同一年里,那两个奸杀王欣慧的工人也相继死去。 金远高被恐惧折磨得精神衰弱,他又去找了柳植,柳植让他藏到学校的下水道里,只要别让女鬼找到他,女鬼就没法杀死他。 金远高就这么一躲,躲到了现在。 …… 江落当即道:“报警。” 警察很快就来到了仓库,与警察同来的还有工作人员。他们就像是随时准备好了出警一样,不需要江落几人多说,就已经将金远高拘捕了起来。 工作人员期待地问道:“你们打算现在提交答案了吗?” 江落摇摇头,“我们稍后再提交。”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五个小时,通关的三个问题中仅剩了最为关键的一个——付媛儿的尸体被藏到了哪里? 叶寻道:“给的线索,只剩下一个没有用上。” “4-5人间,”江落苦笑,“我看了床板底,砸了墙面,都没有找到付媛儿的尸体,难不成会在两层楼的夹层里?” 陆有一大大咧咧道:“柳植的办公室就是四人间啊。” 葛祝大笑:“你不会以为人家会把尸体放在办公室里吧?” 江落想起了柳植的那张考勤表,眼睛一亮,“有道理。” “柳植杀死了付媛儿,还把付媛儿的尸体藏在了这所学校里,在没人发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离开长青高中?”江落飞速往办公室跑去,“每天风雨无阻地来上课,五个月来没有迟到过一天。变态的思维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来理解,没准他想的就是把尸体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认为这样才最安全呢?” 这样就能防范任何的意外发生,因为杀人凶手本人,就日日守在了尸体旁边。 陆有一跟着跑上去,纳闷道:“……那你怎么就能理解变态的想法了呢。” 第24章 第 24 章(修) 一群人狂奔到教学楼, 一路上愁眉苦脸的参赛者们无精打采地抬头看他们一眼,又心力憔悴地低下了头。 塞廖尔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跑一边茫然地问:“我们为什么要跑?江在说什么?他们为什么很难过?” 闻人连怜爱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带你去拿第一。” 塞廖尔惊讶了一会儿, 又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我们赢了吗?” 葛祝感叹道:“塞廖尔, 你真是幸福啊。”什么都没做,混着混着就通关了。 他们跑到办公室时, 柳植已经被警察抓住了。他明显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逮捕,一丝不苟梳起来的发丝凌乱, 神态狼狈被警察押上了车。 其他老师七嘴八舌地道:“警察同志, 为什么要抓柳老师啊?柳老师没做过犯法的事。” 江落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幅场景。 赛事方明显知道这里发生过凶案, 甚至已经知道了案件发生的过程, 杀人凶手是谁, 受害者又是谁。 他们提前叫好了警方,不论最后有没有学生能够得到他们的答案,警察都会在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冲进学校逮捕犯人。 在没有惊动杀人凶手,甚至没有进行搜查的情况下,都能推断出整件事情脉络的人,除了那几位评委老师, 江落不作他想。 他摸了摸一直没有被开启的阴阳环,回过神,与同伴们从人群中穿过, 走进了办公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他们到的时候, 山海大学的人已经准备砸墙了。 柳植的办公室靠窗, 背后没有另外的桌椅, 而是一片空地,紧接着就是一堵白墙。 外墙宽度一般是240,但江落一眼看过去,就看出这墙有360的宽度,完全能够放进去一个人,并且绰绰有余。 白叶风就坐在柳植的办公桌上。 他悠闲地翻看着一份报纸,白炽灯的光打在他的脸庞上,将他的面容在亮与暗之间割开了一道凹凸不平的直线。 如果给白叶风加上一身崭新的西装和皮鞋,那就是标准的老师模样了。 “你们来了,”白叶风将报纸放下,含笑看着略微有些气喘的白桦大学众人,“怎么来得这么急?” 江落的脸色因为奔跑而微微发红,额角有细密剔透的汗珠泌出,他似笑非笑道:“白同学,你们在干什么?” 白叶风“唔”了一声,“我们在找答案。” “巧了,”江落笑颜如花,他穿过山海大学的人,将手轻轻放在了墙面上,“我们也在找答案。” 原本,江落对第一不第一的没什么执念。 但在发现白叶风想要得到第一时,这个第一,他就非要不可了。 池尤操纵白叶风来参加这场比赛的目的,只有一个元天珠值得恶鬼如此大费周章。 只能说这元天珠的确是好东西,让恶鬼也受不住诱惑。江落顺着元天珠想下去,还想到了池尤头七那日,殡葬店中老板丢失的元天珠。 那日的元天珠丢失,是否是被池尤拿走了?因为吸收了那颗元天珠,所以池尤才会在那天变得那么强大? 如果真是这样,江落绝不可能让池尤再次得到元天珠。 他笑着摸了摸墙,“白同学,我在前两天晚上接通了两则来自当年第一位失踪女生的通话,她希望我能把她挖出来,让她得到解脱,我答应她答应得好好的,你现在这样,让我有些难做。” 山海大学的人张嘴就想骂他,但好看的人总是有些特权,他们对着江落的笑容,嘟嘟囔囔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一个个转头看向了白叶风。 白叶风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江落跟前,低笑道:“江同学,凡事讲究先来后到。” 江落平静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缓缓挑起,唇角也慢吞吞地扯开,“白叶风,你原来也知道先来后到啊。” 他余光瞥过一旁山海大学的学生们,笑意晏晏地道:“你昨晚分明也听到我和女鬼的对话,从中得知了女鬼藏尸的地点。结果今天直接带着人直奔到这里,跟我说先来后到的原则?” “不必说你没听见,我不会信你的谎话,”江落看向一旁的一个山海大学的男生,“喂,白叶风是怎么带你们找到这里来的?是按着线索抽丝剥茧,还是突如其来就知道答案在这里了?” “这……”男生头上的汗珠滑落,他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因为江落说的是事实,白叶风确实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带着他们到了办公室里。 乃至在他们准备砸墙的时候,都不知道砸墙要干什么。 偷窃别人的答案占为己有,虽说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但在这群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眼里,这样的行为太过不耻了。 这真的是白叶风会做的事吗? 徐岩张了张嘴,想替白叶风说话,闻人连走到徐岩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学,做人要诚实,你们真的找到发现尸体在墙内的线索了吗?” 徐岩迟疑了,最终闭上了嘴巴。 江落看了周围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白叶风的身上,笑意隐隐,“白同学,你说是谁先来后到的呢?” 白叶风幽深地看着江落,那眼神如黑暗一般,缓缓侵蚀笼罩着江落。 砸墙的人群里突然有一个人把东西一扔,通红着脸倔强道:“我不砸了,不是我们发现的线索,给我我也不要。” 他身边的人拉了他一下,男生更大声道:“你拉我干什么?反正输了就输了,我问心无愧!” 其他的人脸上出现动摇的神情,他们艰难地看着墙壁,又看了看手里的工具。 万分为难的时候,江落突然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们各退一步,就当做一起发现的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江落苦笑道:“我相信白同学做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他只是想要带着你们进入下一关而已。我们两个学校的人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人,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不如一起合作进入下一关。” 这番话说得大气无比,令山海大学的人羞愧极了,他们之前还敌视过江落,在背后骂过江落,没想到江落这么洒脱,不追究以前的事不说,还直接把答案拱手让给了他们一半。 他们心里感激又羞愧,一时间嘴唇翕张,说不出什么话来。 卓仲秋活动着手腕:“那就一起吧?我们先把尸体挖出来。” 见没人反驳,他们正要动手,山海大学的人却齐齐拦住了他们。这些年轻人闷声闷气道:“我们砸,你们看着就好。” 说完,就齐齐开始砸起了墙。 墙面很快被砸出了好几条细细的缝,缝隙一开,便有蛆虫顺着缝隙涌了出来。山海大学的学生惊呼一声,更加用力地砸起了墙。 江落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明明差点儿被别人拿走了胜利成果,现在却骗得别人心甘情愿心怀愧疚地给他砸墙,他还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有一个人脚步轻轻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白叶风看着墙,自语自语道:“你的这张嘴,真是让人惊讶。” 江落侧头朝他笑开,那张胡话不断的嘴唇红润张扬,柔软而漂亮,他道:“谢谢夸奖。” 墙被众人砸开,显露出了四具尸体。加上王欣慧后,正好对上了2012年后失踪的女生数量。 她们面朝反向背对着众人,头发、身上已经生了许多的虫子,腐烂的恶臭顷刻间弥漫在办公室之间。 其中一个女尸,正直直背对着柳植的办公桌。 最后一个问题也解决了,江落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转头看向白叶风,堪称温柔地道:“白同学,我还有几个疑问没有解开,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找一找线索吗?” 白叶风微笑着道:“当然可以。” 经过刚刚那一幕,他好像不仅没有被江落引出怒火,反而更加兴致勃勃了似的。 但恶鬼的内心,谁能知道会有什么可怕残忍的想法。 二人独自出了办公室。 今天是个阴天,黑蓝色的云雾笼罩着远方的天空,合拢似地将长青高中围在中心。 “老校区有个游泳池,”江落笑着道,“金远高说过,他和女鬼生前曾经在那里约会过,他也是从游泳池的下水道里躲进地下的。我很好奇为什么金远高躲进下水道之后,女鬼就不会杀他。白同学见多识广,一起去看一看?” 游泳池在学校后方,里面还放了水。安静的游泳馆内,幽蓝色的水纹静静地飘荡着。 但他们却看到了游泳池中间好像有着一个人。 那个人沉在水底,似乎已经溺水身亡。 身为一个热心善良的人,白叶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中毫无波澜,但还是跳入了水里救人。 他的行动迅猛而敏捷,抓着人就想要往上游去。但却没想到,他只抓到了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白叶风一愣,脸色猛地阴沉了下来,他顺着原路返回,刚刚从水中冒出头,肩上就落下了一个穿着马丁靴的脚来。 马丁靴的鞋面干净,没有一丝灰尘,脚底下却残留着刚刚一路走来的泥泞,在白叶风的肩膀上踩下了一个灰色均匀的印子。 白叶风面无表情地顺着这只鞋抬头,扫过江落的工装裤和上衣,落在了江落的脸上。 江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发在肩膀处散开。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匕首尖端裹着一张符箓,抵在了白叶风的眉中心。 黑发青年左手手背上的红痣宛如刚刚滴落的鲜血,他的一只脚抬起,极富力量和韧性地将白叶风牢牢踩在冰冷的池水中。 右手握着的匕首比上一把多了一个环,那环套在了他白皙的手腕上,手踝骨轻轻突出,卡在铁环之下,要是这次谁想要从他手上夺走刀,就必须要把他的整个手给砍下来。 “瞧瞧啊,我们的恶鬼先生,”江落歪歪头,嚣张艳丽的眉眼带着嘲讽的笑意,“他上当啦。” 第25章 第 25 章(修)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 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 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 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 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 ”冯厉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 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 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要符找你买,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 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等回来时, 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 “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 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 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处了下来,让想要看热闹的弹幕大失所望,但弹幕中,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评论。 第26章 第 26 章 这个问题其实只有一个答案, 闻人连本人也知道。因为在陆有一和叶寻讲述的故事中,江落在池尤死后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池尤。 池尤活着的时候,江落怎么可能和池尤上过床?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 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 岁月静好,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 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 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 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毫不意外, 正要说些什么,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 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 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 “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 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 抬手捂住了脸, 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 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用甜腻的声音,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 也就原主这大傻瓜以为自己牛逼非常,还暗暗瞧不起卓家长女卓仲秋。 因为江落许久没在学校住过,他的宿舍也早就成了杂物间。闻人连解释了一下,“暂且把你安排到池尤的房间,你介意吗?” 这只怕又是一个试探。 如果江落说了谎话,或者就是江落杀了池尤,住进死人的房间自然会害怕别扭,宁愿不住学校也不愿意去。但江落却感激道:“我早就想去他的宿舍看看了。” 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方,这一个班的八个人足足占据好大一块地方,一路走来,江落看到了训练场、禅房、音乐教室,还有游泳池,温泉池,各种运动场。 江落:…… 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简陋”的学生生活? 池尤的房间比学生们的要大,毕竟池尤是老师,江落推门而入,觉得这间房也太大了些。 他目测有一百八十平左右,只住一个人的话绝对会显得空空荡荡。江落把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陆有一和叶寻陪着他,生怕他触景生情。 叶寻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落问:“你们的房间有多大?” 陆有一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十平?” 江落瞬间道:“不了,我就住这吧。” “住在这也行,”叶寻淡淡道,“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池尤会出现见你的希望,这里是学校,一切邪祟不能进出,你即便在这里住,也见不到池尤。” 江落露出一副被猜中心思的神情,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叶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们这两天就让人把你之前的宿舍清出来,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江落,人鬼殊途,你该清醒了。” 江落坐在沙发上,埋下头肩膀颤抖。 其他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葛祝摇摇头,叹了口气,带头走了出去,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静一静的空间。 闻人连走在最后,正要关上门,就听见江落低声道:“闻人,可以给我一包烟吗?” 闻人连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沙发旁,优雅地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只刻着玫瑰荆棘的精致打火机放在了一旁,“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 江落“嗯”了一声。 闻人连又笑了笑,拉着披肩转身,“江落同学,少抽一点哦。”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了起来。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江落懒洋洋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他踢掉鞋子,站起身去到卧室,打开了池尤的衣柜。 池尤才死几天,房间里到处都还干干净净。池尤的衣服都是正装,竟然没有什么休闲款式。他找出来一件略大些的新衬衫,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哼着曲子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半个小时后,江落头上滴水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赤脚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找出了一瓶冰啤酒,又洗了一个酒杯,走到桌前用牙齿咬开了瓶盖。 江落的心情很好,发尾的水滴被吸进搭在脖间的灰色毛巾上。他身上的衬衫宽大,盖过了大腿根。 洗完澡后喝一杯冰啤酒是最爽的事情了,江落喟叹一声,端着酒杯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侧头点燃,缓缓走到了阳台上。 正午的阳光明媚,清风吹拂在他刚洗完澡的身上舒适极了,江落撑在扶栏处,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 衣摆被风吹起,又很快落下。一只麻雀轻盈地飞到不远处的树尖,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台上的江落。 江落潮湿的黑发被阳光照拂,很快便干透了。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两条长腿修长笔直,大咧咧地展露在外。他一根吸着一根,静静欣赏着学校中的景色。 麻雀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它的瞳孔无光空洞,乍一看,犹如是一只死鸟。 江落看着美景时,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好,他看了一下午的风景,心情放松得差不多了,便回房去补觉。 学院的空气极为清新,江落没用多长时间,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夜色渐深。 树上的麻雀展开翅膀落到了阳台上,它走进了卧室,翅膀扑闪,一跃飞到了床上。 麻雀将口中的一滴鲜血在江落眉心处吐出。 暗沉的鲜血闪着不详的光,江落眉头皱了皱,被拉入了更深一层的睡眠。 …… 江落感到大汗淋漓。 呼吸变得沉重困难,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烤得一般难受,鼻尖逐渐闻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 吸气,呼气。 精神上逐渐变得清醒,身体上却像是被山压在底下,半分动弹不得。 艹。 鬼压床。 江落奋力地想要睁开眼,耳边突然有人笑了几声,这笑声一出,压在身上的沉重感瞬间消失不见,他猛得张开眼睛。 满眼的火光瞬间映入眼底。 房间里着火了,他所待的床就是重灾区。 江落一惊,下意识就要起来,却在下一刻被猛得拽回了床上。他往身上看去,在双手处看到了两条牢牢锁着手腕的铁链子。 江落脸色难看地抬头往另一侧看去。 书桌旁边,坐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优雅地拿着本书,嘴角带着温和虚伪的笑,正如个高贵绅士的上流人士一般。他穿着一身得体修身的黑色西装,皮鞋蹭亮,宛如刚从一场酒宴上回来,还是场上备受追捧的存在。 他感受到了江落的视线,微笑着将书本放在腿上,修长的双手轻轻放在书本封面上,朝着江落道:“晚上好。” 这是池尤。 江落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角落很暗,整个屋子好似只有他所待的中心在被雄雄火焰包围。江落绝不相信灵魂被打碎的池尤现在就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也绝不相信池尤能光明正大进入学校。 他尽力避开热浪,让大脑迅速平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明天里的书桌明明是在右侧,现在却变成了左侧,他努力仰头去看窗户,窗外天气阴森诡异,像是阴间般恐怖,而窗口的锁把竟然是左手开把。 一切都和现实相反,江落的神情逐渐镇定下来,他看向书桌处的那道人影,似笑非笑道:“这是镜子里还是梦里?” 不等池尤说话,他就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是梦里,你现在还没有本事在学校把我拉到镜子里。” “对吧,池尤?” 池尤笑了笑,将腿上的书放在桌子上——书上的字也是反的。 皮鞋声合着烈火的声音,组成一道扭曲疯癫的奏乐。池尤缓缓走到床边,已经快要烧到床面上的火光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将他的面孔割裂成明明暗暗的扭曲色块。池尤轻笑一声,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 第27章 第 27 章 这他妈才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险了千百万倍, 一个月前,江落还刚刚折磨完了池尤,而一个月后的今天, 风水轮流转,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没忍住, “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模样惊悚,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尖刀上, 逼得别人胆战心惊, 时时刻刻从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怎么活了,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他没时间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费时间的问题, 江落努力挣脱着身上的蛛网, 额角有细密汗意泌出。 从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鲜血落到了蛛网上, 再缓缓地从蛛网上拉出稠黏的长丝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来了自己的右手臂, 然而等他刚刚要抬起身的时候, 一道新的蛛丝从天而降, 又把他压了回去。 江落:“……”他双目含火地看着蜘蛛人。 江落几乎能想象出来池尤这变态想了些什么。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动作,却恶趣味的并不阻拦,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后,才彻底将他的希望碾灭。 这就是池尤会干出来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视下,用带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脸, 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腻, 江落努力偏过脸, 下颔绷出紧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涂抹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黑发青年尽力躲避, 但他越是躲,那只染满了恶臭的手便越是强硬。江落最后索性放弃,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蜘蛛人,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已经知道恶鬼为什么要操纵蜘蛛人了。 是专门为了恶心他来的。 祁野在一旁厉声道:“蜘蛛人,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一道蛛丝从天而降,像裹蚕蛹一样将祁野裹得结结实实。 江落大开眼界。 他盯着蜘蛛人,只觉得一个月前被他伤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过来。为什么他觉得死亡非但没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助长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来越多,江落漂亮干净的脸上和脖颈上已经像是画布一样涂满了青色的液体。他死死抿着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紧闭的唇上,黑得不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兴味。 该死的。 江落几乎已经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动作。 他先发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张着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难吃,血味太难吃了,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江落压下反胃,朝着蜘蛛人挑衅一笑,再连着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视着他。 这个眼神让江落想起来了先前被窥探的感觉,他冷笑一声:“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没有生气,反而擦过江落的唇边,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蜘蛛人一样,带着阴诡的笑容道:“你很适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声音难听,嘶哑尖利,像是乌鸦在捏着嗓子说话。 狰狞的蜘蛛怪物和美人,这样古怪的画面匪夷所思,又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诞美感。 江落脸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轻轻地哼着歌,歌曲调子却在刺耳嗓音下变得呕哑嘲哳。 它愉悦地道:“我的卵,会一个个地进入你的身体里。” “它们中只能活下来很少的几只,幸运儿会在你的这里、还有这里生长,它会变得越来越大,”蜘蛛人细长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处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内脏,剖开你的肚子。” “那副画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怎么把卵放进我的身体里?” 蜘蛛人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剖开你的皮肉,把卵放进去。” “但我觉得这方法太过无聊了,”江落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秘密,“你想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卵放进我的体内吗?” 蜘蛛人有趣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从这该死的蛛网上放开。”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干些什么,它戏谑笑了,但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江落背后黏上的蛛丝。 江落勉强坐起身,他的身前还粘着蛛丝,将手臂和胸膛束缚得牢牢实实,江落道:“我的办法就是……” 最后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缚住双手的江落却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从先前他逃走的那个蛛网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着蜘蛛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脚,“你他妈去死吧。” 狠话说完,转身就往无人机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几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断身上的蛛丝,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风声。 他侧过头一看,蜘蛛人扯着蛛丝在树林间飞速穿梭,紧紧一个照面,蜘蛛人就又与江落拉近了好几米。 无人机,无人机。 一道破风声从江落耳旁穿来,江落下意识翻身一滚,却直接滚进了泥地中。等他挣扎着从泥地中走出来后,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阵中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溪流,无人机不见了踪影,江落狠狠挣脱掉蛛丝,往后方一看,赫然看到树枝上正微笑看着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几乎骇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进了溪水里。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战场,它的八条腿和蛛丝,江落打不过它。 不,就算打过了,人家还有可能“死而复生”。 江落在水里快速地游动着,他的身形瘦削颀长,平日里虽然觉得有些微的单薄,但在这时却是游泳的绝佳利器。 黑发青年如同游鱼一半飞速窜过,在他跳下水后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声响起。 江落回头去看,夜色朦胧,水里的可视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江落翘起嘴角,专门往水流喘急乱石众多的地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好地方,江落侧身轻飘飘地穿过了两块巨石卡在一起的缝隙,身后的蜘蛛人同样想追着他而来,上半个人身顺利通过,但庞大的蜘蛛腿却被卡在了石缝中间。 江落从石峰后游回来,趁着还有一口氧气在,他恶狠狠地拿着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将河水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等氧气快要不够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发被水打湿顺在脑后,江落呼出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从他鼻息中喷洒,在五月的云南深夜,还是犹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边游去,等脚底能够够到河底之后,便拧着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洁,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双黑色皮鞋。 他一顿,抬起水湿的脸庞看去。 月光下,池尤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微微散发着邪气的味道,他的长眉入鬓,好看得在黑夜下都好似发着莹润的光,树影婆娑,在他身上撒下细碎的光影,与他刚刚操纵的傀儡相比,有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第28章 第 28 章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 明面上说是补课,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 精神日益扭曲之下, 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 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 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 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 犹如一滴鲜血, 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 抬眸看向后视镜, 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 ”叶寻若有所思, “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 “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第29章 第 29 章 陆有一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 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 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 精神日益扭曲之下, 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 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 抬起手一看, 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 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 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 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 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 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 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 ”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叫浓缩的才是精华吗?” “我们三个学生能被派来接受你的委托,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办好你的事,”江落指了指叶寻,“这哥们厉害着呢,鬼见了都害怕,你还怕什么?” 老板半信半疑,“这娃娃有啥让人害怕的啊。” 江落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根本不是兔子玩偶,而是上百个恶鬼凝聚起来的咒物,普通人抱着会出事,但他抱着却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有点害怕了,“为什么?” 第30章 第 30 章 江落工作的时候天天听客户唠叨, 其他不敢说什么,有些客户的生活那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他的口才也在一次次应付甲方中练了出来,借用电视剧内容和客户的生活经历后, 江落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 他开始演了。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 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 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有甜有虐,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 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 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 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 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 ”江落靠在椅背上,整个人被阴影遮盖,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 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 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 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 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第31章 第 31 章 临到这一天, 江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他还能拦着池尤不让池尤变强吗? 江落不认为自己比池尤输什么,原身没有的天赋他有,且天赋不凡。更幸运的是, 他在池尤的头七之前就找到了自保的手段。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 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 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 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 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 不止不怯场, 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 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 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绝不拖延, 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 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 池尤死后灵魂虚弱,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 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 乃至操纵生魂, 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第32章 第 32 章 葛祝受宠若惊, “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嗯,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 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 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 我可以给你跑腿, 我虽然没钱, 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 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 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不用了,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 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你以后尽管来问我, 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 “符文灵动,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 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 “江落, 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一群人都围在了江落身边,江落只好又当着他们的面再画了一张。 陆有一看着他画好的符,眼泪差点儿下来了,哽咽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努力了,这回你再也不是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就要变成我了。” 江落:“……” 陆有一太伤心了,他从手上摘下手表递给江落,“快点,用你的符跟我交换,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江落看了眼这六位数的手表,顿时回头往葛祝看去。 葛祝警觉地把符纸塞到衣服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囊中羞涩的笑。 大意了。 原来就这一张符能值六位数。 江落立即把这张符塞给了陆有一,把他的手表塞到了口袋里,“还有人要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就这一次机会啊。” 卓仲秋问:“你还能画几张?” 江落道:“我不知道。”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下那叠黄纸,沉吟道:“我画一张,你们拿走一张?” “可以,”卓仲秋提醒道,“但先说好,你到了极限就要及时停住。” 江落:“好。” 他一边画,一边听卓仲秋和葛祝给他科普符箓的难度。 玄学界式微,不止炼器师少之又少,符箓大师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符箓大师都已迈入了高龄,制作符箓时难免有心无力。年轻的一辈中又没有可以站起来的顶梁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 这会儿想买一张好符,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市场供不应求,因此大家用的符大多都是自己画的符,质量平平,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实在对符箓苦手的,那就从同学手中买去一些更差品质的来做日常使用。 江落一边听,一边画着符,知道物以稀为贵后,他画了七张符就放下了笔,“不画了,画不出来了。” 但连画上七张符箓,这已然是个奇迹,说不定他们符箓课的老师也办不到这一点。 卓仲秋喃喃道:“你以前到底是浪费了多久自己的天赋……” 七张符,除了已经有过的葛祝和陆有一外,其中五张都被剩下的人一人一张拿走了。卓仲秋最直接,微信转账给了江落,其他人想尽办法以一换一。 叶寻:“我给你补课。” 这个可以,江落点头答应,看向下一位。 匡正拘谨道:“我可以给你炼器。” 这个非常可以,他眼馋叶寻的怨灵玩偶好久了。 闻人连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带你去买炼器材料的地方,花很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江落:“成交。” 塞廖尔热情地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击鼓,唱歌。” 江落:“……”什么玩意? “塞廖尔是萨满一族,可以请神上身,”闻人连解释道,“他请神上身时需要跳舞、击鼓、唱歌,用以作为对神明的邀请,达到灵魂出窍的目的。” 第33章 第 33 章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 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有甜有虐, 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 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 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 ”江落靠在椅背上, 整个人被阴影遮盖, 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 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 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 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 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第34章 第 34 章 江落在白天的时候, 画了整整一沓的镇压符。 多谢他在设计院训练出来的手速,也多谢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炁。 导致他现在,可以像撒钱一样的把池尤淹没在黄符之中。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 他笑了笑,薄唇翘起,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 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 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 ”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 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 “快点过来, 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 你真的太好了, 福生无量天尊啊,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第35章 第 35 章 江落弯着腰, 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 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 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 ”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 福生无量天尊啊, 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 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 吓了一跳, “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 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 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第36章 第 36 章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 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 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 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 君子报仇,绝不拖延, 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池尤死后灵魂虚弱,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 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 乃至操纵生魂,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 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 可他装作没有, 非但如此, 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 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第37章 第 37 章 这道声音又笑了两下, 兴致盎然地道:“真是有趣的一个故事。” 池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脖子, 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 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 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 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 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 哪怕是头七, 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的汗意黏上头发, 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他挣扎着, 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 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 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 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 明明对他有了兴趣,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 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 镜子有反射之功, 属阴,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并不无辜,也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此时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你想杀我,会有无数活人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漂亮青年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嚣张的神色,张扬而放肆,古典美的韵味被打破,却比先前的模样多了一层惹眼棘手的刺。 薄雾的笑声一停,似乎有些疑惑。 江落再次朝镜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随即用蓄起来的力道,猛得旋身踹向镜子。 ——如果这一击不行,他的脖子就会被池尤的手给拧断。 嘭! 玻璃脆响声尖利刺耳,门外的陆有一和叶寻瞬间冲了进来,“江落!” 江落重重摔在玻璃碎片之中,陆有一跑过去扶起他,叶寻神情严肃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江落抖落一身的玻璃碎片站起身,陆有一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肩膀抖着,陆有一以为他是在哭,可是江落却笑着抬起头,像是微醺似的双颊泛红,他摸着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印子,用着做梦一样梦幻的语气道:“池尤刚刚来找我了。” 陆有一双目瞪大:“什么?!” 叶寻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江落。 江落的手指缓缓地在脖子上抚摸着,笑着道:“他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 他脖子上的伤痕没法作假,陆有一瞠目结舌,结巴道:“真、真的?” 江落朝他眨眨眼睛,俏皮道:“真的呀。” 他越欢喜,陆有一心越沉,他不敢置信,只觉得池尤在他心底的形象崩坏了一大半,“这也太荒唐了……” “人鬼殊途,”叶寻沉着脸,暗藏警告地瞥过江落,“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活人不能和死人在一起,这是阴阳法则。” 陆有一两眼无神地重复叶寻说的话:“对,叶寻说的对……池尤哥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尤哥那么温柔好相处,怎么会这么干? 陆有一头都要大了,他们从卫生间走出来,叶寻像是生怕江落想不开一样,特意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积极正能量的社会频道,想要让江落懂得生命的可贵。 电视声沉默地响着,三个人各有心思,等一个采访包头工的励志视频放完后,叶寻关掉电视,将玩偶递给江落抱着,自己站在了案桌前。 江落抬头看向时钟,十一点十五分。 子时到了。 叶寻点燃了一根香,单手竖起直直插入白米之中,径自插到了碗底。香笔直地竖在镜子之前,叶寻点燃了香后,手法利落干净地拿起一张黄符凑近长香点燃,将半燃的黄符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江落隐隐约约看清了黄符,正是一张“寻鬼符”。 神奇的是,染着火的符放入水里之后竟然还在燃烧,等黄符烧完了之后,清水也变成了一碗灰黑色的浑水。 叶寻双手恭敬地端着浑水倒入白米碗中,随后紧盯着香烟。 长香烟气飘飘渺渺,轻轻晃动着往上。 三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睡了吗?” 陆有一出了一头的汗,他跑过去开门,“奶奶,您有事吗?” 门外的老奶奶拘谨地笑着,手里举着托盘,“我怕你们几个大小伙子晚上会饿,给你们送些吃的。” 陆有一接过托盘,深深吸了一口美食的香味,幸福得想要落泪,“太谢谢您了。” 老奶奶笑呵呵看着他,又往房里看一眼,叮嘱道:“快睡吧,别熬夜啊。” 陆有一连连点头,正要送走老奶奶,突然道:“对了奶奶,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老奶奶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慢吞吞道:“一个月吧。” 陆有一:“那您有发现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老人摇了摇头,但摇到一半,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摇头的动作一停,神色变得迟疑起来。 陆有一一看有戏,立刻追问道:“奶奶,您和我说一说您遇到的怪事呗?” 老人动作缓慢地左右看了看,犹豫地再看了眼陆有一,小声道:“我儿媳妇有些不对劲。” 陆有一愣住,“什么不对劲?” 老人上前两步,拿手遮着嘴,絮絮叨叨道:“她不让我孙子吃东西……就这一个月,她脾气变坏了很多,经常朝我儿子发火,还打我孙子。” “我、我一看她就有点害怕……”老奶奶。 陆有一皱着眉,谢过了老太太,将饭食端回房,把他和老太太的对话告诉了江落和叶寻。 叶寻沉思良久,“一个月前,三个女生失踪的时间就是在一个月前。” 陆有一道:“这也太巧了。” 叶寻一锤定音:“明天去看看老板娘。” 老人家送的是面食,碗里面窝了两个荷包蛋,还有香喷喷的酸辣土豆丝。江落不饿,但也馋得吃了一碗稀稀拉拉的汤面。 “人家连炒个土豆丝都好吃,”吃到感情深处,陆有一脸上的怨念快要成形,“我们学校食堂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啊。” “我们学校太穷了,”叶寻道,“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让家里给学校捐个食堂?” “我很有钱吗?”陆有一茫然抬头看着他们,拨了拨手上至少六位数的名牌表,“我不知道啊,我对钱没有兴趣。” 叶寻:“……” 江落:“……” 江落差点儿呸了陆有一一口唾沫,关键时刻看到了案桌上的香,神色一变,“香变了!” 先前直线上升的香烟突然杂乱,转而往房门外飘去。 叶寻和陆有一立刻起身,叶寻洗洗手,端起插着香的米饭往外走去。陆有一把江落拉到中间,自己走在最后垫后。 可是刚出门,香烟便分为了两股,一左一右地往两侧而去。 叶寻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沉默了一会,“我们往哪边去?” 陆有一随便道:“左边。” 叶寻:“如果左边是鬼给我们下的圈套呢” 陆有一无所谓道:“那就右边。” 叶寻:“如果右边是鬼的圈套呢?” 陆有一:“……” 江落提议:“那分开走?” 叶寻沉默了良久,摇头道:“算了,先去左边。” 江落转头问道:“叶寻有选择困难症?” 陆有一面色复杂地点点头,“作为过来人的忠告,千万不要陪他一起逛街买东西。” 半夜的走廊上灯火透亮,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跟着香烟上楼的时候,听到了“砰砰”的响动。 那声音像是皮球在顺着楼梯往下滚,一下弹起,又一下砸地,大半夜的时候突然响起这样的声音,一行人脚下一停。 但突然一下,楼梯内的灯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袭来,陆有一抖着声道:“叶寻,江落?” 叶寻冷静地“嗯”了一声,江落道:“在呢在呢。” 陆有一安心了些:“这灯怎么突然灭了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楼上不断响起的皮球声突然停了,短暂的寂静后,又用比刚才快了两三倍的速度朝他们靠近。 砰、砰砰、砰砰砰。 皮球飞速滚落,声音越来越急促。 陆有一毛骨悚然,不由自主抓紧了江落的衣服,江落好笑道:“陆有一,你怎么比我还怂。” 陆有一瑟瑟发抖道:“我怕黑啊。” 江落:“……”行吧。 谈话的功夫,皮球声已经到了他们上一层的楼梯上,江落被陆有一传染得心跳声也越来越快,正当他严阵以待时,声音却突然没了。 寂静重新来临。 但这样的寂静,无异于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让人只觉得不寒而栗。 叶寻突然道:“香烟往回飘了。” 陆有一道:“你看到了?” 叶寻道:“我闻到了。” 那就证明就在刚刚,有东西从他们身前经过了。 “回去吧,”江落舔了舔干燥的唇,凝视着黑暗,“我记得总闸就在楼梯道里,正好去看看是不是跳闸。” 三个人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去。 总闸果然在楼梯里,江落记性好,又熟悉设计结构,他摸了摸,失望道:“不是跳闸,是没电了。” 三个人站着这里思考了片刻人生,江落耳朵突然一动,敏锐道:“什么声音!” 叮铃铃的电话声在走廊源头响起。 陆有一:“草!” 他们往源头看去,漆黑,什么都看不清的黑,看久了后好像有什么危险和怪物隐藏在黑暗之中,随时能将他们吞噬。 叶寻率先走过去,淡定道:“来个人接电话,我拿着香,没法接。” 江落被陆有一推了一把,无奈拿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老板的声音,“喂喂喂,是江同学吗?” 江落瞬间有种从阴间回到人间的感觉,“是我,老板,我们这栋楼停电了。” “对,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个问题,”老板不好意思地道,“白天忘说了,我们这边最近在修路,电路不稳定,有时候会停电。咱们酒店的备用电源就在工作室里,你们打开备用电源的开关就行。” 江落揉着额头,头疼道:“好,我知道了。” 工作室的位置,江落还记得。他们谨慎地往工作室摸去,因为怕看不清摔在一块儿,排后面的人拽上了前面人的衣摆。江落只觉得身后拽着他的陆有一力气越来越大,几乎快要拽坏了他的衣服,“陆有一,你力气小点。” 陆有一满口应下,“好好好。” 过了几秒钟,江落却仍旧觉得难受,“你真的听清楚我的意思了吗?” 他往后一转头,却不小心踩上了身后人的脚。 江落下意识要说声对不起,可陆有一却没有感觉似的,愤愤不平地道:“我怎么没听见你的意思了,我这不是力气变小了吗?” 江落所有的话噎在嗓子里,他的鼻端突地冒出了冷汗,“陆有一,你不疼吗?” 陆有一奇怪道:“疼什么?” 江落沉默了,片刻后,他道:“陆有一。” 陆有一:“嗯?” 江落道:“我们中间,好像多出来了一个人。” 薄雾成不了人形,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哪怕是头七,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的汗意黏上头发,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他挣扎着,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明明对他有了兴趣,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镜子有反射之功,属阴,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并不无辜,也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此时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第38章 第 38 章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 他笑了笑,薄唇翘起,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 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 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 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 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 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 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 ”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 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吃着江落买的饭, 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 福生无量天尊啊, 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 走过去坐下, 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江落伸个懒腰,长发比一个月前稍长了些,已然到了脊背上的蝴蝶骨处。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觉,这会发丝稍显凌乱,脸色却红润精神,耀眼灼灼。 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视那些朝他看来的视线,拿着行礼跟着同伴往楼上走去。 江落和陆有一一间房,两个人把行礼放好,陆有一跑到窗户旁把窗帘一拉,“好漂亮啊。”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江落,我们去尝尝本地的过桥米线吧?” 江落低头脱衣服,“好,等我换身衣服。” 陆有一看着他换了上衣,不由感叹江落的皮肤真好,又紧实又白,漂亮又性感。等江落开始脱裤子的时候,他莫名不好意思看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突然“卧槽”一声,“江落,你们冯家的人来了!” 江落提上裤子,边整理衣服边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几个人正是冯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人才。 江落若有所思。 来了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为了元天珠而来。能改善灵体的东西少之又少,机会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所动。 除了真正天赋超群,不屑于使用元天珠的人外。 面包车里下来了最后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神情冷淡,他的周身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前方的年轻学子给他让开了路,这人缓缓走入了酒店之中。 正是原文里的主角攻,冯厉。 葛祝受宠若惊,“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嗯,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我可以给你跑腿,我虽然没钱,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不用了,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你以后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符文灵动,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第39章 第 39 章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 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 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 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 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不喜欢恐怖, 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 绝不拖延, 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 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池尤死后灵魂虚弱,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 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 乃至操纵生魂, 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 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 可他装作没有, 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叶寻坐在江落的左侧,闻人连和匡正坐在江落的右侧。闻人连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递给了江落,自己夹了根烟送入红唇,笑眯眯地点燃。 若是不看他的喉结,闻人连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迷人的女人味,成熟而优雅。在他旁边的江落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遮掩,眉目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蒙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光,黑发青年漂亮的眼睛拉丝般的眯着抽烟,周围的人群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池尤,”闻人连侧头低声道,“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劝他对你松手了。” 江落苦笑两声,抽烟也抽得心不在焉,“我也以为能见到他。” “他如果想将你带走,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闻人连道,“除非他的心愿已了,自己想通要放开你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单手托着腮,眼神迷茫,“闻人,你说,是不是池尤其实没死?”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叶寻眉头一皱,“江落,池尤已经死了。” 语气严厉:“你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犹如榔头一击,江落脸色一白,他缓缓低下头,把烟按灭,喃喃,“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躺在了棺材里。” 沉默间,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水送到了江落的面前。 酒水波纹荡漾,如鲜血一般的液体从杯壁上滑落,拉下稠黏血色长丝。 江落明明点的是冰啤酒,但杯中的酒水却红得像鲜血。他敏锐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刺向酒保。 酒保沉默地擦着酒杯,被江落注视之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抹标准的服务微笑,客气又礼貌,只是他的动作之中,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就像是被丝线控制起来的木偶。 江落嘴角扯开,他拿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闻人连突然问道:“之前的那家店,你也可以拿你的符箓去换东西。” 江落为难道:“不了,我每天画符的极限就是七张符,每一张符都很宝贵,今晚又是池尤的头七……我不敢随便乱用。” “七张已经很厉害了,”闻人连似乎叹了一口气,“说得也对,还是小心些为好。” 酒保突然道:“客人,酒水不合胃口吗?” 江落回头看向酒保,毫不留情将酒杯推远,站起身,“不想喝了,我去舞池看看。” 舞池里的人非常多,人挤着人。江落一进去,就受到了几个人的搭讪,他好言好语地拒绝了人,在人群中寻找着陆有一几个人的身影,却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蓝色的灯光打在他周围的人身上,每一个人的脸变得陌生又阴冷,好像布上了一层森森鬼影。 江落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身看去,一张忧郁英俊的面容闯入了他的眼中。 这男人穿着和酒吧格格不入的西装,眼中好似泛着愁绪,看着人的时候格外深情,他笑着朝江落道:“美丽的先生,我可以邀请你跳个舞吗?” 江落挑挑眉,定定看了他半晌,露出一个艳丽张扬的笑,他拉长音调道:“当然可以了。” 他的手却被另外一个人攥住。 池尤笑了笑,道:“不急。”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 天色微亮时,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右把手,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池尤,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下面很孤独……他一个人,总想让我多陪陪他。他还又一次跟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葛祝皱眉道:“十八层梦,这也……” “不就是下杀手的意思,”卓仲秋嗤笑一声,“解脱烦恼,忘掉忧愁?仍然是这一套。什么狗屎玩意,我原本以为池尤还有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冥顽不灵了。十八场梦,意志稍微不坚定的都他妈醒不过来了,你看那场突然起来的火,江落再晚醒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只怕是要长睡不醒了。 卓仲秋骂骂咧咧,突然站起身,锐利目光凝视江落,“你最好清醒点。” 江落道:“我不能阻止他来找我。” 这一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像是狡辩,一个学玄学的,在被恶鬼拉入梦中之后难道不知道破解的办法吗?这就像一个不让她早恋她偏要早恋的无知少女,一脚迈入人渣的旋涡,撒谎也不撒得专业一点。 第40章 第 40 章 多谢他在设计院训练出来的手速, 也多谢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炁。 导致他现在,可以像撒钱一样的把池尤淹没在黄符之中。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他笑了笑, 薄唇翘起,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 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 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 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 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吃着江落买的饭, 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 “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 你真的太好了, 福生无量天尊啊, 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江落伸个懒腰,长发比一个月前稍长了些,已然到了脊背上的蝴蝶骨处。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觉,这会发丝稍显凌乱,脸色却红润精神,耀眼灼灼。 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视那些朝他看来的视线,拿着行礼跟着同伴往楼上走去。 江落和陆有一一间房,两个人把行礼放好,陆有一跑到窗户旁把窗帘一拉,“好漂亮啊。”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江落,我们去尝尝本地的过桥米线吧?” 江落低头脱衣服,“好,等我换身衣服。” 陆有一看着他换了上衣,不由感叹江落的皮肤真好,又紧实又白,漂亮又性感。等江落开始脱裤子的时候,他莫名不好意思看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突然“卧槽”一声,“江落,你们冯家的人来了!” 江落提上裤子,边整理衣服边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几个人正是冯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人才。 江落若有所思。 来了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为了元天珠而来。能改善灵体的东西少之又少,机会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所动。 除了真正天赋超群,不屑于使用元天珠的人外。 面包车里下来了最后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神情冷淡,他的周身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前方的年轻学子给他让开了路,这人缓缓走入了酒店之中。 正是原文里的主角攻,冯厉。 祁野道:“我叫祁野。” 江落道:“哦。” 祁野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面上显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似乎没想到对面这个人在知道他是谁了之后,竟然就这么冷淡地说了一声“哦”。 弹幕在无情嘲讽着。 【hhh祁野大型翻车现场】 【祁野恼怒脸: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我这个天才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祁野提高声音问。 江落有点心不在焉,他站起身左看右看,在日暮渐深的夜色中寻找着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叫祁野吗。” 祁野心里一噎,过了半晌,又被江落这幅状态弄得好奇:“喂,你在找什么?” 江落的目光逐渐定在树中的一块地方。这处无风自动,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看向祁野,“你很厉害吗?” 带着点怀疑的语气,祁野被激怒了,他冷冷笑了一声,“至少比你强。”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里的书,嗤笑,“罗盘详解?真好奇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祁野却没有小看江落。如果连罗盘都不会看还能走到这里,证明这人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运气超群。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怀疑神色更为浓重了,“是吗?”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这幅态度却更为让人心中恼火。祁野“蹭”地站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绝不用嘴说,”江落道,“毕竟大话谁都会说,你想让我知道你厉害,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吧,前面树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江落说完又贴心地道:“不敢也没关系,毕竟喜欢吹牛这件事也没什么丢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我他妈从来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过去吗?别啊,多危险啊,行了行了,别赌气……” 眼看着祁野脚步越来越快地往疑点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闭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瞅着祁野的动静。 谁知道没过十秒,祁野就沉着脸从树林后方窜了出来,快步逃着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么还没说完,江落已经一溜烟转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歇脚亭,江落直觉往左边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阵里比自己还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第41章 第 41 章 老板娘已然不能称作人, 她就像是一团被绞碎的肉,自己把自己用针线的牵引力缝制了起来,失去白日的妆容后, 在阴气浓重的午夜, 她彻底露出了最可怖的面孔。 没人知道老板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约是在江落三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老板娘的表情乍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袭击江落三人,而是朝床上睡着的一老一少凶猛地扑了过去。 叶寻下意识将手指咬破塞入兔子玩偶的嘴里, 鲜血滴出,兔子玩偶黝黑光亮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叶寻神色凝重, 他将玩偶放在地上, “小粉,去把她吞了。” 小粉动作僵硬地往老板娘走去。 玩偶,竟然, 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 “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 江落缓了好久,才幽幽走到阳台上, 朝正在抽烟的老板借了一根烟,蹲在一旁抽烟。 一模一样的姿势,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他心中发慌, 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 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你们学校还让抽烟?” 江落侧头喷出一口烟雾,淡淡的烟气模糊了他艳丽精致的眉眼,他懒洋洋地道:“忙里偷闲,能很好的缓解情绪。” 陆有一闻言,有些犹豫地也问老板要了一根烟,学着江落的样子蹲下身抽了起来。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陆有一不会抽烟,是个新手,江落教他,“深吸一口,过肺吐出。” 他演示了一遍,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搭着几缕黑发,慵懒的气息配上嘴角戏耍的笑意,令人怦然心动。 奈何陆有一脸红是脸红了,却嘟囔道:“真是的,这里又没有池尤哥……”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抽着烟,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烟抽到了底,江落将烟头碾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 楼下的三人瞬间冲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抱着儿子躲在床上的角落,发抖地护住自己的儿子。满脸鲜血的人面客看见了他们,眼神变得更加怨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 陆有一的速度很快,他扯回人面客的衣服就要把人面客拽回来,但衣服却被撕坏了,碎裂的衣服被毁掉的一瞬间,人面客的皮囊好像也被毁坏掉了,它瞬间变成了一团血流肉烂的模样。 像是一个没有皮囊的人。 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有一差点尖叫出声,只不过无头走尸的头颅比他先一步“啊啊”地叫出声,“好可怕好可怕!” 陆有一的尖叫硬生生噎在嗓子里,鄙夷地将特意要跟着过来的头颅扔给了江落,“我去收拾人面客!人面客怕火,来个火!” 江落从老板身上摸出火机扔给他,陆有一扯过床单,就要往人面客扑去。 床单上面还有童子尿的气息,人面客惊声尖叫着,它的声音犹如老鼠声那般刺耳,叶寻了然,带笑着瞥了一眼睡得呼呼的小孩子,道:“还好尿了一泡童子尿,不然这人面客早就把老板整个人都吃完了。” 江落耸耸肩,做好事不留名,“是啊。” 叶寻担心陆有一制不住人面客,又咬破手指让小粉去帮陆有一。兔子玩偶的手抖了抖,起身走向了人面客。 江落挪到叶寻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叶寻,这东西真的是玩偶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道:“怨灵玩偶。” 江落:“……”他之前忽悠老板的话,好像成真了。 带“怨灵”两个字的都不好惹,叶寻主动问:“你也想要一个?” 江落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叶寻笑了:“不可以,我只是馋一馋你。” 江落:“……” 还在和人面客搏斗的陆有一艰难地道:“草,你们能不能看看我?” 他话音刚落,兔子玩偶已经走到了人面客的身前,成年人半个身子大小的玩偶却格外的刚,它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人面客的身上,“撕拉”一声,便抓烂了人面客身上的烂肉。 人面客的身体,都是由被它吃过的各种人类组成。一块碎肉中可能就是数个人的性命,陆有一胃里反胃,他退到一旁,让兔子玩偶和人面客打在了一起。人面客愤怒地朝玩偶兔子大吼大叫着,像是老鼠被踩中了尾巴。 陆有一捂着嘴退到江落身边,“好恶心……” 江落想了想,摸了摸怀里断头鬼的头发,突然露出一个笑,“宁修老哥,帮个忙怎么样?” 断头鬼被他笑得神志恍惚,痴痴道:“好啊好啊。” 江落道:“谢了,宁修老哥。” 语毕,江落伸直了手臂,借力将头颅抡圆了半圈,把断头鬼当做皮球,狠狠往人面客砸了过去。 断头鬼在空中发出一声惨叫,精准地砸中了人面客的后脑。 人面客尖叫一声倒地,陆有一趁机拿着床单盖住了人面客,用火机点燃了被单。 他和兔子玩偶牢牢压在床单两侧,直到火光蔓延到床单边缘,陆有一才抱起兔子玩偶退开,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火将人面客彻底包围。 火光越来越大,江落回过神,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陆有一揉着胳膊疲惫道:“怪不得你学分才三分……当然是打电话报警再叫救护车啊,哦对了,顺便叫一下火警。” 江落:“……”学到了,原来可以这么科学。 江落没有经验,他乖乖听从陆有一和叶寻的指挥。半个小时后,警察和救护车来到了129酒店,出乎江落的意料,警察和救护医生们竟然对现场的怪异现象反应平静,他们把火灭了后,将烧焦的人面客套进一个黄布袋子中,领着江落三人就要离开。 然而在离开之前,江落想起什么,他转身走到小孩子的手边,伸手触碰上那一圈黑色的雾气。 无数的记忆碎片猛得朝他袭来。 他“看”到了老板娘的记忆。 老板娘在夜中睁开眼,看到白天还和自己说笑聊天的婆婆站在窗前,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自己。 他看到了老板娘的绝望和恐惧,看到了老板娘在人面客觊觎自己儿子后的恨意和愤怒。 母爱的伟大永远都会令人感到震惊,老板娘拖着一身碎肉,从人面客的肚子中爬了出来,用针线将自己缝成了人形。 她失去了人类的思维,却本能地想去保护儿子。夜中等到儿子睡着之后,她便僵硬地站在床尾,盯着儿子和人面客的一举一动。 这个孩子,好可爱。 她想。 她不能吓到他。 所以她想起来了化妆。 人面客也因此,在杀害了三个女生和老板娘之后,再也没有吃掉一个人。 老板娘对儿子保护的执念冲进了江落的大脑。 江落被这汹涌的情感影响得控制不住地落了泪,他咬着牙,大颗大颗的泪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江落困难地呼吸着氧气,蹲在地上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 亲情原来可以如此伟大吗? 这并不是电视里演出来的故事,也不是新闻上报道出来的感人事迹,它就在江落的眼前发生,一帧帧一幕幕,连同老板娘绝望而愤怒的心情,都真实得不可思议。 原来母爱可以是这个样子。 江落低着头,抬手阻止别人对他的关心,他尽力用平稳的声音道:“我没事。” 过了良久,他抬起头,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小胖子,跟着同伴走了出去。 车上,警察叔叔给他们送上了一杯热水,温声道:“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理的。你们今天太累了,这案子的强度也超乎了我们的意料,我们会和学校商量,给你们多加学分。” 陆有一现在已经不在乎学分了,他点点头,眼睛时不时看向江落,迟疑道:“江落,你没事吧。” 江落摇摇头,不想让他们多问,于是主动开口转移话题道:“玄学界的事能被警察知道吗?” 叶寻道:“国家知道玄学界的存在,专门负责我们这一部分的警察自然也会知道。” 瞧出了江落的心不在焉,他解释得更为详细,“玄学界与国家合作,在全国范围内的十二所高校中建立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每个专业只有一个班,一个班中的学生不到十个人。” “玄学界日渐式微,从事这个行业并有天赋的人越来越少,全国高校中的人总数算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人左右,”叶寻沉默了一会儿,“国家遇见了灵异事件之后,会按地区将灵异事件当做任务分布给十二所学校。除了学校之外,玄学界还有六大门派。” 第42章 第 42 章 没人知道老板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约是在江落三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老板娘的表情乍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袭击江落三人,而是朝床上睡着的一老一少凶猛地扑了过去。 叶寻下意识将手指咬破塞入兔子玩偶的嘴里, 鲜血滴出, 兔子玩偶黝黑光亮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叶寻神色凝重,他将玩偶放在地上,“小粉, 去把她吞了。” 小粉动作僵硬地往老板娘走去。 玩偶,竟然,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 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 “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 才幽幽走到阳台上,朝正在抽烟的老板借了一根烟, 蹲在一旁抽烟。 一模一样的姿势,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 他心中发慌,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 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你们学校还让抽烟?” 江落侧头喷出一口烟雾,淡淡的烟气模糊了他艳丽精致的眉眼, 他懒洋洋地道:“忙里偷闲, 能很好的缓解情绪。” 陆有一闻言, 有些犹豫地也问老板要了一根烟,学着江落的样子蹲下身抽了起来。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陆有一不会抽烟,是个新手,江落教他,“深吸一口,过肺吐出。” 他演示了一遍,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搭着几缕黑发,慵懒的气息配上嘴角戏耍的笑意,令人怦然心动。 奈何陆有一脸红是脸红了,却嘟囔道:“真是的,这里又没有池尤哥……”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抽着烟,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烟抽到了底,江落将烟头碾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 楼下的三人瞬间冲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抱着儿子躲在床上的角落,发抖地护住自己的儿子。满脸鲜血的人面客看见了他们,眼神变得更加怨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 陆有一的速度很快,他扯回人面客的衣服就要把人面客拽回来,但衣服却被撕坏了,碎裂的衣服被毁掉的一瞬间,人面客的皮囊好像也被毁坏掉了,它瞬间变成了一团血流肉烂的模样。 像是一个没有皮囊的人。 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有一差点尖叫出声,只不过无头走尸的头颅比他先一步“啊啊”地叫出声,“好可怕好可怕!” 陆有一的尖叫硬生生噎在嗓子里,鄙夷地将特意要跟着过来的头颅扔给了江落,“我去收拾人面客!人面客怕火,来个火!” 江落从老板身上摸出火机扔给他,陆有一扯过床单,就要往人面客扑去。 床单上面还有童子尿的气息,人面客惊声尖叫着,它的声音犹如老鼠声那般刺耳,叶寻了然,带笑着瞥了一眼睡得呼呼的小孩子,道:“还好尿了一泡童子尿,不然这人面客早就把老板整个人都吃完了。” 江落耸耸肩,做好事不留名,“是啊。” 叶寻担心陆有一制不住人面客,又咬破手指让小粉去帮陆有一。兔子玩偶的手抖了抖,起身走向了人面客。 江落挪到叶寻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叶寻,这东西真的是玩偶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道:“怨灵玩偶。” 江落:“……”他之前忽悠老板的话,好像成真了。 带“怨灵”两个字的都不好惹,叶寻主动问:“你也想要一个?” 江落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叶寻笑了:“不可以,我只是馋一馋你。” 江落:“……” 还在和人面客搏斗的陆有一艰难地道:“草,你们能不能看看我?” 他话音刚落,兔子玩偶已经走到了人面客的身前,成年人半个身子大小的玩偶却格外的刚,它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人面客的身上,“撕拉”一声,便抓烂了人面客身上的烂肉。 人面客的身体,都是由被它吃过的各种人类组成。一块碎肉中可能就是数个人的性命,陆有一胃里反胃,他退到一旁,让兔子玩偶和人面客打在了一起。人面客愤怒地朝玩偶兔子大吼大叫着,像是老鼠被踩中了尾巴。 陆有一捂着嘴退到江落身边,“好恶心……” 江落想了想,摸了摸怀里断头鬼的头发,突然露出一个笑,“宁修老哥,帮个忙怎么样?” 断头鬼被他笑得神志恍惚,痴痴道:“好啊好啊。” 江落道:“谢了,宁修老哥。” 语毕,江落伸直了手臂,借力将头颅抡圆了半圈,把断头鬼当做皮球,狠狠往人面客砸了过去。 断头鬼在空中发出一声惨叫,精准地砸中了人面客的后脑。 人面客尖叫一声倒地,陆有一趁机拿着床单盖住了人面客,用火机点燃了被单。 他和兔子玩偶牢牢压在床单两侧,直到火光蔓延到床单边缘,陆有一才抱起兔子玩偶退开,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火将人面客彻底包围。 火光越来越大,江落回过神,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陆有一揉着胳膊疲惫道:“怪不得你学分才三分……当然是打电话报警再叫救护车啊,哦对了,顺便叫一下火警。” 江落:“……”学到了,原来可以这么科学。 江落没有经验,他乖乖听从陆有一和叶寻的指挥。半个小时后,警察和救护车来到了129酒店,出乎江落的意料,警察和救护医生们竟然对现场的怪异现象反应平静,他们把火灭了后,将烧焦的人面客套进一个黄布袋子中,领着江落三人就要离开。 然而在离开之前,江落想起什么,他转身走到小孩子的手边,伸手触碰上那一圈黑色的雾气。 无数的记忆碎片猛得朝他袭来。 他“看”到了老板娘的记忆。 老板娘在夜中睁开眼,看到白天还和自己说笑聊天的婆婆站在窗前,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自己。 他看到了老板娘的绝望和恐惧,看到了老板娘在人面客觊觎自己儿子后的恨意和愤怒。 母爱的伟大永远都会令人感到震惊,老板娘拖着一身碎肉,从人面客的肚子中爬了出来,用针线将自己缝成了人形。 她失去了人类的思维,却本能地想去保护儿子。夜中等到儿子睡着之后,她便僵硬地站在床尾,盯着儿子和人面客的一举一动。 这个孩子,好可爱。 她想。 她不能吓到他。 所以她想起来了化妆。 人面客也因此,在杀害了三个女生和老板娘之后,再也没有吃掉一个人。 老板娘对儿子保护的执念冲进了江落的大脑。 江落被这汹涌的情感影响得控制不住地落了泪,他咬着牙,大颗大颗的泪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江落困难地呼吸着氧气,蹲在地上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 亲情原来可以如此伟大吗? 这并不是电视里演出来的故事,也不是新闻上报道出来的感人事迹,它就在江落的眼前发生,一帧帧一幕幕,连同老板娘绝望而愤怒的心情,都真实得不可思议。 原来母爱可以是这个样子。 江落低着头,抬手阻止别人对他的关心,他尽力用平稳的声音道:“我没事。” 过了良久,他抬起头,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小胖子,跟着同伴走了出去。 车上,警察叔叔给他们送上了一杯热水,温声道:“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理的。你们今天太累了,这案子的强度也超乎了我们的意料,我们会和学校商量,给你们多加学分。” 第43章 第 43 章 没人知道老板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约是在江落三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老板娘的表情乍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袭击江落三人,而是朝床上睡着的一老一少凶猛地扑了过去。 叶寻下意识将手指咬破塞入兔子玩偶的嘴里, 鲜血滴出, 兔子玩偶黝黑光亮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叶寻神色凝重,他将玩偶放在地上,“小粉, 去把她吞了。” 小粉动作僵硬地往老板娘走去。 玩偶,竟然,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 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 “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 才幽幽走到阳台上,朝正在抽烟的老板借了一根烟, 蹲在一旁抽烟。 一模一样的姿势,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 他心中发慌,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 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你们学校还让抽烟?” 江落侧头喷出一口烟雾,淡淡的烟气模糊了他艳丽精致的眉眼, 他懒洋洋地道:“忙里偷闲, 能很好的缓解情绪。” 陆有一闻言, 有些犹豫地也问老板要了一根烟,学着江落的样子蹲下身抽了起来。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陆有一不会抽烟,是个新手,江落教他,“深吸一口,过肺吐出。” 他演示了一遍,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搭着几缕黑发,慵懒的气息配上嘴角戏耍的笑意,令人怦然心动。 奈何陆有一脸红是脸红了,却嘟囔道:“真是的,这里又没有池尤哥……”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抽着烟,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烟抽到了底,江落将烟头碾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 楼下的三人瞬间冲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抱着儿子躲在床上的角落,发抖地护住自己的儿子。满脸鲜血的人面客看见了他们,眼神变得更加怨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 陆有一的速度很快,他扯回人面客的衣服就要把人面客拽回来,但衣服却被撕坏了,碎裂的衣服被毁掉的一瞬间,人面客的皮囊好像也被毁坏掉了,它瞬间变成了一团血流肉烂的模样。 像是一个没有皮囊的人。 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有一差点尖叫出声,只不过无头走尸的头颅比他先一步“啊啊”地叫出声,“好可怕好可怕!” 陆有一的尖叫硬生生噎在嗓子里,鄙夷地将特意要跟着过来的头颅扔给了江落,“我去收拾人面客!人面客怕火,来个火!” 江落从老板身上摸出火机扔给他,陆有一扯过床单,就要往人面客扑去。 床单上面还有童子尿的气息,人面客惊声尖叫着,它的声音犹如老鼠声那般刺耳,叶寻了然,带笑着瞥了一眼睡得呼呼的小孩子,道:“还好尿了一泡童子尿,不然这人面客早就把老板整个人都吃完了。” 江落耸耸肩,做好事不留名,“是啊。” 叶寻担心陆有一制不住人面客,又咬破手指让小粉去帮陆有一。兔子玩偶的手抖了抖,起身走向了人面客。 江落挪到叶寻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叶寻,这东西真的是玩偶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道:“怨灵玩偶。” 江落:“……”他之前忽悠老板的话,好像成真了。 带“怨灵”两个字的都不好惹,叶寻主动问:“你也想要一个?” 江落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叶寻笑了:“不可以,我只是馋一馋你。” 江落:“……” 还在和人面客搏斗的陆有一艰难地道:“草,你们能不能看看我?” 他话音刚落,兔子玩偶已经走到了人面客的身前,成年人半个身子大小的玩偶却格外的刚,它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人面客的身上,“撕拉”一声,便抓烂了人面客身上的烂肉。 人面客的身体,都是由被它吃过的各种人类组成。一块碎肉中可能就是数个人的性命,陆有一胃里反胃,他退到一旁,让兔子玩偶和人面客打在了一起。人面客愤怒地朝玩偶兔子大吼大叫着,像是老鼠被踩中了尾巴。 陆有一捂着嘴退到江落身边,“好恶心……” 江落想了想,摸了摸怀里断头鬼的头发,突然露出一个笑,“宁修老哥,帮个忙怎么样?” 断头鬼被他笑得神志恍惚,痴痴道:“好啊好啊。” 江落道:“谢了,宁修老哥。” 语毕,江落伸直了手臂,借力将头颅抡圆了半圈,把断头鬼当做皮球,狠狠往人面客砸了过去。 断头鬼在空中发出一声惨叫,精准地砸中了人面客的后脑。 人面客尖叫一声倒地,陆有一趁机拿着床单盖住了人面客,用火机点燃了被单。 他和兔子玩偶牢牢压在床单两侧,直到火光蔓延到床单边缘,陆有一才抱起兔子玩偶退开,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火将人面客彻底包围。 火光越来越大,江落回过神,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陆有一揉着胳膊疲惫道:“怪不得你学分才三分……当然是打电话报警再叫救护车啊,哦对了,顺便叫一下火警。” 江落:“……”学到了,原来可以这么科学。 江落没有经验,他乖乖听从陆有一和叶寻的指挥。半个小时后,警察和救护车来到了129酒店,出乎江落的意料,警察和救护医生们竟然对现场的怪异现象反应平静,他们把火灭了后,将烧焦的人面客套进一个黄布袋子中,领着江落三人就要离开。 然而在离开之前,江落想起什么,他转身走到小孩子的手边,伸手触碰上那一圈黑色的雾气。 无数的记忆碎片猛得朝他袭来。 他“看”到了老板娘的记忆。 老板娘在夜中睁开眼,看到白天还和自己说笑聊天的婆婆站在窗前,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自己。 他看到了老板娘的绝望和恐惧,看到了老板娘在人面客觊觎自己儿子后的恨意和愤怒。 母爱的伟大永远都会令人感到震惊,老板娘拖着一身碎肉,从人面客的肚子中爬了出来,用针线将自己缝成了人形。 她失去了人类的思维,却本能地想去保护儿子。夜中等到儿子睡着之后,她便僵硬地站在床尾,盯着儿子和人面客的一举一动。 这个孩子,好可爱。 她想。 她不能吓到他。 所以她想起来了化妆。 人面客也因此,在杀害了三个女生和老板娘之后,再也没有吃掉一个人。 老板娘对儿子保护的执念冲进了江落的大脑。 江落被这汹涌的情感影响得控制不住地落了泪,他咬着牙,大颗大颗的泪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江落困难地呼吸着氧气,蹲在地上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 亲情原来可以如此伟大吗? 这并不是电视里演出来的故事,也不是新闻上报道出来的感人事迹,它就在江落的眼前发生,一帧帧一幕幕,连同老板娘绝望而愤怒的心情,都真实得不可思议。 原来母爱可以是这个样子。 江落低着头,抬手阻止别人对他的关心,他尽力用平稳的声音道:“我没事。” 过了良久,他抬起头,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小胖子,跟着同伴走了出去。 车上,警察叔叔给他们送上了一杯热水,温声道:“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理的。你们今天太累了,这案子的强度也超乎了我们的意料,我们会和学校商量,给你们多加学分。” 陆有一现在已经不在乎学分了,他点点头,眼睛时不时看向江落,迟疑道:“江落,你没事吧。” 江落摇摇头,不想让他们多问,于是主动开口转移话题道:“玄学界的事能被警察知道吗?” 叶寻道:“国家知道玄学界的存在,专门负责我们这一部分的警察自然也会知道。” 瞧出了江落的心不在焉,他解释得更为详细,“玄学界与国家合作,在全国范围内的十二所高校中建立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每个专业只有一个班,一个班中的学生不到十个人。” “玄学界日渐式微,从事这个行业并有天赋的人越来越少,全国高校中的人总数算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人左右,”叶寻沉默了一会儿,“国家遇见了灵异事件之后,会按地区将灵异事件当做任务分布给十二所学校。除了学校之外,玄学界还有六大门派。” 叶寻看向江落,黑黝黝的眼睛冷如玉质,“池尤所在的池家,就是傀儡炼魂一派。” “傀儡炼魂?”江落重复。 叶寻道:“那是既可以操纵人,也可以操纵鬼。既可以让炼活人的魂,也可以炼死人的魂的门派,这便是池家的可怕。可这门功法太过逆天,池家真正将傀儡炼魂融会贯通的,也只有池尤一个人。” 那就是说,池尤活着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可以成为他的傀儡,成为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他的眼睛,可以无处不在。 江落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往身边的人看去。每个人正匆匆地忙着自己手中的事务,偶尔有人和江落对视,便会露出一个客气礼貌的笑容。 在江落眼中,这样的笑容却布上了一层鬼影,阴森可怖,逐渐扭曲成了池尤的模样。 江落回神,自嘲一笑,怀疑自己想多了。 在原文里,池尤现在正因为灵魂不全而处在虚弱期,还要多亏有主角攻冯厉的帮助,才能修炼得以复仇。 先前在厕所中他能现身,也是因为时机和地点的契合。 怎么可能已经恢复到可以操纵人的地步了呢。 他还能拦着池尤不让池尤变强吗? 江落不认为自己比池尤输什么,原身没有的天赋他有,且天赋不凡。更幸运的是,他在池尤的头七之前就找到了自保的手段。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绝不拖延,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第44章 第 44 章 陆有一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 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 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 精神日益扭曲之下, 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 抬起手一看, 白皙的小臂上, 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 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 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 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 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 ”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叫浓缩的才是精华吗?” “我们三个学生能被派来接受你的委托,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办好你的事,”江落指了指叶寻,“这哥们厉害着呢,鬼见了都害怕,你还怕什么?” 老板半信半疑,“这娃娃有啥让人害怕的啊。” 江落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根本不是兔子玩偶,而是上百个恶鬼凝聚起来的咒物,普通人抱着会出事,但他抱着却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有点害怕了,“为什么?” 江落更小声道:“因为他喜欢吃鬼魂,尤其是厉鬼的魂魄。不开心了吃,开心了也要吃,你看他长得小,其实已经有五十八岁,只是因为他吃的鬼魂太多,体内阴阳相逆,才停止了生长,你可千万要小心他。你的酒店发生那么大的怪事,我们敢来,这不都是因为我们跟着他吗?” 第45章 第 45 章 葛祝移不开眼, “我、我想买,但我没钱……” 江落:“……” 葛祝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耍江落,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了不是如此。江落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神情, 轻轻放下笔, 拿起了这张符。 葛祝的目光随着这张符的移动而移动,江落确定他表情的真假之后, 干脆利落地把这张符交到他的手里, “送给你了。” 葛祝受宠若惊, “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 “嗯,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 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 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我可以给你跑腿,我虽然没钱, 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 “不用了,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 你以后尽管来问我, 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 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符文灵动,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一群人都围在了江落身边,江落只好又当着他们的面再画了一张。 陆有一看着他画好的符,眼泪差点儿下来了,哽咽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努力了,这回你再也不是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就要变成我了。” 江落:“……” 陆有一太伤心了,他从手上摘下手表递给江落,“快点,用你的符跟我交换,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江落看了眼这六位数的手表,顿时回头往葛祝看去。 葛祝警觉地把符纸塞到衣服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囊中羞涩的笑。 大意了。 原来就这一张符能值六位数。 江落立即把这张符塞给了陆有一,把他的手表塞到了口袋里,“还有人要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就这一次机会啊。” 卓仲秋问:“你还能画几张?” 江落道:“我不知道。”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下那叠黄纸,沉吟道:“我画一张,你们拿走一张?” “可以,”卓仲秋提醒道,“但先说好,你到了极限就要及时停住。” 江落:“好。” 他一边画,一边听卓仲秋和葛祝给他科普符箓的难度。 玄学界式微,不止炼器师少之又少,符箓大师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符箓大师都已迈入了高龄,制作符箓时难免有心无力。年轻的一辈中又没有可以站起来的顶梁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 这会儿想买一张好符,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市场供不应求,因此大家用的符大多都是自己画的符,质量平平,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实在对符箓苦手的,那就从同学手中买去一些更差品质的来做日常使用。 江落一边听,一边画着符,知道物以稀为贵后,他画了七张符就放下了笔,“不画了,画不出来了。” 但连画上七张符箓,这已然是个奇迹,说不定他们符箓课的老师也办不到这一点。 卓仲秋喃喃道:“你以前到底是浪费了多久自己的天赋……” 七张符,除了已经有过的葛祝和陆有一外,其中五张都被剩下的人一人一张拿走了。卓仲秋最直接,微信转账给了江落,其他人想尽办法以一换一。 叶寻:“我给你补课。” 这个可以,江落点头答应,看向下一位。 匡正拘谨道:“我可以给你炼器。” 这个非常可以,他眼馋叶寻的怨灵玩偶好久了。 闻人连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带你去买炼器材料的地方,花很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江落:“成交。” 塞廖尔热情地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击鼓,唱歌。” 江落:“……”什么玩意? “塞廖尔是萨满一族,可以请神上身,”闻人连解释道,“他请神上身时需要跳舞、击鼓、唱歌,用以作为对神明的邀请,达到灵魂出窍的目的。” 塞廖尔连连点头,“对的,可以教你,我很会。” 陆有一挪到江落身边,小声道:“塞廖尔唱歌五音不全,估计是因为太难听,所以从来没有请神成功过,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唱歌。知道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吗?那就是专门给塞廖尔建的,隔音非常好,就怕他一开口吓到我们。” 江落沉默了一会儿,问塞廖尔,“你是班里的倒数第三名?” 塞廖尔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笑,“对啊对啊,江,我是第三,陆是第二,你是第一,你最棒!” 江落表情扭曲一瞬,把符纸塞到这傻缺孩子的手里,“拿走吧。” 看在他即将变成倒数第二的份上,江落就不跟他计较了。 剩下的两张符江落自己收了起来,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对付池尤。 一上午,符箓老师也没回来。江落以为这件事没了后续,等中午和同学们吃了难吃的食堂午餐之后,在下午的风水课上,学校突然给了消息。 江落、陆有一、叶寻完成委托的积分下来了,因为难度超乎预期,又带回来了一只被养在花盆里的断头鬼,所以积分翻倍,原本的四分变成了八分,叶寻和陆有一的学分完全可以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整个班里,学分唯一不够的就是江落,就算加上这八分,他的学分也还是可怜的十一分。然而因为他写出了一张上等符箓,作为对学生的初次奖励,学校给江落额外加了十个学分。 学分满20分的学生,学校会统一报名参加云南比赛,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的“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江落必须要参加。 当天晚上,江落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检查过门窗,在枕头底下放了把小刀,和白日他画的两张镇压符。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两张符纸的福,江落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江落睁开了眼,他伸了个懒腰,慵懒拉开了窗帘。 懒腰伸到半截,江落缓缓停下了动作。 阳台上,二十多只小鸟的尸体凌乱地躺在地上,玻璃窗上到处都是被小鸟撞出来的血痕,乍然一看,犹如恐怖片的现场。 江落蹲下身,冷冷看着这些小鸟的尸体。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这些小鸟命都不要地往他的房间里撞? 江落伸手拂过已经有些微裂痕的玻璃窗,从枕头下方拿出了两张镇压符。 其中一张已经化成了灰,另外一张则微微发烫。 没想到他画的符,还可以抵挡住被傀儡炼魂之术操纵的鸟雀。 江落勾起唇,重新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鸟雀尸体,突然似笑非笑地道:“池尤,原来你这么爱我啊。” 语气假惺惺,“一晚上没见我而已,就这么着急吗?” 玻璃上模糊倒映着江落自己的面容。 长发披肩,眉眼讽刺,还穿着睡衣。 他慢悠悠地道:“你这么喜欢我,会给我带来烦恼的。暗恋者就要有暗恋者的规矩,知道吗?” 江落愉悦地转过身,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撞击玻璃的巨响。 他瞬间回身看去。 只见地上一只只死了的鸟雀,竟然重新站立了起来,它们拖着折断的翅膀和皮开肉绽的脑袋,不知道疼似地一下下撞在玻璃裂痕上。 这幅画面,就像是电影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丧尸鸟一般,惊悚而诡异。 江落表情一沉,他手里的镇压符突然一烫,化成了灰从指缝中滑落了下去。与此同时,阳台上那些死鸟好像被斩断了控制它们的那条线一般,毫无生机地跌落在地。 池尤变强了。 为什么? 江落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晚上,好像是池尤的头七。 老板抖了两下,眼底的惊恐显露,“住在她们隔壁的两个男生同伴可以作证,她们晚上并没有出去过,临睡前还和两个男生说了晚安。我们发现她们不见了之后,立刻就报了警,整个酒店到处翻了一遍,但也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平静了下来,“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从一年前开始,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客源变少了,差评变多了,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不严重,但太邪门。不止如此,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第46章 第 46 章 所有人身着一袭黑衣, 后脑勺对着江落。江落顿了顿,在诡异的氛围之中扭头朝四方看去,只是他一动, 前面哭丧的人群猛地停了下来,倏地回头看着江落, 黑眼珠子如鱼眼一样突出, 饱含不满:“你为什么不哭?” 江落觉得这个梦挺有意思的,他笑了笑,挤下了一滴泪,用手指碾给他们看, “我在哭了。” 盯着江落的人们收回了眼睛,转过身继续“哇哇哇, 哇哇”的哭着,哭声很有节奏。 外面应当在下着细雨, 风雨遮白日, 潮气从窗口灌入,白雾淡淡。 身边有人道:“江落, 池尤哥死了,你很开心吧?” 江落朝声音看去, 还没看清这个人是谁, 他就被滑落肩侧的黑发吸引住了目光。 长至肩头的黝黑发亮的头发,如同绸缎那般柔顺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发丝, 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殷红如鲜血的小痣。 耳旁恶狠狠的声音继续着:“江落, 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江落抬头,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健气十足的帅气小哥, 这人穿着一身名牌, 脚踩五位数的球鞋, 正双目含火地看着江落,活像是要将江落生吞活剥了。他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头七回魂,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池尤这个名字,江落听着很熟悉。 前几天,他刚刚得知了一部因为太过血腥而被下架的小说,小说名字叫做《恶鬼》。江落因为好奇这本小说能有多血腥,千辛万苦找到了原文,书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恶鬼》讲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后,在主角攻冯厉的帮助下修炼复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个名字,池尤死后会被化为恶鬼,用各种残忍手段将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等真正死的那日,炮灰更是五马分尸,身上没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和健气小哥隔着一个拳头面对着面。 健气小哥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张让江落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长发及肩,眉眼风姿傲慢,五官昳丽,既美丽又不失英气。这样的一张脸如水墨画中的朱红石青一般,浓墨重彩,无一处不藏着尖刀子似的侵略美。 这张脸几乎和江落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只是江落本身的样貌更为温和慵懒,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如玫瑰牡丹般的浓艳。 他没有这么长的头发,没有左手手背上的妖冶红痣,更没有杀死过一个叫池尤的人。 江落重重掐了把自己,疼。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认清了现实,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穿进那本因为血腥恐怖而被下架的小说里。 江落心里一凉。 “你干什么?”被他当作镜子的仁兄不自觉红了脸,气势汹汹地后退了一步,“江落,你别跟我拖延时间。如果真的不是你杀了池尤,那你敢去给池尤上个香吗?” 这里是一个灵堂,空间宽阔,棺材两边堆满了白色的菊花和白百合,这些生机勃勃犹带雨露的花朵将葬礼现场点缀得如同婚礼一般浪漫漂亮。棺材附近,死人的家属还在哭着,拿着手帕不断抹着眼泪,脸上的悲伤却虚假的一戳就破。 哀乐往天花板上飘,跟座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健气小哥挑衅道:“去啊,江落。” 江落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健气小哥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陆有一,他试探着问:“陆有一,你为什么认为是我害死了池尤?” 陆有一冷笑两声,低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江落,你前段日子才和池尤哥发生了矛盾,池尤哥死的时候更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池尤哥身体健康,但却毫无原因的突然死亡,你他妈觉得正常?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和我耍心眼,我不吃你这套。” 池尤生前温柔善良,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是对池尤心怀好感的人。陆有一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特地压低了声音,无疑是为了江落好,可见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好人。 心肠软,就代表着好骗。 江落诚恳地道:“真的不是我杀了池尤。” 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奈何原主平时太不讨人喜欢,陆有一假笑一声,抬手把他推向了棺材。 江落无奈地走到了棺材旁边。 棺材并没有完全合上,躺在棺材里面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好像他并没有死去,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池尤有着一双几乎入鬓的浓眉,眉下双目合起,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幽暗密林。鼻梁高挺,山根饱满,这样的一张脸无疑俊美无俦,尤其他的唇色苍白,脸色泛着无生气的死光,看起来便有股奇异的病弱美感。 然而看得越久,违和感越是浓重。诡谲与厌世从这张面孔上浮现,他嘴角温柔平和的笑意变得虚假无比,割裂感十足,让这具尸体透着疯子似的癫狂扭曲的气息。 和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虚伪又可怕,池尤不愧是江落最喜欢的书中角色。 江落神思不属地看着池尤的尸体。 他想起来前几天看文的时候,因为他太过喜欢池尤,还专门腾出时间写了三千字长评发在了论坛里,大赞特赞池尤是多么的狠辣和伪善。 然而长评一发,他就被池尤的读者给骂了个体无完肤。 [笑死我了,楼主文看完了吗就说池尤虚伪,虚伪你妈呢。] [小学生又有时间了,写这三千字的功夫乖乖去做作业不好吗?] [呜呜呜心疼妈妈的好大儿,我家宝贝儿子怎么这么命苦,他死后性格确实变得狠辣,但这都是因为他被人害死了所以才变狠了。性格大变都是那些坏人的错,怎么能怪池尤呢?] [我看明明是楼主自己虚伪阴险吧,什么样的人眼里就是什么样的世界,楼主眼里的池尤,就是另一个自己吧。] 江落当时奇怪极了,明明池尤的伪善是那么的浮于表面,这种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真相,书里的人被池尤骗骗就得了,书外的人怎么也看不透呢? 池尤怎么可能温柔善良呀。 笑话,这就是一个想起来就会让江落捧腹大笑的笑话。 但他没有笑出来,因为眼前正对着死去的池尤,身后还有一帮死死盯着江落的人群。 还有一个临到跟前的危机——池尤会化成恶鬼杀了他。 他穿来的很不是时候,如果更早一点,他或许就能避免池尤死亡的局面。 但事情已成定局,江落没有时间放任自己多想,他只能尽力去想一个避开炮灰死亡结局的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落感到棺材周围越来越冷了。 或许,他想。 或许池尤已经化成了恶鬼,而且就身处这间灵堂之中。 大概是自己吓唬自己,周身的氛围突的变得阴森诡谲起来。 江落其实很喜欢池尤这个角色,但前提是,他不是被池尤复仇的人。 他不想死。 江落是个景观设计师,在穿越前正在忙一个市政项目,因为过于忙碌,《恶鬼》这本书江落并没有看完,但江落却无比了解池尤的本性。 池尤就是个疯子,面对不感兴趣的存在,他的手段残忍,毫不留情。想要从池尤手底下活命,就得让池尤对他升起兴趣。 不,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池尤那疯子身上。江落还要洗白自己,他现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就让有能力的人来保护自己。 他得让活着的人站在自己这一边,要让池尤即使来杀他,大家也会选择对付池尤保护自己,这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原书中的池尤都需要主角攻的帮助才能复仇,可见死人终究不能和活人斗。 只是拉拢活人需要时间,江落缺少的就是时间。 越危险的时候,江落的大脑反而越是冷静,但突然之间,江落不由打了个寒颤。 阴冷的气息从皮肉刺进骨头里,危机感叫嚣着,提醒江落大事不妙。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江落,已经和他不足咫尺之远。 求生欲冲到了临界点,江落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逼红了他的眼睛,泪水如断珠,划过他漂亮的脸庞。 江落声音微微堵塞,“池尤,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在众多哭声之中,江落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池尤……”江落低头捂着脸,声音逐渐模糊,“你别死好不好……” 看热闹的陆有一皱眉,江落怎么还哭了? 江落的声音很低,听不大清。陆有一忍不住纳闷,他身后走过来了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美少年,美少年问:“陆有一,江落怎么哭了?” 这人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叶寻,一个清清冷冷的美少年,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却唯独热爱八卦。 陆有一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我们小点声过去偷听。” 江落注意到了他们的靠近。 掐住时机,江落哽咽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现在又离开我了,我后悔拒绝你的告白了,池尤,我才明白,我也爱你啊。” 江落的哭声动人,情感真挚。 周围的寒气微微一滞。 陆有一和叶寻惊呆在原地。 “求求你别离开我,”江落低咽落泪,“我不相信你死了,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的凶手,找到救你的方法……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陆有一和叶寻只依稀听到了开头几句,眼看着江落哭完了,他们两个人连忙退了回去。 江落缓缓站起身,垂头看着棺材里的池尤。 在《恶鬼》中,炮灰杀死池尤的过程莫名其妙,池尤化鬼后更是和寻常的厉鬼并不一样。其他的厉鬼是魂魄完整,全手全脚,但池尤的灵魂却被截成了好几块。 他灵魂残缺,犹如人类没有四肢和头颅,没有耳舌与鼻根。 不完整的灵魂无法被招魂,无法表达心中所想或者怨恨。正因为这样,池尤的怨气才会冲天,他的厉鬼气息吸引到了文里的天师冯厉,在冯厉的帮助下,池尤才得以修炼报复原身。 江落穿来的时机虽然不好,但所幸离被报复的剧情还有一段时间。 他如今就是在仗着死人不能开口说话,不能被招魂说出杀人凶手是他,借此来洗白自己。 如果只是为了挑起池尤这疯子的兴趣,他敢保证,一个暗恋池尤的人不一定会让池尤升起兴趣,但一个说池尤暗恋自己的人,绝对会让恶鬼也觉得有趣。 更重要的是,池尤暗恋他,只要让活人相信这个理由,那么即便池尤来杀他,在旁人的眼里也不是仇杀,而是因为池尤太爱江落才想杀他。 活人会因此保护江落这个无辜者,江落至少争取到了一个活下去变强的时间差。 而陆有一和叶寻是彻底懵了。 他们俩面面相觑,陆有一不敢置信地喃喃:“叶寻,你说他是不是在耍我们?” 47、第 47 章 当着主人的面, 被一个人类这样屈辱的摸头,花狸涨红了脸,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偏过了脸, 恨不得给人类那张笑眯眯的脸上来上狠狠一爪子。 恶鬼忍不住笑道:“这样听起来, 确实是我比较吃亏。” 你还知道啊。 江落差点笑出了声, “那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池尤缓缓收紧了手。 滕毕痛得闷哼一声, 池尤的余光一直定在江落的脸上。听到这声闷哼,黑发青年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波动,滕毕于他好像是个陌生人一般, 甚至姿态还有些不耐。好像哪怕滕毕真的死了,他也不会怎么伤心, 只会报复性地将花狸也给弄死。 跟个毒蛇一样, 既冷血,又记仇,谁让他不开心了,他断了牙也得咬回来。 恶鬼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想要笑了。他的手突然松开,滕毕摔落在地,跪倒在他的脚旁,池尤的语气里犹带笑意, “好,我同意了。” 花狸感动得奋力抬头看向池尤,“主人!” 江落一脚将激动得快要泪流满面的花狸重新踩在地上,抱臂看着池尤, 手指之间还缠绕着金色绳子。他扯唇一笑,殷红嘴角敷衍催促,“那你还不把他的伤给治了?” 池尤伸出了手, 一团黑雾从他手上离开,将滕毕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黑雾中,滕毕疼得满地打滚,他极力地想要克制这种疼痛,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 黑雾每涌动一下,滕毕都要痛叫一声。池尤的目光放在黑雾上,淡淡道:“花狸的爪子有毒素,想要他的伤口恢复,就要将毒素拔除。” 江落也在看着滕毕,“怎么拔?” 池尤漫不经心地道:“将碰了毒素的肉都给切下来,不就好了吗?” 但若只是这么简单,滕毕不会叫得那么惨。 池尤的黑雾甫一碰到滕毕的伤口,滕毕就感觉到了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很能忍受疼痛,活死人对疼痛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许多,但这种疼,竟然让他也难以忍受,他蜷缩在地上,浑身的肌肉不间断地抽搐着,任由黑雾将他腐烂的肉一点点切掉。 疼的不是被切掉的肉,而是黑雾侵入伤口的感觉。滕毕觉得黑雾好像在一点点拉出自己的筋骨,在不断地敲碎骨头再吸去里面的骨髓,这样的痛苦好像作用在灵魂层面,甚至让他的脑海里模糊了片刻,一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中。 曾经被黑雾侵蚀时,主人是不是也承受过这样的疼痛? 但这个想法甫一出来,滕毕就奇怪地想,主人是谁? 短暂的念头在他大脑中一闪而过,滕毕又因为下一波的疼痛陷入了半昏迷之中。 池尤垂眸看着滕毕,毫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冷漠残酷。很快,黑雾就放开了滕毕,拔除掉了毒素之后,滕毕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了。 滕毕脸上的痛苦之色缓解了许多,他强行打起精神,但四肢无力,只能倒在地上恢复体力。 江落仔细看过他的神情,确定滕毕好了之后,也很讲信用地将半死不活的花狸给放开了。 池尤略有些意料之外地挑挑眉。 他以为江落会借着这次机会,继续用花狸来要挟他放过他一次,没想到江落竟然这么干脆利落。他又变得兴致勃勃.起来,含笑着道:“我以为你会用他的命,再来换我放过你这一次。” 江落笑了笑,“这样多没意思?” 池尤也觉得没有意思,如果江落真的那样做了,恐怕他的耐心早已被耗尽。他闷笑一声,朝江落走近,他的小猎物却原地不动地等着他走来,冷眼旁观,似乎忘了池尤之前说过的话。 恶鬼好心提醒道:“你不跑吗?” 江落嗤笑一声,“这位恶鬼先生,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池尤又想要笑了,“哦?” 江落伸出两根手指竖在池尤面前,扬唇一笑,反客为主,“现在么,我给你两个选择。” 池尤新奇地看着他的两根手指,似真似假地道:“洗耳恭听。” 江落嘴角微扬,“第一,你来追杀我,我们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你死我活。” 池尤的那根疯狂的神经顷刻间被江落点燃了,战栗似的愉悦让他控制不住地低笑出了声,但他遏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兴奋,绅士般高深莫测地笑问:“那第二个呢。” 黑发青年晃了晃第二根手指,“第二个,去找你快要被其他厉鬼分食的神像。” “那具神像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江落压低声音,笑意隐隐,“再不去的话,就要来不及了。” 池尤笑容微收,回头看了一眼花狸。 花狸羞愧地闭上了眼睛,声如蚊蝇道:“主人,对不起。” 池尤道:“废物。” 江落问:“你选什么?” 恶鬼状似沉思了一番,而后道:“为什么不两个都选呢?” 江落面不改色,这也是他预料到的结果之一。 恶鬼上前一步,弯腰在黑发青年的耳旁亲昵道:“放心,我先去找神像,给你一个逃跑的时间。”他忍不住喜爱地挑起江落耳旁的那一缕若隐若现的白色发丝,“我很少对人这么宽容,你要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江落“呵呵”笑了两声。 池尤顿了顿,笑了笑道:“但别担心,我的速度会很快,等我找到神像之后,再来找你。” 说完,他缓步从江落身边走了出去。 江落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要离开,花狸没有力气阻拦他,只能恨恨看着他的背影。滕毕却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看着他,迷茫地道:“朋友,你要丢下我吗?” 江落脚步一顿,想起了滕毕后脑勺那块令他失忆了的石头,继续大步走了出去。 他们和滕毕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等滕毕想起来一切,就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 江落为了防止池尤追上来后拖累等在洞口外的同伴,特地从祠堂那条密道中离开。 他的速度很快,从石阶一口气跑到了密道口处,他将密道口顶开,双手用力撑起,潇洒漂亮坐到了地洞旁边。 在穿上神公衣袍时,江落就去忽悠了那些想要成为池尤手下的厉鬼,让他们守着石像,一旦有人过去,就要将那个人当做敌人杀死。 池尤过去的时候,必定会经受一轮又一轮来自那些鬼魂的攻击。 江落想一想那画面就觉得畅快极了,他收起腿准备从洞口处起身离开,但最后一只腿拔出时,脚腕却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握住了。 江落眉心一跳,低头看去。 浑身缠着无数厉鬼的池尤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池尤身上爬满了成十上百个形象骇人的鬼魂,这些鬼魂都是被江落忽悠过去埋伏池尤的厉鬼。数不清的鬼魂死死地拽着池尤,数百只鬼手胡乱地向上伸着,一层层扒着池尤的衣服不放,它们的哀嚎尖锐阴森,青紫面容上血液流淌,整个场面如同人间地狱般可怖。 被鬼魂围在中间攻击的恶鬼,那张俊美的脸,也在这种场景下变得诡异邪肆了起来。 “怎么走了呢,”身上爬满了厉鬼的池尤却恍若未知地露出一个笑,他抓着江落脚踝的手缓缓往下拽,“游戏这才刚刚开始。” 江落被拽得身形不稳,他不耐地弯下腰,去拨开恶鬼的手。 他的手在探入地洞中的瞬间,就有数只鬼手迫不及待地抓了上来,拽着江落向下的力道越来越沉重。 江落打落掉一双双鬼手,成功碰到了池尤握着他脚踝的手上。 地下的恶鬼笑看着他的举动。 一根,两根,人类白皙的手指和苍白的鬼手相互触碰,在江落的手指不小心插入到池尤指缝中的瞬间,他突然听到一声剧烈的心跳声。 但这声心跳并非是他的心跳,而是他藏在身上的属于神像的心跳。 神像心脏快速跳动着,那种剧烈的跳动让江落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跟着在震动。他手上的动作停住,低头和恶鬼对视着。 在和恶鬼对视的一瞬间,他倏然看到了一个画面。 画面之中,池尤站在一处大火跟前,那时的他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冷酷的面容已经初具雏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大火,突然露出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微笑来。 他背后的鬼纹放肆生长着,一瞬间爬到了池尤的脖颈处,给这张尚且年幼的脸带去破坏似的惊悚感。 “你想要什么?”似乎有人问到。 微笑着的池尤优雅地、缓慢地道:“我想要池家灭亡,诅咒消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火光在他脸上打下明明暗暗的影子,“我还要拉玄学界共沉沦。” 画面结束。 江落回过神,下一瞬一个晃悠,他差点儿迎头砸进了地洞里。 恶鬼还牢牢地攥着他的脚踝,虚假的笑意映出他眉眼间的阴沉,“你在想什么?” 他似笑非笑道:“面对我的时候,你还敢出神?” 江落定定看了他几眼,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池尤,我好像更了解你了一些。” 趁着恶鬼不解的瞬息,巳蛇猛得朝地洞中冲去,江落用力蹬了蹬腿,抽身往外跑去。 撕拉一声,他的工装裤被恶鬼撕成了两截。 黑发青年修长的腿部在恶鬼眼前一晃而过,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巳蛇跟着对方消失得无影无踪,池尤抓着那半截工装裤,抬头看着方方正正的地道口。 地道口的上方就是地上祠堂的天花板,蜘蛛网遍布在横梁上。他静静看了几秒,洞口处却突然涌来一股烈焰,烈焰直逼得鬼魂们尖声惨叫,也差点烧到了池尤的头发。 江落在洞口处留下了两张火符。 池尤退后着避开火光,等到了阴影中时,鬼声逐渐平息。身边有一只鬼魂,甚至胆大包天地伸手朝着池尤手中的半截布料抓去。 池尤冷冷瞥向这个鬼魂。 被他看着的厉鬼陡然一抖,怯怯收回了手。 “他是我的猎物,”池尤道,“懂吗?” 在他的气息放出来的一瞬间,他身上的鬼魂顷刻间退避三舍,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眨眼间的时间,这里只剩下了池尤一个人。池尤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鬼魂们扒得凌乱的衣服,轻轻叹了口气。 就这么放过江落,令他有些戛然而止的不悦。 但这样的不悦,又催生着他开始期待下一次和江落的碰面。 池尤到底还是没有去追江落。 或许现在让江落死了,反倒会少了很多乐趣。 他在心中想。 池尤漫不经心地回到了地下,将神像带到了落脚处。 花狸已经恢复了一些,他接过神像放到一张石床上,“主人,现在就开始吗?” 池尤回过神,慢悠悠地脱着身上的衣服,“现在开始。滕毕呢?” 花狸的表情扭曲一瞬,“他趁我不能动的时候,偷偷跑走去找他的‘朋友’了。” “有情有义,”池尤好像是在赞叹,但听起来却有些冷,“怪不得连江落都愿意用你的命来换他活命的机会。” 花狸呼吸一滞,想起那个可恶的人类,爪子立刻又痒了起来。 池尤脱掉衣服,附身在了神像之上。 花狸紧张地注目着他,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神像的模样缓缓变成了池尤的样貌。身形被拉长,面容变得英俊不凡,又过了片刻,神像缓缓睁开了他的眼睛。 石头做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活人的眼眸,眸色漆黑如同深渊,眼神滚动之间,还有几分违和的僵硬。 花狸轻声道:“主人,新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池尤控制着身体起身,站起,他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有邪性的神像身体,比灵体出众的人类身体要更加和我契合。” 花狸不禁露出一个笑。 但池尤却突然皱皱眉,伸手放在了胸膛处。 花狸笑容一僵,紧张地问:“主人,怎么了?” 池尤的脸色沉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啊,有人偷走了我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生日祝福呜呜呜,感动qaq 谢谢宝们哇呜,本章500个红包包 作者在这里发誓,明天一定要双更 明天双更不了,这章所有评论都发个红包_(:з」∠)_ 48、第 48 章 江落带着偷走的神像心脏, 快速跑回了深土村里。 深土村已经变了一副样子,村内到处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影,但这些人影却不是人, 而是一个个穿着人衣服的纸人。 纸人的样貌和活人极为逼真,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放眼一望, 整个深土村内全是这样的纸人, 活人竟然没有几个。 江落从纸人中快步跑过,余光从它们身上扫过。 有过一面之缘的村民都变成了纸人模样,包括村长、红衣小女孩的父母, 甚至还有两个不知道何时被纸人替换的参赛者,粗粗一看, 足有两百多个纸人。 在江落将地下那些纸人一把火烧了后, 地面上的纸人就好似失去了活力似的,在一瞬间变回了原样。三百多人的村子转眼只剩下了几十个活人,突如其来的一下,将参赛者吓了一跳,他们连忙通知了工作人员。 江落匆匆看了一圈,跑到了山中找到了闻人连几人。 除了匡正背着陆有一去医院了外,其余几人还在洞口旁严阵以待地等着他,算着一个小时的时间, 差点忍不住要往洞里跳去。还好江落来得及时,江落顾不及解释,“先和我找块石头,把这个洞口堵上。” 一行人搬运了块巨石将洞口堵住, 江落擦擦汗,抬眸一看,众人的目光齐聚在了他的腿上。 “你遇见什么事了?”葛祝指了指他的裤子, “怎么裤子都被扯坏了。” 江落低头一看,裤腿还剩半截,他索性将另外一边的裤腿也撕下来了一半,将工装裤改成了齐膝短裤,“遇见的事情多得去了,这些等下山再说,村子里出事了。” 一行人没再耽误,快步下了山。 山下,工作人员和警方已经进入了深土村。 满村的纸人把葛祝几人看得浑身发毛,“这些人……怎么都变成纸人了?” 江落将事情缘由简单和他们说了一遍。 卓仲秋不由打了个寒颤,“那和我们聊天对话的原来都是纸人?” 葛祝脸色铁青,“我们吃的饭……也是纸人做的饭。” 工作人员正在处理深土村的问题,他们的表情很严肃,这次的事情明显超出了赛事方的预料,乃至工作人员忙得没有时间去管理剩下的参赛者,确定剩下的参赛者人数后,就和警察大范围地开始搜查起深土村。 江落几个人也跟着上去帮忙,拿着小本子登记深土村剩下的活人名单。 他和陆有一曾经见过的红衣小姑娘就在这份名单上。 深土村一共有311个人,最后统计出来的活人竟然只有36个。在这其中,那些美丽的被当做神明祭品的姑娘们占了绝大部分,其他的,全部都是已经被替换了的纸人。 村长的儿子王钱也是个活人,在村长变成纸人的那会儿,他正在和爹娘吃饭。但吃着吃着,爹娘却不动筷子了,王钱心里纳闷,从饭碗里抬头一看,就看到两个穿红戴绿的纸人面带诡异微笑地看着他。 王钱心口猛得一滞,他话都说不出来,凭着本能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家门。 出了家门一看,街上来来往往的村民们,竟然都变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纸人。 江落去统计王钱的信息时,王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捧着工作人员给他倒的热水,嘴唇发抖,眼睛无神,不断重复着:“他们变成纸人了,他们变成纸人了……” 在一旁询问消息的工作人员脸色不太好,江落转着笔,点点下巴,“这怎么办?” “稍后请成德大师来为这些人安神定魂吧,”工作人员忧色沉沉,“这一关的难度已经超过我们的预料了。” 江落心道,你们还不知道地底下有一尊活的神像呢。 他不着痕迹地摸过身上那颗椭圆形的石头心脏。 在和池尤分开后,这颗石头心脏就再也没有跳动过。但江落可以肯定,之前他所感受到的心脏跳动,以及看到的画面绝不会是他的幻觉。 江落不打算和任何人透露这颗心脏的存在,他决定将这颗心脏私藏起来。 如果这颗心脏真的能让他看到池尤的过往,那么江落说什么也不能放手。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池尤发生过什么,想要知道池尤的秘密,以及池尤的弱点。 这样的想法,足以让他冒着风险昧下这颗心脏。 稍后,评委老师们也来到了现场。江落一眼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冯厉,冯厉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扫视着,看到了他之后,将江落上下扫视了一遍,神色才稍缓。 不得不说,这些评委老师带给参赛者和工作人员的安心感是旁人无可比拟的。他们来了后,现场逐渐平静了下来。很快,参赛者便被聚集起来,准备集中作答。 江落整理整理了思绪,把池尤参与的部分省略后,将深土村的经历写在了纸上。 深土村地处偏僻,村前有槐树,两侧有山头包围,坟地多而荒,是所谓的聚阴之地。 这里供奉着一座神像,但神像却有了自我意识,神像想要从死物变成活物,便蛊惑村民前来祭拜,给村民们编织了一场虚假的有关于长生的梦。 可神像不止需要少女的献祭,他还需要阴魂。在神像的指点下,村民们或是上吊、或是溺死,无法投胎转世的灵魂成为了供养神像活过来的养料。 江落在村前大槐树上看到的上吊的鬼影,也是其中一个被神像哄骗上吊的村民。 江落足足写了三大页,才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写完。 参赛者填完答案后,就没什么事了。江落和闻人连几个人一起蹲在旁边抽了一根烟,抽烟途中,他们看到了池家那位评委老师火冒三丈地出来找了工作人员。 池家评委满脸怒火,身为圈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形象,在一声声咆哮声中碎了一地。 江落转头问身边的闻人连,“他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这次的比赛中,有两个参赛者变成了纸人,”闻人连抖了抖烟灰,“一个是何知,另外一个是池家的人。” 江落挑眉,“池尤的旁系?” 闻人连点了点头,叹息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池尤旁系死人了。” 江落没想到死的竟然是池家旁系的人,他朝着那混乱的场面看去,隐隐约约的,他想,池尤旁系的死亡,和池尤有没有关? 幻象之中,年幼的池尤说的那番话在他耳边响起:池家灭亡、诅咒消失、拉玄学界共沉沦。 明晃晃的大魔王剧本。 他是想当一个玄学界的暴君吗? 池家的评委老师没闹多久,就黑着脸回到了评委室中。 其他五位评委正在看着参赛选手的答案。 每一份答案,都需要六位老师逐个打分。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除了内容和普通的竞赛不一样外,其他的大差不离,为了使成绩公平,六位评委老师都有相同的判定标准,满分十分的打分制,各位老师之间不会出现三分以上的打分差距。 瞧见池家的人进来后,祁家的评委老师率先关心道:“中业老哥,怎么样,找到你们家那小孩了吗?” 池中业脸上乌云密布,“他出事了。” 祁家评委惊讶道:“出事了?” 池中业沉着脸坐在位置上,祁家评委还想要再问,冯厉蹙眉,指骨轻敲两下桌子,“先做正事。” 祁家评委应了声好,低声道:“中业老哥,参赛者在比赛中出事的例子不少,你难受是难受,但现在别闹出事,否则面上也不好看。” 如果脸上能刻字,那么池中业的脑袋上一定会有“欺软怕硬”这四个字。不必祁家评委劝,在冯厉说完话后,他就打起了精神,强行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咱们先把这些答卷给看了。” 半个小时后,参赛者的成绩就统计出来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届的第一名竟然有两个相同成绩的人。 一个是江落,一个是湘西赶尸人廖家的后代廖斯。 卓正宇愁道:“这怎么办?” “两个人的回答都清晰明确,条理得当,”成德大师沉吟一声,“将这两个学生叫过来看一看?” “何必这么麻烦,”池中业插话道,“这个叫江落的小子不是冯天师的弟子吗?天师这么厉害的人物,弟子一定深藏不露,第一名就定了他吧。” 成德大师看向冯厉,“天师怎么看?” 冯厉面无波澜,他低头看着桌上江落和廖斯的两份答卷,手指不着痕迹地掐算了一番,算出的结果是好的之后,他才缓声道:“去将他们叫来吧。” 江落和廖斯很快就来到了评委室里。 得知分数相同之后,江落瞥了廖斯一眼。 他是因为亲身探险才得知了深土村的地下秘密,他很好奇,廖斯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评委正好也问了这个问题,廖斯微微一笑,“各位老师也知道我是湘西赶尸人的后代,这些线索,是我驱使着深土村的死尸为我探查到的。” 这确实是一个毫无破绽的理由。 廖斯咳嗽了一声,虚弱地继续道:“我身体不好,只能用这样的手段,还好运气不错,才能得到这样的好成绩。” 卓正宇心觉这事有些难办,索性把难题交给了他们俩,“你们现在是同分,但第一名只能有一个人。这样吧,你们还能说出什么没写在答卷上的加分点吗?只要比对方多加一分,就算赢了。” 江落思索了片刻,廖斯已经温声开口道:“我发现神像身边还有两个护法,一个是活死人,一个是戴狐狸面具的男人。” 江落立刻扭头,冷眼看着廖斯。 廖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对着江落笑了笑,轻声道:“江落,那个活死人还来找过你和陆有一,你忘了吗?” 江落并没有在答卷中写出神像的左右护法一事,白桦大学的其他人同样也是如此。他们没有在答卷中透露出死鬼的存在,但江落怎么也没想到,廖斯竟然在这里说了这句话。 “活死人?”卓正宇皱皱眉,略显严厉道,“江落,有这回事吗?” 江落定定看着廖斯,突然缓缓笑了起来。 廖斯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江落唇角挑着,不染半分阴霾,笑容中的感染力让旁人也忍不住放松下心情,想要跟着他一同笑起来,“廖斯同学,什么叫活死人?” 他同样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以前有些混日子……不怎么喜欢学习,没有听说过‘活死人’这个词。” “如果有活死人来找我和陆有一,廖同学怎么不告诉我呢,”他遗憾地叹了口气,眉角眼梢全是可惜,“我还没见过活死人长什么样呢。” 廖斯眉角一抽。 评委室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卓正宇看着廖斯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狐疑。 廖斯本因为池尤的那句“江落不行”对江落起了好奇心,想要试探一番江落,谁知道对方没被坑到,他反而惹了一身腥臊。 但廖斯也不是常人,他面不改色地道:“那应该是夜太深,我看错了。” “不,我相信赶尸人后代的判断,”江落却道,“廖同学,当初那位活死人来找我和陆有一的时候,我和陆有一真的都在吗?其他人呢,他们在不在?或许我没有认出哪一个是活死人,但其他人总不可能也都认不出来。” 但白桦大学的人当然不会说见过活死人,廖斯擦擦额头上的虚汗,突然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他这一个咳嗽,江落也不好再接着问他了。他进退有度地道:“算了,这只是件小事。廖同学,你要注意身体。” 廖斯有气无力地道:“谢谢江同学关心。” 身体不好的人总会引起别人的同情,但经过了这一遭,对廖斯心软的评委们也硬起了心肠。卓正宇看向江落,“江落,你有什么加分点还没写出来吗?” 江落想了想,“还有两条我没有写出来。” 成德大师慈祥地鼓励道:“好孩子,是什么?” 江落拘谨地笑了笑,“村里的人会变成纸人,是因为我烧掉了地底下的一片纸人林。除此之外,我还在地底下发现了一个池塘的雌性毒尾蝎的血水。” 廖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江落。 那是主人的东西,他怎么敢就这么说出来! 还好评委老师的表情也同他如出一辙的震惊,才使得廖斯没有暴露。卓正宇更是倒吸一口气,追问道:“什么?一池塘雌性毒尾蝎的血水?!” 江落肯定地点了点头。 评委老师们对视了一眼,成德大师温声道:“好,你们先出去吧。” 江落和廖斯并肩从房内走了出来,廖斯苦笑一声道:“江落,鸟为食死,人为财亡。抱歉,我也想要元天珠。” “没关系,”江落反而笑了,态度瞧着和先前没什么差别,“我理解。” 十分钟之后,成绩出来了。江落毫不意外地成了第一名,在贺喜声中,一行人上了车,经过了四个小时的颠簸之后,终于在小镇一家简陋的宾馆之中落下了脚。 这时,天色已然昏暗,夜幕即将笼罩。宾馆里没有空调,江落流了一身的汗,他趁着有热水,好好地洗了个澡,将前两日的一身尘土彻底洗净。等他从浴室出来后,冯厉就派人来叫他了。 江落随意套了件衣服,裹着一身湿气的去找了冯厉。 敲敲门,冯厉清冷的声音响起:“进。” 江落推开门走了进去。甫一进去,他就感觉到一股凉意迎面扑来,比开了空调还要来得舒适低温。江落舒服得眯了眯眼,在屋内巡视一遍,看到了角落里一碗倒放着的白瓷碗。 白瓷碗的碗底放着一根横放的筷子,碗口与地面的交接处,有白雾冷气从中溢出,宛如一块源源不断降热的冰块。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江落对这种不科学的手段已经见怪不怪,但这会儿看到了还是觉得新奇。冯厉瞧见他的眼神,淡淡道:“你房间热?” 江落点头,“不仅热,还又燥又干。” “一会让你的师兄帮你在房间弄一碗冰水,”冯厉道,“过来,坐下说。” 江落坐在书桌前,冯厉正要说话,却瞧见了他滴水的湿发,皱眉道:“头发怎么不擦干?” “还没来得及,就来见你了,”江落无所谓,“晾一会就干了。” 冯厉却看不顺眼,他起身找出了一个干毛巾搭在了江落头上,江落将毛巾拉到肩头,侧头一看,冯厉还站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 江落奇怪:“师父?” 冯厉不再管他的湿发,修长的手伸出,探向了江落的衣领。 一根手指轻轻拉下衣领,黑发青年的锁骨露出,冯厉垂眸看去,“保命符竟然没有用到。” 江落闻言,将肩侧的黑发绕到另一侧,方便冯厉研究他身上的保命符,“虽然凶险,但也算平安度过,没到千钧一发的地步。” 冯厉松了手,若有所思地回到了位子上。 江落打了个哈欠,“师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冯厉回过神,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江落的跟前,“这是比赛的奖品,元天珠。” 江落顿时就不困了,他将盒子拿到手中,打开一看,盒子正中正是一颗透明的珠子,隐隐散发着寒冰气息。 这种熟悉的感觉,正和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元天珠的感觉一模一样。 江落将珠子拿在手中,触手便觉得犹如摸着一块冰块。质地细腻如玉石,银白莹光下,宛若随时会消散在空中。 江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珠子,有些喜欢上了这种颜色,“师父,元天珠究竟是什么东西?” 冯厉道:“回去再同你说。” 江落回过了神,将元天珠放回了盒子中,朝着冯厉笑了笑,“好。” 冯厉看着他面上的疲态,就道:“行了,回去吧。” 江落起身告辞,门即将关上时,他从门缝中抬眸。冯厉坐在书桌之中,整个人处在阴影之下。 他的眼眸深沉,唐装、鼻梁、侧脸线条稍沉于暗色,如同一座石膏做成的雕像,一动不动地任由时光的浮尘吞没。 有一种本质上的、来自灵魂层面的孤僻和冷酷从他的身上泄露。 竟然一瞬间让江落觉得,坐在那里的不是冯厉,而是池尤。 “咔嚓”一声,门被合上了。 江落原地站了片刻,缓缓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几步之后,他的鼻尖浮现出了薄薄一层虚汗。 他想。 原书中,冯厉为什么会帮助池尤修炼复仇? 如果池尤的最大目标真的是拉玄学界共沉沦的话,冯厉身为新一任的天师,怎么会帮助他? 除非。 冯厉也成为了池尤的傀儡。 或者是池尤的新身体。 * 这么大的一个猜测浮上心头,江落本以为自己会心里发寒,辗转难安。但他却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第二天可以去医院探病的时候,和同伴们一起去看了陆有一。 陆有一已经没事了,但还是被按在医院躺了一天。一天过去,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 江落打趣道:“陆有一,你恢复能力不错嘛。” 陆有一道:“哪能比得过死鬼啊。” 话一出,他瞅瞅左右,小心翼翼地凑到江落身边问道:“江落,死鬼救出来了吗?” 江落道:“他现在叫滕毕。” 陆有一听到这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对他们友善,将他们当做朋友的是死鬼,而不是活死人滕毕。而现在死鬼变成了滕毕,自然就不是他们的朋友了。 陆有一低落了一路,直到整理好行李上了飞机,他才缓过来,长长叹了口气,“有缘无份啊。” 江落闭着眼睛睡觉,“行了,睡觉吧。” * 偏僻的深土村内。 无人的深山之中,一块巨石突然颤抖了两下,静止两秒后,巨石又剧烈颤抖了起来。 “嘭”的一声巨响,巨石终于被颤倒在地,露出了堵住的一块黑洞。 裹着一身破旧布料、浑身灰尘泥土的男人从洞口中爬了出来。 他手里握着大刀,爬上地面之后,略有些迷茫地看向左右。 “朋友……” 但他的鼻子,已经闻不到任何生人的味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二合一,说到做到啦,开心_(:з」∠)_ 后台登不进去,太卡了,迟到了14分钟,对不起orz (河南宝贝们注意好自己的安全,深夜别睡的太熟,注意紧急通知,希望一切平安) 49、第 49 章 飞机落地后, 出飞机场,他们就看见了辆挂着写有“热烈欢迎竞赛比赛中获奖学生回校!——白桦大学”横幅的大巴车。 车辆位置显眼,横幅鲜艳醒目, 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不由自主会往车上看上眼, 可谓是吸睛十足。 行人:“……” 再次错过第名的祁野郁闷了路, 这会儿忍不住眼角抽搐, “这就是白桦大学的欢迎仪式?” 他们低调地上了大巴, 每上个人,司机师傅都会兴高采烈地朝他们拉个彩炮。 江落顶着头的闪光碎纸片, 面无表情地坐在了窗边。 祁野跟着坐在了他的旁边,低头摆弄完自己身上的碎纸片后, 抬头看向江落的头顶,手心有些痒,“你头上还有碎纸片。” 江落拨弄了下头发,碎纸片从发丝中掉落, “还有吗?” 祁野摇摇头,看着他耳边那缕白发,忍不住道:“我之前就想问了, 你这缕白发是特地染的吗?” 江落这才想起来这缕头发的问题,他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玻璃窗,窗中倒映的黑发青年耳旁, 那缕白发果然又跑了出来, “等这两天, 我找个机会把它染回来。” 祁野别扭地道:“这样也挺好看的。” 江落却不喜欢。这缕白发就像是池尤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样, 只要看到,就会抑制不住地想起那只恶鬼。他先前直刻意忽略这缕头发,可祁野这会提醒, 还是让他想了起来。 再怎么忽略还是不能遮掩它的存在,剪也不能剪,那就染回来吧。 祁野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吗,你在玄学界已经很有名气了。” 江落挑眉,“怎么说?” 祁野面色复杂。 在他上飞机前,祁家的评委老师就将他叫了过去,话里话外暗示着他和江落多打好关系,如果以后能让江落来为他们祁家做事那就更好了。 但江落是冯厉的徒弟,已经代表着天师府的人。祁野虽然性子不好,但做人的底线原则却决然不低。 祁家近年来表面低调,实则行事越发大胆猖狂。这次连天师的弟子都敢挖墙脚,他们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他含糊地道:“有许多的人想认识你,这些人里有好有坏,你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江落不由怀疑自己在祁野眼里是不是个傻子,“在这方面,我觉得我比你要聪明得多。” 祁野:“……” 他恼羞成怒,“算了,我不和你说了,你想认识谁就认识谁吧。” 说完,拉下帽子往后靠,嘴唇紧绷着生着闷气。 江落耸耸肩,后座探出半个粉色玩偶的脸,叶寻跟着探头,“江落,你今晚回学校住吗?” “回去,”江落道,“比赛都结束了,我也应该从天师府回来了。” 祁野闻言,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 他自从来到白桦大学,从来没见到江落在宿舍住过。 很快,大巴就到了学校。行人从车上下来,其他人可以直接回宿舍,但身为比赛的第名,江落却需要跟着万老师去见见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院长。 江落听过很多关于这位院长的传说,但这还是第次见到真人。他心怀好奇,踏进了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组办公沙发,沙发上正左右地坐着两个人。个是头发胡子花白的院长徐点灯,另外个则是江落也认识的殡葬店老板。 徐院长瞧见他来了,严肃的面容倏地舒展开来,满怀欣慰地朗声笑道:“纪老弟,让我给你介绍下,这就是我们学校拿到第名的学生,冯天师的弟子江落。” 殡葬店老板有气无力道:“我认识你这个学生。” 徐院长并不惊讶,“你认识的人总是很多,当初我想找池尤来这里给我当助教的时候,也是托你才能联系得上他。” 殡葬店老板怔,低声提醒道:“不要再提他了。” “没关系,江落也和池尤有些关系,在他面前提起池尤没什么,”校长大手挥,好奇地看着江落,“我听万老师说,你在第二关比赛结束之后,还想要给池尤殉情?” 江落想了想那个时间,正是他得到了阴阳环之后第次在浴池中试着溺亡的时间,万老师的大嘴巴他不是第次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连院长也知道了这件事。 江落勉强笑笑,“对。” 殡葬店老板惊讶地看着他,“你和池尤是?” “我们是恋人关系,”江落垂下眼,忧伤浅浅,但却如影随形,“院长,你还能再和我说说池尤的事吗?” 他眼圈微红,喃喃道:“我太想他了。” 院长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我听说你还想查池尤的死因?” 江落正色道:“对。” 殡葬店老板和院长对视了眼。 确定江落所言非假之后,殡葬店老板躺在沙发上,气若游丝地道:“池尤竟然和你有这种关系……怪不得,怪不得啊。难怪上次那元天珠刚到我手里,你就能注意到那小珠子的不对。” 江落问道:“老板,这个元天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殡葬店老板懒洋洋道:“怎么,你师父还没告诉你吗?” 江落摇了摇头。 殡葬店讽刺笑,“也是,怕是天师就算知道这是什么,也不会告诉你这小娃娃。但看在你和池尤匪浅的关系上,我告诉你也无妨。” “这元天珠,”他转了转手里的流珠,念了声“福生无量天尊”才接着道,“可是逆天得来的东西,世上总共也就只有四颗。按那六大家的说法啊,这元天珠乃是老天爷眼看着玄学界没落了才赏下的宝物,用以帮助玄学界重现昔日繁荣。” 院长冷笑声,重重拍了桌子下,“艹他娘的,真以为四个珠子就能救下来整个玄学界?!” 殡葬店老板道:“你先别插话。” 他看向江落,幽幽地道:“元表示天地万物的本源,有根本之意。天则表示着天生,这俩字连在起,就是天生本源的意思。我问你,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江落幽幽回望过去,你这说得云里雾里,谁能懂得是什么意思? 殡葬店老板又隐晦地暗示了句,“在这天生本源之前,再加上个人字。” 人的天生本源。 江落头疼,他按按眉头,突然表情僵,缓慢地抬头,看了看殡葬店老板,又看了看院长。 “元天珠是人的天生本源做成的?” 院长和殡葬店老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江落答案。 天生本源。 不就是人的灵魂吗? 江落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元天珠有四颗,代表着有个人,他的灵魂四分五裂,被做成了元天珠?” 他顷刻间想起了原文中对池尤的描述。 灵魂残缺,四分五裂,犹如人没有五官,没有四肢。 元天珠,就是用池尤的灵魂做成的。 * 从院长办公室离开后,江落缓步走在烈日之下。 七月份已经过去,在湘西的时候还感觉不到炎热,但白桦大学身处全国有名的“大熔炉”之中,哪怕是八月,太阳也晒得人出门就冒汗。 江落被太阳晒了会儿,从刚刚那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之中缓缓回过了神。 他此时没想些别的什么,唯个想法,只有池尤灵魂不全的时候都这么强了,如果让他集齐了四颗元天珠,他该会强到什么地步? 就像是江落曾经说过的样,死亡没让池尤变弱,反倒像是让他挣脱了某种束缚,变得越加强悍神秘起来。 到了他最强的时候,别说整个玄学界,江落自己的安危都不样能保证。 江落原本是欣赏池尤这种性格的,但如今,他更想把装模作样的恶鬼压在脚下。 他和池尤现在是仇敌关系,如果仇敌变强了,以那疯子的手段,江落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自己都能想象得出来。 最惨不过原文之中那样,池尤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但江落甘愿被他折磨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了。 江落踢了踢脚前的石头,看着石子滚入了草丛间,他突然扬唇笑了起来。 他绝不会给池尤得到其余元天珠的机会。 给仇敌的复生之路添上些麻烦,江落怎么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恐怕恶鬼被他破坏了计划之后,会像曾经被他戳穿了白叶风的傀儡之身般,火冒三丈又不得不压抑克制自己吧。 江落闷笑起来,脊背微颤。等他抬起头时,同树上了几只鸟雀对上了眼。 那几只鸟雀似乎在直默默看着他,豆子眼漆黑,仿若看得懂江落的举动。 江落嘴角的笑容不变,他和这些鸟雀对视了会儿,视线左移,树干上的只夏蝉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在学校之中,因为驱魔镇邪的风水格局,池尤进不来,但被池尤控制的这些小动物,却不会被风水格局影响。 江落漫步上前,朝着鸟雀伸出手,鸟雀歪了歪头,展开翅膀飞到了他的指尖上。 “小可爱,”江落轻声细语道,“你不会是池尤那个狗东西的,对不对?” 鸟雀没有动静。 江落用指腹轻轻地摸着小鸟的头顶羽毛,小鸟却突然朝着他左手上的红痣啄去,被江落眼疾手快的扼住了脖子。 他熟练地抽出张符纸贴在了鸟雀身上,符纸微微烫,鸟雀“吱吱”两声,挣脱了束缚和掌控,拍着翅膀飞走了。 江落收起符纸,懒洋洋地往宿舍而去,嗤笑声被风吹散,“偷窥狂。” * 比赛结束后,学校给他们放了三天的假。陆有的父母得知他在比赛途中受伤了后,大手挥,直接包下了座温泉庄园,请整个班的同学过去休息放松。 江落彻底认识到陆有有多么财大气粗了,他啧啧感叹,“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陆有坐在沙发上吃着薯片,催促着他们快收拾行李,“其实我们家也就般般。” 葛祝心酸地道:“我求求你别说了。” 他们收拾完行李走出校门后,陆有的父母还派了车来送他们。三辆豪车极其有面,普通人终其生也就只能挣个轮胎钱。江落他们上车的时候,白桦大学的普通学生就站在校门口围观,还有人满脸羡慕地掏出手机对着他们拍着视频。 江落:“……我今天终于感受到有钱人是多么快乐了。” 陆有忧愁地叹口气:“钱不是万能的,你不懂有钱的苦恼。” 叶寻:“你可闭嘴吧。” 温泉庄园在乡下,他们下午两点的时候到了目的地。庄园中的工作人员接过了他们的行李,庄园的经理也在等着他们,热情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陆有和经理拥抱了下,介绍道:“这是我表叔。” 表叔笑着道:“你们好。大家这几天尽情玩,我们已经准备好切了,除了室内外的温泉,还有汗蒸房和桑拿间、按摩房。除此之外呢,娱乐区和影院都在餐厅旁边,有什么需要你们尽管找工作人员,千万不要客气。” 他说完后,还有其他事要忙,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江落跟着陆有往房间走去,路走过的室外温泉池中,竟然真的没有个人,“陆有,你父母真的把这里给包下来了吗?” 陆有“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里其实是我家族里的产业。我本来不好意思和你们说,但到了这会儿,不说也不行了。其实这个温泉庄园,这几天都不准备营业,因为发生了些诡异的事。我父母想让我来看看,但我怕我个人搞定不了,就把你们给叫来了。” 众人:“……” 陆有理直气壮道:“咱们都是熟人,给钱也太客气了,这不,我就建议可以请你们在这里免费玩三天,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 葛祝惨笑:“还不如给钱呢。” 叶寻圈起袖子,面无表情道:“别拦我。” 江落体贴地道:“我给你抱着小粉。” 暴打完陆有后,众人才舒了口气,有闲心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 陆有捂着乌青的眼睛,“嘶嘶”抽着冷气,道:“这几天的晚上,有人在庄园里听到了奏乐声。” “奏乐声?” “对,”陆有道,“先是热闹喜庆的乐声,接着又是凄惨悲怨的哀乐。据听过的人说,像是……”他顿了顿,低声道,“喜丧两路相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会有的!都会有的!别急! 陆有一:开不开心?:-D 同学们:“……”暴打陆有一 50、第 50 章 说得直白一些, 便是犯了红白双煞。 红白双煞是茅山禁术,本身极其危险而难遇,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才有可能遇见红白双煞相撞。 红煞指的是结婚当日死了的新娘子, 新娘子身披红衣死去, 怨气极重。白煞指的则是修为极深可以在陆地上行走的水鬼, 送的是意外死亡的青年的棺木。① 一为送葬, 一为送喜, 两煞相撞,谁也不愿意让路。 江落在书上看到过“红白双煞”的说法, 若想要遇见这红白双煞,则需要一个复杂特殊的风水格局。红白两路一旦冲撞, 若是被掺和在其中,没有点实力,就只能等死了。 陆有一眼巴巴道:“我一个人心里没底,有你们陪我之后, 我就不怕了。” 虽然看着他还是牙痒痒,但来都来了,一行人也接受了现实。 “正事等晚上再说, ”江落伸了个懒腰,“你先让我们享受享受。” 陆有一笑出一口大白牙,“那是当然的啦!” 他们回房放下了行李, 就准备去泡温泉了。江落在浴室中洗了一个澡, 将路途中的浮灰洗去之后, 便穿上了温泉庄园送来的衣物。 温泉庄园给了一套浴袍、浴巾和一次性内裤。内裤的质感不算多好, 但也不算差,穿上之后,江落还觉得有些紧。 他对自己的身材向来是满意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已经有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全身,打眼一看,处处修长而紧实,比例恰到好处。浴室里有一面全身镜,江落对着镜子系上袍带,慢条斯理地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 黑色长发披肩,水珠湿漉,微微挑起的唇角敷衍又美丽,瞧起来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张脸陪了江落二十多年,他很庆幸,原书的炮灰江落有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或许解决完池尤这个不定时炸.弹之后,”江落自言自语,“我也该走出‘情伤’,谈上一场恋爱了。” 他的身后,无人注意的衣服框中。有莫名的无形的风在衣服中穿梭,衣服内里凭空凸起,又迅速落下,好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听到这句话后,风的举动却顿了顿,转眼间就在衣服框中销声匿迹。 陆有一在外头叫道:“江落,快一点。” 江落回过神,将湿发松松卷起搭在脑后,悠闲地走出了浴室。 温泉庄园主打的就是温泉,室内是男女分开的浴汤,裸泡。室外可以看到秀丽风景,但需要穿着衣服,是混合汤池。 若是平时,即便为了干净,他们也会选择室内的温泉。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整个温泉庄园内的客人只有他们九个,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的汤池,都干干净净地不染纤尘。 几个人找了一个大的室外温泉一同泡着,懒洋洋地聊着天。 硫磺味中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热水蒸腾,令人的精神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闻人连递给了江落一瓶水,江落睁开眼睛看了闻人连一眼,抬手接过,调笑道:“闻人,身材不错。” 闻人连平日里穿上女装时看不出半分违和,总会让人觉得他身形过于瘦削,但脱去女装之后,才会发现他的身姿高挑,每一处线条中都糅杂着力与美的流畅,没有分毫女气,反倒俊美十足。 “你喜欢吗?”闻人连朝着他眨了眨眼。 江落煞有其事地摸摸下巴,上下看着他,“还不错。” 闻人连差点忍不住笑场了,坚持说出了下一句台词,“那今晚要和我试试吗?” “好啊,”江落眉毛一跳,道,“但我只做上面那个。” 闻人连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真不巧,我也是。” 一旁规规矩矩泡在温泉里的匡正插话问道:“什么叫上面那个?” 江落和闻人连沉默了几秒,一起笑出了声。闻人连转身朝着匡正竖起食指,贴在唇前“嘘”了一声,温柔地道:“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 匡正无奈地看着他。 陆有一和塞廖尔正在唱着歌,塞廖尔的歌声果然是五音不全,令人听之难忘。江落闭着眼睛,恍恍惚惚之间,处在睡与不睡的模糊界限上,听着这些吵闹声,他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细微的笑。 祁野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划过江落,卓仲秋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在看江落?” 祁野的脸瞬息红了,几乎要从浴池中暴跳起来,“我才没有看他!” 卓仲秋波澜不惊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祁野剩下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他板着脸坐回了浴池里,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往江落相反的地方看去,“我都不想理你。” 但越是不让自己去看,越是控制不住想要去看。祁野余光瞥过卓仲秋,瞧见她没有注意后,匆匆往江落的方向看了一眼。 谁知道江落突然从浴池中站了起来,他面色微热,眼睛半耷拉着,困倦而慵懒地道:“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 得到稀稀拉拉的回应后,江落慢悠悠走出了浴池。他从一旁的座椅上拿起干净的浴巾,双手一扬,潇洒地披在了肩上,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侧过脸道:“温泉不宜泡太久。” 江落艳丽的眼尾微微眯着,调侃在他嘴角处扯开,“你们晕了,也不要来喊醒我。” 葛祝开玩笑地道:“我们要是晕了,爬也要爬到你屋子里再晕倒。” 这样朋友间的打趣,江落以前很少经历过,但感觉却很是不错。江落耸耸肩,朝他们挥了挥手,保持着愉快的心情,回到房间中睡觉。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窗外的天色从艳阳高照变为暗沉金色,等到余晖被夜色一寸寸蚕食之后,江落才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眼皮轻轻颤动了两下,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太阳,已然不见了踪影。细风轻轻,只剩天边一缕紫红色的霞光还在微微发着光。 江落摸过手机一看,原来已经晚上七点了。 温泉庄园内只有他们几个人,因此便极为奢侈地一人一个房间。江落回来时没有开灯,这时屋内要比外面看起来还要漆黑,好似在黑暗之中,藏有一个吞食人的怪物。 江落清醒了过来,他探过身打开了灯。明亮的灯光在一瞬间驱散了黑暗,江落看向门窗,他临睡前贴在上方的符纸完好无损。 他安了心,起床出门去吃饭。 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屋内的窗外猛得袭来了一阵邪风。窗口处已经抵挡了邪风几次的镇压符终于承受不住,火焰自符底燃起,顷刻间化成了纸灰落在了窗沿上。 * 江落独自一人吃完了饭,在庄园里散步了半个钟头,等消食得差不多了,他又想泡温泉了。于是找了处无人的偏僻小池子重新泡了起来。 温泉池旁边的电表上显示着38℃,不高不低,正是一个最适宜的温度。江落舒了口气,靠在池边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刻。 但渐渐的,温泉度数却越来越低了。 江落本以为是自己适应了温泉度数,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睁开眼睛一看,温泉表面上的雾气缭绕,但由热气蒸腾的雾气却变成了由冷气蔓延的寒气。江落快速站起身,警惕地凝视着池水迅速退后。在他退出温泉池的那一刻,三十八度的温泉在瞬息之间凝结成了冰。 要是江落再慢一些,他也要被直接冻在池子里了。 江落随手抽过一旁的浴巾,脸色阴沉,“操。” 他想将浴巾披在身上,但双手却猛地被另外一个人握住。 这个人的手掌有力,手指修长,指腹如死人般柔软,他比江落高出至少半个头。此时,他轻轻贴近着江落,地面上被月光拉长的影子鸳鸯交颈着,在竹叶碎影之中蔓延,穿过池边,落在了凝成冰的温泉池上。 另一个黑发男人从江落耳边探出了头,笑着道:“这么快就打算忘掉‘旧情人’,开始新恋情了吗?” 阴阳环猛得晃了三下,巳蛇冲着江落身后冲去,江落挣开手,转头往后一看,身后却没有了人。 他的眼神啐着刀,往周围看了一圈。树静风轻,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江落摸了摸巳蛇的头,巳蛇缠绕着他的手臂一直到肩膀,符文组成的蛇信在江落脸上舔了一口,竖瞳同样敏锐地在周围巡视。 什么都没找到,巳蛇重新回到了阴阳环中。江落拿着浴巾擦着头发,转身离开了这里。 “跑的真快……”他声音不高不低,像是特地说给某个人听的一般,语气里的嘲讽若隐若现,“才放松了多久就又跟来了,池先生对我的‘痴迷’,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哪怕江落知道池尤是为了神像心脏和元天珠而来,他的嘴上也毫不留情。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恶鬼被他激怒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回到了大厅之中,也没有事情发生。 难道池尤转性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生狐疑,忍不住回头往后看了好几眼。 池尤到底想搞什么? 江落疑神疑鬼的走进了餐厅,餐厅之中,同学们正在吃宵夜。江落坐在餐桌旁,心不在焉地倒了一杯白水,却发现餐桌旁少了一个人,“塞廖尔呢?” 葛祝啃着鸡腿道:“他趁我睡觉的时候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外头就走进来了一个人。金发碧眼,正是塞廖尔无疑。 塞廖尔双目有些无神,他的表情呆板,好像没看到餐厅的众人一样,走出了一条直线,径自往电梯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葛祝提高声音道:“塞廖尔?” 这一声出去,塞廖尔猛得打了个激灵,好像被唤回来了神魂一般。他挠了挠头,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眸里全是迷茫。 转头一看,看到了同学们,灿烂的笑容绽开,塞廖尔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大家,晚上好!” 活力十足,和刚刚那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葛祝有些担心地用手心贴在塞廖尔的额头上,嘴中默默念了一会,奇道:“魂也没丢啊。” 塞廖尔懵懂地道:“葛,你在,干什么?” 江落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塞廖尔乖乖道:“我去看电影了。” “刚刚叫你,你怎么没有反应?” 塞廖尔面上的茫然一闪而过,“可能是我没有,回过神吧。” 江落几人没瞧出他话里的不对,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边聊边吃着夜宵,静静等待着子时的来临。 红白喜事冲撞后,只要没人退让,两煞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直到另一方让出路来为止。在子时,便是他们出现的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今天头有点疼,先更这点,明天看看能不能多写点。亲亲 ①“红白双煞”内容查自资料+私设一部分,《新僵尸先生》里面有一幕红白冲撞的画面,我觉得特别有美感,感兴趣的可以康康 51、第 51 章(修) 葛祝是道士, 处理红白双煞上,这里没人比他更专业。 天色越深,工作人员越显得紧张。 在子时来临前, 陆有一就让身为普通人的工作人员们回去休息了, 休息前, 葛祝面色严肃地叮嘱了工作人员一句“三不要”。 “灯不要开, 有声不要探头看, 有人来敲不要开门。只管闭眼就睡,无论发生什么事, 都不要出门。” 工作人员牢牢记住了这句话,随后各自回到了房间中。 温泉庄园寂静了下来。 除了他们的聊天声, 大厅里没了其他的声音。更深露重,时间慢慢走到了子时。 他们也不再聊天,默默等待着红白两煞的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喜乐突然从远方飘飘渺渺地传来, 唢呐声高高,锣鼓敲响,热闹喜庆, 但好似隔着一层雾似的,犹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葛祝当机立断道:“走。” 一众人往乐声传出的地方赶去。他们走得越近,乐声便越清晰, 这样热闹的乐声中还夹杂着一道似有若无的鬼声悲吟, 似喜非喜, 似悲非悲。 葛祝跟着罗盘带着同伴们快步靠近, 等到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红白两煞相撞的场面时,他脚步轻轻躲在树木之间,转头“嘘”了一声, “小声。” 这时,一声高昂的唢呐声后,喜乐消失,哀乐响起。江落半蹲在杂草之后,从缝隙之中看着前方场景。 白雾浓重之间,只见两队人马互相对持着。 南侧的一队皆是面色惨白犹如敷粉的女鬼,她们身着红衣,白到发青的手扬起,红纸纷飞。她们中间抬着一顶鲜红的花轿,红绸如花似的围绕着花轿。 北侧来的一队则抬着一座黑棺,黑棺前后站着十数个面色同样惨白的水鬼。这些水鬼身上穿着白布丧服,长长的麻绳拴在他们的腰间,在地面的枯叶中拉出道道痕迹。 白纸扬起,红白两色的纸钱混杂飞舞着。 乐声越来越凄厉,但场面却极为安静。这一幕诡异又阴森,陆有一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江落呼吸放得很轻,陆有一实在害怕,低声同他说,“江落,这他妈好恐怖啊。” 江落点点头,压低声,“问问葛祝我们该怎么做。” 陆有一将这句话传给了身边的叶寻,叶寻传给卓仲秋,江落等了一会儿,陆有一重新转过来头,小声道:“葛祝说红白两煞相撞时太过危险,让我们不要掺和进其中。先记住红白两煞相撞的地点,等明天白天时,再在这条路上画上阵法,让喜丧两路错开。” 江落觉得可行,“那我们先回去?” 陆有一松了口气,“可算能回去了。” 几个人互相打了个手势,正要一个个退后,但陆有一却一不小心踩上了一根枯木枝。枯木发出一声脆响,在他脚底下当场断裂。 陆有一僵住,他朝着离他最近的江落虚弱地一笑,笑容像是在哭,“我发誓,刚刚这里真的没有这根枯木。” 江落:“……” 他黑着脸往后看去,红白两煞中所有的鬼魂齐齐转过了头,漆黑无光的眼睛定在了江落和陆有一的身上。 葛祝心中大呼不妙,来不及解释,就大声喊道:“快跑!” 江落抓着陆有一拔腿就跑,可还没跑出一步,陆有一就猛得摔在了地上,连带着他也跟着摔倒在地。陆有一大叫,“我的脚被红绳抓住了!” 江落拉着他,匆忙间低头一看。陆有一的双脚上缠着一段红绸布,红绸布的尽头就在红煞女鬼之中,红绸布飞速拖着他们往红白两煞拽去。江落“艹”了一声,手上倏地出现一把金色匕首,他挡住枯枝落叶,猛得往红绸上砍去。 红绸成功被他砍断,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但江落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被拽到红白两煞的中间了。 水鬼盯着他们,女鬼也在盯着他们,两方人面无表情,鬼气森森。 江落:“……”和陆有一待在一起,会让人变得不幸。 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惊呆的葛祝一行人没来得及拉下他们,眼看着朋友陷入红白两煞之中,葛祝脸色凝重地从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剑,“红白两煞冲路不冲人,冲人不冲路。他们现在看到陆有一和江落了,就不会在意路的问题,快,我们得快过去把他们救回来!” 但他正要冲过去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淡如风轻的声音,“葛祝,你怎么还是这么的蠢。” 葛祝一愣,随即脸色铁青。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桃木剑,手背上的青筋绷起。葛祝向来是随心所欲、仙风道骨,时常乐乐呵呵,从不对人生火气。旁人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复杂万分之中,好像夹杂着刻骨的恨意。 葛祝咬着牙,牙齿的磕碰声犹如惊雷一般在他耳旁炸起。 卓仲秋关心道:“葛祝……” 葛祝猛得收紧了手,转身拦在同伴的身前,冷漠地看着黑暗的丛林之中,“葛无尘。” 丛林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白色僧服不扎不束,飘逸犹如谪仙。他的相貌俊秀无比,哪怕是一个光头和尚,也好似在月下微微发着仙人一般的光。 葛祝的双手在微微发抖,他死死看着眼前人,声音很低,且沉,“葛无尘,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葛无尘轻轻一笑,模样是日清月朗般的天人之姿,说起话来却有着浓重的嘲讽意味,“身为我的弟弟,葛祝,你已经沦落到需要用道术才能制伏邪祟的地步了吗?” 他好像觉得很好笑,转着佛珠手串笑了出声:“这些年,你好像毫无长进。优柔寡断,还坚持着你所说的万物随心,葛祝,你这么废物,是不是又要看着你的朋友在你面前鲜血淋漓地死去了?” 葛祝呼吸一重。 葛无尘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葛祝下意识冲了过去,“葛无尘,你给我站住!” 闻人连道:“葛祝,不要去!” 葛祝已经追着葛无尘消失在丛林之中了。 好友两方受难,闻人连隐隐觉得陷入了什么圈套。他沉着脸道:“仲秋、叶寻,你们和祁野去救江落和陆有一,匡正,你和塞廖尔跟我去找葛祝。” 兵分两路,祁野早就心中着急了,闻言率先朝红白两煞冲去。但他还没到,红白两煞的队伍连同中间的陆有一两个人,却凭空消失了。 * 江落和陆有一被这些鬼魂盯着,正当他想要召唤出阴阳环的符文时,这些鬼魂却抬着花轿和棺材猛得撞上了他们。 江落抬手挡在身前,可下一瞬,他却身形不稳地往前一倒,猛地扑倒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上下左右紧闭,没有光线,视野漆黑,他竟然到了水鬼抬着的棺材里。 棺材晃动着,外面的唢呐一吹,乐声再次奏响了起来。 他在棺材里,那陆有一应该在花轿里了。 江落动了动,碰到了身下躺着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空间狭小,他几乎整个人压在这具身体上。江落低声念着:“哥们,不好意思,实在对不起,我马上出去。” 但这个姿势不太方便动作,江落转过身,念了一声“冒犯”,躺在尸体上敲了敲棺材盖。 敲出来的声音沉闷而厚重,足以让江落知道这具棺材板是多么的结实了。 厚度估计有两个砖头那么宽。 江落摸了摸阴阳环。 他并不担心十二生肖撞不开棺材盖,重要的是出去后,他该怎么救出陆有一,从这危险的红白两煞之中逃脱。 江落艰难地再次翻过身,在尸体身上摸了摸,想要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 “能让水鬼送葬的尸体,怎么想都不简单,”他喃喃自语着,“哥们,不好意思,你千万别动。就这么一点地方,你再动起来,我们俩谁也别想动弹了。” 尸体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反应。 江落在尸体身上缓慢地摸着。 他的手落下的位置应该在尸体的腰间,落手便摸到了质感极好的衣服布料。布料丝滑如水,毫无褶皱。 江落顺着腰间往两旁摸去,摸到了尸体的双手。 这双手掌心宽大,手指颀长。江落从手指上一根根拂过,同样没有发现什么。 但他的右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他的双腿和尸体的双腿相贴着,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碰到尸体的脚尖,尸体应当是个高大的男人。江落用肘部撑住自己,双手从尸体的腰部移开,来到了尸体的脖颈上。 他仔细地摸着尸体的脸。 薄唇,鼻梁高挺,摸着摸着,尸体的嘴唇却缓缓勾了起来。 江落一惊,下一瞬天旋地转,他猛得被这具尸体压在了下方。 江落闷哼一声,阴阳环上的金光闪动了一下,却在下一瞬被人打断。尸体熟练地制住了他的手,低笑声隐隐。 那一瞬闪过的金光,将尸体的面容照了个清楚。 优雅俊美,游刃有余,不是池尤是谁。 江落的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狭窄的棺材内,两个人上下交叠着,姿态亲密,大部分的肌肤都被迫相贴在了一起。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了起来。 棺材还在晃动着,每晃动一下,都让江落有种在船上飘荡的感觉。乐声忽喜忽悲,喜丧两路竟然同行了。 池尤掐住了他的下巴。 恶鬼低下头,这次轮到他的手在江落身上抚弄了。 “让我找一找,我的心脏藏在哪里了?” 江落手脚都贴着池尤的手脚,恶鬼遮挡住了黑发青年的视线,他语气含笑,“嗯,脖子上没有。” 冰冷的指尖向下,滑到了江落的胸膛上。池尤的手掌贴着江落的心脏,感受着掌心下的响动,他恍然大悟地道:“难道是在这里?” 手下的心脏微微跳得快了些,江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掐着他下巴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池尤道:“看样子似乎不是。” 恶鬼的手缓慢地移到了江落的腰间。 线条在腰肢处猛得收紧,紧实柔韧的腰腹向来是彰显男人魅力的位置。恶鬼故意似的在这里慢吞吞地转了一圈,手掌握在了江落的腰侧。 好似失望似的感叹:“啊,这里也没有。” 再往下,痒意千百倍的敏感起来。 江落抬起膝盖,往恶鬼的腹部袭去。恶鬼轻而易举压下了他的攻击,将他牢牢压在身下,修长的手指弹奏乐器似地到了江落的大腿处。 “面对你的时候,我总要小心一些,”池尤感叹似的道,“毕竟江同学的坏主意总是很多。” 江落在黑暗中直视着池尤的位置,冷笑,“你怎么不去死。” 池尤道:“我已经死了。” 恶鬼强行压住黑发青年的所有抵抗,将黑发青年全身摸了一遍。从头发丝到脚尖,摸得江落额前出汗,脸上被怒火烧成了红云。 “竟然没有找到,”恶鬼自言自语,他缓缓俯身,冰冷的吐吸如毒蛇一般喷洒在江落的耳旁,“江同学,告诉老师,你把老师的心脏到底藏去了哪里?” 江落的湿发黏在耳旁,他鼻息比先前重了一些,棺内的空气逐渐减少,让他感到胸闷和炙热。 他平复着呼吸,冷静地道:“我哪里知道你的心脏在哪。” 他呵了一声,“老师,讲点道理,你都死了,还要什么心脏不心脏的?” 池尤道:“牙尖嘴利。” 他低头看着黑发青年。 和在浴池中慵懒随意的模样不同,此时的江落包裹得严严实实,最多只露出一截脖颈,一段手腕、脚腕而已。 面上因为缺氧和怒火而艳红,唇色昳丽,纵然面无表情,却因着鬓角的汗珠,瞧着也像是刚泡完温泉的样子。 或者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但这种美丽带着毒,一旦对他升起一丝半点的松懈,就会被反咬下来一块肉。 恶鬼漫不经心地伸手,转为抚摸着江落的下唇。 他不喜欢江落如今这幅毫无波澜的模样。 他还记得在饭店之中,当他被和合符控制后,被他强迫着躺在玻璃桌上时江落的表情。 那样的神情,比现在这样要更加让他感到愉悦。 让他想想,他那天做了什么。 “和江同学打交道,总要防着被你反咬一口,”恶鬼道,“这么利的牙,我都好奇它是什么模样了。哦,对,我找遍了江同学全身的地方,却唯独没有找过你的嘴里,我的心脏,是不是被你藏在了这里?”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手指强硬地闯入了江落的唇内。 江落狠狠咬下了唇,但却犹如咬在了一块石头上,表面的柔软之下是坚硬的质地,池尤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地伸了进来。 * 池尤将江落的牙齿摸了一遍。 “还是什么都没有,”恶鬼叹了一口气,隐隐笑意掩藏在可惜之下,“你究竟把我的东西藏在了哪里。” 他收回了手,江落已经过去了最生气的时候,他鼻息炽热,薄薄雾气蒸腾。表情却含着冰,冷眼看着池尤,“你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池尤挑眉:“哪里?” 江落道:“你靠得我太近了。” 池尤缓缓撑起了一些身子。 江落厌恶地皱眉,道:“再远一些。” 他就像是只想用个理由单纯地驱赶走恶鬼一样。 池尤又笑着退开了一些。 果然,黑发青年的表情舒展了一些。但恶劣的恶鬼正准备重新逼近他时,却突然一顿,转身看去,“嗯?” 只见棺材盖上的两张黄符,牢牢地黏在了他的背上。 刚开始时,为了防止棺材里的尸体诈尸,江落以防万一的在棺盖上贴上了两张定鬼符。定鬼符在面对池尤时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但至少也能有几秒的空余。 这就够了。 江落用力地从池尤手里抽出双手,第一件事不是逃出棺材,而是凶猛的一拳砸到恶鬼那张俊美的脸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打起来 本章小修了一下 52、第 52 章 但一拳打上去后, 江落表情就僵了。 他犹如打在一块石头上,石头不疼,他快要疼死了。 江落眉头一抽, 强行压下疼痛, 他面不改色地收回手, 再狠狠一脚踹上了池尤的腹部。 池尤的背部撞上了棺材盖, 发出一声沉闷巨响。外面的乐声骤然一停, 棺材也停下了摇晃。 恶鬼闷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江落将池尤压在下方, 用寅虎撞开了棺材盖,潇洒翻出了棺材。 棺材外面已经没了水鬼和一身红衣的出嫁鬼, 他当即转身,准备推上棺盖。 “池老师,”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棺材里的恶鬼,“你一个人待在里面去找你的心脏吧。” 棺材即将盖上, 留下的最后一丝缝隙中,背靠着棺木的恶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个姿势,他优雅地平躺在棺材内, 双手放在腹部。 棺盖逐渐盖过他勾起的古怪嘴角,盖过了他幽深的眸色。 “咔嚓”一声——棺木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江落在棺材盖上贴上了数十张符箓。 他往周边一看,周围虽是没了红白两煞的鬼物, 但雾气浓重, 五米外便伸手不见五指。花轿就停在棺材的旁边, 这里除了一条溪流之外, 看不清是身处何方。 江落摸了摸寅虎的头颅,看向棺材,突然冷冷一笑:“撞它。” 寅虎打了个哈欠, 虎口大张,它后退几步,爪子蓄力,突然猛得往棺材撞去。 棺材倏地被撞得翻了跟头,翻滚着落入了溪流里。 溪水托着棺材逐渐远去,江落站在原地,笑声畅快,“一路顺风啊,老师。” * 远去的棺材被一个和尚拦了下来。 眉目如画的光头和尚慢悠悠揭下了棺材上的符箓,下一刻,池尤就推开了棺材,从容地坐起了身。 葛无尘叹了口气,“主人,你就因为这点小事,才把我叫来,让我引开葛祝的吗?” 池尤从棺材里走出来,带着他往白雾浓重的地方走去,“你不想见你弟弟吗?” 葛无尘垂下眼,轻轻转了转流珠,“主人说笑了。” * “送走”了池尤之后,江落挑起了花轿的帘子。 陆有一晕在了花轿里,眉头紧蹙,好似陷入恶梦。江落拍了拍他的脸,“陆有一?” 连接着唤了三声,陆有一猛地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卧槽!” 他双手双脚乱舞地挣扎着,江落及时退开。过了一会儿,陆有一才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江落,心里一松,呼出一口浊气,“吓死我了,江落,你知道我遇上什么了吗?” “我一个眨眼,你就不见了,而我到了花轿里,花轿里坐着一个新娘打扮的厉鬼。” 他脸色铁青,被吓得不轻,“我差点被她弄死了。” 倒霉的原来不止我一个人。 江落得到了安慰,他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现在没事了,出来吧。” 两个人走出了花轿,陆有一看着厚重的雾气,皱眉,“有些不对劲。” 他们手里没有罗盘,江落晃动了两下阴阳环,阴阳环却四面亮了一下,无法给江落指明北方。这是阴阳环头一次发挥不了作用,江落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阴阳环也不管用了……” 在平常的地点,阴阳环处于阴阳交汇处,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密林还是高楼大厦,都能精准地辨别方位。 只有一个地方不分东南西北。 那就是阴间。 江落扯掉花轿上的红绸花团,“陆有一,用土寻法。” 陆有一点头,他掏出一把小刀,砍下了花轿顶端的倒三角装饰。拿着跑到溪流边装满了水,再小心翼翼地端了回来。陆有一将尖尖的三角底部埋在泥土之中,使露出的表面如同一个碗状。 江落从红绸布上抽出几根丝线搓成一条绳子,嘴上还有空闲道:“陆有一,现在看起来,到底是谁更倒霉一些?” 陆有一苦着脸道:“我。” 他忍不住想要解释一下,“但我又认真想了一遍,在我落脚的时候,脚底真的没有那根枯树枝。” 江落扫了他一眼,“我不信。” 陆有一心塞地叹了口气。 江落拿着搓好的绳子走到了碗边,陆有一将一根削得笔直的树枝直直插在碗中间。在树枝还没倒下前,江落眼疾手快的用绳子快速在树枝上缠绕了数圈,然后双手食指压着两端的绳子,往左后两方压到极限。 绳子紧绷,将树枝牢牢栓在中间。陆有一用食指沾了沾碗中的清水,轻轻点在树枝尖头。 树枝缓缓动了起来。 它从直立慢慢往下弯,直到树枝尖头碰上了地面,在绳子的捆绑下,树枝尖头在地上画出了一道直线。 直线画完后,树枝猛得卸力,摔倒在了碗边和地上。 江落松开手,顺着这道直线看去,“走吧。” 两个人在浓雾中走着,身边的雾气却越来越浓重。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白雾之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两点红灯。 江落和陆有一对视一眼,悄声靠近红灯。走进了之后,便发现这原来是两个挂在一道古城门上的红灯笼。 城门上写着四个阴森如枯骨的字:酆都鬼城。 城门下方,有人不断进进出出。人群中既有如滕毕那般奇装异服仿若古人的人,也有身穿现代服装的男男女女。有走阴人披着黑袍低头匆匆进去再匆匆出来,在城门两边守着的,正是牛头和马面。 所有人行走轻盈,脚后跟不着地,显而易见不是活人。 江落面色凝重,和陆有一藏在路旁看着鬼城。 “土寻法给我们指明了这里,我们估计要穿过鬼城才能离开,”陆有一低声道,“红白双煞应该就是抬着我们从鬼城穿梭的阴阳两界。” 江落道:“鬼城是要进的,但我们不能这样进。” 他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 进出鬼城的并不一定都是鬼魂,还有活人。 但活人都是走阴人,来到阴间之后只能待上少许的时间。走阴人有统一的穿着规制,一般情况下,普通的鬼魂不会为难走阴人,但若是遇上了性格残暴、蛮不讲理的厉鬼,走阴人几乎只有一个死字。 因此,走阴一事,向来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 陆有一愁道:“我们怎么进?装成走阴人吗?” 江落随口道:“你以为走阴人这么好装?除非正好死了两个人,否则我们去哪里弄他们的衣服?” 他们也不是不能生抢,但生抢之后,被抢走衣服的走阴人却只能等死了。 陆有一叹了好几口气,但鬼城里面,突然走出了几个小鬼。 小鬼手里拽着走阴人的尸体,嘴里骂骂咧咧地道:“又死了三个。” “罗刹鬼的心情不好,我真不愿意处理他杀死后的尸体,杀就杀了,还要连魂带肉的吃进肚子里,碎肉掉了一地,真是晦气。” “今天死了多少个走阴人了?” “有八个了!” 另一个小鬼道:“他开启不了斗鬼场,当然心情不好了。罗刹鬼也太高看自己了,只有最强的鬼才能开启斗鬼场,成为斗鬼场的王,他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鬼城多少年没有开启过斗鬼场了?像他这种残暴的鬼,就喜欢看我们在鬼兽的嘴里挣扎。” “今天这些走阴人来的真不巧。” “何止是走阴人,咱们也绷紧着皮,这罗刹鬼不忌口,小鬼也被他吃了好几个。” “唉。” 几个小鬼找了偏僻的地方扔下了走阴人的尸体,重新回到了鬼城内。 陆有一默默转过头去看江落。 江落:“……” 江落:“不关我的事。” 陆有一幽幽地道:“江落,千万不要低估你的毒奶功力,在这方面,你是第一。” 他们俩藏在白雾之中,缓缓接近小鬼扔尸体的地方。走进之后,果然发现了八具披着黑袍的走阴人尸体。 江落和陆有一找出两件没怎么染血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将走阴人身上带着的东西也拿走了。作为答谢,他们俩给这些尸体念了遍往生经。 准备好了之后,两个人才往鬼城走去。 江落颠了颠从走阴人身上拿下来的黑色布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有一股血腥味。” 他打开一看,顿时眉头一挑,饶有兴趣道:“猪心脏。” 走阴人带其他的东西江落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带一个猪心脏? 陆有一也解开了一个黑色布袋,抬头道:“我这也是猪心脏。” 江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阴阳环。 白雾浓重之中,一只金色的老鼠抱着神像心脏从江落的黑袍下方窜进,不动声色地将神像心脏和嘴里含着的元天珠送到了江落的手中。 江落一直在偷偷地用阴阳环的金色符文保护着神像心脏。 一是符文可以隔绝神像心脏的邪性,防止被人察觉到神像心脏的存在;二是一旦有人想要从老鼠手里夺走神像心脏,江落会顷刻间察觉,再飞速地召唤老鼠回到他的手镯之中。 江落对自己的倒霉体质有着深切的认识,神像心脏和元天珠只要放他身上,绝对不会安全。 他们走到了鬼城门口。 闭着眼睛的牛头马面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伸出手道:“进城费。” 江落问道:“什么算是进城费?” “一个心脏,”牛头的声音嗡嗡沉沉,犹如洪钟,“拿不出心脏,就不能进城。” 江落笑着道:“我们有心脏。” 他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脸庞,江落面无表情地收起了笑容。 多么巧合啊,进入鬼城需要给心脏。 这怎么想,怎么像是池尤针对他做出来的要求。 或许还不止这样,没准连红白双煞这一出都是池尤的手段,一切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他手里的神像心脏。 江落将装有猪心脏的黑色布袋交给了牛头与马面。 牛头和马面打开检查了一下,道:“进去吧。” 江落和陆有一终于走进了鬼城。 鬼城内和人间的集市一般热闹繁荣,但却布满着阴森诡谲的气氛。两旁的摊位上,正中都挂着一个红灯笼,红灯笼下站着摊位的摊主。 摊主脸色煞白,唇色有如涂了鲜血的一样红,笑呵呵地看着路上来往的人流。 白雾在鬼城之中就消失不见了。 江落的余光扫过两旁,随处可见形象恐怖的鬼怪。地面上有断手在爬行,没有人皮的鬼物四肢黏在墙壁之上,女鬼长发幽幽,若是胆子小的人在这,看上一眼就能被逼疯。 他的视线落在了摊位上。 摊位上的东西更是稀奇古怪。人手、头颅、皮囊,还有枯干的婴儿。 江落没有多看,快速地往鬼城的出口走去。 但行到路途中间时,他们却被一群围在一起的鬼魂堵住了路。 鬼魂中间站着一个无比显眼的罗刹鬼。罗刹鬼足足有三米那般的高大,红发绿眼,浑身黝黑,长得青面獠牙,骇人可怖。 他的声音响亮无比,几乎能震碎人的耳膜,“把你儿子送来给我尝尝,老鬼我走了这么多的鬼城,还是头一次见到长了五个头的鬼。” 老人家的哭声响起:“求求大人饶过我们这一家吧。” 阴间和人间也没什么不同,阴间鬼仗着实力强,照样为非作歹,恶事做尽。 江落冷眼旁观,心中盘算好了离开的路线。但他知道陆有一是一个极其富有正义感的人,他当初会为了池尤敌视江落,会为了江落舍身相救,也会为这样的不公而想要出头。 江落低声道:“陆有一,你要知道,这里是鬼城。” 他顿了顿,“能不被鬼差带走而是自由出入鬼城的鬼,无论是那老婆子还是她儿子孙子,多半不是什么好鬼。” 陆有一道:“我知道。” 他嘟囔道:“我把你害得跟我一起闯进红白双煞就已经很内疚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拖累你了。” 江落心道,不好意思,真实的情况很有可能是我把你拖累进了红白双煞里。 但他没和陆有一说,不仅没说,反而理直气壮地欣慰道:“你长大了。” 陆有一:“……” 前面的罗刹鬼似乎不耐烦了,徒手抓起他看中的五头鬼就往嘴里送,一个头颅一个头颅地吞吃下腹,囫囵吞枣似的咀嚼着:“好吃!” 五个头颅齐声尖叫着,但声音却一道接着一道地少去,只成了罗刹鬼利齿下的残渣。 刚刚哭得格外厉害的老太太干净利落地收起了哭声,钻进人群中躲了起来。 罗刹鬼饱餐了一顿,他哈哈大笑着拍着肚子,转身离开。 人群分开了一条路,罗刹鬼正要走过,突然脚步一停,抬头嗅了嗅空气,“有人味。” 躲在人群中的走阴人抖了抖,低着头更加小心的藏了起来。 江落和陆有一对视一眼,缓缓往后方退去。 罗刹鬼绿色的眼珠子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但他却不放弃,又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大声道:“错不了!是人味!还是极其美味的人味!” 他鼻子耸动,闻着味在人群中穿梭,鬼魂瑟瑟给他让开路。 罗刹鬼的路线,明显是冲着江落和陆有一而来。 江落当机立断道:“跑。” 在陆有一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拔腿就往鬼城出口跑去了。 陆有一一惊,“卧槽!” 他连忙跟着追上去。 两个人跑得带起了一阵风,头上的帽子被吹落在身后。江落在黑发飞扬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罗刹鬼兴奋地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身上传来的人味!” 陆有一不禁闻了闻自己的咯吱窝,“我他妈没味啊!” 江落趁着他说话的功夫,与他又拉开了一米。 这个时候的陆有一就很让人有安全感。 罗刹鬼朝他们追去。 这只恶鬼身有一层楼高,跑起来时一步能比得过江落两三步,他很快就拉近了和江落两个人的距离,大笑声猖狂,“和鬼相比,人肉才是最好吃的东西。” 江落眯着眼将视线拉远,鬼城的出口离他们还有一段极为可观的距离。按这样的跑法,最多半分钟,他们和罗刹鬼之间的距离就会变为零。 既然跑不过,那就不跑了。 江落倏地停下脚。 陆有一差点撞在了他的身上,气喘吁吁地道:“怎么不跑了?” 江落转过身面对着罗刹鬼,表情冷静,他道:“陆有一,今天交给你一个道理。” 陆有一懵逼地问:“什么?” 江落摸了摸阴阳环,庞大的寅虎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仰头一声虎啸震天。 “逃跑是因为想避免麻烦,减少多余的是非,”江落笑了笑,眼睛盯着不断靠近的罗刹鬼,声音渐低,“但等到逃跑没用的时候,就不用再逃了。” “这个时候,就要直接上了。” 话音刚落,寅虎已经像支箭矢一般,疾跑着朝罗刹鬼冲去。 吼声阵阵,寅虎的速度越来越快,它身上的金色符文在空中飞舞着,犹如一道道燃烧起来的火焰,强硬凶猛地撞上了罗刹鬼。 罗刹鬼眼睛瞪大,被撞得翻身滚在了地上。 寅虎向前一跳,凶狠踩在罗刹鬼身上,冲着他的脑袋咆哮。 江落的血液流动速度急速地升温,他激动兴奋了起来。他看着被寅虎完全压制的罗刹鬼,残酷黑暗的念头升了起来。 杀了他。 撕咬他。 就像是罗刹鬼刚刚吃了五头鬼的那个样子,把罗刹鬼的肉咬下来,将他的头颅扯下来,让他碎尸万段,连魂带肉的吃下肚子里。 江落的心脏因为这个念头跳得越来越快。 “扑通、扑通。” 神像心脏突然跟着他一起跳动了起来。 每一次的跳动,都好似能颤动江落整个人的灵魂。远处,突然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巨石陷落,尘土骤然纷飞。 鬼城中所有的鬼怪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动静。 “斗鬼场出现了。” 一双双眼睛放在了江落的身上。 黑发青年身披黑袍,呼吸略微粗重,他的眼里全是还未平息的锐气,纯粹的恶意还未从他身上消散。 小鬼间窃窃私语起来。 “斗鬼场的王怎么会是一个人类?” “你管这么多呢,斗鬼场只要能开启,咱们就能看热闹了。斗鬼场的王在斗鬼场里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他说要把哪个鬼扔斗鬼场里,哪个鬼就必须得进去。斗鬼场里的鬼兽好几年都没吞食死魂了,不知道得有多饿,到时候的场面一定很好看。” 数不清的鬼魂往江落围来,欢呼着簇拥着江落往斗鬼场而去。 江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和陆有一站在了斗鬼场的边缘。 斗鬼场是一座深坑。 深有十数米,铺天盖地那般的巨大。在深坑的旁边,有一把处在高位上的座位。 且是唯一一把。 这时,牛头从手舞足蹈的狰狞鬼魅之中走到了江落的身边,他态度恭敬地道:“大人请上座吧。” 江落看着坑底,轻轻地道:“这就是他们说的斗鬼场?” 坑底的墙壁上有数十道铁笼,铁笼中间有幽幽绿光亮着,那是鬼兽的眼睛。 牛头道:“是的,这就是斗鬼场。大人打开了斗鬼场,斗鬼场会在下一个子时重新埋葬在地底。在这一天当中,大人就是斗鬼场的王。” 他头顶有虚汗滑落,却不敢去擦,“在斗鬼场内,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想要哪只鬼下去与鬼兽相斗,哪只鬼就必须下去与鬼兽争斗。在这里,您没有任何桎梏,但只有一个规矩,从斗鬼场成功活下来的鬼,都会来见您一面。” 江落默不作声想了一会儿,突然勾起嘴唇,朝着陆有一道:“陆有一,你先顺着鬼城的出口离开吧。” 陆有一担心道:“我不走。” 江落笑了笑,“你走了我才安心。” 他劝了陆有一几句,陆有一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看到陆有一安全出了鬼城之后,江落重新回过头,看向身后密密麻麻狂热的鬼魂们。 他的精神极度的放松,又极度的亢奋。他擒着笑,在牛马的陪伴下,一步步往高座上走着。 等江落真正坐在“王位”上时,他俯视着下方的恶鬼们,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狂欢。 恶鬼们欢呼着,大声叫喊着。他们的模样扭曲而诡异,群魔乱舞,鬼哭狼嚎,整个场面阴森惊悚,不外乎如此。 丑陋极了。 但江落却在心中想着,这真是美妙极了。 他的灵魂好像也变成了其中一个丑陋的恶鬼,兴高采烈地等待着血液的诞生。 邪恶,欲念,俯视众生。 心口处的神像心脏同他自己的心跳频率变为了一致。 江落轻轻敲了敲座位扶手,目光在底下扫视,忽而定在了罗刹鬼身上。 殷红唇角挑起,他笑着道:“第一个,就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日更+3w营养液合更,终于补上了,明天补4万营养液的更新 53、第 53 章 罗刹鬼自从被寅虎压倒在地上时, 就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当高座上位的黑发青年朝着他轻轻微笑时,这股不好的预感冲上了顶峰。 罗刹鬼看着斗鬼场,斗鬼场中, 被锁在铁笼后方的鬼兽已经走到了铁笼旁, 饥渴的鬼眼闪着幽幽青火, 涎水流落, 目光在斗鬼场边缘的鬼怪中扫视。 罗刹鬼的面上流露出了和曾经被他杀死的人脸上一模一样的恐慌神情, 他转身就想逃离斗鬼场。 但之前避开他锋芒的鬼怪们却围住了他的路。 罗刹鬼的红发因为怒火飞舞着,他的獠牙外呲, 大吼道:“你们敢拦着我?” 他心里越害怕,面孔越是扭曲, 罗刹鬼的模样本就狰狞,如今更是恐怖。 但包围他的鬼怪们却没有往后退上一步。 罗刹鬼哪怕再强,也抵抗不了这么多的鬼怪。他被众鬼抬起来,往斗鬼场中扔去。 三米高的罗刹鬼重重摔落在斗鬼场之中, 和巨大的斗鬼场相比,他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热烈的欢呼声在斗鬼场边响起。 “看啊,罗刹鬼要死了。” “我打赌他活不了一分钟, 哈哈哈,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快放鬼兽,我要看他被咬成肉渣!罗刹鬼, 你死期到了!” “把他的头扯下来给我们踢皮球。” 阴间没有白天与黑日, 阴森森的暗色包裹着整个鬼城, 扭动着的鬼魂们像是一滩丑陋的烂泥。 鬼怪的话传送到了江落的耳朵里, 江落微笑地想,真是没有人性的恶鬼啊。 残酷,冷血, 唯恐天下不乱。 多么恶心,多么凶狠。 但江落的灵魂,却在因此而沸腾着。 牛头在一旁问道:“大人,你想放出哪只鬼兽和罗刹鬼相斗?” 江落的目光在铁笼中巡视。 铁笼上方绘制着鬼兽的样貌,江落的目光停在一只有着九个头颅的蟒蛇身上。 他听到自己笑着道:“既然罗刹鬼喜欢吃头颅,那就放出这条蛇吧。” 牛头的声音含着对罗刹鬼的同情,“好。” 但下一刻,他高声喊着放鬼兽时,又克制不住地兴奋,“放九头蛇——”① 罗刹鬼还在怒吼着。 “是谁把我扔下来的?我非吃了他不可!” 怒骂似乎能让他不那么惧怕,罗刹鬼的骂声越来越响亮,但突然之间,他的头顶却有雨水滴落。 雨水从他的脑袋上滑到鼻梁上,罗刹鬼意识到了什么,他僵硬地伸手抹下雨水,放在鼻前闻了闻。 腥味浓重,雨水稠黏。 罗刹鬼惊恐地抬起头。 一头巨蟒正直起身,眼冒绿光地看着他。 九头蛇有九个头颅,三个男人头颅在下,三个女人头颅在中间,三个小儿头颅在上。九个头颅盯准了罗刹鬼,庞大的蛇身缓缓移动着。 牛头道:“九头蛇活了有两百年。一百年前,它在冬天快要被冻死时被三户人家收养。等九头蛇醒来后,和他们一起过了两年日子。两年后,三户人家都生了孩子,九头蛇闻到孩子味嘴馋,就把孩子给吃了。吃完之后,它馋上了人味,又一家一家将三对夫妻也给吃了。” “这之后,九头蛇就长出了九个头颅,这九个头颅最喜欢的就是吃人脑袋。” 江落恍然大悟地笑了,他支着头含笑看着斗鬼场,“那他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下一瞬,罗刹鬼尖叫声刺耳,他被九头蛇撕成了两半,九头蛇的头颅埋在罗刹鬼的身上,时别数年后,鲜血再一次染湿了斗鬼场的地面。 现场静默一秒后,更高潮的呼喊声几乎响彻整个斗鬼场。 斗鬼场的边缘,因为过于激动,甚至有被推搡的鬼魂掉入了斗鬼场中,成为九头蛇新的口粮,引起了大片哄笑。 “下一个!” “再来一个人!” 无数人的目光定在高位上。 斗鬼场的王慵懒的目光在他们之中巡视。 “选哪个呢。” 扑通、扑通。 每只恶鬼都紧张地注目着他。 江落凝神去看这些恶鬼身上的黑色雾气。 作恶越多的鬼,身上的煞气越浓重,也越是他的选择目标。 他并非是善心发作,想要借此机会铲除恶鬼。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强者在死亡面前挣扎时才最好看,最具有观赏性。 这些恶鬼坏事做尽,他们是否也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会痛哭流涕,还是会顽强抵抗? 江落手指伸出,这只白皙修长的手如同一件艺术品,骨节分明,指腹饱满。但在这时,这只手指好似死神手里的镰刀似的,被他指过的鬼魂脸色煞白,没被指中的鬼魂一脸庆幸。 手指最终定在了一个煞气浓重、杀人无数的厉鬼身上。 厉鬼满脸的兴奋神色尽消,他不敢置信地被推入了斗鬼场中。 “只有九头蛇一个鬼兽出来,对其他的鬼兽不太公平,”高位上的王认真思索了一番,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如这样,一批一批把他们放出来怎么样?” 牛头咽了咽口水,道:“大人觉得可以,那就可以。” “那就这样吧,”江落往后一靠,双目中隐隐有恶鬼似的殷红闪现,“五头鬼兽,五个恶鬼。这样的场面才好看。” 他洁白的手敲着扶手,往后一靠,笑了笑:“否则,这一秒钟就结束的战斗也太无聊了。” * 斗鬼场内很快便血流满地了。 众人鼻尖呼吸的空气都好似混着血沫,许多鬼怪如同活人那般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涨红着脸怒喝着,“上啊!” “对付无面狼的鬼真是废物,亏我还赌了他能撑过一炷香,浪费我纸钱,呸。” 众鬼百态,赌盘早已摆起。斗鬼场宛如成了供他们消遣乐子的斗兽场。 江落静静地看着。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亢奋热烈,但他却逐渐觉得索然无味。 稍稍变快的心跳速度重新恢复到了平常的水平,江落甚至觉得他都可以睡个觉了。 他脚尖晃动着,百无聊赖地在恶鬼之中找着下一批进入斗鬼场的鬼怪。 之前那些作恶多端的鬼怪们瞧着厉害,但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成功斩杀鬼兽,一面倒的碾压局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让江落的身体跟着呼吸加重,血液沸腾,精神上却觉得枯燥而单调。 如果能来点好玩的就好了。 江落想。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忽而顿在了角落之中。 在鬼怪们的身后,一处偏僻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光头和尚,一个是西装笔挺的池尤。 江落定定看着池尤,高深莫测地笑了。他终于坐直,侧头跟牛头说了两句话。 远处,葛无尘看着群魔乱舞的场景,怜悯地道:“拿命做赌,真是一群蠢货。” 池尤没看这些丑态尽出的恶鬼,他的视线一直穿过众人,牢牢落在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上。 “真没有想到,”他声音低低,眼睛移不开,“他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一步。” 邪神雕像具有神性和邪性,而神像心脏,就是雕像之中的精华,是聚集恶意、邪性无比的存在。 神像心脏,天生对恶无比敏感。 足够多的恶意会唤醒神像的心脏,探究出神像心脏的能力。但这么邪的东西,会一点点放大人类心中的“恶”,然后轻而易举地反过来控制人类的灵魂。但江落不仅保留住了理智,他还利用神像心脏开启了斗鬼场。 这代表着江落本身的恶念,已经足够和神像心脏中的“恶”相抗衡了。 这是多么让池尤惊喜的一件事? 神像雕像是池尤从几年前开始就为自己准备的身体,他用自己的血肉去养出了一尊邪神,除了神像生出了自我意识这一个意外,神像几乎就是为池尤量身定制。 那心脏中的“恶”,几乎成了浓稠的黑色,因为那浸透的正是池尤的恶。 可是今天,池尤才发现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和他的“恶”相互抗衡。 现在相比起拿回心脏,他更想知道,江落“恶”的本质会是什么? 他紧紧地注目着江落,江落的一举一动被他看在眼里。黑发青年一个懒散的抬眸、俯视的眼神,看在池尤的眼里,都会让池尤为此而感到期待和愉悦。 正在这时,牛头从鬼群中走到了池尤身边,嗡嗡地道:“王让你下去斗鬼场。” 池尤一顿,缓缓笑了起来,“我?” 牛头那双铜铃似的眼睛不由露出了几分同情,“对,王让你一个人对付五只鬼兽。” 池尤抬眼,隔着万千鬼魂,和王座上的黑发青年对视着。 黑发青年扬起嘴角,朝着他露出一个迷人又恶劣的笑。 “真是好狠的心,”池尤叹了叹气,伸手解着领带和袖口,“葛无尘,不幸地告诉你,我们今天要白跑一趟了。” 葛无尘皱起眉。 池尤带着他来到酆都鬼城,一是为了拿来属于他这具身体的心脏,二是为了放出斗鬼场的鬼兽,使其成为他的鬼兽傀儡。 葛无尘不知道池尤为什么会突然有了控制鬼兽的主意,当他问池尤时,池尤只是道:“我只是觉得操控野兽的感觉应该会很不错。” 但池尤做事一向随心所欲,甚至称得上是任性。葛无尘也就没有多问,反正鬼兽实力强劲,成为主人的傀儡也算是一大助力。 于是他陪着池尤来到了这里。但临到跟头了,池尤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主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葛无尘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都到了这里了,您忍一忍,装作输了或者不把这些鬼兽打死,不是照样可以完成我们的目标吗?” 只要这些鬼兽不死,照旧可以成为他们的傀儡。 葛无尘真的不想要白跑这一趟。 他本来以为池尤会听劝,毕竟他相信池尤也不想白跑一趟。装输或者惨胜而已,这样扮猪吃老虎的事,池尤曾经在池家可是整整忍了二十多年,葛无尘相信他这时也会忍下来。 但池尤却将解下来的领带和袖扣递给了他,似有若无地笑着道:“但我却觉得这样的赢法还不够好看。” 说完,他往前走了两步,直直跳入了斗鬼场内,平稳地落在地面。 斗鬼场的鬼兽们还在吃着上一批惨死者的尸体。 地面上脏污一片,没有小鬼敢进来收拾尸体的残渣。血液与残肢断臂四处飞溅着,干净的地面所剩不多。 池尤正好落在一处极为干净的地方。 他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啃食的鬼兽,五头奇形怪状但同样庞大的鬼兽转过来脑袋,可怖的眼睛盯在了池尤的身上。 它们感受到了来自这只恶鬼身上的威胁,五头鬼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嘴边的食物,谨慎地逼近着池尤。 与此同时,池尤的身后响起了数道铁笼升起的声音。 斗鬼场上方看热闹的鬼怪们反而发不出呼喊声了,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斗鬼场中从铁笼里走出的一只又一只鬼兽,恐惧让声音变得颤抖。 “又、又开了五个……” 关押鬼兽的铁笼再次打开了五个。 五只鬼兽低着头从铁笼中爬了出来,它们早已被斗鬼场中的血腥味激得涎水流了一地,蠢蠢欲动着朝池尤靠近。 疯了似的加入狂欢的鬼怪们总算清醒了一些,他们屏息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 “还、还赌吗?” “这还怎么赌,这只鬼一定活不过一秒。” “说的也是,十头鬼兽啊,他一个鬼都不够一头鬼兽塞牙缝的。” 江落半垂着眼看着鬼兽们将池尤包围。 刚刚觉得乏味的心脏再次躁动起来,愉快让他止不住地想笑,江落在心里鼓励着那些鬼兽,上啊,一起咬上去。 把那只恶鬼击败,将他西装革履的外表撕碎,让他俯首认输,让他无路可逃。 斗鬼场里,鬼兽包围起了池尤。 池尤站在中间,和鬼兽一比,他看上去可怜又弱小。有一只暴脾气的鬼兽率先朝他吼了一声,嘴里喷出来的气流刮起了一阵邪风。 池尤的衣衫被风吹乱,发丝凌乱地散在眉间。没了领带的衣领随风晃了晃,倒别有一种闲适轻松的味道。 “十只,”池尤自言自语,“想要赢得好看,这可真够难的。” 话音刚落,鬼兽们好像看他没有回击,便胆子大了起来,凶猛地齐齐朝他冲来。 池尤避开地面上的脏污,无视这些鬼兽,朝着江落的方向走去。在鬼兽即将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前方的鬼兽却无视了他,猛得朝他后方的鬼兽扑去。 鬼兽两两攻在了一起,□□控的鬼兽成为了池尤忠诚的护卫。在鬼兽的嘶吼声中,池尤风轻云淡地在其中穿行而过,片叶不沾身。 但他快要走出斗鬼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动静。 池尤转身一看,斗鬼场又放出了新的鬼兽朝他冲来,几乎转瞬冲到了他的身前。 来不及将这些鬼兽变成傀儡,池尤皱着眉抬起手,黑雾包裹住鬼兽,像捏死一只小鸟一样将鬼兽在黑雾中捏死。但鲜血和残肢却直接溅到了池尤的身上,将他干干净净的衣衫瞬间染上了脏污。 池尤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鬼兽的气味臭不可闻,他连接着捏死一个又一个,已经浑身血腥,彻底变成了一副浴血过后的狼狈模样。 赢了,但赢得没有他计划中的好看。 池尤鬼气森森地看着江落。 他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江落的坏主意,果然,黑发青年的笑遮都遮不住。 池尤冷冷扯起唇,一步步朝江落走去。 牛头做梦一般地飘忽道:“他走出来了。” 不敢置信。 竟然真的有人能从全部的鬼兽包围中活着走出来。 只要能活着走出斗鬼场,就能来见王。池尤裹着一身血腥与煞气,走到了江落的面前。 他与江落离得距离越近,神像身体与神像心脏的感应越强。 神像心脏跳得更快了。 池尤甚至能感受到神像心脏的跳动。 神像心脏越是活跃,它蕴藏的“恶”越是容易控制别人的心神。池尤突然一笑,快步走到了江落的身前,弯着腰,极为绅士地牵起江落的手,在唇前落下一个吻。 “终于见到您了,”他赞叹地道,笑容中却有些阴森森的味道,“您的斗鬼场真是厉害又漂亮。” 他微笑着,恶意浓重。在这样近距离的情况下,神像心脏被他的恶意激发到了极致。 混合着池尤本质的“恶”,带动着江落的心跳也飞速跳动了起来。 池尤故意让神像心脏用全部的恶意去影响江落。 池尤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此时很想看一看,江落暴露本性之后,他会是什么样。 江落从池尤的脸上移到了他身后的斗兽场中。 斗兽场中的整整二十头鬼兽,已经全部死绝了。 这场本来能维持一天的游戏就这么结束了,而且没有给池尤造成任何伤害。 江落冷冷看回了池尤。 他轻轻往后一靠,手掌仍在池尤布满鲜血的手心之 中,黑发披在他的肩上,像黑色的绮丽靡艳的玫瑰。 “谁让你站着说话了?”江落心中的不爽、烦躁等负面情绪好像突然放大了一样,他看着池尤的眼神之中带上了不耐,这种环境并不需要他压抑自己的情绪,江落毫不掩饰地皱眉,“你让我很不高兴。” 在斗鬼场里,江落是王。 池尤从善如流地单膝跪地,优雅而虚假地笑道:“这样您还满意吗?” 江落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的目光敌意深深,攻击力强盛。 这样的眼神顷刻间让池尤亢奋了起来,他笑意渐深,缓缓抓紧了江落的手,轻声道:“你在想些什么?” 江落在想着,怎么能让池尤死。 他心中最深处的恶意好像释放了出来。他冷冷地注目着一切,无论是斗鬼场中的惨状还是鬼魂的惧怕,好像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不在乎,也并没有任何感受。惨状引起不了他的同情,死亡却唤醒了他对于血腥的渴望。 江落想起了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当他在池尤的棺材前无助哭泣时,他心里却在想着,戏耍恶鬼原来是这么的爽。 他喜欢池尤,在那一瞬间,他却觉得比喜欢恶鬼最爽的是戏耍恶鬼带来的刺激。 欺骗一只恶鬼爽吗? 爽,爽极了。 江落看着眼前浑身鲜血,模样可怖的恶鬼,心里却有另外一个更为邪恶的声音响起。 “杀死恶鬼岂不是就没有这种乐趣了,就没有这种爽感了?” 对啊。 那该怎么办? 那个声音道:“为什么不把这只恶鬼变成你脚边的一只狗呢?” “让他像你谎言中所说的那样,爱上你,疯狂迷恋你。你说什么他都会去做,你让他去死,他也会乖乖去死。” “就像是恶鬼喝了和合符那样,比那还要强。他成为了你手里不用傀儡炼魂之术就可以操纵的一只恶鬼。驯服一只强大狠辣的恶鬼,不是更刺激的事情吗?” 你说的似乎是对的。 让池尤疯狂地爱上他,让池尤求着被他上,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江落眼里有红色血丝漫上。 池尤闻到了稠黏的,属于“恶”的味道。 他几乎要被这股恶意给迷倒了。 他惊叹地、赞叹地看着江落。 这股恶意是这么的浓重和迷人,池尤在一瞬间便能确信—— 江落的本质和他是一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攻:亲爱的有十二生肖,我也要操控鬼兽么么哒 ①九头蛇原型是九头相柳氏 感谢营养液和地雷!本章来晚了,发200红包包 54、第 54 章(修) 池尤从来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另外一个人, 和他一般拥有这么纯粹的恶意。 他的恶在烂泥腐败之中催生,活着的时候就犹如恶鬼一般。怎么会有另一个人,也拥有着这样的恶意? 江落到底经历过什么。 池尤不由自主站起身凑近, 去端详江落面上的神色。 江落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中慢慢染上了邪恶的红色血丝。好似鲜血在其中穿行, 冷漠、残酷, 邪性充斥其中。 这双眼睛无疑美丽而野性, 池尤很是好奇地问道:“江落,你在想什么?” 江落看着他, 视线之中犹如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雾气。 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状态的不对。 心中的另一个声音继续道:“你曾经被他杀死过十八次,没变成疯子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害你到这种地步,只杀了他也太过简单。比杀了他还要畅快的,不是更进一步地去戏耍他吗?” “打碎他的傲骨,碾碎他的尊严。让高高在上的恶鬼拜倒在你的身下, 让他失去他一贯的冷漠和残酷,他会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惶恐不安, 会因为你的一个微笑一句随口夸奖而心醉神迷, 甚至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这样不好吗?” 听上去还不错。 江落扯起笑, “谁让你站起来的?” 池尤定定看了他一会,重新单膝着地,跪在了地上。 江落低着头, 慵懒地看着他。 恶鬼模样俊美,灰蒙蒙的天色下,鲜血糊了恶鬼满脸, 让他除了俊美之外,还像是一个疯狂的、变态的杀人凶手,血腥而扭曲。 连带他的笑容也割裂成了两半。一半优容华贵,一半刀光血影。 越是与池尤纠缠, 越是可以看到池尤身后那庞大的铺天巨网。 越是了解到池尤有多神秘。 而神秘,总会引起人的探究心。 江落漫不经心地抬起脚尖,轻轻抬起池尤的下巴。 他的鞋面干净,恶鬼的脸上却有令人害怕的血迹。被这样对待时,恶鬼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侮辱的动作,眉头微微挑起,饶有兴趣地看着江落。 江落弯下腰,宽大的黑袍遮盖了整个王座,反倒让他的身形看起来更加高挑瘦削。 “池尤,”江落俯视着这只恶鬼,脚尖轻轻向下,踩在恶鬼胸前一块尚且干净的衣衫上,他道,“你好脏,脏得我都不想要碰到你。” 池尤缓缓笑了,道:“是吗?” 他突然站了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双手压在扶手上,无限逼近江落,在任何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将江落挤在一小片的空间,用染满鬼兽腥臭血水的手从江落的侧颊抚过,强硬地留下脏污的一道道血痕。 池尤垂眸看着他,阴冷道:“真遗憾,现在我把你也弄脏了。” 江落的呼吸重了重。 他干净的脸上,血痕从嘴角拉到眼尾。鬼兽的血液比地沟水还臭,比蜘蛛人的血还难闻。 池尤勾起唇,他的手慢条斯理地往下滑着,如作画一般将血痕蜿蜒拉到了江落脖子上。白净的肌肤有如玉质,泛着微微的冷意,弄脏这样的肌肤,快感会成倍加剧。 黑发青年的脸庞和脖颈染上了红到发黑的鲜血,如今的样子,像是池尤这个“杀人凶手”的猎物。 池尤弯下腰,被鲜血染红的外套垂在了江落的身上,他轻轻笑了,“我觉得你这幅样子更好看。” 他忍不住又笑了一声:“鬼兽的血味怎么样?” 池尤靠得过近,早已过了安全距离。江落甚至感受得到他说话时的微微呼吸。 呼吸在江落的脸上带起一阵痒意,恶鬼实在恶劣,他浑身的血水味道直冲江落的脑袋里,和江落脸侧的臭味此起彼伏,一阵臭于一阵。 他的心情猛得更加暴戾起来。 那个邪恶的声音又说话了。 “你看他的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欠调.教?” “他压在你的身上,弄脏了你的衣服、你的脸,他微笑着看着你处于下风,这样的一只恶鬼,不是更该将他训成狗吗?” 恶念不断翻滚着。 江落却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心想:这个想法确实是不错。 但江落想起来了更重要的一个事实。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碰上了池尤的喉结。 池尤任由他举动,喉结轻颤,他蛊惑一般地问道:“江同学,告诉老师,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江落撩起眼皮,他眼中的红色血丝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消减着。 把池尤训成狗可以,但让池尤疯狂爱上他,迷恋他? 池尤就是个疯子,还是个只顾得上愉悦自己的疯子。如果真的被他爱上,那才是一场灾难,他那可怖的疯子神经会在江落身上尽情施展着,他会用自己高兴的办法来索取他想要的一切。 让恶鬼去死?呵呵,只怕他会拖着江落一起跌入深渊,再大笑着问他,死的爽吗? 这样的神经病,江落傻了想要让他疯狂迷恋自己? 折磨恶鬼的手段如此多,江落何必赔上自己。 江落硬生生地从神像心脏的影响之中醒了过来,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理智,他看着池尤,突然朝着池尤扬唇一笑。 池尤眼睁睁地看着江落身上那股浓稠的恶意消失了。 下一刻,江落就用尽全力反身将池尤压在了王座上,他看着恶鬼,提高声音道:“你们最后的一只猎物,就是我身下的这只恶鬼。” “斗鬼场的最后一场决斗,所有鬼怪对付这一只恶鬼,谁能杀死他,谁就赢了最后的胜利。” 下方的鬼怪们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池尤,又看了看斗兽场中被池尤杀死的二十头鬼兽。 这样强的人物,让他们心中胆怯。但他们嗜血兴奋的神经却不受控制地跳动着,蠢蠢欲动地想着,他们千百万的鬼怪,难道还杀不了这么一只恶鬼吗? 池尤和二十头鬼兽截然相反的外表,让他们即便知道池尤很强,也没有二十头鬼兽的威慑力强。 鬼怪们逐渐沸腾着,包围着王座。 所有人都动了后,害怕就被激动掩埋了,鬼魂们再次欢呼嘶叫了起来,热烈进行着最后一场狂欢。 江落从池尤身上下去,但池尤却倏地拽住他,江落身形不稳,猛地被他拥在了怀里。 池尤在江落耳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克制自己?” 他低沉的声音满是令人骤起鸡皮疙瘩的笑意,像是在和情人调情,又像是在和爱人呢喃,“江落,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释放自己的恶意,接受另一个模样的自己,难道不好吗?” 池尤的每句话都像是在诱惑,他轻轻缠绕着江落的黑发,黑丝在苍白手指上滑落,“成为真正的你,和我一起毁掉玄学界,怎么样?” 池尤承认,他不舍得让江落死了。 相比起死亡,他现在对江落的兴趣大到更想让他加入自己的势力中,他可以不在乎江落之前对他计划的破坏,对他那些有趣的造谣。他想要江落暴露本性,成为和他一样的人,然后和他一起,毁掉玄学界。 江落展露恶意时让他觉得兴奋,江落克制住这些恶意的时候更是激起了他的另一种欲望。 池尤要让江落变得和自己一样。 让江落和他一起坠入黑暗,栽进脏污的泥潭中。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江落为什么要拒绝那样的自己? 池尤的身体坚硬,微冷,像快石头一样咯得江落疼。 怀抱着江落的手臂,也想铁烙那般的强硬。 江落都有些怀疑他是故意的。 身旁牛头看着他们的目光,已经布满了异样。 池尤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个姿势的不对吗? 江落手上的阴阳环一闪,池尤的双手一疼,下一瞬,江落已经从他怀里起身,从高位上跳了下去。黑袍纷飞,他朝着池尤竖起中指,笑容挑衅而张扬,“我和你才不一样。” 他嘴唇扬起,模样嚣张,“池尤,别他妈把你跟我混为一谈。你是鬼,我是人。” 话语未落,他已经落在了地上,带上了黑袍帽子,再次朝池尤亮了一下中指,低调隐藏在了鬼怪之中。 池尤低着头,看他消失在鬼怪之间。 人不见了,但江落刚刚那个毫无忌惮、燃烧着火光似的笑容,却还留在池尤的眼底。 等到鬼怪们即将爬上高位,包围起池尤时,池尤才轻轻笑了一声,靠在了椅背上。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闭上眼睛,悠闲地摸上了自己的胸膛。 奇怪。 这里明明没有东西。 但刚刚好像跳动了一下似的。 * 江落低调地离开了鬼城。 在出了鬼城之后,他就看到城门口蹲着的陆有一。陆有一无聊地在地上画着鸡蛋和小鸡,瞧见他之后眼睛一亮,倏地站起身扑了过来,他把江落检查了一遍,见小伙伴没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我总算等到你出来了。” 江落顿了顿,尽力平复还未消散完全的煞气和暴戾,“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还好陆有一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老实道:“我怕你出事,不敢走远。” 江落没有再说什么,和他一起往前走去。鬼城外头又蒙上了一片白雾。他和陆有一在白雾中走着,没过多久,就回到了熟悉的温泉庄园的外头。 正是他们遇见红白双煞的地点。 同伴们都在这里等着他们。 看见他们平安回来后,一群人倏地围了上来,江落还没说什么,就被不知道哪个人给抱了个满怀。 “还好平安回来了……”这个人狠狠拍了拍江落的背部,“吓死个人了!” 江落慢吞吞地回抱回去。 有朋友的感觉……勉强还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废山山︿( ̄︶ ̄)︿ 55、第 55 章 抱住江落的人足足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手, 江落以为是谁呢,没想到竟然会是一直想和他争第一的祁野。 松手之后,祁野还在看着江落,他很着急, 眼底熬得发红, 唇上甚至起了层皮, “你们是不是笨蛋, 面对红白双煞的时候不知道谨慎一点, 就这么被拖走了?” 江落没有想到还会被凶一句, 他挑眉反问,“你这么担心我?” 祁野脸上不自在的神情一闪而过, “谁担心你了……” 卓仲秋拍了拍祁野的肩膀,商量着道:“你抱够了没?是不是该让开位置, 让我们来抱一抱江落了?” 祁野俊脸一红, 他退后两步让开了位置。 朋友们轮流上来拥抱了江落和陆有一。江落以往并不了解朋友之间为什么会有“拥抱”这个举动,但亲身体验之后, 他渐渐知道, 拥抱传递的是朋友对朋友的关心和自责。 江落接受了他们的拥抱。 还挺……温暖的。 确定他们俩没有受伤之后, 一行人回到了温泉庄园。 江落看了一圈人, 问道:“葛祝和塞廖尔呢。” 闻人连顿了顿,道:“他受了重伤,塞廖尔在请神上身, 为他疗伤。” 当江落和陆有一被卷进红白双煞时,闻人连和匡正以及塞廖尔去追了葛祝。他们明明速度不慢, 但赶到葛祝身边时,葛祝已经重伤倒在地。 葛祝身上全是伤口,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他虚弱地躺在地上, 脸上满是倒流的鲜血,如果不是闻人连注意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只怕葛祝已经死了。 在将葛祝送回房间的一路,葛祝手指了无生气地垂在匡正身前,他的脸埋在匡正脖颈里,泪水和血水染红了匡正的衣领。 这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葛祝的模样。 “他想要去救你们的时候,他的哥哥出现了,”闻人连叹了一口气,“他们兄弟俩的事情很复杂。葛祝追着他哥跑了,庆幸的是,他哥哥没有选择攻击我们……” 闻人连怎么也不会想到,葛无尘竟然会在那里出现。 太过巧合,反倒像是引走他们的陷阱。 江落倒不在乎谁来救他谁不来救他,“塞廖尔能请神成功了?” “我们也觉得惊讶,”闻人连笑了笑,“塞廖尔这次请神时,唱的歌还是五音不全,偏偏就请成功了,你说奇不奇怪?” 江落好奇心被勾起,“走,去看一看。” 葛祝和塞廖尔正在葛祝的房间中,江落进去的时候,请神仪式已经结束。塞廖尔累得倒在角落里披着毛毯睡着了,葛祝却不见了人影。 他们没找到人,只好把塞廖尔叫醒,“塞廖尔,葛祝呢?” 塞廖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蓝眸里还有着困倦,“啊?”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往床上一看,奇怪道:“葛,之前还在床上,睡觉。” 闻人连皱了皱眉,半蹲在地问道:“你将他治好了吗?” 一说起这个,塞廖尔还有些兴奋,他手舞足蹈道:“完全好了!” 闻人连松了一口气,“只要好了也不怕他跑,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 江落盘腿坐在塞廖尔旁边,问:“塞廖尔,你怎么突然请神成功了?” 塞廖尔茫然地摇摇头,“突然就成功了。” 他看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功,江落托着下巴,还想再问,却突然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 他脸色一变,站起身道:“我先回房洗澡,待会再聊。” 鬼兽的血水都已经干涸在江落的脸上,皱皱巴巴地成了一层干泥巴的模样。江落回到房间,刚关上门还没到浴室,就等不及地往下脱着衣服。 等他走到浴室门前时,也脱得干干净净了。 衣服扔进脏衣篓里,江落打开淋蓬头,在水下站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向了脏衣篓。 他看了片刻,走过去拿起自己刚刚放在里面的脏衣服。江落脱衣服时有习惯,先脱上衣,再脱裤子,最后是内裤。扔衣服也是这个顺序,但这会儿,他下午扔在脏衣篓里的衣服顺序都变了一样。 有人翻过了他的衣服。 江落额角绷出青筋,他放下手里的衣服,压着火气重新走到淋蓬头下。 哪个人会找东西来找脏衣篓? 除了池尤这个变态,他想不出其他人。 江落以前洗澡最多十分钟的事,因为今天一身的脏污,他足足洗了半个钟头。曾被池尤摸过牙齿的唇内更是多刷了几遍牙,在刷牙的时候,江落回想今天和池尤的交锋,越想越气,最后牙刷“咔嚓”一声被他捏断了。 江落心里的古怪感也升了起来。 强行将他上下摸了一遍,甚至将手伸进了他的唇内,池尤是为了专门恶心他? 江落升起了些许微妙的、莫名的危机感。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尽量避免和池尤这种形式的交锋。 江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便他的直觉不准,他也不想再次经历被池尤摸遍全身时,那种汗毛直竖的诡异感觉了。 洗完澡,他一身清爽地出了浴室。江落没有忘记脏衣篓里的衣服,但那些是被池尤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碰过的衣服。 他面无表情地把衣服全给烧了。 做完这些,凌晨的太阳已经从天边升了起来。 一夜没睡,但江落却丝毫不困。斗鬼场万人之上的经历让他的精神状态乃至现在还很亢奋,但昨晚忙了一夜,虽然精神饱满,但身体却有些疲惫。江落打算去找点酒喝一喝,好更快入眠。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江落走过去一看,是披着一身道袍的葛祝。他打开门,“你去哪儿了?我和闻人连刚刚还去找了你。” 葛祝瞧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差点,笑得云淡风轻,仙风道骨,“我听塞廖尔说了,这不来找你了吗?” 他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江落,去你房里喝一杯?” 江落笑了,“我正想去找点酒喝呢。” 他让葛祝走了进来,拿了两个软垫到阳台,两个人席地坐下。 葛祝带的酒水是略显浑浊的白酒,江落尝了一口,无话可说,“……竟然是糯米酒。” 他本来以为是什么度数很深的白酒,糯米酒在他尝起来就是甜水,虽然味道不错,但别奢求能喝到微醺助眠了。 葛祝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餐厅里就糯米酒最便宜。” “……”江落,“你是不是忘了,这三天是免费吃喝玩乐?” 葛祝顿时后悔道:“我还真给忘了。工作人员不在,我还按标签价格把钱给他们放收银台了。”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后悔样子,看上去还想回去把钱拿回来。江落乐了,“葛祝,你到底有多穷?” 葛祝这个道士,一牵扯到钱就抠抠搜搜,江落早就好奇这个问题了。 葛祝苦笑一声,伸出三个手指,“我家中有三个弟妹要养。” 江落一愣,“三个弟妹?” 葛祝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酒杯,水波荡着,他的语气还是那么超脱世俗一般乐观,“可不是吗?弟妹年龄还小,我要好好地养着他们。匡正家里的条件也不好,他也有个妹妹,我需要上学,没时间看顾弟妹,就将他们交付给了匡正的父母,让我的弟妹和他们一家住在一起,叔叔阿姨是个顶顶好的好人,他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帮我照顾着弟妹们。”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葛祝仰头看着晨曦前昏暗的天空,“福生无量天尊啊……还好叔叔阿姨肯收我的钱。” 他们这一群人,很少谈及自己的出身和家庭。江落喝了一口酒,看着远方,心想,原来葛祝和匡正也这么困难。 两个人静静地喝着酒,葛祝突然盘腿坐起,正经地朝江落做了一个歉礼,“江落,我对不起你和陆有一。你们俩被卷进红白两煞时,如果我没走,动作再快一点,或许你们就不用遭这一回罪了。” 江落心道,那是不可能的。 池尤就在棺材里等着他,葛祝还能对付得过池尤? 他摇摇头,表示不在意,“闻人连说你的哥哥出现了。” 葛祝倏地捏紧了酒杯,他深呼吸一口气道:“对……他叫葛无尘。” 他另一只手缓慢地握成拳,“他是个和尚。” 江落倏地睁开惬意眯起来的眼,想起来了在斗鬼场之中站在池尤身边的光头和尚。 “什么样的和尚?”他追问,“是不是一个长得好看、一身白色僧衣的和尚?” 葛祝沉默点了点头。 江落确定了,池尤身边那个和尚就是葛祝的哥哥。 但葛祝的哥哥,为什么会和池尤在一起? 葛祝道:“他虽然长得好看,但却是蛇蝎心肠。江落,你以后遇见葛无尘,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轻易不要招惹他。” 他懊悔地捂住脸:“我对不起你们,他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理智全被仇恨压住了,结果却忘了我最该做的事是救你们……” 江落举杯和葛祝碰了一下,“我和陆有一都很平安,反倒是你,要不是塞廖尔请神成功了,你现在才危险了。” “其实我很好奇,”他道,“葛祝,你的伤是葛无尘伤的吗?” “是,”葛祝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他几乎要杀了我。” 当葛祝追上葛无尘时,就被葛无尘重伤了。 他躺在地上,桃木剑断在他的手旁,鲜血从他口中流出,疼痛从四肢断裂似地传来。葛无尘如同仙人一般走到葛祝的身旁,他低着头,月色在他身后皎洁浑圆。 葛无尘的神情蒙在阴影中,但他却嘲弄的、不屑地道:“葛祝,就你现在这样,还想要来抓我?” “我本来还想把你那几个朋友杀了的,就像你曾经那几个朋友一样,”葛无尘漫不经心地道,“但打了你一场,我现在的心情很好,就暂且绕了你那几个朋友的命了。” 他踢了葛祝一脚,转身就要走,忽然“哦”了一声,侧头看向葛祝。 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表情。 姣好的容貌上,却露出了恶毒的笑,葛无尘轻声道:“葛祝,我真希望你就此死了。” 葛无尘离开了。 但葛祝却猛地升起了滔天的怒火和恨意,他的生机汹涌燃起,硬生生挨到了闻人连几人找到了他。 “我有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葛祝低着头,发髻歪着,凌乱的发丝颓废地搭在他的鬓角,“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模样。” “我想杀了他,但更想抓住他然后质问他,”葛祝伸开手心,看着掌中手相,“我想问他,为什么要做当年的那些事,我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不,或许这只是我主观上的意愿。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真相,他只是天生那么坏。还被人称作是葛家佛子呢,不过是狼心狗肺罢了。” 江落更好奇了,“你的哥哥,曾经干过什么?” 葛祝抬起头,苦笑着看着他,那笑容看起来却像是哭。 “他杀了我们的师父和师叔,我们的师父,还是我们的养父。” “他还杀了我三个要好的师兄弟。” “葛无尘……他叛出佛门,烧了佛门的藏经阁。” * 葛祝正是因为葛无尘,才带着三个弟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佛门,由佛转道。 他没脸再在佛门待下去了。 那晴天霹雳犹如恶梦的一夜,让葛祝数次从夜中惊醒。每一次醒来,他都很不得吃其肉饮其血地问葛无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折磨了他数年,甫一见到葛无尘,他的理智尽消。 糯米酒喝完了一壶,江落没有什么醉意,但葛祝已经抱着酒壶靠着墙睡过去了。 江落将他拖到了床上,还好床够大,他们一人一半躺下睡了。江落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闻着满床的酒香,他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江落脑子都懵懵的,他缓了一会儿,往旁边一看,葛祝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下了床,四仰八叉地睡得香。 江落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一看,好家伙,已经下午四点了。 他把葛祝叫醒,两个人醒醒困,出门一看,几乎所有人都还没醒。 大家都折腾了一夜,但睡到现在也差不多了。两个人挨个房间把人叫醒,一起下去吃饭。 九个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昨晚的事,陆有一大手一挥,豪气万分道:“搞定了,以后没事了。” 工作人员喜笑颜开,连忙又为他们安排好了饭后活动——钓鱼。 温泉庄园旁边就有一面湖,工作人员给他们准备好了钓鱼工具,备上了座椅和零食,他们一身轻松地走到了湖边,悠闲地开始钓鱼。 湖里的大鱼很多,几乎没费什么功夫,江落就连接钓上来了两条,他无情嘲笑道:“傻鱼。” 他把鱼放在水桶里,往鱼钩上挂上鱼饵,余光却瞥到了身旁人的不对。江落眼疾手快地扔下手里东西,拦住了一头往湖里栽去的塞廖尔。 塞廖尔好像睡着了,这么一下后,他的眼睛才猛得睁开,后怕地拍着胸口,感动地朝江落道谢:“谢谢,江。” 江落松开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塞廖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江落温柔一笑,轻声问道:“塞廖尔,你很困吗?” 金发小卷毛面对这样的柔声细语,脸都要红了,他乖乖地点点头,当场打了个哈欠,“很困。” “你昨晚几点钟睡的?”卓仲秋也问道。 塞廖尔想了想,“我不记得了。” “凌晨四点钟,我和江落去找葛祝的时候,他就睡着了,”闻人连皱起了眉,“我陪着塞廖尔回了房,他进房就关上了灯,最多不超过四点半。” 凌晨四点半睡,下午四点钟起,这中间可有整整十一个半钟头,再困,也不应该困成这样。 说话间,塞廖尔却疲惫地坐回了椅子上,眼睛又偷偷合成了一条缝。 他真的好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人正在讨论为什么会困时。 金发小卷发:zzz…… 56、第 56 章 在他们谈话的功夫, 塞廖尔又睡着了。 江落这次没有再叫醒他,他让其他人停下说话,安静地做回椅子上继续钓着鱼。 三个小时后,塞廖尔才再次醒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 月上枝头。塞廖尔缓慢地眨了眨眼, 眼神呆板。瞧他醒来, 江落没说什么, 而是将桶里的鱼给放回了湖里, “走吧, 去吃饭。” 塞廖尔总算有了些精神,但吃完饭后, 他的头又一点一点,看上去又要睡着了。 江落觉得自己现在有些神经衰弱。 他身边发生的任何的古怪, 他都忍不住去想这和池尤究竟有没有关系。 想起池尤, 他就眼皮直跳,担心这是池尤又给他布下的一个陷阱, 江落直接道:“塞廖尔这个样子明显不对, 等他今晚睡着后, 我们守在他身边, 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对他说的话没有异议,当天晚上,塞廖尔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他们围在床边打着扑克。 金发小卷毛也想跟着他们玩,但躺床上没过一会儿, 他就呼呼大睡了。 上半夜没有发生什么事,凌晨两点一过,还精神的众人却一个接一个升起了困意。江落的眼皮子沉重, 困意来得突然而猛烈。 他心中觉得不对,江落强行抵抗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困意,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感让他恢复了一分清醒。 在这时,他感觉眼前有人影走过。 意志还有些模糊,江落毫不犹豫地再次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血腥味袭来,他猛得睁开了眼睛。 塞廖尔从床上起了身,表情呆滞地从他们身前走过,仿若行尸走肉一般,直愣愣地消失在门外。 江落试着叫醒陆有一几人,但这几人都睡死了过去。他不再做无用功,拿上东西径自追了出去。 外面又升了雾蒙蒙的白雾。 凌晨两点,月色惨白。塞廖尔走出了温泉庄园,往附近一座山村而去。 江落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身后,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重。塞廖尔的身影在雾气中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知道走了多久,雾气的另一侧突然出现了另一道黑色的人影。 那道人影走近塞廖尔,但塞廖尔好像没有察觉,他仍然直线似地往前走着。直到黑影在他手里放下了一个东西,塞廖尔才好像回过神一样,短促的“啊”了一声。 江落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冷静判断出了塞廖尔现在还没到需要他出手的危机时刻。 白雾渐渐散去,塞廖尔不知道何时手里捧上了一条长长的铁链子,链子从他的手中垂落在地,粗细犹如婴儿手臂那般。 塞廖尔的声音听上去都快要哭了,“我不想,要这个东西。” 瘦长黑影道:“塞公子既然任职,就要做好你的职务。此物是你手中武器,历来就有这般讲究。你尽管放心,也无需害怕,只要按时应卯,我自当会让你定时散值回去。” 金发小卷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哭丧着脸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QAQ。” 瘦长黑影:“……” 瘦长黑影一出口,江落就知道他不是池尤了。他听着着两人的对话,差点儿笑出了声。 江落就喜欢有趣刺激的东西,他探出身,轻而迅速地往黑影上看了一眼。 但这一眼刚落到瘦长黑影身上,黑影就立刻察觉了。 他语气严肃道:“塞公子,你带来了人。” 塞廖尔连忙紧张地看了周围一圈,却没有看到人,情急之下,母语都彪了出来,“Where?!” “歪儿?”鬼影沉吟了一会儿,“这是何意?” 江落本来神经还紧绷了一瞬,这会儿再也紧张不起来了。既然被发现了,他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黑发青年笑意晏晏,笑容浓郁得像是馥郁芬香的醇酒,含着醉人的亲切。 塞廖尔一见到他,就跟被苦役的小孩见到家长一样,一阵风似地跑到江落身边,“江!” “我发现你半夜出来了,担心你有危险,就跟着出来看一看,”江落温柔一笑,“塞廖尔,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看向了走过来的黑影,“这位是?” 黑影道:“你能看到我。” 他从白雾之中走出来,露出了真实样貌。一袭黑色长袍,头戴黑色高帽,手拿哭丧棒,脸色煞白但容貌英俊,赫然是一副鬼差模样。 江落瞳孔紧缩。 这人的打扮无法不让他多想,这是黑无常? 他立刻低头往塞廖尔手中看去,塞廖尔手中拿着的铁链,难道是白无常手中的勾魂链? 传说中,黑无常捉的是孤魂野鬼。白无常则是冥府在阳间抓的活人来做冥差,因为活人有阳气,他们不怕将死之人体内的阳气,所以负责勾走将死之人的魂魄,押送给黑无常带去阴间。 这正谓之为“走无常”。 江落本以为“走无常”只是个传说,但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他遇上这事了。被抓走当差的还不是别人,还是外国友人塞廖尔。 黑无常不苟言笑地盯着江落,“你很奇怪。” “你的生魂,好像不属于这世间,”黑无常皱起眉头,双眼中的利光好似能穿透皮囊看到江落的内里,“超脱三界,归属不在地府,果然有古怪。” 江落防备地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但塞廖尔躲到了他的身后,江落这一脚没注意,正好踩中了他手里长到拖地的勾魂链。 一直寂静无声的勾魂链突然躁动了起来。它好像闻到了什么喜欢的味道,勾魂链的链头缠上了江落的脚踝。黑色铁链如黑蛇那般爬行着,黑无常第一时间注意到勾魂链的不对,他脸色一变,高声道:“塞公子,带着勾魂链退开!” 塞廖尔没反应过来,“啊?” 下一瞬,勾魂链好像是被黑无常吓了一跳。倏地从中间分成了两半,变成了两条手指粗细的铁链。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中一条猛得朝江落飞去,在江落不可置信的眼神当中,它穿过江落胸口,钻到了江落的体内。 江落惊呆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抬手摸了上去,什么都没有,刚刚那一幕就好像是他的一个幻觉。 黑无常脸色沉下,“遭了!” 塞廖尔震惊不已地看着江落,反应过来之后惊慌失措地追问黑无常,“黑哥,江没事吧?!” “勾魂链是拘魂武器,世人很少知道勾魂链还有一双生武器,名为锁魂链,”黑无常眉头深深皱起,道,“锁魂链天生喜欢稀奇古怪的生魂,一旦它看上了什么生魂,必定要缠在生魂之上。” 此刻,黑无常清清楚楚地能看到,锁魂链已经紧紧缠绕住了江落的生魂。 这种情况从古到今都是少见,毕竟勾魂链勾了无数的魂魄,锁魂链的眼光早已被形形色色的魂魄给养得挑剔了起来。谁知道就是这么巧,今天就遇上了一个它喜欢的生魂。 而这个黑发青年的生魂,也实在是奇怪。 黑无常不是没想到借尸还魂一事,但黑发青年的魂魄和身体的相貌一致,这又怎么解释? 黑无常做事谨慎小心,百年来没出过什么差错。没想到这会儿却翻了船,他没有忍住,沉沉叹了口气。 这口气把塞廖尔吓得泪眼汪汪,金发小卷发差点儿软了腿,“黑哥,救救江!” 江落心里也是一沉,“锁魂链锁住了我的魂,这是不是代表着我要死了?” 黑无常难得感觉到了人类所说的“头疼”是什么滋味,他扶起快要滑到地上的塞廖尔,“塞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礼。这位江公子得了锁魂链,失之东隅,未必不能收之桑榆。” 塞廖尔抽泣着被扶起来,“我听不懂。” 黑无常:“……江公子不会死。” 身为一个工作狂,黑无常顾不得解释,就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同塞廖尔正色道:“塞公子,这户村子第204户左二间老者杨秀春将在一刻钟后死亡,你快去勾了她的魂。等把正事做完,我再同你们细说。” 塞廖尔战战兢兢去勾魂,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村子内。 江落甚至觉得塞廖尔身上有一种去送死的悲壮感。 黑无常也跟着他一起看着,直到塞廖尔的背影消失,才转身看向江落。 “江公子,”黑无常郑重地道,“锁魂链不会伤你生魂,等到你死了那日,我会来找你,亲手将它从你生魂上解下来。” “黑无常先生,我想知道你说的‘失之东隅,未必不能收之桑榆’这句话的意思,”江落看起来很冷静,让黑无常不由另眼相看,“它失在哪里,又收在哪里?” 黑无常道:“说来话长。” 江落笑眯眯地道:“没事,我听你慢慢说。” 黑无常于是就慢慢说了。按黑无常的话里意思,这个锁魂链一旦锁在江落身上,除非江落能控制住锁魂链,否则一辈子也摘不下来。有锁魂链在身,一切能滋补灵魂层面的东西都对江落没用了,这就好比一碗水,碗盖被封上,再拿其他的水往碗里灌,也灌不进去一滴。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个鸡肋似的好处。锁魂链禁锢着江落,同时也保护着江落。要是有人想对江落的灵魂做些什么,也只能无功而返。 江落顷刻间想起了池尤的傀儡炼魂之术。 他神情微动,“那这样说,傀儡炼魂之术也对我没用了?” 黑无常点了点头,略有些同情地看着江落,在他看来,被锁魂链锁住了灵魂,弊端明显大于利,“可惜了,你身上还有个能增强灵体的珠子,但现在却没用了。” 江落只想大笑。 “不可惜,一点儿也不可惜,”他掏出元天珠,用力捏下去,“对我没有用,那我就可以把它捏碎了。” 天知道江落每天都有多担心一觉醒来后自己会被池尤控制。 他每天晚上睡前要在枕头下面塞符箓,身上再贴上符箓。醒来后第一时间检查符箓,回忆昨天的记忆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只有得到阴阳环后,他才稍松一口气,但池尤的这个能力,还是让他如鲠在喉。 他对元天珠,同样是又爱又恨。 爱它自然是因为它可以让江落变得更强,恨则是因为这是池尤的魂魄之一。 他一想到要把池尤的魂魄吞食下肚与自己的灵魂交缠,就觉得敬谢不敏。哪怕元天珠能让他变强,他也没了用元天珠的心思。 于是,他收着元天珠一直没有使用。但发生了这次意外,元天珠对他没有了作用,江落终于不用纠结了。 江落手指用力,但尴尬的是,元天珠却没被他捏碎。 江落面不改色地召唤出寅虎,把元天珠扔进了寅虎的嘴巴里。 寅虎用力一嚼,却露出了牙疼的表情,它委屈地在江落腰间蹭了蹭,吐出了元天珠。 江落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元天珠藏了起来。 黑无常善意道:“此珠硬不可摧,与其想法子将它碾碎,不如藏起来方便。” 江落朝他客气一笑,“多谢指点,我知道了。” 十五分钟之后,塞廖尔按时走出了村子。他的勾魂链上栓上了一个浑浑噩噩老人家的魂魄,黑无常将魂魄压下,同塞廖尔道:“塞公子,你还有五百零六人的魂要勾。” 塞廖尔生无可恋地道:“黑哥,我真的不适合,干这份工作。” 黑无常皱起眉,不赞同地道:“塞公子,事已成定局。” 塞廖尔只觉得耳朵晕乎乎,眼前也晕乎乎,他抓乱了一头金发,可怜又崩溃地道:“我真的听不懂你说的话,Do you uand?” 黑无常道:“……塞公子,我也听不懂你的话。” 这里没江落的事了,江落准备告辞离开:“你们继续加油,我先回去了。” “等等,江公子,”黑无常叫住他,“活人走无常,这是个秘密,若是被旁人知道,对塞公子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江落懂这个道理。 要是有人知道塞廖尔是白无常,能勾走他们的魂,无数人都会为此而疯狂,塞廖尔会经历什么不言而喻。 黑无常道:“即便是塞公子,当我取走他手中的勾魂索时,他也会忘了走无常之事。” 江落觉到些不对,“你是说,全天下知道塞廖尔是白无常的人,只有我一个?” 黑无常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江落揉了揉眉心,头疼。 难道是因为他是穿越的人,才会这么特殊吗? “塞公子似乎不太聪明,”黑无常半点也不委婉地直言道,“还请江公子为此事隐瞒一二。” 江落点点头,“你放心吧,即使你不说,我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毕竟……”他嘟囔了一句,“我们是朋友。” 这句话低得被风一吹就散,谁也没有听清。 与他们告别后,江落独自回到了房间,塞廖尔的房内,其他人还在无知无觉地睡着觉。 第二天一早,塞廖尔双眼无神地回来了。要是之前,江落还会怀疑他中了邪术,现在知道了,这分明是熬夜兼职后的痛苦。 他言语之间试探了塞廖尔几次,塞廖尔果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江落作罢,帮他糊弄过去了同伴们,在温泉庄园玩了最后一天,一行人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之后,他们休息了几天,再次接到了学校发布的任务。 某练习生选秀节目在录制之前,已定的练习生莫名暴毙了三人,幕后人员死亡了一人。 节目在开播前就开始铺天盖地地造势宣传,但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但事关人命,导演组开了数次会商量后,即便损失惨重,还是打算将节目叫停,但当天晚上,一位副导演却被吊死在了演播厅。 演播厅的墙上还有一行血字,是一句不知道谁留下的威胁。 “如果停止节目,所有人都要死。” 节目组本来不信,但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诡异事件却让他们不得不信。在死亡威胁下,选秀节目只好如期举行。 警察处理不了这件事,便将这件事当做任务交给了白桦大学。学校决定,挑出三个人充当练习生,补上死去的三个练习生的位置,低调混入选秀节目之中,争取不引起观众注意的同时,找出灵异事件的源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江落:我不想引起注意 节目播出 粉丝:啊啊啊我磕! 接下来会涉及一部分的娱乐圈,涉及的也不是很多,和传统娱乐圈并不一样 今天太卡文了,本章200个红包 57、第 57 章 选秀节目要面向公众, 一不小心就会暴露玄学界的存在。徐院长亲自把玄学班的九人叫到自己面前,特地交代了这次的任务的宗旨:一切低调小心。 “我们和节目组打过了招呼,总导演会让工作人员尽力忽略你们的镜头,表演节目什么的都可以略过, 都低调些, 别被其他练习生发现你们的真实身份, ”徐院长念叨了两三遍, “节目组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你们自由, 为了安全, 节目组里也就几个人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有问题就去找这几个人。” 江落接过名单一看, 节目组几个头头的名字都在上面。 简单来说,他们就是去当个透明人, 解决灵异事件后功成身退, 不着痕迹地从节目中离开。 江落看了看综艺节目的名称,综艺叫《下一站, 偶像》。 这名字让他有些眼熟。 他想了想, 恍然大悟, 这不是白秋一个劲地想推荐他去的那个选秀节目吗? 两个月前, 他和池尤伪装的乔师兄帮助了一线女星白秋破解了她经纪人给她下的和合符,白秋和江落在之后交换了联系方式,白秋曾一个劲地怂恿江落进入娱乐圈, 想把江落签在她的工作室名下,还给江落列出了一份出道计划, 第一站就是《下一站,偶像》这个选秀节目。 江落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拒绝,却没想到兜兜转转, 这个综艺节目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想到白秋,就想起了白秋身边的经纪人。江落拿出手机,搜了搜后续的相关新闻。 白秋的动作很快,在她从和合符中清醒过来的一周后,她的经纪人何蒙就被她送进了监狱,罪名有许多,其中最严重的是吸/毒、勒索威胁白秋。 每一项的罪名都极重,直接能让何蒙坐穿牢底了。 江落看得感叹十足,不得不说,女人狠起来的时候,基本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下一站,偶像》是男团选秀,卓仲秋庆幸地站在院长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同伴们问道:“那谁去呢?” 徐院长摸了摸白胡子,“你问到点子上了。” 去选秀节目,长相当然要好。 徐院长在自己学生身上一一看过,发愁:这都挺好看的,该怎么选? 学校的任务可以积累学分,积累学分是为了毕业,或者得到学校奖励,还可以换取金钱。六大家也会抽取学校中的高学分学生来当自己的嫡传弟子,因此每一次任务,都是危机和机遇并存。 徐院长选不出来,就道:“这样吧,你们投个票。” 投票结果出来后,江落赫然排在第一。第二、第三则是祁野和陆有一。院长定下了他们三个人,交代道:“后天有人来接你们去节目组,你们早上八点来学校集合。行了,现在没事了,回去吧。” 走出院长办公室,江落阴森森问道:“谁投了我?” 齐刷刷举起了八只手。 闻人连撩了撩卷发,笑着道:“你这张脸,不上节目都暴殄天物。而我习惯了女装,不行。葛祝是个道士,他也不行。匡正块头过大,他也不可以。叶寻要时刻抱着小粉,节目组应该不允许带玩偶?至于塞廖尔。” 他看了看眼底青黑,一副肾气不足的金发小卷毛,“……还是给他时间,让他好好补补觉吧。” “数来数去,也就只剩下了你们三个。” 江落眯着眼扫过他们,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就认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江落向来好看而自知,这张脸如果被人注意到,他以后的生活就麻烦了。 为了以后出门不被围观,江落会用尽一切努力低调。 下午上完课后,江落被冯厉叫回了天师府。 巧的是,卓仲秋和祁野也被卓家和祁家给叫了回去。 到天师府后,正好是傍午时分。天师府中的人还是那般的多,江落从门内进去,站在门旁的记名弟子恭敬道:“师兄。” 江落点点头,在众多崇敬的目光之中走进了内院。 冯厉并不在天师府,但他派了另外一位弟子王三叹来安排江落。江落挺久没见到这位师兄了,他随口问道:“三叹师兄,前些天在湘西比赛的第三关,你怎么没到场?” 他记得王三叹和另一位周无度师兄明明是闯过了第二关。 王三叹的脸色黑了黑,“因为在云南吃了菌子的那八个人,其中就包括了我。” 江落:“……”噗。 王三叹将他送回了房,道:“先生让你练会新的五种符,等十点钟的时候,先生会通过视频检查你练习的情况。” “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放在了衣柜里,”王三叹道,“我们明天要去参加一场葬礼,你记得明天穿上那身衣服。” 王三叹走后,时间紧迫,江落认真练习起了符箓。 他刚拜冯厉为师时,有意隐藏自己的实力。但冯厉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底线不止表现出来的那般,布置的任务一次比一次重,不断逼出江落的真正实力。 现在离十点钟就剩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学会五种符箓的画法,他还真敢布置。 专心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晚上十点钟,江落准时等来了冯厉的视频。 视频那边,摆弄电脑的是冯厉的另一位嫡传弟子周无度。他将角度调整好,冯厉那张冷淡如水的脸便入了镜头。 冯厉坐在木雕椅上,面上有淡淡的不虞,他双手交叠,暗色的唐装让他的威压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周无度战战兢兢地站在了冯厉身后,他朝着江落挤了挤眼,无声做着口型:先生心情不好! 江落心道:倒霉。 他正儿八经地提起毛笔,“先生,我准备好了。” 冯厉轻轻颔首,“开始吧。” 江落提炁,专注落了笔。 他在符箓上的天赋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换了旁人,冯厉的这个要求估计能把人为难哭。但放在江落身上,他却能做得又快又好。不到半个小时,五张崭新的符箓便一张张铺在了桌面上。 冯厉见他运笔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凝滞,脸色缓和了些,“无度,你比江落早学符箓数年,却比不上他一个月的进步。” 周无度又羡又妒地看着江落下笔,“先生,师弟厉害。” 江落谦虚道:“师兄也厉害。” 他们俩互吹了两句,冯厉看着江落的面色,却突然道:“你没用晚饭?” 江落:“回来就练符箓了,还没来得及吃。” 冯厉神色又沉了下来,“你的师兄就这样照顾你的?把他叫过来。” 王三叹过来后,被冯厉骂了一顿。80公斤的汉子被骂得差点儿哭了,啜泣着道:“我这就去给师弟准备吃的!” 二十分钟后,他给江落端上了一碗面条和一份小菜。江落在冯厉的注目下吃完了,等他到八成饱的时候,冯厉缓缓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他有没有找过你。” 江落心领神会地明白了这个“他”是谁。 “没有。”他故意犹豫着摇了摇头。 冯厉眼神一冷,“江落,说实话。” 江落眼睛一下子红了,“先生,我真的没办法不见他。我求求您别伤害他,这次是我主动去找他的,我真的太想他了……先生,你相信我,等我帮他报仇之后……我会努力忘记他。” 黑发青年低下头,哽咽道:“我真的会忘记他,求您别让他魂飞魄散。” 冯厉面无波澜,“你在哪里见的他?” 江落闭嘴不语。 冯厉心里的杀意顿起。 一个恶鬼而已,竟然已经影响他的弟子到了这个程度。 他本以为上次和池尤斗法之后,池尤再也不敢靠近江落。但现实却是,这个恶鬼犹如附骨之疽,不断加深着对江落的影响。 池尤…… 他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平静道:“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江落,我再同你说最后一次,人鬼殊途。你下次见到他,必须当即通知我。如果不照我的话做,我不止会让他不得超生。” 冯厉看向江落,冷冷道:“还会打断你的腿。” 江落埋头笑着的嘴角一僵,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他。 黑发青年眼眶微红,哪怕没有表情,也自有一股悲伤神色,冯厉蹙眉道:“去把脸洗了。” 他面上的神色不容置喙,江落垂下眼,几秒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江落捧了两抔凉水从脸上浇去,抬起头时,镜子中的黑发青年神色略带阴郁。 江落很讨厌冯厉的态度。 从小到大,江落从没被人限制过一举一动,更没有人轻描淡写地威胁江落:如果你做了这件事,那我会打断你的腿。 他与冯厉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冯厉虽然不说,但他却知道冯厉收他为徒不过是因为他的天赋与实力罢了,收他为弟子,他就能为天师府做事。 冯厉绝不好相与,否则在原书之中,他也不会为了帮池尤报仇,冷眼看着原身这个族中弟子被池尤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够了。江落可以接受冯厉让池尤魂飞魄散,却绝对接受不了冯厉对他的管制。 水滴从他下颔滑落,江落擦干净了水滴,收敛神情走了出去。 冯厉看着他已经恢复过来的样子,周身的冷气回温了许多。 周无度在冯厉身后被吓得摇摇欲倒,他朝着王三叹使劲使了个脸色,王三叹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先生,时间已晚,您快睡吧。” 冯厉淡声道:“关上吧。” 周无度走上前关上了视频。 屏幕黑了下来,江落坐在位置上,往旁边一看,王三叹正拿着手机快速打着字。 “我正在问先生会什么会生气,”冯厉虽然没在这里,但王三叹还是不敢大声说话,“周无度说先生今天遇见了一个女疯子,上来就往先生冲去,嘴里还嚷嚷着‘冯厉,我要和你共育下一任天师’,差点儿抱住了先生。” 江落脑补了下那副场景,差点笑出了声,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先生怎么做的?” “先生脸都黑了,”王三叹打了个抖,“那姑娘还是池家的人,当时池家族老就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感觉他们挺乐见其成的。” 能不乐见其成吗? 冯厉要身份有身份,要能力有能力,要容貌有容貌。 在不了解冯厉的人眼里,冯厉确实是千里挑一的好丈夫。 但江落可以保证,冯厉以后的妻子,如果冯厉不喜欢那就罢了,如果冯厉喜欢,那必然是“如果你敢出门,我会打断你的腿”的类型。 说不定要把人家困在天师府里不让出来呢。 江落跟王三叹聊了几句,王三叹就打了哈欠,“不说了,你快睡觉吧,明天咱们得早点起。八点钟就得到目的地,师弟,你最好定个六点的闹钟。” 江落:“我知道了。” 一夜平安过去,第二天一早,江落就起了床,他和王三叹用完早餐后出了门。 王三叹给江落准备的衣服是一身纯黑的唐装,他自己也穿着同样的唐装。衣服虽然一样,但穿在两个人的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 下车后,王三叹默默和江落离远了些。 到了地方之后,江落才知道参加的是谁的葬礼。正是在湘西比赛之中死了的池家旁系的葬礼。 灵堂内,棺材摆在正中间。死者的照片放在桌前,池家的人跪在棺材两旁,哭得比上一次在池尤葬礼上时要真诚得多。 江落和王三叹上了香,在人群中找着冯厉。 江落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思索着一件事。 算一算时间,这位池家旁系死了已有七日。八月份的天气,尸体腐烂得很快,为什么还不下葬? 王三叹突然加快了脚步,带着江落穿过人,恭敬地道:“先生,我们来了。” 江落抬眸一看,冯厉身边站着几个老者,一圈人正在聊着天。老人中,其中一个他曾在天师府见过,正是当时和老天师坐在一起的池家老者。 冯厉微微点头,“过来见见几位族老。” 王三叹身为师兄,他率先道:“几位族老好,您几位瞧着又康健了不少。” “好孩子,”其中一位老人笑眯眯地,将目光放在了江落的身上,眼中精光一闪,“这就是比赛的第一名?快来让我看看,沾一沾第一名的光。” 江落上前一步,几位老人家暗地里打量了他一遍。卓家族老不急不缓道:“咱们也把孩子拘在身边了,仲秋几个年轻孩子就在后边玩呢,让他们也过去吧。” 王三叹看向冯厉,冯厉应允道:“去吧。” 两个弟子告辞离开,冯厉看着他们。天师府的唐装在人群中低调又显眼,江落更是无法令人忽视,多多少少有人将余光偷偷放在了江落身上,优秀的人总是令人侧目。 但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对冯厉来说,情爱这些东西只会使人分心怯弱,犹如污泥脏水,即便尘埃不染的一颗玲珑心,碰上了情爱这东西,也要变得浑浊不堪。 他不喜欢情情爱爱,也厌恶旁人带坏他看中的弟子。 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冯厉收回眼睛,冷漠地道:“几位族老可知,我这个小弟子,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恋人?” 几个族老对视一眼,不明白堂堂天师为何会和他们说起这种话题,“哦?此话怎讲?” 冯厉看向池家族老,“说起来,他的这位恋人,还和池家有些关系。” 长相刻薄的池家族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着抖,面上强行镇定,“难道是我池家哪个姑娘?” 冯厉冷冷笑了一声,“正是你池家早就死了的家主池尤。他化身了恶鬼,可是缠着我的弟子不放。” “咣当——” 池家族老瞪大双眼,保温杯摔落在地上。 * 离开冯厉几人后,江落并没有去找卓仲秋几人。 他隐藏在了角落之中,一个个地从参加葬礼的宾客身上扫过。 池家旁系第一次死了人,江落不相信池尤不会来看这个热闹。 那只恶鬼很有可能已经藏在了哪个角落里,恶劣地注视着葬礼上众人的一举一动。 江落的目光再一次从棺材旁扫过。 两旁的哭声凄惨,有几个人哭得都软倒在地,简直令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池尤这个正儿八经的嫡系、池家掌权者死了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江落不禁笑了出声,为了不被人当成神经病,他捂着嘴往后退了好几步,怕幸灾乐祸的笑被旁人听见。 这么一退,却退到了另一个人的怀中。 这个人闷笑一声,饶有兴趣地问:“你在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很卡文,今天终于顺了,明天加更,亲亲 感谢宝们的地雷和营养液~ 推荐基友的新文,超好康! 《三嫁咸鱼》by比卡比 林清羽十八岁那年嫁入侯门冲喜,成为病秧子小侯爷的男妻。 新婚之夜,小侯爷懒洋洋地侧躺在喜床上,说:“美人,说实话我真不想宅斗,只想混吃等死,当一条咸鱼。” 一年后,小侯爷病重,拉着林清羽的手叹气:“老婆,我要凉了,但我觉得我还能继续穿。为了日后你我好相认,我们定一个暗号吧。” 小侯爷死后,林清羽做好了一辈子守寡的准备,不料只守了小半年,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居然登门提亲了。 林清羽宁死不从,大将军只说了一句话:“奇变偶不变?” 林清羽:“……我嫁。” 再两年,大将军战死了。林清羽还没来得及悲伤,又被皇帝招入宫中。 皇帝委屈地控诉:“宝贝,这次成皇帝了,朕的咸鱼梦彻底破灭了……” 林清羽深知自家夫君虽然是个懒骨头,但论阴谋算计,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摸摸皇帝的头:“别想了。批奏本去,乖。” 58、第 58 章 江落没有惊慌失措, 他自然地侧头,眼眸向上挑着,笑意晏晏,“我在笑某个人死的时候, 池家的人可没为他掉一滴眼泪。” 黑发美人眼尾含着挑衅的笑意, 唇色发红, 黑发从他的脸侧流水滑落, 绸缎般地垂在同样黑色的唐装之上。 身后人站在阴影之中, 低头道:“他们的眼泪很脏, 但你就不一样了。” 池尤一只手圈在江落的腰间,将他囚在怀中。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指尖轻轻指向了棺材, 恶鬼笑声低低,“那天你就跪在我面前, 所有的人里, 你哭的最惨,可要比这些人哭得好看多了。” 他们这处的空间好像和旁人割裂了开来, 灯光俱被身后的恶鬼吸去。阴影如黑雾似的, 一点点包裹住了唐装美人。 江落踉跄两步, 布鞋被黑暗掩埋。 池尤比他想的还要大胆。 这里处处都是玄学界的人, 他却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现身在这里。江落以为他会附身在哪个宾客的身上,或是操纵一个傀儡来看热闹,但来的却是池尤本人。 他亲自前来, 池家的人却没有发现。这就好比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池家的脸上,是对池家最大的侮辱和轻蔑。 江落的余光往冯厉的方向瞥去。 冯厉那群人在宾客后方, 离这里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江落只要一嗓子,池尤就会暴露在冯厉的眼皮底下。 还别说,江落还挺想看到冯厉和池尤打上的。 他悠闲地道:“池尤, 你不怕被冯厉发现?他可是专门警告过我了,如果再看到你来纠缠我,他就让你魂飞魄散。” 恶鬼低笑,“听起来,倒像是我们在偷情。” “那就让他来让我魂飞魄散吧,”恶鬼的笑声漫不经心,“我也想见识天师有没有这份本领。” 偷情? 这个形容一下子让江落打了个激灵,头皮都开始发麻。 他连忙扯开话题,冷嘲热讽道:“你真是可怜,葬礼上只有我哭的最惨,但我为你哭的眼泪都是骗人的。” “那我更想看看你不骗人的时候,哭出来是什么模样了,”池尤的语气黏稠旖旎,他握着江落的手指向了哭丧的池家人,“但即使是假哭,你也比他们哭得动人多了。” 江落看向了池家人。 过于夸张的哭喊让他看出了几分表演的痕迹,他心里也想着:可不是。 他也觉得自己哭的最动人。 恶鬼脊背微弯,拥着黑发青年,眼睛看着族人,声音阴冷,“你认真的去看他们,会发现一个惊喜。” “先看这个男人,”江落的手被握着指向最中间的中年男人,恶鬼蛊惑道,“用心去看他。” 江落皱着眉看着这个男人。 中年男人应该是死者的父亲,此时胡子拉碴,捶胸顿足,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逐渐的,江落却看到男人的身上缓缓包裹起了一层黑气。那黑气和恶鬼的黑雾决然是两个东西,恶鬼的黑雾漆黑浓稠,含着恐怖未知的气息。中年男人身上的黑气却好似烂泥腐肉,恶心得令他几欲作呕。 “这就是恶意,”池尤引导似地道,“邪神的心脏能让你看到这些恶意的存在。你再仔细地看他……看他是多么的恶心。” 江落的目光不移,更深地盯着这些黑气看。 恶意中传来了男人的想法:“儿子死了,我和他妈就这么一个孩子,完了,下一代的池家掌权人肯定轮不到我们家了,不行,我今晚就得跟他妈再努把力要个孩子。” “怎么死的不是别人,就死了他?真是麻烦。他妈现在身材干瘪,我也没有感觉,要不然还是把养在外面的私生子接回来吧,还省了养大的劲。” 池尤又带着他往旁边的女人看去,“你再瞧这个。” 女人是死者的母亲,她哭得几欲晕厥。但右手却不着痕迹地护着小腹,偶尔心虚地朝中年男子看去。 她身上的恶意同样恶心得膈应人。 “我今晚得找他叔商量商量,肚子里的这一个该怎么办……总得想办法给生下来,反正都是池家的人,不让他知道这不是他儿子不就行了?” 江落轻笑一声。 池尤也笑了,他放下了江落的手,“这些低级的恶意简单又无趣,轻易就能被看透。” “但你却不一样,”池尤埋在江落的发间,闻到了黑发青年发丝上的香气,“我却看不懂你,你比他们要迷人多了。” 江落嗤笑一声,“你让我看他们的恶意,只为了和我说这个?” “当然不,”池尤道,“我只是见你躲在角落里,忍不住出来和你分享一个惊喜罢了。这个惊喜有没有打动你?如果能让你想跟我一起毁掉池家,那就更好了。” “这算什么惊喜?”江落冷笑反驳,“抱歉,就算池家烂到了骨子里,也和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池尤突然古怪笑了,“不,身为我的情人,你还是有些关系的。” 江落眉心一跳,露出了几分狐疑神色。 池尤看着他这个神色,闷笑几声,在江落的耳旁道:“我等着你加入我,和我一起毁灭池家的那天。” 江落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池尤,我不想和你玩这样无聊的游戏,”黑发青年不耐地把自己的发丝从恶鬼手中抽走,警告道,“还有,你离我太近了,别碰我的头发。” 恶鬼遗憾地看着黑发从自己手中逃走,“那就赌一把吧。” “我会很快再和你见面,”池尤道,“届时,如果你能猜出我是谁,如果你还没有毁掉池家的想法,那就算我输了,我会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揽着黑发青年的手臂往怀内紧了紧,几乎要将黑发青年陷入身体里,恶鬼兴味浓重,声音渐低,“如果你输了,那很遗憾。” “你就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 江落瞳孔紧缩,他抬手往后肘击,快速挣脱了池尤的怀抱。 再转头往后看去时,恶鬼面带优雅的笑容,骤然陷入了黑雾中,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江落眼神沉了下去。 半晌后,他又冷冷笑了。 很好,池尤发现了他最大的一个秘密。 这彻底激起了江落的胜负欲。 他一定要挖出池尤最大的秘密,再把这份秘密,狠狠摔在池尤的脸上。 这场赌博,他赢定了。 * 庭院,池家旁系中唯一一个天赋不错的弟子池田正被众人恭维着。 池田长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前面是他堂兄的葬礼,他却在后面笑得见牙不见眼。狐朋狗友们也在赔笑,还有人拍马屁道:“当初看池行进了第三关,瞧他那个蛮横样,全天下好像就他一个厉害的人了,之前还有人说他是池家的下一任掌权人,结果呢,还不是死在了第三关。” 池田脸上横肉抖了抖,“可惜啊,池行怎么就死了呢。” 他笑了起来,眼神得意而阴毒,“先前我没进入第三关的时候,他可嚣张死了,差点把我踩在脚底下,现在呢?” 现在池行躺进了棺材,他在这大摇大摆地看着笑话。 运道,这都是运道啊。 池家也没其他有能耐的人了,现在除了他一个池田,还能有谁? 贺喜声一道接一道,听得池田通体舒畅。在这些溜须拍马的谀词之中,有一个人却好奇地道:“我听说这次比赛的第一名,那位冯天师的弟子也来池家上香了?” 池田不喜欢比他厉害的人,一提起厉害的人他心里就像被酸水泡上了一样,嫉妒得没边。他笑容淡了淡,“天师很给我们家面子,他的弟子当然也要跟着过来。” “哦,”说话的人恍然大悟,“说起来,关于比赛的第一名江落,我还听了他不少小道消息。头一个就是他和池尤的关系,听说池尤去给白桦大学当助教的时候,暗恋了江落好久,跟江落是情侣关系。池尤死了之后,江落还想要跟着池尤殉情呢,最后被拦了下来。江落被池尤的死一刺激,才打算奋发图强的,他说是要找出杀害池尤的真凶,给池尤报仇。” “池尤的死真的有问题吗?不过就算有问题,按江落这个实力,他早晚能给池尤报仇……哎,池田,你脸怎么白了?” …… 池田匆匆离开后,其他人也散了。其中一个人慢悠悠从后门出了池家,走到了一处角落里。 “主人,您要我散播的消息我都已经散播出去了,池家今晚上应该就会商量对策,想法子对付江落,”这人抬起头,赫然是赶尸人廖斯,廖斯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想到您和江落竟然还有这一层故事在,早知道……”早知道,他也不至于看上江落的身体,为了元天珠得罪江落。 这毕竟是主人的情人嘛。 结果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散播消息的小事,本来用傀儡就可以。主人却让他亲自来做这件事,廖斯怎么想,都是因为他冒犯了江落,所以主人给了他这个惩罚。 就廖斯这个破身体,他从湘西飞到这里,已经快被要了半条命。 但主人也真够狠的。 就为了逼江落和他站在一起,就将江落推到了风头浪尖去。要知道,害死主人的可不止是池家……江落想要为主人报仇的消息传出去,杀害主人的人都要坐不住了。 哪怕江落的实力还不足以撼动他们,他们也会为了以防万一,先下手为强。 廖斯正啧啧感叹,突然顿悟,他握拳拍手,“主人,难不成你是想要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阴影中,悄然出现了一双皮鞋,池尤的声音凭空响起,“不,廖斯,你太小瞧他了。” “他可不需要任何人去救,不过……” 江落是池尤极少正眼看待的人之一。 他飞速成长着,毫不畏惧池尤,甚至让池尤吃了好几次的苦头。这种体验又新奇又陌生,乃至每一次和江落的见面,都会在顷刻间点燃池尤的兴奋神经。 而这样的江落,显然不是陷入困境等人来救的菟丝草。 但廖斯的话却激起了池尤的欲望念头。将江落逼到极致,让他面临生与死,激发他的恶意,让他和池尤一样堕入地狱。 然后池尤再现身,慢条斯理将他救下。 到了那个时候,池尤既可以欣赏到黑发青年的狼狈姿态,又可以看到被他救下时,江落会是什么的表情。 应当会是怒火和屈辱并生的神色吧,不想向恶鬼求救,却不得不向恶鬼求救。那张脸上,一定会出现足以让池尤喜欢极了的神情。 恶鬼低声道:“这个建议似乎不错。” 池尤想了想那副场景,他眯了眯眼,道:“廖斯,你再去祁家一趟。” * 从葬礼回来的一路上,江落眼皮子就跳了好几回。 他一想到葬礼上池尤的嘴脸就觉得牙痒痒,但池尤对冯厉的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却又让他有些忌惮。 这几个月的相处,足以让江落看到冯厉有多强。 他先前想过,原书中的冯厉是不是被池尤控制了。但转念又一想,是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几率却不是很大。 冯厉毕竟是玄学界的实力天花板,活着的人里面没几个能和他抗衡。更何况冯厉代表的是天师府,他背后还有老天师,池尤想要控制冯厉只会难上加难。 而越和池尤纠缠得深,江落越是不敢置信,原文里的池尤,究竟是怎么成为受的? 为爱做0? …… 江落眉头抽搐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了。 违和感太过浓重,有些吓人。 江落从葬礼上回了学校,稍晚的时候,卓仲秋也回来了,卓仲秋一身酒味,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祁野被祁家扣下来了。” 江落:“什么意思?” 卓仲秋烦躁地把鸭舌帽往衣架扔去,鸭舌帽旋转了两圈,精准地挂在了挂钩上,“祁家据说有事情需要祁野做,这一周都不能来学校。我跟他们说祁野接了学校的任务,他们让我和学校说一声,祁野不能加入了。” 陆有一怒道:“他们怎么这样,任务是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的吗?” “所以我拒绝了,让他们自己和学校谈,”卓仲秋眉头皱着,“我估摸着最后还会换人。” “能换谁?” 叶寻左右看了一眼,默默举起手,“我去吧。” 陆有一激动地抱住他,“叶寻,你果然是我们的好兄弟!” “听说这种节目能听到很多八卦,”叶寻慢吞吞道,“我想听。” 江落无所谓跟谁一起去执行任务,但叶寻肯定比祁野好,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跟叶寻一起完成的,“叶寻的玩偶可以带进节目吗?” 卓仲秋:“我打电话问问节目组的总导演。” 五分钟后,卓仲秋打完电话回来,脸色稍霁,“总导演说可以,他已经嘱咐下去了,让摄影组尽力忽略你们三个人的镜头。” 叶寻松了一口气,他低头看着小粉,“小粉,我们要一起上节目了。” “听你的语气,你好像还很期待?”江落挑眉,坏笑道,“叶寻,你是不是早就想去了。” 叶寻伸出两根手指,留出一厘米的缝隙,“一点点。” 江落被他可爱到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这三个老伙计就坐上了学校的大巴,前往《下一站,偶像》的录制地点。 头一次参与这样的任务,陆有一和叶寻都有些不自在。但江落却很游刃有余,下车后,他率先走在前面,进入了练习生宿舍中。 叶寻两人拿着行李紧紧跟着他。 总导演不好光明正大地接触他们,便派了个知根知底的助手来带他们进楼。助手一见到他们三个人,眼睛一亮,足足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三位都是大师,不是真正来参加选秀的练习生。 他心里可惜,但不敢耽搁,忙上来要接过江落手里的行李,“大师,我来替你们拿。” “不用了,”江落避开,朝助理笑了笑,“你把我们当做普通的‘练习生’就好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助理都差点儿移不开眼。陆有一在后面豪爽地道:“对,你千万别暴露我们的身份。” 这三个人,一个夺目耀眼,美丽而张扬。一个是纤细美少年,还有一个是健气运动系帅哥,三种不同的风格,每一个人都极惹人注目。 如果他们真的参与了选秀节目,那他们绝对可以走到最后。助理唏嘘着,一想到要把这样吸引流量的三张脸从屏幕上剪掉,就心疼得无法呼吸。 他偷偷地看着他们,“您三位起好化名了吗?” “起好了,”江落随意道,“稍后就把名字交给你。” 江落三人匆匆将这里看了一遍,暂且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叶寻道:“副导演死了的演播厅在哪?” 助理把演播厅的钥匙和一份布局图交给了他,“那个演播厅现在被封上了,等没人的时候,你们再进去。” 这会正是午休时间,练习生们都在休息。助理带着三位大师上楼的时候,却有一个练习生飞快地从楼梯上下来,正好遇见了他们。 练习生年龄不大,胸牌写着“隋润”两个字。 隋润一副少年模样,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见楼梯上有人,立刻抓住扶手降慢了速度,看清人的一瞬,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你们是……” “这三位是新来补位的练习生,”助理正经了表情,道,“稍后你们可以认识一下。你现在是要下楼去买东西?那就先下去吧。” 隋润直愣愣地点了点头,行尸走肉地从楼梯侧边过去了。经过三人后,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三个极为好看的练习生不禁脸长得好看,个子更是高挑。这么一看,比例漂亮,脖子下面只剩腿了。 尤其是那位长发男生。 隋润不是第一次见到男生留长发了,但这么艳丽却又英气十足的人,活像是动漫里才能走出来的角色,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妈呀,这还比什么比啊……” 这张脸一露出来,哪怕是个花瓶,也能站着不动的吸粉了。 * 新来了三个练习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宿舍楼。 好奇心强的练习生们都去凑了热闹。 一个个地从宿舍里探头出来看,窃窃私语着。 “我的天呢,他们长得好好看。” “这是王炸吧,这一定是王炸吧,完了完了,名额就那几个,这还怎么出道。” “我刚刚近距离看了一下,是纯素颜,真的是纯素颜!” 陆有一都被看得不自在了,“这也太热情了吧。” 助理笑着道:“这些孩子年龄还小,平时挺闹腾。但都是好孩子,你们不用管他们,有事尽管交给我就好。” “你们的宿舍就是那三个练习生的宿舍,其他练习生们还不知道真相,我们对外的说法是他们退赛了,”助理压低声音,“你们的宿舍不在一起,三位老师觉得可以吗?不行的话,我们给你们腾出一间单独的宿舍。” “不用了,”江落道,“我们只会在这里待几天。” 助理面露遗憾,没有再多说什么,“好的,那我带您几位去宿舍。” 他们的宿舍虽然不在一起,但是却在一层楼。叶寻和陆有一分别进去了自己的宿舍,助理带着江落,往最后一个房间走去。 “老师,”助理面色尴尬,“和您一间宿舍,还有我们这个节目的第一名,傅卫。他的脾气……不是很好,您要是觉得住得不习惯,我再给您换一间。” 江落微微挑眉。 作为任务对象,他昨晚查了查《下一站,偶像》的相关信息。自然知道这个傅卫是谁。 名副其实的1,与第二名的练习生有断层般的票数差距。 性子独,拽,总是显得漫不经心,且弊习良多,被拍到过不止一次的抽烟喝酒,但他长得足够好看,越坏,喜欢他的人越多。爱傅卫的人和黑傅卫的人,占据了《下一站,偶像》的半壁江山。 总而言之,很有个性。 助理给江落开了宿舍的门,江落撩起眼皮往宿舍中看去,就看到坐在上铺背靠着墙拿着一沓白纸写着歌的傅卫。 傅卫头发稍长,微卷的黑发垂在鬓角两侧,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火星子闪烁,他慢条斯理地低头往门口看来。 高大的身躯占满了床铺,长腿几乎垂落到下铺的中间。 “新人,”傅卫声音沙哑,他盯着江落,“长得不错。” 金属感的烟嗓能一下子能抓住别人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二合一啦,求营养液_(:з」∠)_ 我的电脑好卡,卡得我从暴躁模式进入老僧入定模式,本章200红包包 59、第 59 章 江落没理这句话, 看向了傅卫下方的床铺。 这房间是上下铺,住了四个人。傅卫下面的床铺是空的,木架上贴着死去的三个练习生之一的名字。 助理带江落过去,然而床铺被一双大长腿遮挡得严严实实, 要想进去, 还得弯着腰从傅卫脚底钻进去。 江落抬头去看傅卫, “你挡着我的床了。” 这角度有些不太好, 从下到上, 窜过傅卫的三角地带一直到傅卫的胸膛喉结, 起起伏伏跟个山窝。男人倒是任意妄为,他低着头看着江落, 烟雾从他的唇边飘到江落的头顶,等看够了, 才慢条斯理收起了腿, 踩在了床边铁栏杆上。 江落将包扔在床上,视线在屋内打量了一圈。 屋里也有摄像头, 但却被一件衣服给蒙上了。助理絮絮叨叨地念着傅卫, 愁得想掉头发, “傅卫, 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有镜头在你都敢抽烟喝酒,万一又被剪辑出来,更多人喊着让你退赛怎么办?” 傅卫略微不耐, 抖了抖烟灰:“那就把镜头给关了。” 助理停下了念叨,过了一会儿, 又小声说了几句,江落从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傅卫在《下一站,偶像》里的地位。 傅卫要真的退赛了, 《下一站,偶像》估计要立马垮掉。 宿舍内有人,助理也不好和江落说什么,“那你就在这住下吧,之后有事就来找我。” 江落:“好。” 助理走了,江落收拾好了床铺。站在床边看着木架上贴的名牌。 这个床原本的主人叫“陈了知”。 江落记得陈了知在《下一站,偶像》里的排名还挺靠前。他记忆力好,现在回忆起来还能想起第一期播出时候的投票名单。 在《下一站,偶像》第一期中,陈了知长得还行,但表演舞台上却出现了失误,但他为人幽默,段子张口就来,效果反而搞笑而出彩,观众反倒记住了他,陈了知的票数刚好卡在出道位上。 这个节目总共会出道八个人。 说起来,另外死去的两个练习生排名也挺靠前,都在出道位左右徘徊。 傅卫从床上下来,走到了书桌旁坐下。本来就不大的宿舍一下子显得更拥挤了,傅卫长得高,攻击性很强,就在这短短片刻内,江落就看出了他的不好接触。 江落又不是真的来参加选秀的,他没想和1有什么深入交流,不过对方和陈了知是舍友,应该对陈了知有些了解。 “你好,”江落见傅卫看向了他,反手指了指床,“这床以前住的人叫陈了知对吧,你和他熟吗?” 傅卫:“你想问什么。” “好奇他退赛的原因而已,”江落道,“你们是舍友,他退赛前有没有什么不对?” “你问错人了,”傅卫懒懒地回头,不感兴趣地看着手里曲谱,“我不关心他为什么会退赛,怎么会去关注他。” 江落看着他的神色,傅卫没撒谎。 门外传来了陆有一和叶寻的声音,“江落。” 江落出了门。 叶寻两人也跟舍友打听了死去的三个练习生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了点东西。死去的三个练习生都有个共同点,实力不强,但却很有观众缘。 “观众缘这个东西很玄乎,没实力但却有观众缘,听起来就很容易让人不忿、嫉妒。”江落若有所思。 红不红这件事是个玄学,每天为了红跑去天师府的明星数不胜数,这次的任务很有可能就和这方面的事有关。 节目不播出对谁的损失最大?按常理来想,就是这些还未出道的练习生。 幕后凶手如果真的是人类,倒还说得通。但节目发生过的那些诡异事件,又不像人类能使得出来的。 江落嘴皮干了,他走到一旁的售卖机上买了瓶矿泉水,“今晚去演播厅看一看?” 叶寻和陆有一自然没有意见。 晚饭后,江落回了宿舍。这会儿大部分的练习生都回来了,江落三个人的事传得很快,当他从走廊穿过的时候,感受到了更多好奇或者非友善的目光。 不是许多人都能对一个空降的强有力的竞争者摆出和谐面孔的。 江落突然觉得遭人嫉恨也是一个办法。 按照死去练习生的相同点,幕后凶手显然不喜欢名不符其实的花瓶。而江落他们三个,会画符会捉鬼会看风水,但唱跳?广播体操算吗? 他们在这里,又简称为“废物花瓶”,是招人看不惯的存在。 江落走到宿舍门口,听到宿舍内传来了好几个人的声音。他推开门,书桌旁正坐着两个人,都是生面孔。 这两个男生长相可爱,风格清新,走的完全和傅卫不是同一个类型。他们看着江落的眼神闪过惊艳,棕发男生赞道:“哇,你长得好好看。” “对了,你叫……”他下意识往江落床上看去,但看到床边贴的还是“陈了知”的名牌后,尴尬笑了笑,“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呀?” 江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我叫江涣。” “哪个江,哪个涣?” 江落从桌上摸了一只签字笔,在床旁名牌上“陈了知”的下面写了“江涣”两个字。 字迹龙飞凤舞,江落将笔帽盖上,点了点“陈了知”三个字,随意道:“对了,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会退赛吗?” 他笑了笑,“我接到补位通知的时候还挺惊讶的。”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我们也挺惊讶的。” “陈了知和我们相处的挺好的,除了,”一个男生的眼神隐晦地往浴室里瞥了一眼,“……他还说要在录制的时候减肥呢,我们都没想到他会退赛。” 江落没错过他的眼神,他跟着往浴室里看了一眼,一个高大的影子在门边晃动。 陈了知和傅卫的关系不好? 另一个人拽了拽棕发男生的衣服,示意他别说了。 江落看着他们衣服上贴着的名字,棕发的叫张橙,脸圆些的叫赵颁。 这两个人的实力不错,评级的时候在陈了知的上面,但观众投票却在陈了知之下。 “我来的晚些,这个节目已经开始播出了,”江落垂着眼,慢吞吞道,“节目反响很好,我记得你们,你们的排行也很高。” 张橙脸上一喜,喜气洋洋道:“真的?!” 赵颁面上也有喜色,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低声跟江落说:“导演不让说这个,你快别说了,对了,你的手机收上去了吗?” 当然没被收上去,但江落不可能说实话,“都收上去了。” 他倚在桌子上,背对着摄像头,“你们再努把力,就能进出道位了。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他看了眼傅卫的床铺,嘴角扯起,不放过两个男生脸上的细微表情,“这一位。票数断层,数据看着吓人。” 张橙和赵颁不说话了,他们显然对傅卫的受欢迎早有预料。 “抽烟喝酒还有人喜欢?”张橙嘟嘟囔囔,声音小得江落都差点没听见。 他们俩也不怎么喜欢傅卫。 江落还想要再说什么,浴室门打开了,傅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没穿上衣,赤着上身。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傅卫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眼皮松垮地半合着,裤子也没系紧,一圈白色的内裤边露出,有几分性感。 很有男人味。 张橙眼里闪过嫉妒,好心地提醒道:“傅卫,你怎么没穿上衣就出来了?” 傅卫抬头往摄像头看了一眼,眉头皱起,声音中的不悦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捕捉,“我盖在摄像头上的衣服怎么不见了?” 张橙和赵颁面色尴尬,他们没再出声。 宿舍生活也有剪辑视频,别人恨不得多点镜头,谁会把摄像头给遮住。他们一回来就把衣服扯了下来,虽然知道傅卫在洗澡,但没想到傅卫就这样走了出来。 傅卫扯唇,撩起眼皮看了张橙两人几眼,回头进了浴室。 张橙两人不由自主屏息了几秒,江落看着他们的表现,没忍住笑了起来。 等两个小男生奇怪朝他看来之后,他才忍笑着摇摇手,“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 他起身走到床边,好似在找着衣服,其实在翻找着自己的符箓。 用衣服抱着符箓,江落也进了浴室。 浴室里,傅卫已经穿好了上衣,白色的T恤略微黏湿地贴在他的身上。浴室里热气缭绕,地板砖上潮湿,镜子被白雾蒙得严严实实。 傅卫听到声音,朝江落看了一眼。黑发青年唇色存留着笑出来的殷红,傅卫把空的烟盒扔在了垃圾桶里,又看到了江落怀里抱着的衣服,“现在没热水。” 不得不说,傅卫的嗓子是真的抓人。听他说话就像是被撩了一下一样,江落“哦”了一声,“那我上个厕所。” 傅卫点了烟,他本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江落脚步一转,打开了浴室的窗户,“不好意思,我闻不了烟味。” 他回头看着傅卫,故意带着点挑事的居高临下意味,“浴室是公共场所,注意些吧。” 陈了知和傅卫的关系不好。 陈了知死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有疑点,幕后凶手不一定是鬼,也有可能是指示鬼的人。傅卫也有疑点,江落打算激一激他,看看他会是什么表现。 傅卫按灭烟,看向了江落。 黑发青年的表情很挑衅,他很聪明,知道什么样的表情最能引起傅卫这类男人的火气。傅卫眼神一暗,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 江落拖长音,说起了上午助理说过的让傅卫不耐烦的话,“这里可是在录制节目,弊习这么多,还来当什么偶像?想要带坏青少年,建议你去法治频道当演员。” 傅卫终于动了,他走向了江落。 江落站着不动等着他。 等傅卫走到江落面前时,他突然伸手攥着江落的衣领,将青年用力拉到自己面前,鼻息间的烟草味扑了过去。 “闻不了,”他道,“那就多闻闻,让你自己习惯它。” 作者有话要说:  问题来了,傅卫到底是不是池尤尤呢?! 今天山山废了︿( ̄︶ ̄)︿,明天营养液加更 没错!本文有营养液加更,宝们快拿营养液砸死我吧 60、第 60 章 浴室里一声巨响。 傅卫被江落摔在了地上。 黑发青年的一只膝盖凶狠地抵在了傅卫的脖颈上, 江落笑着低头,轻轻拍了拍傅卫的脸颊,“不要做这种让你江哥很不喜欢的事情, 知道吗?” 傅卫皱着眉头摸摸唇,他的嘴角已经破了。谁也不会想到, 压制住他的这个青年, 这么一具过于瘦削的身体, 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江落歪着头, 他笑眯眯地警告, “再对着我吐烟, 我就把烟头按在你的脸上。” 他边说, 边从衣服里面掏出符箓,往傅卫身上贴去。 江落没有忘记他和池尤的赌博, 他需要找出池尤。 傅卫有些像,也有些不像。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反正江落的符箓不要钱。 关键时刻, 傅卫抓住了他的手腕,皱眉排斥地道:“你要干什么?” 江落懒得跟他废话, 膝盖用力,傅卫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松懈。 符箓快贴上,但浴室门却被敲响了。 “你们没事吧?”张橙的声音在关心之下隐藏看好戏的兴奋忐忑,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拿着摄像机来了,要录个东西。” 傅卫趁机就地一滚,背靠着洗手间门坐了起来,他长腿支着,手臂搭在膝盖上, 压着火气,“你他妈有病?” 不像,真的不像。 但池尤既然要和他玩“你猜我是谁”的游戏,肯定不会明晃晃地暴露自己。 外面人催得紧,江落遗憾地站起身,收起符箓开门。 张橙往洗浴间探究地看了两眼,看到傅卫唇角的鲜血之后,“啊”了一声,“傅卫,你这是……” “怎么了?”一道温柔的声音问道。 江落随着声音看去,又看到了一个帅哥。 这人是《下一站,偶像》中的第二名,席思。他本人比镜头里要更为好看,为人谦逊有礼,很乐于照顾人。 “怎么受伤了?”席思蹙眉,“你别碰伤口,张橙,你去我宿舍把医药箱拿来。” “好嘞,席哥。”张橙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傅卫坐在位子上沉着脸不吭声。 赵颁都不敢说话了,席思好像没察觉出来气氛的冷凝一样,忧心忡忡,“明天就要录制了,你这样怎么上镜?一会儿去问宿管要个鸡蛋滚一滚,明天化妆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让化妆师想办法遮一遮。” 傅卫脸阴着,“不关你的事。” 这要是对着别人说,没人愿意舔他臭脸。但席思却笑容不变,还好心提醒道:“傅卫,收着点,有摄像头。” 江落隐藏在人后看着他们。 他没有想上前蹭镜头的意思,也不担心有镜头拍到他。导演答应过了,尽量不让他的镜头出现在成片之中,身为一个旁观者,江落非常清晰地看出了这一群人表面和平之下的暗流涌动。 还挺好玩的。 但他想旁观,有人却不愿意让他旁观。不知道是真善良还是假善良,席思主动看向了江落,“你是新来的吧。” 摄像头跟着他的话对准了江落。 江落眯了眯眼,审视地看着席思。 席思走到他床边看了看名牌,笑着道:“江涣,名字很好听,字也很漂亮。小化,拍一拍新队友的字。” 叫做小化的练习生“哎”了一声,听话地上前拍了拍江落的字。 这是在有意给江落镜头。 如果江落真的是个单纯的练习生,估计会很感激席思。 漆黑的镜头从名牌上转移到江落的脸上,浑圆的镜片像是一只巨大的没有眼珠子的眼。江落随意瞥了镜头一眼,却猛然顿住了。 一股黏腻的被偷窥的感觉攀附着骨头,往缝隙里钻去,细密牙齿啃咬着江落骨层的皮肉。好像有什么人在通过这个摄像头正看着他,不,是已经看了江落许久了,或许在江落刚踏进《下一站,偶像》的地点时、在江落试探别人时就已经盯上了江落……只是江落没有发现。 现在,这道目光像是戏弄猎物一般,浮上水面,故意让江落发现了。 后知后觉的凉意从背后窜去,江落沉着脸凝视着镜头,身上的汗毛在一瞬间竖了起来。 拿着摄像机的人猛得往后踉跄两步,满脸大汗地放下了摄像机,惊恐地看着江落,“席、席哥,他的眼神好可怕!” 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这个人要杀了他一样。 众人的目光围聚在江落的身上。 江落的眼神却没什么特别的,他奇怪地看回去,“我的眼神哪里可怕?” 小化愣愣地看着他,江落的眼神太正常了,挑起的眼尾中还有荡漾开来的笑意,不仅不可怕,还好看得紧。正常得像是他刚刚看到的眼神就是个错觉。 “对不起……”他最终道。 席思两个人没在他们房间里待多久,闹了这么一通,时间不早了,江落洗洗睡在了床上,临睡前,张橙要去关灯,傅卫的声音在上铺响起,烦躁,“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关灯。” 张橙下意识看了江落一眼,“江涣睡觉可以开灯吗?” 江落懒懒道:“我随意。” 傅卫冷冷地看着张橙,“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关灯。” 张橙以为傅卫是在威胁他,他深呼吸几口气,脸色难堪地回到了床上,将衣服挂在床沿边当帘子。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江落短暂地睡了会觉,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醒了过来。宿舍的呼吸声沉沉,其他人都睡着了。江落在灯光的遮掩下钻到被子里面,掏出了手机。 “什么时候行动?” 陆有一道:“我这里有个人还没睡,估计得再晚一会。” “我也要晚一点,”叶寻道,“我房间里有个人很怪,他对我的敌意很深。” 正聊着天,手机上方弹出了一条短信,江落随意点开了短信,里面只有五个字:[找到我了吗?] 短信的手机号陌生,内容里也没有标注姓名,但江落却一瞬间知道这是谁发给他的。 他按灭手机,快速探出身向上铺看去。 傅卫背对着床外,双手中似乎没有手机。 江落回到床上,手机上又来了一条新短信。 [如果第一天就能找到我,说不定还会有个小惊喜] 明明是平平板板的字眼,江落却好像从中看到了池尤那张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面孔,他短促的冷笑一声,回拨手机号。 门外隐约传来了手机的响动。 江落拽上外套,披在身上干净利落地走了出去,脚步快得像是在飞。走廊中有亮灯,但没有一个人,小飞蛾绕着白炽灯嗡嗡地飞着。 “叮铃铃。” 手机铃声在走廊尾部响着。 江落整理着外套,一步步走进黑暗中。 走廊尾部有一个逃生通道,楼梯间的灯是黑的。一支手机在楼梯道前孤独地响着,震动不止。 这就像是一个粗陋愚蠢的陷阱,江落往手机周围看去。 楼梯道一片漆黑,没道理走廊里亮着灯,更容易出现安全事故的楼梯道却灭着灯。江落突然想起了傅卫的那句话,“如果不想死的话,那就不要关灯”。 这句话真的是威胁吗? 如果关了灯,会怎么样? 没人接听的手机停止了响声,江落又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你消失不见才是对我来说最大的惊喜] 发出去后,江落就紧盯着楼梯道的手机。手机果然亮了一瞬,江落心想,池尤会出现吗? 但简短的沉默之后,他的手机反倒亮了起来。 前方没人动过的手机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你这么有趣,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江落:“……”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左右看了看,在墙壁上找到了走廊灯的开关。 江落艺高人胆大,现在又憋了一肚子火气,直接按灭了灯。 黑暗中传来一句他压低声音的咒骂。 走廊灯灭了三个。 灭掉的一瞬间,江落就看到远处的黑暗中站着一个枯干笔直的人类影子,好像是个人。 他一愣,立刻打开了灯。 光亮之中,走廊上什么也没有,刚刚站着人的地方空无一物。 江落手指头在开光上摩挲了一下,再次关上了灯。 枯干的人类影子再次显现,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它这次转过身面向了江落。 被某种东西盯上的不适感敏锐地传来。 江落的呼吸轻了轻,他打开了灯,灯光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但空荡荡的廊道上,却好像藏着什么人眼看不到的鬼怪。未知代表着恐惧,江落又关上了灯。 但上一次还远在二十米之外的黑影却猛得到了江落面前,与他只剩三米距离。 江落猛得打开了灯。 黑影消失了。 短短的片刻,江落的额上已经冒出了虚汗。 就差一秒钟,他感觉黑影就要扑上来了。 这一下虽然惊险,但江落却看清了黑影的样子。身躯枯干瘦长,手臂长得垂在膝盖旁,脸上没有五官。 这是个什么东西?! 江落将黑影的样子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将其每一个细节刻在脑子里之后,他的心跳逐渐平静了下来。 如果关灯之后真的会出现这种东西,那就代表着傅卫绝对知道些什么。 江落回忆了下,第一次关灯的时候,怪物是站在哪个地方? 他抬头往怪物之前站着的地方走去,刚走出去一步,江落的手机响了。 但江落明明将手机静音了。 他脚步停下,拿出手机。手机上方显示着一串陌生手机号拨来的通话,正是池尤给他发消息的手机号码。 江落抿抿唇,转头看向楼梯道,楼梯道里,仍然只有一个不断震动的手机。 他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我还没有让你走,”男人低笑着道,“你怎么可以走。” 江落就要挂断手机。 但是离他最远的灯,突然灭了一个。 江落手臂一僵,他再次抬起手机,“池尤,你在威胁我?” 他凝视着远处的黑暗,但黑暗之中,那个瘦长鬼影却没有出现。 但江落知道,那个怪物就隐藏在黑暗之中。 “我只是想和你继续游戏,”男人答非所问,“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池尤对江落的耐心多到令人惊讶。 但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 江落按了按额角,池尤每一次出现,都能轻而易举地撩起他的火气。恶鬼踩着江落的神经谈笑风生,江落却只想拿着刀将他碎尸万段。 “我想了想,”江落扯唇,“恶鬼先生,你定下的这个游戏,本质上并不公平。” 恶鬼笑意隐隐,“嗯?” “我既需要找到你,又需要保证自己不想要搞死池家,满足这两个条件才能取得胜利,”黑发青年抱臂,眉眼间嘲讽,“但你却不一样了,你只需要我失败了其中一个,就能赢了这场游戏。” 恶鬼先生“唔”了一声,恍然大悟,“确实是。” 江落道:“你好歹活着的时候是个人物,死了的时候是个恶鬼,就这么欺负人的?” 恶鬼闷笑了片刻,“你说得对。” “那就更改一下规则。” 某个地方。 池尤伸出了苍白的手。 一只路过的野猫被他抓在了手里。 野猫尖声叫了一声,池尤的手指轻轻拂过野猫的脑袋,很快,野猫就沉浸在他的抚弄之中,主动伸着脖子,让那只冰冷坚硬的鬼手来抚弄着自己的下巴。 池尤轻轻的圈起野猫的脖颈。 猎物在他手下乖顺着,好像是江落在同他低头一般。 他声音愉悦,手却不断用力,野猫在他的手里无处可逃。 “既然要公平,你也不应该动用你的符箓和手镯。如果你两个都完成了,我会追加一个秘密,”恶鬼低沉地道,“但与此对应的,你也要付出些什么。” “每天晚上,你需要告诉我一个你认为我是谁的答案,如果你找错了,那么,”恶鬼沉吟了一会儿,“你就会受到一个小小的惩罚。” 这句话结束,电话被挂断了。 池尤缓缓摸着猫,自言自语道:“该怎么惩罚他呢。” 手里的野猫好像变成了江落,在野猫即将窒息的瞬间,它突然狠狠咬了口池尤的手掌,手脚乱瞪,锋利的指甲在池尤的手上划出血痕,倏地一跃不见了。 江落捏了捏手机,眸色沉沉。他转身往怪物之前站着的地方走去,却走到了自己的宿舍前。 他推开了门,宿舍里安安静静,窗外的树叶晃动了一下,好似有野猫飞过。 江落走到床边坐下。 黑影中的怪物是什么,那个怪物为什么会站在这间宿舍门外,是偶然还是藏有深意? 狗日的池尤。 忙上添乱。 江落往周围看了一眼。 虽然宿舍内明亮,但江落却总感觉一旦关灯,那个怪物还在跟着他。 之前是三米的距离,再关灯的话,它或许已经到了和江落脸贴脸的距离。 江落索性起身,走到了卫生间里,从口袋中拿出了三个铜板。 按江落的理解,算卦和占卜严格来说是两种东西,算卦算的是大体上的卦象,问的问题模糊不清。比如冯厉第三关给江落算的“大凶”卦象,只得出整体的结果呈“大凶”,却得不出其中细节。 占卜则更为详细一些,能得出确切的答案。好比一个人丢了东西,算卦只能得出你能否找到这个东西,但占卜则能得出这个东西丢失在哪个方向。 但想要占卜,就要给出明确的提问。丢的是什么,什么时候丢的,但玄学人卜卦,大多都是问未解的问题,根本没办法详细的提出问题。就像现在,江落不知道到底谁是池尤,想问更详细的东西都没法问,他只能用模糊的问题去算一个大概的结果。 第一卦先热身,江落问了个不知道会不会有用的问题:“我该怎么对付仇敌?” 三个铜钱反复被抛掷,最后的卦象呈现在江落面前:损卦。 江落:“……” 这个名字,就已经能代表这个卦象的不吉利了。 事实也是如此,损卦是个下下卦,但却是下下卦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卦象。 它的出现,并不一定代表着不好,如果能够逆转过来,有时也代表着双赢局面,亦或是反过来,造成主方对客方的损害。 损卦的意思是损益制衡。 代表着江落会损失些利益,但若是以自己的损失为诱饵,以柔克刚,则会制住强硬的对方,获得更多的利益。 甚至有可能,江落还能用这个诱饵,给对方造成严重的损失。 虽然是下下卦,但还有着翻身的机会。江落安慰完了自己后,却还是想不明白这个“以自己的损失为诱饵”是什么意思。 算了,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 江落捡起铜板,再次开始算傅卫、张橙、赵颁的卦。 他没法直接问这三人是不是池尤,只能迂回地换个方法,“他们对我是否有害。” 算出来的结果出乎预料,除了傅卫是个中挂外,张橙和赵颁竟然都对江落有些敌意。 江落挑眉,余光瞥过镜子,又觉得也有道理。 毕竟在他们看来,江落可是他们的竞争对象。 他把铜钱往兜里一扔,不算了,没意思。 算卦这一条方法算是废了,毕竟这里对江落有敌意的人不止张橙和赵颁两个。 傅卫这种看不出是敌军还是友军的中卦,才是值得他注意的。 快凌晨一点,陆有一和叶寻总算出了房门,他们三个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宿舍楼,前往了演播厅。 不过他们三个没在演播厅发现什么,一无所获地又回了宿舍楼。 “对了,叶寻,”江落问道,“你说的宿舍里对你有敌意的人是怎么回事?” 叶寻摇摇头,小粉的黑眼珠子里倒映着路灯的暖光,“他叫张枫,我听了不少八卦,他和我宿舍里死去的那个练习生之间有过些摩擦。我睡在死去练习生的床上时,他推了我一把,说了一句‘你凭什么代替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死去的人不甘。” 奇怪点就在这里。 明明生前关系不好,死去之后又为什么敌视占据了对方练习生位置的叶寻? 而且叶寻冥冥中有种感觉。 张枫并不是真的为旧人不甘,他只是在用这种的方法,来在叶寻的身上宣泄着恐惧与怒火。 来到这里的第一夜,只得到了一些疑问。第二天醒来之后,江落懒洋洋地跟在众人身后,打了个哈欠,不急不缓地走进了录制大厅,站在人群身后。 人群成功挡住了他,陆有一和叶寻也在最后站着,三个人跟三条咸鱼一样,一点儿也不想露脸。 但他们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比他们更咸鱼。 工作人员黑着脸道:“司归又迟到了?” 人群哄然大笑,有人带着嘲笑意味地道:“这么不积极,他还来这干嘛啊?” “天天一副凶神恶煞脸,妈呀,我跟他一个宿舍,都快要被吓死了。” “哈哈哈你们别闹,娇娇明明那么可爱!” 陆有一恹恹道:“我也认识一个叫娇娇的朋友,他也特别可爱。” 江落一顿,拍拍前面人的胳膊,“哥们,这个娇娇是谁?” 前面的哥们忍笑道:“这个娇娇是我们这里基础最差的一个练习生,唱歌跳舞都不会,只会板着脸。但我觉得他挺搞笑幽默的,第一天评级表演的时候,老师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大名叫娇娇,小名叫死鬼。不知道哪里来的口音,司归都被叫成了死鬼,噗……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那会儿都笑翻了,老师也忍笑着问他为什么会来参加比赛,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他说有人告诉他,上节目了就能让他的朋友看到他,他的朋友看到他,就会来找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鬼:没错就是我 求营养液啊啊啊! 本章200个红包包 (刷新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管用,应该抽了才刷不出来更新,等一会就好) 61、第 61 章 死鬼从深土村深山中的地洞里爬出去后, 他闻了许久,也没有闻到朋友的味道。 他在洞口站了许久,不知道该往哪走。太阳快要落山时, 他下了山,看到了一些要离开的人类。他跟着这些人类, 出了深土村, 进入了人类社会。 人类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议论着他的穿着和长相, 死鬼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钢筋铁骨之中, 人类千千万万, 死鬼提着大刀, 每到路口处都要沉默地站上好一会儿。 该往哪里走呢? 朋友们在哪里? 正当死鬼在人类社会中茫然的时候,有自称“星探”的人找上了他。 他们告诉死鬼, 只要死鬼和他们签一份合同,让死鬼听他们的话,就能让死鬼的朋友找到他。死鬼签下了那份合同, 就被送来了《下一站,偶像》这个节目。 来之前, 经纪人带着他去剪了头发,死鬼平静地看着长发变成短发,听经纪人道:“你要用尽办法去找镜头,明白吗?只有这样, 你的朋友才能在电视上看到你,才能来找你。” 死鬼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他知道这些人并不一定是想要帮他,因为他曾听到过经纪人跟别人得意地道:“他就是个傻的,我这份合同20年, 20年啊,他眼都不眨就签了。” 但死鬼并不在意,二十年对活死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至少这些人也为他想出了一个找到朋友的办法。 但死鬼来到这个节目里已经找到了二十多个镜头,并把它们都藏了起来,也没有见到朋友来找自己。 于是,对待节目组的录制,他越来越不想要搭理了。 今天早上,死鬼和往常一样,将宿舍楼道内的摄像镜头不着痕迹地取下来藏在了身上,才不情不愿地往录制大厅走去。一走进去,工作人员就朝他发脾气,“司归,人全都到了,就差你了!” 死鬼沉默地往人群后方走去,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死鬼?!” 陆有一又惊又喜。 高大健壮的短发男人猛地抬起头,鹰眸一般的眼睛锐利地朝声音处看去。当他看到陆有一时,瞳孔紧缩,当场愣在原地。 死鬼换上了现代人的衣服和造型,粗看上去,他只是气质有些奇怪的普通帅哥而已。剑眉锋眸,锐意进取,不得不说,他的长相和以美少年为主的选秀节目放在一起,显得并不相宜。 江落看着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的死鬼,心绪复杂。 在他复杂的时候,死鬼已经冲了上来,用力地抱住了陆有一。抱完陆有一之后,他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江落,更加激动了,又上前抱住了江落。 “朋友,你们终于来找我了!” 被宽厚的肌肉完全堵住嘴的江落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死鬼放开江落,带着抱怨意味地道:“朋友,你当初为什么要丢下我?” 被质问的江落:“……” 他真的心虚了一瞬,但江落转眼就面不改色地道:“当初救了你的男人威胁我,如果我带你走,他就会杀了我。” 死鬼深信不疑,杀意顿起,“那个男人是谁?” 叶寻和陆有一也好奇地看着江落。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被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叫做主人,”江落压下疯狂想挑起的嘴角,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我为了让他救你,想了很多办法。最后离开的时候,不是我不想带你走,而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他对抗了。” 死鬼牢牢记住了“被狐狸面具叫做主人”的人,他沉着脸道:“原来都是因为这个人,才让我们三个好朋友被迫分开,我记住他了。” 江落睁眼说瞎话,趁机又多添了许多油,加了许多醋。 叶寻捅了捅陆有一,“陆有一,你看江落的表情,有没有闻到些使坏的味道?” 陆有一挠挠头,“有吗?” 叶寻想了想,道:“算了,就算他在做坏事,骗的也是这个傻了吧唧的活死人,随他高兴吧。” 过了一会儿,嘈杂的大厅内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声,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大门,“老师来了!” 所有人安静下来,激动地看着门外。江落侧头,也跟着往外看去。 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的男人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笑,“早上好。” “老师早上好!” “啊啊啊早!” 男人走了进来,英俊的脸庞在日光灯下好似发着光。他熟悉地靠在了桌边,姿态轻松,等练习生们从兴奋中平静下来之后,他才接着笑道:“大家今天很热情啊。” “秦梵老师,我们还可以更热情!”一个人嘶声力竭地喊着。 秦梵忍俊不禁,摆手道:“不必不必,一般热情就好。” 众人哈哈大笑。 场子热起来之后,秦梵看向了手中的卡片。他的相貌明明不算非常的出挑,但举止之中却极有味道,越看他,越是觉得他魅力十足。 “今天主要是玩个游戏,这个游戏还挺有意思,”秦梵笑着抬起手,晃了晃卡片,“这是来自网友的一份投稿,想让节目组扮鬼屋吓一吓你们,但节目组左思右想,觉得鬼屋没有新意,就打算换一个方式。” 秦梵认真地支着下巴,扫过练习生忐忑期待的表情后,突然坏笑了起来,“我们今天就来玩一玩室内见鬼的游戏吧。” “卧槽?!室内见鬼?” “啊啊啊我已经开始害怕了,能不能不参加?” “我最怕这种东西了,节目组真的是太坏了。” 室内一片哀嚎声。 陆有一默默看了看屋里的灯光,又看了看屋外的阳光,小声跟叶寻吐槽:“他们是真的怕吗?” 叶寻不是很理解地摇摇头。 这个“见鬼”的游戏环节,是江落他们三人昨晚和导演组商量之后的结果。 节目组其实也在怀疑幕后凶手会不会是练习生,江落几人在昨晚没在演播厅查到什么东西之后,他们就设计出了这个游戏。既可以观察练习生的反应,也能借机给江落三人提供调查的机会。 如果真的被江落他们三个发现了“鬼”,这个游戏自然不会播出去。如果什么都没有,也有工作人员化好了厉鬼的扮相,准备吓唬练习生们,当做正常活动放送出去。 “节目组收集了三个‘见鬼’的游戏,”秦梵念道,“练习生们需要分成三组,这样吧,在进行这些游戏之前,我选择一位练习生陪我一起做动作示范。” 他的目光在练习生中穿梭,被他看着的练习生们奋力举着手,想要等着被秦梵喊中。 能和秦梵蹭个同框,这游戏绝对值! 秦梵道:“最后排长头发的练习生,请你上来和我配合一下。” 幕后。 导演愣了一下,“我不是跟秦梵说过了吗,不要点这几个人上去。” 总策划坐在他旁边,看着镜头移到了江落的脸上,屏幕上,这张脸好似天生蒙着一层滤镜一样,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好看得感天动地。 他心疼得眼角抽搐,“完了完了,这一幕全得剪掉,我一想到这么好看的脸要从成片中消失我就难受。” 总导演也在唉声叹气,“谁不是呢。” 总策划道:“大师已经被叫上去了,要剪的话得连着秦梵镜头一块减掉,要不让秦梵换一个人?” “算了吧,你又不知道秦梵这个人,”总导演摆摆手,“你让他换,他能听你的话?” 江落被骤然一叫,也是愣了愣。 练习生们齐齐往后看来。 “我记得他是叫江涣?绝了,长成这样再给他一个镜头,绝对要火。” “对了,张枫,你宿舍里面也来了个新的练习生对吗?是谁啊?” 张枫看着江落的眼神有着嫉恨,又好像藏着恐惧,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让他的面孔微微扭曲,他远离身边和他搭话的练习生,低着头道:“我不知道。” 他身边的练习生无语:“不想说就不想说,敷衍谁呢。” 台上,秦梵朝着江落招手,“来啊,不要害怕,你只是配合我做个示范而已。” 江落眼睛一闪,他大步走上前,态度很好地道:“老师,您叫的是我?” “除了你,我们这里也没有别的人留长发了,”秦梵和他开着玩笑,“我还真没见过比你更适合留长发的人,我以前演过古装,长发扮相也没有你的好看。” 江落撩起一缕黑发,如今的黑发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胛骨处,长发不损他眉目间的俊气,俊气与艳丽糅杂,更为出彩的是他的气质,不带分毫女气,宛如一把染血刀锋,又像长着毒刺的荆棘。哪怕有些练习生不喜欢他,也骤然升起了猛烈的危机感。 “我还想剪掉这头长发的,有点麻烦了,”江落客气地道,“老师说笑了,我哪有您的扮相好看。” 真要认真演戏,江落绝对是一个完美的谦逊练习生。秦梵看上去很喜欢他,一直带着他聊了好几句之后,才道:“第一个游戏的名字,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屋内打伞,你们应该都做过这种事吧。” 有人纳闷,“我只听过屋内打伞长不高。” “对对对,我也只听说过长不高这个说法。” 节目组送上来了暗红色的伞。江落将伞拿在手中,练习生们也分到了伞。秦梵将手中卡片放在桌上,道:“咱们一起打开。准备,1、2——” 众人齐齐打开了伞。 普通人只以为这是在玩,笑笑嘻嘻地用伞面互相攻击着。江落抬高伞面,抬眸快速扫过整个录制大厅。 暗红色的伞面将屋内的灯光也染上了暗红的色泽,像鲜血一样把人的脸色打上了红光。 什么都没看到,江落朝着镜头细微地摇摇头。片刻后,工作人员上来收走了红伞。 江落将伞合上,但屋外的艳阳天突然一声晴天霹雳,乌云涌动,骤然下了雨。 天色飞速地阴沉下来,远处的天边一片阴暗。 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让录制大厅内的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刚刚才用红伞试完鬼,现在看着狂风暴雨的天气,多多少少流露出了不安。 “怎么突然下雨了啊……” 秦梵转头跟江落开玩笑地问道:“你信鬼神吗?” 江落从窗外的雨水上收回眼睛,“不信。” 秦梵不知道信还是没信,他双眉一挑,似真似假道:“我还是有些信的,这天气一变,让我都有些害怕了。” 但他说完这句话,又兴致勃勃地接着道:“好了,咱们接着第二项游戏,让我看一看,倒栽葱看鬼?” 秦梵忍笑着道:“这个动作不怎么帅气,但就算不帅气,大家也要具有游戏精神,认真地做好这个动作。” 倒栽葱看鬼是指,人的双腿要分开站立,然后弯腰从身前往两腿中间朝后方看去,如果身后有鬼,就能用这个姿势看到鬼。 张橙其实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他知道观众喜欢看他们被吓到的样子,也乐于表演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抢镜头。但这个动作被秦梵说出来后,他心里不断吐槽,让一群偶像去做这种动作,拍出来得多丑,他这个时候真不希望镜头对准自己了。 再不想做也得做,张橙心不甘情不愿地岔开腿,低头从两腿间往后看去。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张枫。但这会他只能看到张枫的后脑勺。张橙没意思地移开视线,却忽然看到张枫脑袋下面的空处,突然多出了一个婴儿头颅,咧嘴朝着张橙一笑。 “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响起,张橙一屁股摔倒在地。他脸色煞白地用脚往后蹬着,脊背发寒,抖着手指着张枫喊叫:“他头底下有鬼!!!” 赵颁想扶起他,跟着往张枫看了一眼,张枫已经脸色难看地冲了过来,一把攥住张橙的衣领,举起拳头暴怒道:“你说谁身边有鬼?!我身边没有鬼,我告诉你,我身边不可能有鬼!” 他脸色狰狞着,惊惧和阴毒像条蜈蚣一样在他脸上爬行扭曲,人脸破碎,肮脏的烂泥像墙屑一般粉碎,“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工作人员冲上去拉开了他们。 江落看向张枫。 他没有在张枫身上看到什么鬼怪,张橙却看到了。 江落虽然和张橙接触不多,但他看人却很准。张橙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在镜头面前做出破坏他形象的举动,所以张橙说他在张枫身边看到鬼的话,可信值有八成。 现场混乱了起来,游戏进行不下去了。叶寻几人走到了江落的身边,江落问道:“你们看到张枫身边的鬼了吗?” “没有。”叶寻摇了摇头。 江落若有所思,忽然走到一个摄像头面前敲了敲镜头。 过了一会儿,有助理悄悄过来,跟着江落走到角落,“老师,您要说什么?” “一会把之前的录像给我,”江落道,“再把张枫的资料还有以往的相关视频准备一下给我。” 助理点头离开,江落一转身,却看到秦梵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穿过人群走到张橙面前,叶寻帮着他从赵颁的手里接过张橙,道:“他被吓到了。我会念安神的佛经,让我给他念一念。” 张橙被吓得出气多进气少,叶寻低声念了几句之后,他缓缓平复下来了情绪。 江落低头,发丝盖住了他的嘴唇,滑落在了张橙的侧脸上,“张橙,你看到了什么?” 张橙双目无神,嘴唇发紫地道:“一个、一个婴儿。” “什么样的婴儿?” “枯干漆黑的婴儿,”张橙猛地打了个寒颤,“它、它在冲我笑。它的嘴巴在上面,眼睛在下面,这个婴儿,它的头是倒立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池尤:怎么还不到晚上我老婆的无奖有惩竞答时间? 落落:…… 62、第 62 章 张橙说得语无伦次, 江落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张橙用倒栽葱的姿势去看张枫时,那只婴儿鬼也在用同样的姿势低头,从张枫的双.腿间与张橙面对了面。 江落不着痕迹地将张橙击晕, 着急抬头道:“张橙晕了!来个人和我一起把他送医务室。” 陆有一机灵地跑过去,扶着张橙往外走, “我来。” 本来无动无衷的死鬼皱起眉, 走过来接过张橙背在了背上。 其他人被工作人员拦下, 四个人快步走到了医务室。将张橙放在床上后, 趁此机会和总导演见了一面。 总导演客客气气地跟他们握着手, 看到死鬼时, 迟疑道:“这位难道也是?” 江落点头, 没有多说的意思。总导演识趣地不再多问,而是将玩见鬼游戏的视频调了出来。 视频总共有三个角度, 他们全神贯注地看了一遍。在后视角的视频中看得最为清楚,张枫脚边有黑影一闪而过。 这个影子实在不惹人注意,甚至像拍摄机器滑轨时的阴影。导演将视频慢倍速播放, 来回看了数遍,也没在张枫脚底下看到一个婴儿。 总导演心里发麻, 忍不住道:“是不是张橙看错了?” “导演,你最好期待他没看错,”陆有一正色道,“能被发现的东西, 可比未知的东西好上许多。” 总导演是个胖子,听他说完这句话,不禁擦了擦额头虚汗,“大师说得对。” 江落看着视频,眉头皱起。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视频中有些违和,但要说哪里违和,又一时看不出来。 叶寻将张枫的资料看了一遍,惊讶,“死去的练习生里,有人跟张枫是同一家公司?” “没错,就是大师您住的那床的练习生,他叫黎真,”总导演忙道,“黎真和张枫来的时候是二人组团,评级舞台后,黎真是B,张枫是C。平时在训练室训练的时候,黎真跟另外两家的公司练习生走的越来越近,他们就是同样死去的陈了知和林小两人。” “他们四个因为黎真的关系,关系也很不错,经常在一起吃饭。” 叶寻若有所思,“怪不得。难怪张枫对我敌意这么深,说我占了别人的位置……但我听说,张枫和黎真有过摩擦。” 练习生处在封闭的录制大棚内,发生的事情大多逃不过节目组的耳目。总导演熟练地道:“来来回回不过一些小事,要么是因为同公司的黎真越来越受欢迎,自己越来越不好而心里不舒服,要么是因为黎真不想搭理张枫了,左右没其他的原因。” 江落一心二用地听着,看着视频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你们没怀疑过张枫和死去的三位练习生有关吗?” “我们当然怀疑过,”总导演苦笑道,“但练习生死人的时候,张枫不是在训练室,就是在宿舍睡觉,他有不在场证明。”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说起张枫,我还记得一件事。我们将练习生的死亡都压了下去,跟他们的说法是退赛。其他人没有怀疑,但张枫的脸色却很难看,他当天就请了假一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晚上还发了高烧……我们猜测他是因为黎真也走了,心里难受不安。” 真的只是因为同公司的伙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节目,才忐忑不安的吗? 江落觉得不会这么单纯。 或许在接到“练习生退赛通知”的时候,张枫就已经知道,黎真三个人不是退赛,而是死亡了。 他很害怕,是害怕黎真三人的死亡,还是害怕黎真他们死亡的真相? 或者,他害怕“死亡”找上他? 江落回过神,却想起了除了三位练习生,还有一位幕后人员也死了。 死去的工作人员是个面容普通的女性,既不打算出道,也没有令人嫉妒的观众缘,平常工作时存在感也很低,如果不是这次出事,导演都叫不出她的名字,她和三个练习生没有一点相同点。 外头又是一声闷雷,电脑网络被卡了一下,画面定格在张枫低下头的一瞬。 “这个天啊,”导演叹了口气,低声道,“真是多变。” 江落余光瞥过电脑屏幕,“是啊,雨说下就下了……”他慢慢停止了声音。 叶寻问:“怎么了?” 江落低头看着电脑,“张枫是不是……没有影子?” 叶寻一愣,低头看去。 室内的影子没有在室外阳光下明显,但也不至于没有。 叶寻在张枫周围一寸寸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点头,“他没有影子。” 江落当机立断道:“导演,黎真三个人死之前的视频拿来给我们看看。” 导演连忙去给他们调视频。 视频是黎真三个人死前最新的一次录像,在视频中,仔细观察后能看到,他们三个人也没有影子。 导演难以相信,他到底是生活在普通社会的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瘫在椅子上道:“真的闹鬼了……” “这件事和张枫脱不开关系,”有了线索,江落的心情反而好了些,“从他身上,会是一个突破点。” 看完了视频,几个人和导演告了辞。 外面的雨声很大,天气阴得像晚上六七点。但好歹有点光亮,江落快步往宿舍楼走着,想起了黑暗中才会出现的怪物。 伞面差点儿被风吹走,一路走到宿舍楼下,江落的鞋都湿透了。他收起伞,水滴潮湿,一楼外墙上浸透出了一个人形的痕迹。 像是哪个人湿透了撞上了墙一样。 陆有一问:“江落,咱们现在咋办啊。” 江落收起眼神,“张橙只说了一句他身边有鬼,他情绪反应就那么大,张枫绝对知道些什么,就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我们旁敲侧击试试,想办法激一激他。” 没耽误时间,四个人来到了张枫的宿舍。 但张枫却没有在宿舍里。 江落躲在阳台上给导演打了电话,导演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啊,我们导演组有人看到他进宿舍楼了。等等,我看看监控。” 五分钟后,导演打了回来,“他进了宿舍,拿了个东西又急匆匆跑出来了,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江落沉思。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导演,你在和谁打电话呢?” 声音磁性,带着些调笑意味,是秦梵。 导演心道一声坏了,差点忘了这位了,他笑呵呵地道:“秦老师,刚才突发事故太忙,没吓到你吧?” 秦梵只是随意一问,并不打算探究别人隐私,他笑着坐在导演身边,“我胆子向来就很小,还别说,好像真的吓到了,刚刚还在想那大厅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说完,他想了想,悠悠地道:“现在还惊魂不定。” 导演也被吓到了,他自从知道这里真的有鬼后,背后就一直发毛,总觉得暗地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推己及人,他担心地道:“秦老师有觉得哪里难受吗?” 他们的对话声传到了江落的耳朵里。江落靠在宿舍床边,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 导演和秦梵聊了几句之后,就独自走到了一旁,压低声跟江落道:“大师,秦老师现在被吓得有些微烧,我怕……有脏东西缠上了秦老师,您能来给看一看吗?” 又道:“今天这雨下得太大了,我们给秦老师安排了房间,大师要是能来,就不用回去了。秦老师隔壁就有空房,规制比练习生宿舍要好一些。” 江落没说话,耐心地等待着。 导演小心翼翼试探道:“大师,我这给您加钱?” 江落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那我就去一趟吧。” 风里来雨里去,江落到秦梵门外的时候,他衣服已经湿了半截。秦梵给他开了门,一副无精打采的虚弱模样,“请进。” 江落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湿漉漉的鞋底踩脏了干净的地板。 秦梵没有在意,好脾气地给他拿着拖鞋,“你身上都湿透了,先洗了个澡吧?” 这么一个大明星忙来忙去,也就只有江落能淡定地看着他忙了。他换上拖鞋,湿衣服穿在身上确实不舒服,原本想拒绝的话在嘴里过了一遍,“那就麻烦了。” 秦梵给他找了一身衣服,江落走进浴室。 鉴于不是自己的地方,江落很简单就洗了一个热水澡,五分钟后就洗好换上了衣服。衣服是秦梵的尺寸,还挂着新衣服的吊牌,没有被穿过。 他将衣袖往上卷了卷,披着湿发热气朦胧地走了出去。 秦梵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在沙发上坐着等着他,很平易近人的样子,“我听导演说了你的事,大师,”他忍笑着,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您打算怎么治我?” “简单,”江落没动咖啡,挑眉看他,“有啤酒吗?” 秦梵给他拿来了冰啤酒,江落喝了一口,舒服地靠在沙发上,“秦老师,您得给我一个白瓷碗,再给我一根烟。” 这些东西都是好找来的东西,很快就摆在了桌上。 江落点了符纸,扔进了碗里,在符纸烧成灰之后,拿着清水倒了进去。 清水变得浑浊,江落点燃了烟,悠悠在唇内吸了一口,湿发还在往下滴着水。他侧头看了秦梵一眼,歉意道:“秦老师,不好意思,现在没有檀香,只能用香烟来代替了。” 话落,他将烟灰抖在了碗里,在秦梵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香烟搅拌匀了水。 “把这碗喝了,秦老师就没事了,”江落将湿透了的香烟拿出来放在了一旁,笑道,“晚上睡觉也不会有恶梦,照样睡得香。” 秦梵看了看这碗水,一言难尽地道:“真的要这么喝吗?” 江落道:“您不是说被吓着了么?” 秦梵叹了口气,低头将这碗符水喝进了肚子里。 江落紧紧地盯着他,秦梵喉结滚动着,竟然一口气喝完了。 里面的符水不是安神符,而是镇压符,是江落写得越来越好的一等符箓。 这一碗镇压符喝下去,可比贴在外面有用的多。如果秦梵是恶鬼的傀儡,这一碗下去,他会切断恶鬼的掌控。如果是被恶鬼俯身的人,那就更惨了,恶鬼喝下镇压符,最起码也要重伤。 但秦梵却只是苦着脸放下了碗,哭笑不得地跟江落道:“这味道可真是怪。” 没有一点儿变化,很自然地道:“不过别说,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还真的感觉轻松了许多,还有点犯困了。” 江落没有看出什么,难道秦梵不是池尤? 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站起身道:“秦老师休息一下吧,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秦梵实在忍不住这奇怪的味道,冲进卫生间漱口,边走边道:“好,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今天麻烦你了。” 门声关上。 卫生间里,秦梵从洗手池中抬起脸,脸庞湿润,温润的模样显出了几分违和邪气的性感。 几秒后,他的嘴角滑落了一行鲜红的血。 他擦掉鲜血,抹红了唇角,染着血的唇,缓缓勾起了一个奇异的笑。 * 江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整个下午,外面的雨水越来越大,张枫也没有回宿舍。 江落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上了趟厕所。他的房间布局和隔壁秦梵的房间一样,浴室里都有个勾引人的大浴缸。 上午在秦梵那里洗澡洗得太快,江落没有好好享受一番。他往浴缸里放着热水。 黑发青年脱下衣服,优美漂亮的脊背露出,肩胛骨如蝴蝶飞跃。江落双手放在裤子边沿,正要脱下,突然撩起眼皮往侧方看去。 浴室里的一个小窗户正对着黑夜,雨水在窗户上拉出长痕,那股窥视感又来了。 江落走过去,面无表情地一把拉上了帘子。 这种感觉如影随形,对方藏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未知代表着恐惧、游移,江落终于知道池尤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作为赌博游戏了。 因为恶鬼清楚无比,当他不出现的时候,江落会一直神经紧绷着,一直想着他会是谁、在做什么,会在未知中将他不断渲染成一个强大的、可怕的敌人,神秘叵测在不断的臆想中加深,如果一直没有找到池尤,那么江落就一直会陷入这种怪圈。 至少到了现在,江落脑子里有一半都在想着池尤是谁。 这岂不就是如了恶鬼的意? 江落的磨牙声响起,他强行冷静下来。将自己泡在了浴缸里。 水温偏高,很舒服。 半个小时后,江落懒洋洋地睁开了眼,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 手机上有一条十分钟前发来的未读消息。 [今晚的游戏开始了。] [我亲爱的心上人,你找到我是谁了吗?] 江落看了看时间,现在才晚上九点。 昨晚的恶鬼午夜十二点之后才来骚.扰他,今天却提前了整整三个小时。 恶鬼的兴奋劲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他没有搭理短信,在两分钟之后,恶鬼拨来了通话。 江落同样没有按下接通,但恶鬼先生好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样,电话自己接通了。 对方的声音无奈,好似江落拒绝了恶鬼的通话是做了多大的错事一般,“你这样,好像有些敷衍我。” “如果你长了眼睛或者有脑子的话,”江落的声音也透着慵懒的气息,他随意地拨弄着水花,“应该知道,这不叫有些,而是叫非常。” 恶鬼好像委屈地道:“我不是你爱的人吗?”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你爱的人。你暗恋了我许久,追求了我许久,死了也对我不依不饶,还要打来阴间电话,”江落,“你对我的‘爱’,有够独特的。” 恶鬼闷闷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跟个疯子一般:“你不喜欢吗?” 他以为黑发青年会说不喜欢,但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孤零零的水声。青年好像是从水中站了起来,水声淅沥,从他的胸膛滑落到腿侧,随后,便是赤脚走在瓷砖上的声音。 衣物摩挲声嘈杂,但却非常详细,让人怀疑这通电话的目的到底是死亡威胁,还是……用耳朵来偷窥一场香.艳的穿衣。 池尤本来很愉悦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这种感觉好像是飘入一片落叶的汪洋大海,一片弱小的叶子而已,对大海没有任何影响。海底仍然深沉、厚重、幽不可测。 但恶鬼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手指时不时散漫地敲着桌面。 恶鬼喜欢有趣的东西,而等待黑发青年穿上衣服无疑是一件乏味的事,他应该出声,进行友善的提醒,亦或者是不耐地直入主题。 但恶鬼此刻却不知为何没有出声。 终于,嘈杂声停止了。 黑发青年的声音重新响起。 他轻笑了一声,“不,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63、第 63 章(修) 这个回答, 让池尤没有想到。 但很快,江落便接着道:“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和你一起玩这个游戏了。” 江落靠在洗手台上, 玩着打火机,铁质的火机声清脆, 火焰燃起又熄灭, “仔细想了想, 我对你所说的秘密也不是很感兴趣。” 他撒谎了。 没有一个人, 会比江落更想知道池尤的秘密。 江落心里有只猫爪子, 挠得他想要扒掉池尤那层神秘的皮囊, 就像扒掉恶鬼那斯文败类的穿着, 让他露出浑身爬满鬼纹的恶臭模样。 但他却装得很像,“池尤, 主动权在我这里。我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更别说, 你还不是很有诚意。” 恶鬼挑眉,道:“怎么说。” 江落道:“你让我找到你, 但你却不止一个人。” “啊,被你发现了。”恶鬼可惜地道。 江落冷笑道:“你的傀儡是你,被你附身的人也是你……如果游戏规则是我随意抓到其中任何一个你,那我很乐意继续这个游戏。” 恶鬼道:“不, 你需要找的当然是真正的我。” 他想了想,体贴地补充道:“附身在人类身上的我。” 江落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十秒钟后,电话重新响起并接通,恶鬼叹了口气,“那好吧,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提示。” 江落收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正在微笑的唇。 男人的嘴唇高高挑起,嘴唇饱满,气色红润。 恶鬼道:“一分钟。” 江落凝神看着这张照片。 他快速地将这张嘴唇与在这里遇见过的每一张脸比对,但池尤的笑容却增加了寻找的难度。江落的记忆力虽然不错,但也没有到凭一张嘴就认出来一个人的程度。 半分钟后,他明智地放弃了今晚就找到池尤的想法,改为思考池尤的惩罚会是什么,又能否躲避,或者利用回去。 江落垂着思索,一分钟很快过去,恶鬼声音微扬,“到了你提交答案的时间了。” 江落冷静极了,和池尤的情绪完全是两个极端。他试探道:“如果回答错了,你会做什么。” “一个小小的惩罚?”池尤故意道,“谁知道呢。” 这就好比一个未知的礼物,即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去猜测能有多糟糕。江落将毛巾披在脖子上,直接说了自己怀疑的一个人。 “席思。” 《下一站,偶像》中的第二名,一个温柔的老好人。江落现在因为池尤的原因,每次一遇见这样无所求的好人便觉得虚假伪善,毕竟池尤就喜欢这样的角色。 恶鬼沉吟道:“嗯……” 江落心跳微微快了些。 下一瞬,恶鬼遗憾地告诉了他答案,“很可惜,你只对了一半。” 哦,席思只是他的傀儡,却不是被他俯身的人。 江落虽然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但亲耳听见恶鬼承认之后,却还是黑下了脸。 “怎么处处都是你,”江落嘴皮一掀,“池尤,不会所有的练习生都有你的影子吧?” 池尤慢悠悠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又装模作样地道:“没想到你竟然猜错了——即便很不想,但我也不得不狠心一些,给你一点小惩罚了。” “毕竟我很具有游戏精神。”他道。 嘴上说着不得不,池尤的语气却越来越兴奋,压抑着的癫狂扭曲有了一条缝隙的宣泄,反倒有种杀人狂魔的变态意味。 江落皮一抽,结束了通话。 浴缸内正在放着水,浴室内寂静。江落绷紧神经等了几分钟,却无事发生。他索性走出了浴室,但在走出浴室的一瞬间,干净整洁的卧室陡然变成了破败阴森的烂尾楼。 地上有老鼠爬过,泛黄的窗帘和布料堆积满地,江落低着头,脚旁有一只蜘蛛爬了过来。 他碾死了蜘蛛,将周围看了一圈。 这里就犹如恐怖片中标准的鬼楼场景,如果这幅画面能拍进恐怖电影里,绝对能营造出百分之百的恐怖效果。 江落闭上睛,遵从着记忆中的卧室布局,抬步往床的方向走去。 床与浴室距离三米,出了门便右转。三米的距离一到,江落睁开了睛。 前是个水洼,水洼里面满是交缠爬行的蛇。 密密麻麻的蛇跟打结的绳子一样缠绕,粗看有数百条。 江落无比确定,这只是恶鬼让他看到的幻觉。 厉鬼杀人大多都是靠幻觉,激发人心中的恐惧,再用恐惧逼死人。 江落倒是不怕蛇。 但他怕恶心。 数百条花蛇扑腾着,蛇信“嘶嘶”。江落站在水洼旁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张开双手,朝着水洼仰倒了下去。 风吹起他的头发,下一刻,江落摔进了柔软的床铺之中。 意料之中。 江落蹭了蹭柔软顺滑的真丝枕头,嘴角翘起。幻境而已,他不睁开不就行了? 只要不看,不信,把这一切当做云烟,那么这场幻境就对江落起不了任何作用。 相反,如果去攻击,去害怕,才会踏入恶鬼布下的圈套。 江落反复提醒着自己无视一切。 下一刻,他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攥上了他的脚踝。 江落没有半点波动,只当做这只手不存在。 但又有几只鬼手伸出,束缚住了江落的双手双脚。让黑发青年如同献祭一般呈大字型地躺在床上,这感觉有些不对。 江落皮跳了数下,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睛。 他的床旁两侧伸出了数百只青白鬼手。鬼手就像是等待着他睁一般,在江落呼吸一滞时,齐齐摸上了江落,从头到脚将黑发青年捂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了一双睛。 最后一只手从天而降,缓缓靠近江落睛,江落听到了一声来自池尤的轻笑,“我这么善良,又怎么忍心惩罚我的‘爱人’。” 他悠悠道:“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给你一次找到我的机会。” “千百只的鬼手里,你猜一猜哪一个是我的手?” “是这个,”一只鬼手轻佻地从江落的腰间滑动,“还是这个。” 另外一只冷气森森的手缓缓拂过了江落的大腿。 巨大的床铺上,黑发青年被千百只鬼手抱住,牢牢锁在床上。鬼手下的青年奋力挣扎了下,却没有多少作用。 这画面恐怖而惊悚,只剩下几缕黑发在鬼手之下垂落在床边。一只又一只手抓着江落身上的衣服,浴袍都被团得成了一堆废布。 “操.你妈的,”江落艰难地从指缝中骂着,“池尤。” 江落的后颈被人惩罚性的掐了一下,池尤道:“不要说脏话。” * 夜色渐深,陆有一和死鬼没在叶寻的房间里待多久,先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叶寻一直在等着张枫回来,他给小粉擦了一遍遍的毛,等小粉干了后,张枫终于回来了。 听到门声响起,叶寻就朝外看去,但看清楚张枫之后,他的瞳孔倏地紧缩。 “回来了?”同宿舍的另外一个人打招呼道,“张枫,下大雨天,你跑哪里去了?” 张枫声音带笑,“我出门走了走,淋了一身雨,我先洗个澡。” 他脚步轻松地走到柜子前找换洗衣服,嘴里还唱着《下一站,偶像》的主题曲。 张枫和之前完全变了一副样子,身上藏着的压抑、恐慌和狰狞全都消失不见。他好像解决了一件烦心事一样,心情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好。 叶寻的鼻尖缓缓浮现出了一层虚汗。 拿好衣服的张枫转身走向浴室,发现叶寻在看着他后,转头看向叶寻,对待叶寻的态度也没有了先前的敌意和尖锐,反而很和气地道:“叶寻,你看我干什么?” “难道我脸上沾了东西?”他抬头摸了摸脸。 叶寻咽了咽口水,寒意从脊背窜上去。 张枫的那张脸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皮肤光滑细腻,没有痘印,没有凹陷凸起。 也没有了五官。 赫然是一张无脸面孔。 * 但张枫和舍友却没有察觉出来不对。 张枫拿起了一个镜子,缺失五官的面孔凑近镜子,喃喃道:“没有脏东西啊。” 他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仔细地摸过没有五官的脸。叶寻的头皮缓慢发麻了起来。他努力稳住表情,看着张枫放下镜子进了浴室。 等张枫关上门之后,叶寻才呼出一口浊气。他走到趴在桌边学习的舍友身边,低声,“张枫是不是发烧了,他的睛有些红。” “有吗?”舍友愣愣地反问,“他不是和上午一模一样吗?我没看到他睛红了啊。” 叶寻在原地站了一会,摇摇头,退回了床上抱住了小粉,拿出手机给江落他们发消息。 但一条消息还没发出去,门声又被敲响了。 叶寻一顿,抱着小粉靠近门,正要打开门的时候又停住,收回了手,“谁?” 浴室里的张枫听到声音,提高声音道:“叶寻,是谁啊?” 过了一会,他又道:“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 叶寻想,张枫大概是怕别人来问他上午录制时,他因为被张橙指着说身边有鬼,差点和张橙打起来的事。 叶寻道:“好。” 舍友戴上了耳机,专心地写着歌词,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响着,这道敲门声好像敲在了叶寻的心上。叶寻抿抿唇,搬来了一个椅子,从门上方的玻璃口往外谨慎地探出一双睛。 他的动作小心,位置隐蔽,不仅不会被人发现,还可以从高往下地看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正沉默地敲着门,叶寻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和后脑勺。这个人看起来让他隐约觉得熟悉。 他刚刚这样想完,这个人就突然抬起了头,和叶寻对上了睛。 他僵硬地笑了,露出一张属于张枫的脸,“我忘了带钥匙,可以给我,开个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浴室里的张枫:就说我不在 门外的张枫:可以给我开个门? 叶寻…… 明天日六! 64、第 64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修改了最后一句。 由门外张枫说的“请问,张枫,回来了吗?”改为了“我没有带钥匙,可以给我,开个门吗?” 叶寻:“……” 外面有着张枫脸孔的人歪了歪头, 又问了一遍,“可以,给我开门吗?” 叶寻回头往浴室内看了一眼。 浴室里的人影晃动着, 张枫唱歌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里面有一个张枫,门外有一个张枫。 哪个是真的? 如果门外的是真的张枫, 那正在洗澡的人是谁? 如果洗澡的人是真的, 那这个人又是谁。 叶寻脑子空白一瞬,仔细打量了外面的人。 至少看起来, 有脸的张枫比无脸的张枫更像是一个人。 叶寻犹豫了一下, 从椅子上下来,手放在了门把上。 正要打开门时,他突然低头看了看门锁。 无脸张枫进来的时候只是随手关上了门,并没有锁上。只要将门把拧开就能进来, 这么简单的事, 门外的张枫为什么一定要他打开门? 叶寻神色一凝, 忽而放下了手。 他想起了一件事。 有人会把棺材或者死人躺过的木材加以改造,做成家具再卖给别人。这样的家具会形成“祟”或者是“煞”, 它们被困在家具内,想要出来,则需要人的同意。因此,它们便会拍着柜门引起人类的注意, 如果人类主动打开了家具,就相当于给了“祟”和“煞”一个通行令,它们就可以逃离家具,为非作歹。 门外的张枫虽然不是“祟”或者“煞”,但他显然也不是人。 屋内是练习生长期居住的地方,住的还是四个男性, 阳气充足。门外的“人”让叶寻来给他开门,分明也是忌惮阳气,想要从叶寻嘴里要一个“通行令”。 趴在桌上写字的舍友抬头奇怪地看着叶寻,“门外来的是谁?” “没有人,”叶寻将门锁锁上,“有人敲错门了。” 舍友没有多问,继续听着音乐写着歌。 叶寻不知道外面的人走了没走,他回到了床上,把刚刚编辑的消息取消。他不能让江落他们现在过来,否则,他们可能会撞上门外的东西。 敲门声又响了一会,逐渐没了声音,好像放弃离开了。叶寻的两鬓旁泌出了汗水,他抱紧小粉。在这时,张枫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张枫披着毛巾,走到镜子前认真地涂抹护肤品,他的心情很好,甚至还给自己敷了一层面膜,“叶寻,刚刚敲门的人是谁?” 面膜上特意留出来的五官位置上,一片光滑而整齐。叶寻嗓子有些发紧,他竭力平静地道:“有人敲错了门。” 张枫没兴趣了,继续兴高采烈地对着镜子整理着面膜。 叶寻道:“张枫,你看起来很开心。” 张枫笑着道:“我只是很喜欢下雨天。” 叶寻探究地看着他,“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是吗?”张枫心情很好地笑了两声,“我放下了一些心事,现在感觉很轻松。如果不是下了雨,我还想出去跑两圈。” 叶寻听他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眼门边张枫换下来的鞋子。 鞋子边沾了泥泞,干涸在了鞋边上,鞋面还有一些污水划过的蜡黄痕迹。 《下一站,偶像》录制时,因为不想被人打扰,地点选在了郊区里。虽然位置偏僻,建筑设施却是崭新。张枫的鞋子这么脏,他应该是出了录制地点。 叶寻拿出手机,在小粉的遮挡下,对着张枫的鞋子拍了一张照,想了想,又趁着张枫没有注意的时候,对着张枫的脸拍了一张。 发了一条消息给同伴。 [明天早上见面,我有事和你们说] * 手机收到了新消息,快速亮了几下,又因为无人搭理,逐渐熄灭下来。 如果此时有人给江落一把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问他是一枪崩坏幻境还是选择弄死池尤,江落绝对会毫不犹豫,咬牙切齿地选择池尤。 自从被池尤拉进梦中杀了十八次之后,这还是江落第一次这么狼狈。 江落不知道池尤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不用疼痛流血的方式来惩罚他,反倒用这样的方式来戏弄他。 但不得不说,恶鬼这一步走得无比精准,如同一把手术刀一般切中了江落的要害。 如果是肉.体上的折磨,那么江落还能咬牙忍下来,保持该有的冷静。但这种古怪诡异的戏弄,让江落完全保持不了理智,气得牙痒痒。 在怒火熊熊之中,他还有点心里没底的发慌。 恶鬼用荒诞不经的手段,把住了他的命脉。 知道这样对付他,要比寻常的手段更要让江落忍受不了。 江落越是火冒三丈,池尤越是高兴。 恶鬼愉悦极了,笑声低低,“猜啊。” “猜你——唔。”江落的唇被堵住了,他脸色铁青,唇色殷红。 “老师教过你,嘴里要说的话,想一想再说出去。” 池尤慢悠悠道。 唇上的手移开了,江落张张唇,脏话在嗓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再次咬紧了牙,什么都没说。 操。 恶鬼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黑发青年,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这样的愉快甚至比池尤第一次学会傀儡炼魂之术,第一次和鬼纹融合中活下来还要更甚。 黑发青年宁愿血肉拼搏,也不愿意躺在床上与千百只鬼手纠缠,向来能言善辩的嘴巴也说不出来了胡话。这样的江落,让恶鬼感觉到了令他满足的成就感。 他想。 对付江落,果然还是要用这种方式。 鬼手越来越放肆,江落知道池尤这是在故意恶心他,他额上青筋绽起,细小汗珠黏湿,江落无声骂了一句,自暴自弃地道:“这些手都他妈是你的!” 在他身上爬行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恶鬼叹了口气,意犹未尽,“你猜对了。” 下一瞬,鬼手全部消失不见。破败腐烂的鬼楼重新变得明亮干净。 窗外雨水淅沥,江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有了力气后勉强撑起身坐起。他发丝凌乱,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有红色指印残留。江落脸色黑得能滴墨,他的拳头咯吱作响,宛如是在捏着恶鬼的脖子。 良久后,江落阴沉沉地拿着毛巾盖住了脸。 他不得不反思。 他回击池尤的方式是不是太单调了? 让他疼,他妈的一只鬼还怕什么疼。 至于让他死,呵,除非魂飞魄散,否则池尤现在还死不了。 池尤咬他一口,他为什么不用以牙还牙的方式还回去? 恶鬼想让他恶心,他成功了。 江落捏成拳的拳头倏地攥紧了床单。 他猛地睁开眼,不甘的火焰翻滚。 妈的。 他也要恶心回去。 让那只恶鬼,再也不敢这样戏弄他。 * 叶寻这一觉睡得有些心神不安,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他听到宿舍内响起了脚步声。 叶寻眼睛睁开一条缝,朝外看去。张枫穿戴整齐,打开门离开了宿舍。 脚步声逐渐远去,叶寻犹豫了片刻,抱着小粉悄声跟了上去。 但是到了楼下的时候,叶寻却跟丢了张枫。凌晨四点钟的天气还昏暗,晨风也冷冽,只有路灯孤零零地亮着。 叶寻在风里站着,不知道该往哪走,正在这时,他肩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 叶寻呼吸一滞,僵硬转头,看到了江落的脸。 江落脸色不好,“老子心情不好”这一行字浮现在他的脸上。他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皱着眉看着叶寻,“你怎么大早晨的站在这?” 叶寻骤然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在见到江落的一瞬间,他从昨晚吊起的心终于放了回去。他摇摇头,不打算在这里和他说,“你怎么这会回来了?” “我才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怕你出了事,赶过来看看,”江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出什么事了?” 叶寻:“待会再说。” 他看了看江落的眼睛,“你眼睛好红,一夜没睡吗?” 江落冷冷扯唇,“啊。” 算是承认了。 叶寻好像感觉到了几分杀气,他顿了顿,好奇地道:“为什么不睡?” 江落瞥了他一眼,“做人不要太八卦。” 两个人在楼下走了一圈,天亮后叫上陆有一和死鬼,借用了总导演的办公室。 总导演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听他们说要借用办公室后二话不说亲自送来了钥匙,想跟着听一听目前的进度。 叶寻将他昨晚拍的照片放在了电脑上,“这是张枫昨晚回来时穿的鞋。” 江落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怪不得昨天没找到他,原来他出去了。” 导演皱眉,“我们合同上都有规矩,录制之间是密闭状态,除非节目组允许,否则他们不能外出。” 江落沉思了片刻,“这里有什么不需要禀明节目组就能出去的地方吗?” 导演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还别说,真有一地方,那是以前留下来的一间破仓库。窗户破了一个洞,从窗户爬出去就是外面了。” “仓库外头是一片荒地,类似农村大雁林那样,”导演补充道,“那里堆积了不少垃圾,又脏又乱,没人会去那。” 安静等他们说完,叶寻继续问:“你们看到张枫的脸了吗?” 陆有一和江落对视一眼,“他的脸怎么了?” 叶寻默默地将张枫的照片调了出来。 看着照片上的人,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镜头中的张枫赫然没有了脸。 江落沉下脸,“他昨天回来就是这样子了?” 叶寻盯着照片,哪怕不是第一次看了,但他还是感到浑身发寒,“对。” 导演不明所以道:“张枫的脸怎么了,他不是一直长这个样子吗?” 气氛一静,陆有一转头看向导演,喃喃道:“你看到的张枫,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啊……”导演被他问的心里发毛,“他怎么了?” 叶寻轻声道:“昨晚我就发现了,在普通人的眼里,好像看不出张枫的变化。” 他停顿了片刻,“甚至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没了脸。” 这无疑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 自己失去了五官,但失去五官的当事人却没有发现。张枫昨天敷面膜时无比用心的画面,让叶寻觉得,这比以往经历过的恐怖事情还要诡异骇人得多。 叶寻又将昨晚另一个张枫敲门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陆有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昨天怎么不喊我们过去。” 叶寻道:“太危险了。” 江落没有说话。 他眉头紧锁,想起了黑暗中的无脸怪物。 怪物和张枫有没有关系? 傅卫又怎么知道“关灯就会死”的? 张枫在昨天出去了一趟,他做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解决掉了他一直烦恼的一件事,因此,他无比轻松地回来了,却丢失了脸。 张枫先前对叶寻的态度并不好,但这次却好了起来。就像是……他解决掉了那个麻烦后,叶寻在他眼中,也不再会对他造成威胁一般。 这些事情交缠在一起,好比一团迷雾。江落觉得他们最好去张枫去过的地方看一看,那间通向外面的仓库,很有可能就是张枫去过的地方,“导演,仓库在哪?” 导演告诉他们了位置,“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一趟。” “不了,”江落起身道,“我们先去看看张枫。” * 张枫在今天早上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这会儿正在练习室练舞。江落走到角落里观察着他,张枫的脸上没有五官,乃至他无法分辨出张枫是什么表情。 但人的情绪除了五官可以透露出来之外,在举止间也能看得出来。 刚开始,张枫的状态很轻松,他笑着跟其他练习生打了招呼,但逐渐的,张枫却变得有些浮躁起来,他闷不做声地走到一边坐下,抬着脸看着其他练舞的人。 江落若有所思。 张枫的这个样子,很像江落曾经在设计院一起工作的同事。 那是三个刚毕业就来设计院的实习生,三个人最终只会留下一个。等实习期结束之后,他们的表现就和张枫一样。 刚开始,觉得自己不会有问题,肯定能留在设计院里。但逐渐却失去了自信,开始怀疑自己,变得患得患失。 张枫要比他们更严重一些。 江落看了张枫一会儿,死鬼过来给他递了一瓶水,“陆有一说,他们发现了一个东西。” “什么?” “死去的幕后人员写的日记。”死鬼毫无波澜道。 江落眼中一亮,跟着他去找陆有一。但刚出门的时候,却遇见了从另一个练习室走出来的傅卫。 傅卫穿着《下一站,偶像》中的A级衣服,粉色的上衣却没给他带去多少柔和的色彩。他没什么表情地拿着一个手机,余光瞥到江落之后,直直朝着江落走来。 江落重点看了看他的唇。 大概是刚刚做完训练,傅卫的脸上流着薄汗。唇上的颜色稍红,薄唇利落,唇线紧抿,有些像池尤昨天给江落发的那张照片中的唇。 但也不一定。 江落嘴角下压。 他知道,如果自己带上了主观的想法,那他只会越看傅卫越像池尤。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一旦他在心中开始怀疑谁是池尤,就会不断地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想法。 这样不行。 江落呼出一口浊气,“你找我有事?” 傅卫手里的手机正对着江落,江落奇怪地看了他手机一眼,突然想起什么,表情一僵,“你哪来的手机?” 傅卫扯唇,“这是节目组给我的手机。” “我在直播,”他垂眼看着江落,微卷的黑发在他眉旁吹开,漫不经心道,“摄像头正对着你。” 手机镜头里,黑发青年那张漂亮张扬的脸上微微凝滞。 弹幕飞速地增长着。 【???这谁?】 【看穿的衣服,他应该也是《下一站,偶像》的练习生,但好奇怪啊,我怎么没在正片里见过他?】 【呜呜呜小哥哥好好看,我舔舔舔,傅哥手机向下点,让我看看小哥哥的名字】 【神仙颜值!啊啊啊我要给他投票】 【等等啊大家,我怎么没在节目里看到过这个练习生?不可能看到过不记得的,我是超级颜控,《下一站,偶像》里长得好看的我都能记住,没道理没记住他……而且他还是长发哎,我第一次见到留长发不仅不违和还这么好看的,这么独特的特征,我怎么可能记不住他!】 【上面的姐妹完全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妈的我不信,如果有长这样的练习生我之前能没注意?】 【报——我刚刚去翻了官博,没有找到关于这位小哥哥的一丁点信息,心痛】 【啊……这么好看的小哥哥是不是被故意剪掉镜头了?哪怕实力再不好,是个花瓶也不至于这样吧,这也太惨了】 【家人们我回来了,我和我姐妹们快速将前面的正片和彩蛋过了一遍,你们猜怎么着?嘿,小哥哥真的是一个镜头也没有!】 【……《下一站,偶像》是有什么大病病吗,这么一张脸能吸引多少流量不知道?如果真的是故意把人家的镜头都给剪掉了,那我真的无语】 【辣鸡剪辑师,又到了每天必骂节目组的时候了】 【原本不想骂的,毕竟今天安排了我傅哥直播,直播前我还夸了节目组,好嘛,结果完全不经夸,狗头】 【你们这样当面爬墙的算是傅哥的粉丝?不就是一个长得稍微好看点的练习生吗,我还是最爱傅哥的!傅哥麻烦手机不要移谢谢】 【有钱不赚真傻逼,节目组你们真牛逼[大拇指]】 弹幕乱成了一团,明明傅卫就在这里,但这些粉丝却开始谈论起了江落。零星几个阴阳怪气的评论被飞快压了下去,甚至根本来不及被人看清。 傅卫看了一眼评论,已经有人骂到官博底下去了。 江落浑然不知这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他深呼吸一口气,侧过身偏过脸,低声道:“别对着我。” 傅卫冷笑一声,“这么多粉丝想看看你,你难道不高兴?” 身为一个练习生,当然是要高兴的。 江落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对着镜头道:“大家好,我叫江涣。不好意思,人有三急,现在急着上厕所,稍后再见。” 他朝着镜头挥挥手,最后露出一个笑,潇洒地转身带着死鬼走人。 弹幕顿了顿,很快就爆发出了比之前翻了倍的热情。 【啊啊啊好帅!】 【呜呜呜妈妈我又恋爱了】 【下次见,你答应了我啊一定要下次见[声嘶力竭]】 江落把直播的事抛在了脑后,和助理说了一声,让他和导演处理好这件事,毕竟只露脸了几分钟,他并不觉得会有多大的影响。 交代完之后,快步去找了陆有一和叶寻。 陆有一和叶寻之所以喊他来,是因为有工作人员在整理死亡的幕后人员的房间时,发现了一本日记。 薄薄的一个带锁的日记本,江落来之前,陆有一已经和叶寻试过了几次密码,再有一次错误,日记本就要被锁上一个小时。 陆有一和叶寻不敢再试了,烫手山芋一样捧着日记,“我们试了她的名字,她的生日,可是都不对。” “她叫什么?”江落问。 叶寻回道:“冯秀云。” 江落接过日记本,这是一个电子锁,九宫格的格式。叶寻递来了冯秀云的身份证件,江落看了看,这位受害者今年正好是三十岁。 不是姓名,也不是生日,那会是什么? 他们和冯秀云并不熟,像锁住日记本的秘密,绝对是非常隐私的存在。光靠蒙,是蒙不对的。 陆有一期待地看着江落,“江落,怎么办?” 江落直接暴力拆卸,用蛮力拆下来了电子锁。 “这不就行了?”他奇怪地看着陆有一两个人,“你们浪费这些时间干嘛。” 陆有一:“……” 叶寻:“……” 死鬼赞同地点点头。 日记本只写了薄薄十几页,江落将日记本快速地翻了一遍,发现所有的日记都在写着冯秀云和她的男朋友。 冯秀云相貌普通,人到三十,却没有谈过恋爱。在这本日记中,她的心理历程犹如少女怀春一般敏感而快乐,她在日记中写着,恋爱让她跟着年轻了好几岁。 “但我和他的事情不能被别人发现。他的情况特殊,我也很自卑,其实这样就很好了……人的一辈子能谈几个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呢?无论最后有没有结果,这样的恋情,已经让我没有白活这三十岁。” 字句之中处处能看到女人的忧愁和忐忑,好像有一团迷雾在裹挟着冯秀云,让冯秀云脚不着地,随时随刻都会从云端坠落。 她的自卑如影随形,甚至太过小心谨慎,乃至整本日记里也没出现过男方的姓名。 江落看着这一句句描写男方的句子,突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拿起一旁的电子锁,给导演打了电话,“张枫的生日是哪天?” 导演道:“三月二号。” 江落按下了0302,“啪”的一声,电子锁解锁了。 65、第 65 章 冯秀云的男朋友竟然真的是张枫。 江落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信息, 张枫今年才24岁,与冯秀云差了整整六岁。 哪怕江落不混娱乐圈也知道,身为一个还没出道的练习生, 如果爆出和大了自己六岁的节目组幕后人员谈恋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张枫已经24岁,年纪不小了, 他迫切地想要出道, 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谈情说爱?江落并没有看不起冯秀云的意思,但他清楚的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如果对象美貌又年轻, 漂亮又多金那便罢了, 冯秀云已经三十,相貌普通,只是一个小小的幕后人员,给不了张枫什么帮助。 张枫和她谈恋爱, 十之八九是别有企图。 但能有什么样的企图, 才会让一个急着想要出道的人宁愿冒着风险自毁前程, 也要接近冯秀云呢? 江落将日记又看了一遍,发现这些日记都是在三天内写出来的, 也就是说,张枫接近冯秀云,和冯秀云谈恋爱,也就用了三天的时间。 三天之后, 冯秀云就死了。 而这个时间之前,黎真三个练习生已经死亡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张枫怎么看都和黎真三人的死亡真相脱不了关系,但他怎么没死? 江落脑子里闪过三个字:替死鬼。 冯秀云,是不是成了张枫的替死鬼? “冯秀云还留下其他东西了吗?”江落问。 陆有一搬来了一个大纸箱,“这箱东西是被冯秀云藏在床底下的, 我们还没看。” 他们三个对着箱子拜了拜,打开一看,里面是摆放整齐的一个个收纳袋。 收纳袋中的东西千奇百怪,被吃掉一半的饼干,用过的杯子,还有一个发了霉的苹果。 每一个收纳袋上方,都贴有一个纸条。 “他送我的头绳。” “他用过的杯子。” “他对我说过的话。” 除此之外,箱子底部还有一个叠起来的深蓝色床单。 陆有一和叶寻打开床单,床单正中,有几滴血迹。 床单上也有一个纸条。 江落拿起来看了一眼,皱眉,“他们俩上床了。” 这是冯秀云第一次的证明。 拿着床单的两个人脸一红,连忙把床单放回了原处,讪讪往后退了一步。 床单上的纸条写着:“我没想到这一步会这么快……但也没关系,他很喜欢我,每次见面都会和我拥抱亲吻,我问他为什么喜欢这样,他说希望在我身上留下他的气味……虽然不知道做完之后他为什么会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但我还是很开心,哪怕他在离开时,对我的态度变得不耐。”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死鬼突然出声道:“她是替死鬼。” 和江落的想法不谋而合,江落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死鬼道:“张枫将他的气息留在了冯秀云的身上,可以骗过想杀他的鬼怪。” 有东西会杀了张枫,张枫知道后,伺机接近冯秀云,和她亲密、恋爱,让想杀他的鬼怪将冯秀云认成了他,所以冯秀云死了,张枫却逃过一劫。 张枫会什么知道自己会死? 他又哪里弄来的替死鬼的办法? 张枫、黎真、陈了知、林小四人,绝对做了什么,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江落指了指冯秀云的箱子,“他把冯秀云当做替死鬼,只需要亲亲抱抱上个床吗?” 死鬼颔首。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些东西好像是本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拥抱只能将自己的气息短暂地留在对方身上,体.液交换更好,比如亲吻,但无需做到最后一步。” “骗过一些不用眼睛认人的鬼怪,这样足够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他同情地看着箱子,“那她就是被张枫故意害死了。” 张枫的内里腐败而又恶臭。 如果像死鬼说的那样,无需做到最后一步,已经足够偏过鬼怪的眼睛。但张枫却还是和冯秀云上了床。张枫无非是担心寻常的亲吻拥抱还不够保险,于是连哄带骗,确保冯秀云能稳稳的成为他的替死鬼才可以。 他就这样利用一个女人对他的爱,自私自利到可怕。 而张枫选择冯秀云做替死鬼的原因也很简单。 冯秀云性格低调内向,她在工作人员中宛如是个透明人,没有背景,没有朋友,即便出了事也没人为她追究。 冯秀云三十岁了,没有谈过恋爱,张枫可以很轻易的就能哄骗走她的一颗芳心。即便最后他和冯秀云的事情被爆光,一个又丑又老的幕后人员说的话,谁会信呢? 大众只会以为冯秀云在说瞎话,以为冯秀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幻想自己在和青春帅气的练习生选手恋爱。 张枫真是一切都想到了。 江落冷笑一声,“他想得真够好。” 但现在,冯秀云虽然替张枫死了,但张枫明显还没摆脱他背后的东西。 江落合上笔记本,“走,我们去看看那个仓库。” * 张枫练了一上午的舞蹈,越练越是烦躁,他阴着脸独自一个人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有一个人,张枫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解决了压在心头的难题,本来应该很放松。但看了练习室其他练习生的状态后,他又害怕和嫉妒了起来。 他把那东西给扔了,没有那东西的保佑,他还能成功出道吗? 出道位只有八个,他前面还有好多个人。 张枫阴狠地想,让那些人也跟着死吧,就像他曾经许过的愿望一样。 张枫拿着纸擦干脸,再看着镜子中时,却觉得有些不对。 他的表情怎么一直都没变? 张枫奇怪地做了一个表情,但镜子里他高兴笑着,还是没有变化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张枫慌了。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张枫神思不属地往门边走去,心慌之余更加烦躁,进厕所还敲什么门,厕所门不是一推就开了? 对啊,厕所门一推就开了。 张枫猛然顿住,他额角豆大的冷汗冒出,寒意从背后窜上,“谁?” 外面敲门的人没有说话,仍然在敲着门。 张枫的心猛得提起,汗毛在一瞬间炸起,发毛感从脖颈涌上,他抖着手锁上门后退两步。 “你是谁、谁?!”他恐惧地道,“说话!” 敲门声规律地继续着。 张枫被吓得魂不守舍,他神经质地捂住耳朵,但敲门声还是清晰地穿过他的手掌传到了耳朵里。张枫突然怒吼道:“别敲了!” 门外的敲门声陡然停了。 张枫松了口气,又再次紧张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想看看外面的人走了没有,但门上没有猫眼,周围也没有玻璃窗。 张枫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不敢开门,但这样安静的等待比刚刚有敲门声时更让人焦灼,他犹豫了良久,趴在地上从门缝里往外看去。 门缝有两指宽的距离,刚好能容下一只眼睛的距离。 张枫使劲靠近门缝,扒着地板砖的缝,额头都贴上了门。 他的眼珠子从左转到右,门外面没有人腿的影子。 敲门的东西走了。 张枫活过来了一样,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彻底瘫在了地上。 别乱想别乱想……没准就是哪个练习生的恶作剧,故意来吓唬他的。 那些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不会再有东西来找上他了。 张枫胆战心惊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正要站起身,下意识地再往门缝处瞥了一眼,却对上了另外一只瞪得大大的眼睛。 这只眼睛不知道盯了他多长时间。 “……” “啊啊啊!” * 江落四个人正往仓库走去。 路上,陆有一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想回校,这里除了食堂好吃,其他都没有我们学校好。每天除了吃饭就是训练,好无聊。” 江落幽幽反问:“食堂好吃还不够吗?” 陆有一沉默了。 死鬼好奇地问:“回校?” “我们现在还在上学,”陆有一解释道,“死鬼,你上过学吗?” 死鬼迷茫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是活死人,就算上学,也是几百年前的学校了,”叶寻淡淡道,“死鬼,你的刀呢?” 死鬼道:“藏在了宿舍里。” 别人想藏一个手机都难,结果他却能藏起来自己的大刀,陆有一对他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死鬼想了想,道:“我还藏了二十多个镜头。” “藏镜头干什么?”江落不理解活死人的思维,“对了,你是怎么进到这个节目的?” 死鬼将被星探挖掘的事告诉他们,还说了自己和经纪人签约的20年合同。 “20年?”陆有一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坑人的吗?!” “你紧张什么,”叶寻吐槽道,“他又不是人。” 陆有一挠挠头,“对哦。” 说话间,仓库已经到了。如导演所说,仓库所在地极其偏僻,仓库也很是破旧简陋。窗户碎了好几个,墙角长满了杂草。 铁门生着锈,江落推了推门,门被锁住了,没法从正门进去。 叶寻找到了一个可以爬进去的窗户,“在这里。” 他们从窗户跳进去,落地的刹那,激起了一地的浮灰。江落用手扇开面前的灰尘,看到地上有几个泥脚印。 叶寻将泥脚印和张枫的鞋比了比,肯定地道:“张枫来过这。” 脚印通向仓库后墙上的窗户,江落跟着脚印走去,余光扫了仓库一圈。 仓库里面摆放了一些破旧的桌椅和电器用具,几根长螺丝钉散落在地上。靠左侧的墙上,放着一个稍显干净些的小桌子。 桌子旁还有四个充当座椅的纸箱。 江落道:“这个桌子有古怪。” 叶寻跟着看过去,“过去看看?” 走近一瞧,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破碎的碗。桌角有黑灰积成一团,江落碾在拇指上搓了搓,笑了,“是香灰。” “这是在玩杯仙?”陆有一稀奇道。 杯仙是如同笔仙、碟仙一般的游戏,可以预测问题。这东西邪乎,请上来的都是鬼,如果请了还不送,更是要大难临头。 但江落没在这场事故中看到这类鬼的影子。 难不成这几个人真是杯仙杀的? 那黑暗中的无脸怪物又是怎么回事。 那只怪物逼得江落现在都不敢站在没光的地方,就怕只要一黑暗,那只怪物就已经到了江落的身边,在他措手不及间要了他的命。 江落“啧”了一声,道:“先跟着他脚印去看看。” 他们从仓库后墙的窗户翻出来,入脚就是泥地。这里今早才停的雨,泥地还没干透。 垃圾到处都是,藏在泥地里一半,冒出头一半,跟一个个大萝卜似的,没有下脚的地方。 泥地中间有一行脚印,往林子里蔓延。江落有些庆幸,还好昨天下了一场雨,否则他们可没有这么简单就能找到张枫的踪迹。 林子不是很密,但因为泥地的原因,路很不好走。他们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跟着脚印走到了一处堆积如山的垃圾堆前。 臭气熏天,江落被熏得脸色一青,捂住鼻子道:“他的目的地就是垃圾堆?” 叶寻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他是不是把什么东西扔在这了?” 江落:“……不会还要扒垃圾吧。” 叶寻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他铿锵有力地道:“真相就在眼前,扒。” 江落:“……” 真不能跟叶寻这人一起执行任务,这人的好奇心太强了。他为了得到真相,可以压下恐惧害怕,还可以主动翻垃圾。 叶寻拉起袖子,找了两个还算干净的塑料袋套在手上,催促道:“你们快点。” 陆有一习以为常,他熟练地找出三对塑料袋,分给江落和死鬼后,把死鬼往前一推,贱兮兮道:“死鬼,你鼻子灵,你先,闻到有张枫气味的东西记得提醒我们。” 死鬼老实点点头,开始翻找着垃圾,将两个朋友护在身后。 垃圾的臭味扰乱了死鬼的嗅觉,但很快,他就在其中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死鬼跟着味道走去,翻开了一个纸盒,找到了一包被塑料袋紧紧包裹起来的东西。 “我找到了。”他转身道。 四个人从垃圾堆上下来,本想就地看看这是什么,但垃圾堆这里太臭,再闻就吐了,他们索性回到仓库。 但远离了垃圾堆之后,江落还能闻到臭味。 他侧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呼吸一滞,快速偏过了脸。 他身上已经染上了垃圾堆的臭味了。 江落被自己臭得不行,却突然想到,如果昨晚的自己是现在的状态,池尤岂不是会被他恶心死? 要不要今晚就用这种方式来恶心池尤? 但很快,江落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太臭了,他自己都忍不住。 这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方法。 仓库离垃圾堆很远,回到仓库里,死鬼将塑料袋放在了桌上,“这东西气息不对。” 他将里面的东西从塑料袋中拿出来,东西上面还包裹着一层层厚厚的保鲜膜。死鬼将保鲜膜剥掉,露出了一个两个巴掌大的透明玻璃瓶。 玻璃瓶里有一个枯干的光头婴儿。 婴儿手臂双腿犹如枯枝,眼睛紧闭,皮肤黝黑。 黑气缭绕着婴儿,陆有一脸色一沉,“是小鬼。” 小鬼与古曼童极其相像,但两者并不是一种东西。古曼童是由白衣阿赞怀着慈悲心收留游荡的幼童灵魂,将其请走供奉,所为善。但小鬼却截然相反,是由黑衣阿赞使用残酷的方法制作而成,小鬼死后也不瞑目,怨气极重,所为恶。 小鬼的法力比古曼童强,见效快,效果大,但反噬也极大。 江落没有想到,张枫竟然敢养这种东西。 他走上前,拿起塑料袋重新将塑料瓶缠起,“张橙在张枫脚边看到的婴儿,应该就是这只小鬼。” 正在这时,导演给他们打了电话,语气慌张,“大师,张枫出事了。” * 张枫被人发现晕倒在了厕所里,节目组将张枫送到了医院,但张枫醒来后,却大喊大叫地发起了疯。 一直捂着脸道:“我的脸!我的脸!” 江落他们赶到医院后,就听见有个护士惊魂不定地道:“刚刚送过来的那个病人疯了一样,把自己的眼睛都给抠下来了,硬生生的抠掉啊,护士都吐了好几个。” 另一位护士抱着手臂,寒毛直竖,“他把自己的脸给挠花了,但他还笑着呢,疯了,绝对疯了!” 江落和同伴们对视一眼,快步走到了病房。 张枫被医生打了镇定剂,此时正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他的脸上全是自己的指甲挠出来的血痕,眼睛的位置被抠出来了一个血洞。导演关上门,抱怨道:“他刚刚差点抓伤了一位医生,非说人家医生的鼻子是他的鼻子。我看他都魔怔了,大师,你们看看,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啊?” 江落将张枫看了一遍,冷笑一声,“不,他是发现自己没有脸了。” 导演没听懂这句话,江落却径自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张枫。 张枫看到了他,又激动了起来,“我的脸呢,我的脸呢!” 江落扯唇,“你的脸没见了,不应该问你吗?” 张枫一僵。 江落将装有小鬼的玻璃瓶放在他床前的桌子上,冷冷地道:“这东西想必你也认识。养了小鬼之后又丢弃了小鬼,被反噬也是你咎由自取。你现在只是丢了一张脸,如果不想丢了命,那就告诉我们黎真三人死亡的真相。” 张枫浑身抖了抖,“我、我不知道……” “你们四个人玩了杯仙,召唤出了某个东西,其他人一个个死亡,你却得到了一个避免死亡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替死鬼,”江落面色冷漠,连猜带蒙道,“冯秀云死了,你不用死,你以为逃过了一命,却发现身边不对劲的事情还在发生……你看到新的练习生,就会想起死去的黎真三个人,从而想起他们死去的真相。你恐惧,你害怕,你担心自己还是会死,但你又安慰自己,已经有人代替你去死了,你不用死,是不是?” 张枫脸色惨白,江落嘲讽道:“你既然不想说,我们也没法拦着你去送死。” 他作势要离开,张枫猛地喊道:“别走!” 他伸手去拽人,却狼狈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涕泪横流,“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江落几人停住脚,侧过脸看着他。 “你说的差不多都对了,”张枫失声痛哭,“我们、我们玩了杯仙,却召出了一个无脸怪物!无脸怪物说可以实现我们的愿望,黎真他们三个人希望出道,但我被猪油蒙了心,我许了愿,我希望排在我前面的人全都去死,让我C位出道……那个无脸怪物答应了。” “但其他人还没死,黎真他们三个人先死了,我这才知道,想要实现愿望,得先付出生命。” “都没命了,那还出道干什么?”张枫情绪激动,“那几天我都要疯了,偏偏傅卫还来嘲讽我,他懂什么?他以为他有那张脸就有一切了吗?我死了也要带他死!我想办法让无脸怪物盯上了他,又去找了我养的小鬼,我求它保佑我一命,但小鬼也阻挡不了无脸怪物,我气急之下摔了小鬼一次,骂它没有一点用……第二天我偷跑去网吧查资料,却搜到了能用替死鬼的办法。” 张枫发现冯秀云最好下手,于是毫不犹豫地下了手,他让无脸怪物以为冯秀云是自己,冯秀云果然死了。 但之后,张枫身边发生的诡异事件还没有停止,如果不是张橙看到了他身边的婴儿鬼魂,张枫还不知道,原来小鬼已经开始反噬,想要杀了他。 张枫瑟瑟发抖地往前爬着,想要抱住江落的腿,“求求你们救救我……” 江落往后退了几步,回头道:“报警了吗?” 叶寻点点头,“警察马上到。” 张枫瘫软在地。 他们离开医院,陆有一呼出一口气,“因为张枫许的愿,所以无脸怪物才威胁节目组继续录制下去,它还盯上了傅卫,如果不解决掉无脸怪物,这件事情还没解决。” 江落抽根烟,突然道:“我也被无脸怪物盯上了。” 但是…… 江落冒出了一个奇思妙想。 他能不能让池尤和无脸怪物对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本章200个红包包! 66、第 66 章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江落就觉得可行,十分可行。 那么问题来了。 他该怎么让池尤和无脸怪物对上? 现成的一个方法摆在江落面前,就是像张枫一样, 让池尤也成为他的替死鬼。 但想要池尤成为他的替死鬼,就要拥抱, 亲吻, 进行……体.液交换。 妈的。 江落表情一僵。 他想起了之前算出来的损卦。 损失自己的利益, 以获得反败为胜的局面,难道指的是这个? ……这未必也太损了。 是咬一咬牙, 用这种办法恶心池尤,再顺势坑他一把。还是另想办法? 亲吻恶鬼实在可怕, 特别是和池尤这样的疯子亲密,江落完全想象不出来他们两个进行体.液交换的画面。但要是让江落放弃这个机会,他又觉得并不甘心。 他缓缓咬着烟,牙齿印出一圈整齐的齿痕。 该怎么办? 在他犹豫不决间, 江落的脑海中划过了池尤那张可恶的脸。 他瞬间下定了决心。 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恶鬼既然敢那样戏弄他,那他也要更加恶心地报复回去。 助理开了车, 到医院前接他们回去。 总导演坐在副驾驶上,还有些恍恍惚惚,没有从刚刚的对话中回过神, “大师,无脸、无脸怪物是什么?” “一种怕光, 只在黑暗中出现的鬼怪,”江落道,“在没有光的地方,你永远无法确定它到了哪里, 甚至在黑暗来临的一瞬间,它就有可能穿过了你的心脏。” “因为它不能在光亮中现身,而黎真四人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了,所以我怀疑,无脸怪物是他们召出来的某个东西,和他们影子交融后的产物。” 说得有理有据,但导演一个字也听不懂。 驾驶座上的助理坐立不安地道:“大师,导演,有一件事……” 总导演催促道:“别结结巴巴的,有话就直说。” 助理咽了咽口水,“大师上热搜了。” 车里的人愣了一愣,江落心头不好的预感升起,“谁上热搜了?” 助理硬着头皮道:“您。” 江落:“……” 他唯一的镜头,不就是在傅卫的直播间里出现的那一两分钟吗? 助理解释道:“您让我们处理好这件事,事实上,在您还没和我们说之前,我已经派人去压下消息,第一时间停止了直播,并删除了回放视频,官博下也控制住了评论,只有一些截图在网络上流传。本来只是小范围的传播而已,翻不了多少水花,但我们没有想到,会有一线明星来给您撑腰了。” 江落眉间抽了抽,打开手机,热搜榜第一条就是#白秋为弟撑腰#。 看到这个标题,江落就有些呼吸困难。他点了进去,看到了白秋的微博。 【@白秋:我弟在你们节目组就是这么被欺负的?参加了《下一站,偶像》结果翻遍了所有正片都没有他的一个镜头,他的投票通道甚至没有开启,所有人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次的直播事件,他将会被“雪藏”到什么地步?这就是你们号召的公平?@下一站偶像,请正面给我一个解释】 配图是两张江落在直播间中的截图。 白秋很少有这么刚硬怼人的时候,但当她摆出这个姿态时,就证明她会追究到底了。 前些时间,白秋因为她经纪人的犯罪事件,连续霸占了好几日的热搜词条。许多网友被她坚强的人格魅力迷倒,让白秋狠狠圈了一波粉。 经纪人事件结束后,白秋便进组拍戏了,抓紧时间弥补之前失去的损失,这还是她从经纪人事件后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在社交平台上发声。 白秋确实也很生气。 不夸张的说,江落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曾经多次想要邀请江落进入娱乐圈,一半是因为江落实在适合站在大众视野之下,被镁光灯和聚光灯追逐,一半是因为她想要报恩。 但江落不喜欢娱乐圈,她只好可惜作罢。但白秋曾经说过的“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全力帮助”,这句话不是骗人的。在发现江落参加了选秀节目时,她又惊又喜,可下一秒了解到江落的现状后,白秋的怒火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再一次动用了她的人脉。 白秋的人脉,没人敢小觑。从她工作室签约的艺人开始,越来越多的艺人转发了她的这条微博。 语气或严肃、或委婉、或批评……本质都在质疑《下一站,偶像》的公平性质,这条消息在互联网上飞速地发酵着。 《下一站,偶像》的工作人员已经有人匿名出来爆料了,承认了他们确实是剪掉了关于这位练习生的所有镜头,但这是总导演和总策划要求的。 总导演看完网上骂他的评论后,差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助理欲哭无泪:“大师,这次真的不是我们没准备好,我们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江落:“……不怪你们。” 他嘴里发苦。 江落将网上流传的截图看了一遍,还好他只在直播中出现短短片刻,期间还避开了脸。这些截图中虽然是他,但总共也就那几个角度,画质也有些模糊。 这样的图片,应该很快就会被互联网淘汰。 但江落有些小看自己了。 再糊的画质只会让截图中的黑发青年犹如蒙上一层滤镜,看起来好似发着微微的光。挑唇挥手的动作被做成了一个动图,举手之中那股漂亮而潇洒的气质,无比吸引人的眼球。 江落翻了翻评论,在评论里,他被网友想象成了一个被其他练习生和节目组任意搓扁揉团的小可怜,网友们群情激愤,认定了他都被欺负到了吃饭也吃不饱的程度…… 也有一部分人纯粹在磕颜,在官博底下闹着,想让节目组放出更多关于他的物料。 “……”江落道:“我跟白秋解释。” 他给白秋打了电话,支着额头,头疼地组织语言。 很快,电话就被对方接通。白秋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大师,您放心,这事我给您做主,我一定给您讨回一个公道。” 江落:“其实我——” “我原本还想推荐你去这个选秀节目,没想到这个节目这么垃圾,”想起这回事,白秋就气得血压高升,她铿锵有力道,“大师,您别担心,就算您在这个节目里待不下去了,我也能趁这个机会把您推到大众面前,让您成功出道!” “等一等,”江落语速飞快,“我没想要出道。” 白秋懵了,“什么?” 江落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进节目组是为了给他们解决一些事情。” 都是聪明人,他这么一说,白秋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闹了一场乌龙,白秋愣了好一会儿,才气虚地道:“那我这是误会了?” 导演急得在旁边道:“白秋啊,大师处理完事情就要退赛了,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可怎么办?” 白秋讪讪,打开手机一看,转发她微博的艺人已经多达了二三十位,热度还在飞速蹿升。 “完了。”她喃喃。 剩下的时间里,导演一直在和白秋商量着该怎么处理好这场乌龙事故。鉴于导演送张枫进医院的时候被拍了照,他们俩最后决定,就用江落身体不好打算退赛,导演组因此才弃用了他的镜头作为理由。 但这个理由还不能现在拿出来。 迫于舆论压力,节目组现在只能先开启江落的投票通道,等之后声波平息,再放出江落因为身体退赛的消息。 这个理由即便有些牵强,但却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一个方法。 导演和白秋统一好了言论,江落全程看在眼底,知道自己不用出面后,就懒洋洋地放下了心。 但心刚放下,一旁刷着手机的陆有一就惊道:“完了江落,秦梵也转发白秋的微博了。” 江落一愣,额角突突两下,拿起手机。 秦梵果然发了一条微博。 他的粉丝数量比白秋还要多,短短片刻,转发评论的数字就到了吓人的地步。 【@秦梵:他叫江涣,是个很优秀的练习生。不得不说,我很喜欢他,希望节目组公平对待每一位学员,不要让珍珠淹没在沙子之中。】 秦梵身为《下一站,偶像》请来的大牌导师,却说了这种暗含质疑节目组的话。不管是为了彰显公平,还是独独为了这位叫江涣的练习生,新闻媒体都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尤其是秦梵话中的含义——“我很喜欢他”,足以让他的粉丝圈躁动了。 看在旁人的眼里,秦梵是仗义执言,表达了对这位练习生的喜爱。 在江落他们眼里,这却好比一个天大的麻烦,是大雪磅礴里那非要加上去的霜。 叶寻叹了口气,“他发博的时间太巧了。秦梵不是知道我们是新来的练习生吗?之前播出的节目,本来就不会有我们的镜头,还是说,他知道导演组之后要将我们的镜头全部剪掉的事?” 秦梵的这一手,像是恰好往烈火里浇了一把油,将处境本就危险的江落更是送上了风尖浪头。 江落听完叶寻的话,恍然片刻,突然冷冷笑了两声,开始搜索秦梵的照片。 这种熟悉的推波助澜的手段,让江落联想起了某只恶鬼。 但秦梵可是亲自喝过他的符水,这让他先前怀疑谁是池尤时,下意识地忽略掉了秦梵。 他之前想的是,难道池尤为了让他输,宁可忍受痛苦喝下符水吗? 但又一想,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不太可能,放在那疯子身上却能说得通。毕竟池尤曾经被江落搞到虚弱无比时,都能疯狂大笑出声。 江落点开了秦梵的一张微笑照片,放大唇部,认真地观察着秦梵的嘴唇。 陆有一安慰他道:“没关系,刚刚那个理由就很好,反正我们解决完无脸怪物就离开了,再过几个月,没人会记得你。” 江落心不在焉地道:“你说得对。” 他对比了秦梵和池尤曾经给他发来的那张嘴唇,有五成相似。他又搜了下傅卫的照片,同样放大,观察着他的嘴唇。 但这种照片都被精修磨皮过,乃至两个人的嘴唇看起来都有些相似。 江落垂着眼皮看着这两张照片。 他的目光含着冰,面上却没有多少神情,微微慵懒地支着头,眼眸幽幽。 * 一间破旧的小网吧里。 老板正在泡着泡面,柜前罩下来的三道阴影,他抬起头,就见一个笑眯眯的病秧子道:“老板,给我们开三台机子。” 病秧子身后还站了两个奇怪的人,这两个人戴着鸭舌帽,但一个好像是个光头,另一个则是长发垂腰,还戴了个非主流的狐狸面具。 老板愣了愣,病秧子好脾气地敲了敲柜台,“老板?” “哦哦哦,”老板给他们开机子,“最低一小时起步,一小时三块钱,通宵二十,你们要多长时间?” 病秧子摸了摸下巴,“通宵吧。” 长发戴面具的男人不敢置信地开口道:“通宵?” 他的声音略尖利,像是某种动物一般,听起来很不舒服。 老板又悄悄打量了他们一眼。 病秧子笑容不变,仿佛没听到同伴的话,“老板,机子开好了吗?” 老板忙把卡片递给他们,“好了好了。13-15号机。” 三个人找到了自己的机子坐下,病秧子廖斯顺带帮花狸打开了电脑。 花狸抱臂,脸色黑如墨水,“廖斯,我们为什么要来网吧给江落投票。” 廖斯摇摇手指,“花狸,我们不止要为江落投票,还要充当水军,让那个剪掉他镜头的节目知错就改,不再犯错。” 花狸阴沉地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旁的葛无尘已经娴熟地打开了电脑,姣好的容貌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花狸,你总是这么蠢,我有时候真是怀疑,主人为什么会接受你的投诚。” 花狸:“你——” “哎,不要吵嘛,”廖斯道,“快点注册几个账号,赶紧给江落投票。” 花狸一动不动,葛无尘打开了游戏网页,给自己取了一个“我恁爹”的id,散漫道:“主人的情人上节目,我们总要表示表示,通宵为他投票充当水军,这是诚意。” 花狸倏地僵了,“主人的情人?!” 廖斯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花狸,“花狸,你还没有看出来主人对江落的特殊吗?” 僵成石头的花狸喃喃道:“但是主人不是好几次都差点杀了他吗?” “你也知道是差点,”廖斯道,“在江落没死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对他产生什么坏想法,至于他要是真的被主人弄死了……” 他笑了笑,冷漠无情在嘴角稍转即逝,“也不妨碍我们现在对他表示亲近。” 该表示亲近的时候表示亲近,但如果某一天主人让他们去杀了江落,他们也不会犹豫半分。 毕竟他们这些人,可烂到骨子里了,不是么? * 回到录制地点后,导演让江落他们回去休息,强撑起笑容,“大师放心,我和白秋小姐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江落微微一笑,“辛苦了。” 他从身上掏出两张符递给了导演和助理,“这是我写的两张平安符,效用不算太好,但聊胜于无,还请两位收下。” 叶寻默默道:“没有人比你写的符更有用的了。” 导演听说过玄学界的事情,也知道玄学界里一符难得,隐隐约约了解到江落的符箓万里挑一。他面露大喜,甚至不敢客气的推辞,珍之又重地将平安符收在手中,“谢谢大师!” 助理连忙也跟着收了下来。 告别导演二人后,江落快步往宿舍楼走去。 “他怎么了?”死鬼在背后问道。 陆有一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唏嘘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江落这是长得太好,心里烦。” 死鬼不理解人类的想法,皱眉道:“长得好不是好事?” 叶寻瞥了他一眼,“是好事。从古至今,长得好的人都会被人喜欢。” 死鬼更加困惑,“那他又为何心烦?” “你不懂。”叶寻摇了摇头。 死鬼心想,人类可真是太奇怪了。 他们的宿舍在三楼,可在经过二楼拐角时,江落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看着左侧洁白光滑的墙面,墙面上有一个微黄的人形痕迹。江落皱了皱眉,回头问后面的三个人,“以前的二楼墙面有这个东西吗?” 叶寻上前一步,认真看了看,“没有。” “我记得昨天下雨的时候,一楼墙外也有这样的人形痕迹,”江落低声,“我当时以为,是某个人湿透了撞在了墙上。” “应该是年久失修,外表美观,内里却偷工减料,”叶寻伸手放在了人形痕迹上,“微微有些发潮。” 江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步往三楼走去,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你们还能闻到身上的臭味吗?” 已经闻惯了味道的三个人:“……能。” 他们加快速度回到了宿舍。 宿舍内,只有傅卫一个人在。他站在阳台上,倚着栏杆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落眯着眼看了他一会,抬步走了过去。 傅卫听到声音回头,侧脸冷然,“干什么?” 江落仔细地看着他的嘴唇,半晌,他勾着唇,似笑非笑,“傅卫,你的唇形看起来还不错。” 傅卫挑眉,耐心等着江落说完话,谁知江落却笑眯眯地道:“笑一个看看?” “……”傅卫皱眉道,“江涣,你有病?” 他闻到了来自江落身上的味道,眉头更深,“你去哪了?怎么这么难闻。” “去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江落耸耸肩,握了握腕骨,“只是笑一个而已,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傅卫,你知道的,我的脾气不是很好。” 傅卫还是脸色铁青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 江落让他的嘴角挑高些,再带些神经质,傅卫一一照做。看完最终效果之后,江落若有所思,笑意晏晏地和傅卫道了谢,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这一个澡,洗得格外漫长。 水声滴滴答答,细流声从洗澡间传到了阳台里。 江落停了水,拿着浴巾擦干身体,换了身衣服走了出去。洗完澡之后,困意也跟着上来了,他打了个哈欠,跟陆有一他们说自己要睡一觉,定下五点的闹钟,整个人团在了被子里。 傅卫缓缓走到他的床边,“明天就要再次评级了,你不紧张吗?” 他道:“江涣,你不像是一个练习生。” “傻子,”江落从被子里探出头,被雾气蒸得微红的脸颊靡丽逼人,眼中因为熬夜而泛着血丝,却别有一股迷人味道,他撑着头,漫不经心地道,“我站在台上,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大把的人给我投票,懂吗?” 说完,他不再搭理傅卫,转过身睡觉了。 傅卫自言自语道:“也是。” * 江落准备让池尤和无脸怪物对上,但这个计划,显然无法和同伴们说。 他醒来后,和同伴们在商量对付无脸怪物的方法时,刻意避过了这个环节。 万事俱备,就等着池尤给他打来电话了。 江落这次追求的不是正确答案,而是一个错误的答案。他要故意将池尤引出来。 大概是知道他在宿舍,直到晚上十二点夜深人静时,恶鬼才给江落打来了电话。 江落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他走进了浴室,“喂?” “第二晚的游戏开始了,”恶鬼优雅地道,“今天晚上,你有没有找出哪个是真正的我?” 江落道:“老规矩,先把你的照片发来。” 稍后,恶鬼给江落发来了一个左手的照片。 手指修长,侧掌上有一粒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痣。 江落本来就快要猜测出来他是谁了,这张照片一发来,他确定了自己的推测。但他却故意地道:“傅卫。” “很可惜,你再次答错了,”恶鬼假惺惺地道,“你已经错了两次,这让我很不高兴,今天晚上的游戏,我要将你的同伴们也一起邀请进其中,作为欣赏你被惩罚时的观众。” 说完这句话,恶鬼就挂断了电话。 江落“啧”了一声,一时间分不出来恶鬼这决定是好是坏。 叶寻几个人和他一起,他们的实力明显增强。但要是让他们见到了池尤,他还怎么坑害池尤? 他随意推开门走了出去,但出了浴室门的那一刻,眼前的宿舍陡然变成了病房。 江落低头,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蓝白条的病人服。 又是恶鬼的幻境。 但这次的幻境却和上次的不一样,这次的幻境结合着练习生宿舍大楼的规制,每一处都无比的真实,江落闭着眼睛往自己床铺的方向走去,出乎意料,他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江落睁开眼,本来放着床铺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 他心里一沉,谨慎地打开了病房门。 外面是医院的走廊,惨白的墙上、干净的瓷砖上到处都是血迹,还有被锯子切成两半的尸体。尸体有男有女,有病人有医生,他们的表情惊恐,肠子撒了满地。 江落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往左侧走着。 他一路没有遇见一个人,成功地走到了护士台,护士台也没有了护士,药物被扔了一地,不知道被谁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上全是溅起的鲜血。 整个医院像是一个变态杀人魔的屠杀现场。 江落走到护士台上,翻了翻护士台上的东西,找到了一把手术刀,还有一份报纸。 报纸上写着:“电锯杀人魔被警方逮捕时受伤,送入三院急救。” 江落的目光移到护士台的立牌上,上面烫金字体正写着:三院。 江落:“……” 他往两侧看了看,在护士台下方的瓷砖上又找到了一行用鲜血写出来的字。 写字的人应当十分恐慌,一笔一划潦草而颤抖,血水半干,充斥着恐怖气息。 “杀人魔扮成了医生,他杀死了好多人!他太可怕了,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  池尤:我最喜欢的扮演环节来了 病人落落:很好:) 夫夫在线扮演杀人魔与猎物,医生py走起 67、第 67 章 肉眼可见的惊惧从字迹中流露。 杀人魔医生? 江落坐在地上, 躲在护士台下面。将报纸上的新闻看完。 电锯杀人魔是个崇尚暴力美学的变态杀手,警方付出了很多代价,终于将杀人魔逮捕入网, 杀人魔在被捕时受伤,就近被送到了三院治疗。 但江落记得, 在当地, 三院可是精神病院, 不得不说,这个幻境的细节隐隐有些黑色幽默。 三院如今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因为电锯杀人魔逃了出来,他正在医院中肆意屠杀。 江落看着自己身上的病人服, 好嘛,他这是成了杀人魔的预备猎物,是手无寸铁,只能无助逃窜的病人。 江落冷笑一声, 将手术刀擦干净, 继续翻找着可用的东西。 柜子里有几瓶麻醉剂,和几个没用过的针管。江落将针管打满麻醉剂, 病人服没有口袋,他就将衣架上染血的白大褂拽了下来。 在白大褂落手的一瞬间,尽头的楼梯传来了一声嘶声力竭的呼救声, “救命!” 脚步声快速靠近,急迫又紧张。江落躲在护士台下方, 将白大褂团在手中,往声源处探头看去。 一个中年男医生神色恐慌地往这边跑来,他捂着胳膊,胳膊已经断了。血水从他断臂处喷出, 他的脚步踉踉跄跄,大声喊着:“有人吗?!救命!” “笃、笃、笃。” 在他身后,悠闲的脚步声响起。 电锯声也紧跟着“嗡嗡”剧烈响了起来。 医生的表情更加狰狞,但他还没跑几步,就被电锯一把锯在了背上。 “啊啊啊——!” 血液鲜花绽放似地喷洒,痛苦的尖叫刺耳,中年医生还没失去性命。他趴在地上,奋力朝护士台爬去,血手印在瓷砖上留下一道蜿蜒扭曲的痕迹。 他身后的男人拿着电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电锯上的鲜血从尖端流下,发出水流的“滴答”声。医生拼尽全力爬到护士台的侧面,他满脸青筋地侧过头,正好和躲起来的江落对上了目光。 他眼睛瞪大,喉咙里“嗬嗬”两声,正要说话,一个电锯却直接切下了他的脑袋。 脑袋滚到江落前面不远处,鲜血飞溅,有一部分甚至溅到了江落的脸上。 被淋了一脸的江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怎么说呢。 哪怕知道这是幻境,这些医生病人都是假象,他还是很、不、爽。 杀人魔走到了尸体的旁边。 江落屏息,悄声又往后藏了藏。 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死了的中年男医生,还有杀人魔身上的半截白大褂。 而杀人魔只要不弯腰低头,就不会看到他。 “又死了一个,”杀人魔自言自语道,“这次杀死了一个医生,下次又要杀一个病人了。” 他迈步,在尸体周围走了几步,突然饶有兴趣道:“嗯?你为什么盯着护士台看。” 眼睛大睁,死死盯着护士台方向的尸体当然不可能给他回复。 杀人魔蹲下身,缓缓回头,往护士台看去。 但一阵疾风突然从背后袭来,黑发青年快狠稳地将针管插进了杀人魔的后颈中,将麻醉药推进去后,便飞一般地往另一条走廊上跑去。 杀人魔闻到了一阵沐浴后的清香,转眼,黑发青年已经离他三十米之外了。 江落在拐弯之前回过头,杀人魔从地上站起了身,将脖子上的麻醉剂拔了下来,朝他露出一个温柔却略带神经质的笑。 那张脸化成灰江落也认得,果然是池尤。 引池尤出来就是江落的计划之一,眼看着计划成功了一半,江落朝着杀人魔挑起了殷红的唇角,黑发在背后飞扬,他就这么近乎挑衅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杀人魔的电锯声再次响了起来。 江落飞快地跑着,气息没有丝毫变化。他将白大褂在空中猛得抖了一下,反手穿在了身上,瞬间完成了从病人到医生的身份转变。 他选择的这个廊道同样到处都是鲜血,江落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液,但跑着跑着,却发现前面没路了,他跑到了一处死胡同里。 “……”他低骂一声,再一次认清了自己的体质。 后方的电锯声逐渐靠近,江落随意挑了左手边的一间房就走了进去,第一时间反手将门锁住。 回头一看,房间正中央放着几张铁床,铁床上躺着裹有一层白色裹尸袋的尸体,很明显,江落误入了停尸间。 江落没有时间多打量,便将柜子等重物推到了门边堵上门。他走到角落,将拖把头拆了下来,拿着木棍在手里颠了两下,当做攻击武器。 此时,杀人魔也追到了门前。 走廊上,杀人魔看着左右两侧的房间,自问道:“在哪里呢?” 尾音扬起,像个神经病,江落在心中骂道:死变态。 杀人魔开始一间间地试探房内是否有人。 周围只有四间房,很快,杀人魔就走到了江落的门前,他握上了门把,往下压去,但门却没有打开,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杀人魔笑了,“我找到你了。” 电锯猛得劈上了门。 这一下动静太大,哪怕是江落也被吓了一跳,心脏不由跳快了一拍。反应过来之后,他黑着脸,死死盯着门。 麻醉剂没有生效。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 电锯切碎铁门的金属摩擦声震耳欲聋,火花四溅。但两分钟之后,好像发现锯门没有作用,电锯声突然停止了。 外面一片寂静,江落抿抿唇,眼皮跳了两下。他缓步离开门边,在房间内走了一圈。 停尸间内还有一面墙被绿布罩着,江落掀开绿布,却发现绿布后竟然还藏着一个小的后门。 他瞬间明白杀人魔去哪了。 江落“操”了一声,下一刻,后门中猛得插入了一把电锯。 江落立即转身,将堵住前门的东西搬开,在杀人魔劈开后门进来的一瞬间,他成功跑了出去。 黑发青年一阵风似地远离了停尸间,池尤走出停尸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低笑了一声,拍去身上白大褂上落下的屑尘。 白大褂上无一丝皱褶,纤尘不染,池尤选择性地忽略上方染着的血液,抬步追了上去。 他的模样俊美,姿态优雅。身上穿的好似不是染血的衣服,而是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杀人的电锯,而是微微漾着酒香的红酒。 除了池尤脸上被溅上去的新新旧旧的鲜血外,他就像是准备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池尤刚刚走出拐角,却有两个病人迎面撞上了他。 他们瞬息之间没了力气,害怕到极致后反而叫不出声音,两个人软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 惊恐的表情,临死前恐慌又挣扎的无助模样,只会引起变态杀人魔的残暴欲。 这样的眼神,池尤见过许多次。 他漠然地无视这两个病人,径直往江落的方向追去。 哪怕池尤以前很喜欢这样的眼神,现在也觉得兴致缺缺。 唯一能提起他兴趣的黑发青年就在前方不断逃窜着,而其他的,都是虚假的存在。 * 江落跑过换衣间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 他的手术刀条件反射性地挥过去,还好在最后一刻听到叶寻低声道:“是我。” 江落倏地停住手,冷汗浮起,被叶寻拉进换衣间蹲了下来。 江落往旁边一看,陆有一正朝他挤眉弄眼,他身旁还蹲着一个身高马大的死鬼。 江落压低声音,“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是指这个医院?”叶寻反应很快,“十分钟前就进来了,我进来后,就遇见了陆有一和死鬼。” 江落算了算时间,他差不多也是在同时被拉入了幻境。 叶寻道:“我们同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人想要针对我们。是谁现在还不确定,但我觉得,我们进的不一定是幻境。” 江落疑问:“嗯?” 叶寻问江落要来手术刀,在手指头轻轻一压,血液流出。 “有痛感,画面真实,”他冷静地道,“我在心里念着十字天经,但还是能感受到痛感,鬼怪的幻境还做不到这个地步。” 江落虚心请教,“那这是?” “更像是幻术,”叶寻皱眉道,“奇门遁甲中的幻术。” 江落若有所思,“再详细说一说。” “奇门遁甲也有幻术,但这个幻术则和幻境不同,”叶寻道,“幻境为假,幻术则似真似假,如果我们在这里死亡,那就代表着我们真的死了。就像是这身衣服,因为我们身上穿了衣服,它才能顺势变成病服。像是这把手术刀,它本质上就是可以划伤人的东西,也因此能变成手术刀。” 江落明白了,“在真实的基础上实现幻术,就像这栋医院大楼,实则正是练习生宿舍中的大楼。” 奇门遁甲中的幻术更像是异空间,在原有的基础上,另外开辟出一个异常真实的场景。① “那外面那些尸体?” “幻术,”叶寻肯定地道,“这正是奇门遁甲中幻术的难破之处,有真实的东西,也有虚假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如果被困在幻术之中,要么被幻术杀死,要么饿死渴死,或者承受不住自杀而死。” “奇门遁甲?”陆有一小声道,“奇门遁甲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是啊,”叶寻叹了口气,“所以,这是谁布下来的幻术呢?” 江落也皱起了眉。 他先前就觉得这个幻境过于真实,没想到竟然和术法有关。难道是池尤布下的幻术? 池尤不像其他死了的恶鬼,他死去之后仍然拥有着活着时候的记忆,不止如此,他还变得更强了,还拥有了一具邪神石像的身体——怎么看,池尤都有能力做到这一步。 而且池尤也亲口说过,这是给他的一个小惩罚。 还将叶寻几人拉入其中作为观众。 但江落却觉得不是池尤,而是另有他人。 他了解池尤,就像了解自己一般。把他们几个人拉进来玩一场追杀游戏就罢了,如果要把他们困死在幻术之中,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只会让池尤觉得无趣。 与其说是池尤布下的幻术,更像是池尤早就知道他们一行人会遭遇幻术,所以将计就计,参与进来扮演了最大的反派boss,成为一个杀人魔来戏弄惩罚江落。 如果不是池尤,又会是谁? 陆有一不由感叹道:“如果祁野在就好了,他们家什么都学一些,没准就知道怎么破解幻术。” 江落低头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抬头,“祁家?” “对啊,”陆有一道,“祁家学了那么多的东西,家里那么多藏书,奇门遁甲之术,他们应该会了解一些。” 片刻后,江落笑了,“你说得对,祁家可不就是什么都会一些么。” 在比赛之前,祁野突然被长辈扣在祁家,不让他参加任务,因此,和他们执行任务的人才变成了叶寻。 现在回头看去,这个举动却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江落想起了池尤和他的赌博。 其中一条,就是不对池家升起毁灭的想法。 这么说,这里面还有池家的事。 或者说,池家的手段还没使出来。 走廊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几个人瞬间噤声,他们呼吸放轻。 “笃、笃、笃。” 脚步声慢悠悠,毫不急切,反倒像是走在后花园一般自在。 能发出这种脚步声的,绝不是被追杀的医生护士和病人。 杀人魔来了。 叶寻几个人的表情凝重。 江落眨眨眼,凑近叶寻,用气音道:“叶寻,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 叶寻迟疑地道:“你要在这里解决掉无脸怪物?” 江落点点头,“你也说了,这场幻术依托整个练习生大楼的规制存在,那么大楼的平面布局和电箱位置就不会有改变。我去引开无脸怪物,我们按原计划行事。” 在之前的计划中,江落会跑到无人的六楼。江落每跑过一楼,叶寻便灭掉一层楼的灯,借此将无脸怪物引到六楼。 等江落到了六楼之后,叶寻则利用灯光的变化,将无脸怪物困在六楼之中,让它无法去往其他地方。死鬼和陆有一将会在六楼尽头等待,提前布局,和江落一起解决掉无脸怪物。 在计划之中,电箱是重中之重,叶寻性格沉稳,由他来做这件事最为合适。 叶寻犹豫不决,江落轻声道:“五分钟之后,你开始灭灯。每个楼层的光,你只要给我保留半分钟就好,哪怕发生了什么意外,半分钟也足够我跑完每一层楼了。” 他的表情告诉叶寻,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叶寻的表情逐渐坚定下来,他深深看了江落一眼,“注意安全。” 江落扯唇,“放心吧。” 在白天准备好这个计划后,他们就戴上了手表,江落和他们对好时间,准备离开换衣室。 “我们先和你一起去引走杀人魔。”叶寻道。 江落心想,你要是把他给引走了,我还怎么让池尤和无脸怪物一对一? 他率先起身,“我先出去。” 江落走到门边,听着走廊中的声音,在推测池尤距离这里大概还有五十米时,他不再犹豫,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不远处的杀人魔露出了笑,脚步声从慢变快,直直追了上去。 身后的电锯声具有无比紧迫的压迫感。 叶寻几个人也出了门,陆有一在杀人魔的身后喊着:“你来杀我们啊!” 但杀人魔却连头也不回,对追杀他们没有兴趣似的,很快就追着黑发青年消失不见。 叶寻心里担忧,却不想浪费江落以身涉险换来的时间,“你们从西侧楼梯先上六楼,我去找电箱。” 他们分成了两路行动。叶寻很快就找到了医院中的电箱,和猜测的一样,医院的电箱位置和练习生宿舍大楼一样。叶寻深呼吸一口气,等待着五分钟的时间结束。 死鬼和陆有一走到楼梯口,正要往上爬,却在楼梯处看到了一个潮湿的人形痕迹。 江落不久前才说过这个人形痕迹,陆有一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愣了一愣,随即就全身发毛地道:“这个印子,不是在二楼吗?” 死鬼皱眉,忽然一拳重重砸在了人形痕迹上。 “嘭”地一声,墙面裂出了蛛丝似的裂纹。 里面露出了一撮黑色的头发。 陆有一心里一跳,下意识拉着死鬼退后两步。 很快,墙面便轰然倒塌,里面的东西动了动,从墙内僵硬地走了出来。 惨白的脸,杂乱的长发,血丝满布的眼睛。 还有几分面熟的样貌。 陆有一脱开而出道:“付媛儿!” 这不正是他们在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第二关里被凶手砌到墙内的受害者吗?! 陆有一记得,付媛儿的尸体可是被赛事方给拿走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有一磕磕巴巴,“不对,你怎么能动!” 付媛儿没说一句话,她行尸走肉地朝陆有一两人走去,发丝变得越来越长,从墙面、地上爬向了他们。 来者不善。 陆有一拽着死鬼撒腿就往上跑,“卧槽卧槽!有话好好说,我们之前还帮你抓住了凶手好不好!” 在他们爬到楼梯中间时,墙内突然涌出来的一股浓密的头发,猝不及防间裹住了陆有一的脖子。 陆有一抓着头发挣扎,脸色涨红,死鬼猛得拽断头发,反手带着他飞速往上逃去。 “咳咳咳,”陆有一摸着脖子,艰难又迷茫地道,“付媛儿为什么要杀我们……” 她明明只是具尸体啊! * 叶寻怀里的小粉突然一动。 叶寻惊讶地低头:“小粉?” 小粉从他怀里挣脱,一步一步往楼梯处走去。 叶寻心里不安,大声道:“小粉?” 怨灵玩偶的眼珠子转了转,曾经被它吸收的属于王欣慧的灵魂,察觉到了闺蜜付媛儿的存在,它的鼻子耸动了下,愣愣地道:“找到她、找到……她。” 小粉逐渐走远了。 叶寻心中着急,但却只能看着小粉消失在他的眼中。 他很想去追小粉,但现在显然他不可以。 他要掌控着电箱,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可以离开。 * 江落跑了整整五分钟,时间一到,他就往另外一道楼梯上跑去。 身后的电锯声一直没有停过,江落抽空回头一看,杀人魔还在游刃有余地跟着他。 很好。 他扯起唇,跑到了楼梯间。 池尤慢条斯理地跟了进来。 江落跑了半层,脚踝突然被一双手握住。他反射性地挣脱,但下一脚再次迈出去时,又被一双鬼手抓住了脚。 他低头一看,好家伙,每一层台阶上都出现了青白的鬼手,从地底冒出,每一只手都在不断挥舞着,准备抓住着什么。 江落呼吸一顿,气极反笑,他踩住这些手往上跑去,但即便他不怕这些鬼手,还是被耽误了一些速度。 等他跑到六楼时,灯已经灭到了三楼。 侧颊染着鲜血、俊美无俦的杀人魔拿着电锯缓缓朝他走进,江落站在六楼的边缘,灯光从他上方打下,明明暗暗,他平复着稍微急促的呼吸,冷眼看着他。 “怎么不逃了?”池尤讶异地挑起眉,笑容温和,“你是准备好在这里被我杀死吗?” 话语间,他已经走到了江落面前。 血腥味扑鼻。 他们两个人穿着同样染血的白大衣,身材俱是修长高挑,只是一个人高,一个人却稍矮一些。 影子在灯下拉出长长瘦瘦的影子。 池尤低头看着江落,手中的电锯缓缓举起,声音迅猛激烈,令人不寒而栗。 像是下一刻,黑发青年就会被他从头锯成了两半,鲜血溢出,即将枯萎。 但黑发青年还是一动不动,冷静理智地看着他。 池尤没有看到他想要看的慌张神色,有些失望地道:“你瞧起来不是很害怕,让我有些伤心。” “既然你不逃了,好吧,那我只能,”池尤无奈地耸耸肩,就像是一个真的嗜血的变态杀人魔一样,露出了高高扬起的笑容,“杀了你了。” 他玩得太过上头,彻底忘记了之前自己所说的要将江落拉入自己的势力中,并且要英雄救美的话。 四楼的灯灭了,无脸怪物的身影出现在了四楼的边缘,虎视眈眈地盯着江落。 两层楼,一分钟的时间。 江落收回了向下瞥的目光,突然嗤笑一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我不逃,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很无聊。” 池尤饶有兴味地问道:“所以?” 江落突然拉下了他的衣领,池尤顺从地低下头,在他好整以暇、兴趣盎然之间,黑发青年却朝着他冷笑一声,唇色艳丽逼人,他突然抬首,强行吻住了杀人魔的嘴唇。 池尤的瞳孔骤然一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让池尤知道世间的险恶,让他知道什么叫用完就丢_(:з」∠)_ 池尤尤::-D ①为胡编乱造 68、第 68 章 江落的姿态强势。 他的唇贴上来的那个瞬间, 彻底超出了恶鬼的预料。 池尤低着头,脊背弯着,他的好整以暇离他而去, 游刃有余的恶鬼此时却愣了个完全。 血腥气在鼻息之间交织,江落的身上还夹杂着微微冷香。他跑了许久, 呼吸微急, 发烫, 汗水的味道同沐浴后的清香混杂,喷洒在池尤的侧脸上。 杀人魔脸上沾染的数人的鲜血, 也在摩擦之中沾到了黑发青年的脸上。 杀人魔的唇是冰的。 冷得跟块石头一样,但表面却很柔软, 如同人的肌肤一般细腻。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分明是阴狠狡诈的性格,却非要装成无害君子。 亲上去之后,江落迟疑一秒钟的时间, 随即便狠下心地挑起了池尤的唇舌, 长驱直入。 体.液交换。 只是唇贴唇有个屁用。 恶鬼和人类在唇内相遇了。 火热和冰冷交织,某种诡异的感觉从唇内蹦入到大脑皮层, 让池尤瞬间回过了神。恶鬼古怪地垂眸看着黑发青年,和黑发青年对上了视线。 即便在主动亲吻他,黑发青年的表情也敷衍极了, 脸上闪过烦躁和不耐。他不屑于掩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池尤, 挑衅和狡黠暗藏在其中,跟把网似地将恶鬼笼罩其中。 池尤的喉结滚了滚,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碰到了柔软而柔韧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唇。过去完全没有体会到的感觉一并袭上, 恶鬼不知道自己的嗓内为何越发痒了起来,他又上下滚动了番喉结。 在一个或短暂或漫长的瞬间,某种隐蔽而压抑的、暗沉的恶念不被人察觉的迅速滋生,大海的波涛滚起,如烈油火烧。 恶鬼眼神幽暗,他握着电锯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尖锐的电锯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间无用的响着。 江落努力在脑内催眠自己,一想到池尤会被恶心到就觉得幸灾乐祸。 他的进攻毫不停歇,生涩而野蛮的攻城拔寨。江落没有忘记数着时间,他本以为就会在池尤没有反应过来前完成这一分钟的亲吻,但很快,恶鬼的手却揽上了他的腰,胸膛震动,闷笑从唇舌内溢出。 在江落看着神经病的眼神中,他稍稍退出,唇贴着唇,暧昧的气息来回流转,他低低地道:“这果然是个不无聊的方法。” 藕断而丝连,唇上被对方碰触得湿润,说话间,嘴唇时不时便能碰在一起,这样的感觉反倒比唇舌交缠要更为黏腻,令人呼吸急促,恶鬼有意无意,继续唇碰着唇地道:“病人为了活命,主动向杀人魔医生献吻,”他笑了,声音像是贴着地面的低,“江同学,我很喜欢。” 说完,他猛得将黑发青年拥入怀中,用更加野蛮的姿态反客为主地吻了回去。 这一个吻和刚刚那一个完全不同,江落猝不及防之下,被恶鬼强势的态度索取得一退再退。江落头顶突突,被吮得舌根生疼,恶鬼不是人类,舌头能探到格外深的位置。他眼中烧火地瞪着他,不甘落后地进攻回去。 舌尖在进行着一场凶险的战斗,反抗,冲刺,撕咬,进攻……两方谁也不愿意退后一步,交战越发激烈。血腥味在唇齿间越来越浓重,江落的后颈被池尤的手掌压着,他就反手拉着池尤的衣领,强行让恶鬼低着头弯着腰。 电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寂静的廊道中,亲吻的声音放大到令人面红耳赤的地步。 四十八秒,四十九秒…… 只剩下十秒钟的时候,江落毫不迟疑地从恶鬼口中退了出来。 在池尤重新想要靠近来时,江落抹了抹唇,朝着池尤挑唇一笑。 随后,便抬手用力地将恶鬼从六楼推下。 下一瞬,六楼楼梯间的灯猛然灭了,恶鬼往黑暗中跌落,他惊讶地皱着眉,死死盯着站在走廊灯光下的江落。 江落微肿的唇上血迹斑斑,他笑着擦过唇,居高临下地看着池尤,“这场游戏的正确答案是秦梵,池尤。” 瑰红的唇角挑起,吐字间的气息还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而发着滚烫热气,他像条毒蛇一般,冷血恶毒地道:“你欠我一个秘密,希望你还有命来告诉我。” 下一刻,黑暗中的无脸面具便飞速扑来,将穿着白大褂的杀人魔彻底拽入了楼梯道间。 江落缓缓笑开,吹了声口哨。 他一身轻松地往六楼尽头走去,准备去找死鬼和陆有一。但他走到另一处楼梯前,却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个人竟然还没有上来。 人呢? * 陆有一和死鬼还在艰难地逃窜着。 付媛儿的力量比他们想象之中要强得多,他们两个往上起码跑了六层楼,但一看楼梯层的标号,还是在第三楼。 他们这是遇见了鬼打墙。 遇见鬼打墙千万不能惊慌,要集中注意力,但身后的付媛儿追得越来越近,满墙都爬满了扭动的好像有生命的头发,谁能不惊慌! 陆有一嘴里的口诀不停,但他越是念,付媛儿好像越是生气,头发好几次从他的脖子旁擦过,重重锤在了墙上。 陆有一咽了咽口水,“妈呀。” 死鬼跑在他的前方,唇角冷硬。 他的手里没有大刀,也想不起来怎么对付这样怨气浓重的厉鬼。但死鬼总觉得自己可以对付得了付媛儿,可现实却是他连朋友都保护不了,只能在女鬼的追击下不断逃亡。 这样犹如丧家之犬的感觉,让死鬼心中格外压抑。他的烦躁越来越甚,他想,我难道真的打不过这个女鬼吗? 死鬼回头看了一眼付媛儿。 付媛儿像是活着,但又像是死着。她僵硬地抬头,在行走间,有腐烂的肉块从她身上脱落,又很快再生出下一块腐肉。 死鬼突然道:“她是不是被做成傀儡了?” 陆有一一愣。 只要说起傀儡,那就只会想起池家。 但池家没有理由操纵付媛儿来杀他们啊。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陆有一又往后扔出一张符箓,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看到楼梯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叶寻的怨灵玩偶小粉。 陆有一大喜,他只以为是叶寻担心他们,才特地将小粉送过来帮助他们,“小粉!快把这个女鬼揍趴下!” 小粉却愣愣地看着付媛儿,没有动作。 陆有一奇怪地跑过去,戳了戳小粉的脸颊,“小粉?” 小粉道:“我找到……她了。” 陆有一突然有些不妙的预感,小粉向来很听叶寻的话,叶寻让它干什么,它就会干什么,毕竟叶寻是他的主人。但小粉现在直勾勾看着付媛儿的眼神,却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似的。 “……小粉?” 他迟疑道。 小粉转头看着他,黑眼珠子转了几下,“不能伤害,她。” 陆有一缓缓咽了咽口水,从小粉身上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小粉扭过头走向付媛儿,但下一刻,付媛儿的头发就缠绕住了小粉,将怨灵玩偶从头到脚包裹在了漆黑的头发的之中。 小粉歪了歪头,它透过头发丝看着付媛儿。 付媛儿用勒死人的力道狠狠绞着小粉,她应当是将小粉错认成了人类,以为这样的力道就能杀了小粉,在片刻后,付媛儿收起了头发,朝着陆有一和死鬼逼近。 她从小粉身边走过,小粉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属于王欣慧的怨灵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她和怨灵玩偶结合成了一体后,更是没有自己的意识。 但它现在却觉得有些难过。 当然,它并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难过”,它也不知道这个情绪来源于哪个怨灵,因为它已经忘记了“王欣慧”这个名字。 但是现在,它费劲地想了想,却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 “付、付,”它道,“付媛儿。” 付媛儿脚步一停,转头看向了它。 小粉的心里又莫名有了点高兴的情绪,它想说,是我啊。 我是……我又是谁呢? 我是小粉。 是一个怨灵玩偶。 我的主人叫叶寻。 他有好多好朋友。 你想要杀死的两个人就是他的朋友。 你可不可以也做我的好朋友。 小粉道:“我——” 密集的头发丝倏地重新包裹住了它。 像是发现上一次没有杀死它,付媛儿的头发绞动得更加用力,小粉脖子处的布料撕裂开来,下一瞬就会被头发扯成两半。 陆有一惊呼道:“小粉!” 他扑上来,将最后一张符打在了付媛儿的头发上。付媛儿的头发瞬间烧起,游鱼一般退散,放出了里面的玩偶。 陆有一趁机抱起怨灵玩偶,鸡飞狗跳地和死鬼继续往上跑着。 “死鬼,快,我没有符箓了!”陆有一急道,“听说童子尿可以破鬼打墙,要不咱们尿一个?” 死鬼眉头狠狠抽了一下,当即拒绝这个提议,“我不要。” “别啊,这都在危急关头了,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陆有一谴责地看着他,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不是童子了对不对?” 他嫉妒地看了眼死鬼,干脆利落地将怨灵玩偶交给死鬼抱着,准备解开裤子,“要是江落和叶寻在就好了,这活适合我们三个。” 死鬼转过头看他,半晌后,颔首道:“你真是不拘小节。” 在他们微微分神的时候,后方的头发又一次袭来。这一下险象丛生,分成两股直冲两人脑门,来势凶又猛,陆有一瞳孔紧缩,生死存亡之际,死鬼怀里的小粉突然张开嘴,猛得吞了这两股头发。 陆有一心底一松,却又紧张了起来,“小粉,你不能乱吃东西!” 小粉没听他的话,嚼着头发跳下死鬼的怀抱,走到了付媛儿的面前,大嘴一张,将付媛儿整个人吞吃入腹。 被怨灵玩偶吃入嘴里的怨灵,将会成为怨灵玩偶的一部分,小粉心道,它们现在就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了。 “完了,”陆有一退后两步,喃喃道,“小粉乱吃东西了。” 死鬼疑惑不解,“乱吃东西会怎样?”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小粉的身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头发,头发如海浪一般转眼就要淹没楼梯间,陆有一两个人脚底一滑,踩着头发就摔了下来。 “它乱吃东西,就会随机拥有被它吃下肚子里的怨灵的一部分特征,”陆有一大声道,“至于什么时候能消失,谁也不确定。” 话音未落,他们已经被浓密的头发冲下了楼梯道。 陆有一撞得头晕眼花,好几次差点撞破了脑袋,等终于不再滑动时,他才发现他来到了一楼。他踉跄地站起身,扶着头,一抹,手上都是鲜血,脑子还是被摔得破了个大洞。他“嘶”了一声,忽然想起,“死鬼?” * 死鬼被海水般的头发径直冲得撞上了尖锐的扶手拐角处。 锐角在他的头顶开了一个大包,被皮肉裹着的石头尖松动了一下,缓缓从伤口中坠落。 伤口在下一刻恢复如初,过了片刻,滕毕缓缓睁开了眼。 滕毕发现自己被一堆头发丝埋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撕开头发站起身,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手中却没有大刀的存在。滕毕看了看周围,他鼻尖微嗅,闻到了好几股斑驳的人类味道。 不止是人类的味道,还有主人的味道。 滕毕低着头,看着满地的头发丝。他抬步踩着发丝往主人的方向走去。 但倏地,他的脚步却顿了顿。 在记忆中,某个愚笨的人类同样跟着他被埋在了头发底下。 滕毕停顿了三秒,再次往外走去。 鬼打墙已经消失,他出去时,正好是在一楼。 主人的气味是在六楼,但滕毕想了想,他应该拿上自己的武器再去寻找主人。 他已经嗅到他的武器味道,不过却是在幻术之外。 我只是为了拿回武器,绝不是为了帮助那群人类。 这么想完,滕毕面无波澜,积攒着全部力气,猛得打在了墙上。 整个空间像是湖面那般震动出了波纹,很快,就像是破裂的碎块一般,医院中横尸遍野的场景褪去,重新变成了安静的练习生宿舍大楼。 滕毕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定定看了许久,他回过身,前往二楼去拿自己的武器。 * 五楼和六楼的连接楼道中。 池尤被江落推入黑暗中的一瞬间,就被无脸怪物盯上了。 他完好无损地落在了地面上,无脸怪物过膝的双手绞着池尤的脖子,不断啃着池尤的肩膀。池尤却无视着它,表情在惊愕过后,沉得可以滴墨。 池尤这么聪明的人,他顷刻间就明白自己被耍了。 他摸着嘴唇,唇上属于江落的气味还在,还有在撕扯撵转之中留下的热度。 以及沾染上的属于江落的血味。 不,他这还不止是被耍了。 池尤阴沉地想,他是直接被江落利用了,被他当成了对付无脸怪物的替死鬼。 身穿白大褂的杀人魔冷冷勾起笑,气极反笑之后,他舔去了唇上的鲜血。 鲜血泛着微微腥甜,让杀人魔微微眯起了眼。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江落最后将他推入黑暗中的样子。 汹涌的怒火骤然扭曲了一瞬。 池尤出神了片刻,等无脸怪物啃到他的脖子时,他才回过神。 池尤身上的鬼纹爬到了他的脖子处,爬出了他的身体,抓住了无脸怪物。 鬼纹反向侵蚀着这难得的美味,池尤侧过头,静静看了无脸怪物片刻,低低感叹道:“他就是因为你,才会选择找个替身的啊。” 他笑着,但眼神却冰冷,“真是多亏了你,我才收获了这么一份大礼。” 恶鬼伸手,捏住了无脸怪物的脑袋。 无脸怪物的脑袋倏地在他手中炸开,成了一团血雾。 池尤在一瞬间退开,等鬼纹吞噬完无脸怪物的身躯后,他一步步走到六楼上,踏步到光亮之下。 江落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点卡,明天多更~ 69、第 69 章 走廊空无一人。 浑身鲜血的杀人魔面无表情, 俊美的脸上有戾气浮现。 江落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 这样的表现,无疑再一次肯定地告诉了池尤:你只是被我利用的一个工具。 江落亲吻他,不是为了逃命, 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这样能陷害到池尤。 但池尤却浑然不知, 饶有兴趣地接受了他的献吻, 在江落推开他的时候还尤为不悦。不止将胆大包天的病人从电锯下放走, 还毫无预备地做了他的替死鬼。 他被耍了个彻彻底底。 哪怕活着,哪怕被池家旁系欺辱时, 池尤也没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 杀人魔咧起唇,明明是笑着, 危险的气息却陡然浓重了起来。 再不做点什么,他心中这股夹杂着滔天怒火后,不明不白的欲望和邪念就无法宣泄了。 利用了恶鬼,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杀人魔抬步, 白大褂一角轻轻扬起。 他往江落的方向追去。 * 江落正小心翼翼地下着楼。 陆有一和死鬼本应该在六楼的尽头等着他, 但江落却没有看到他们。江落了解他们,他知道如果他们没出现, 那就代表着他们遭遇到了意外。 但这栋大楼里,最难对付的无脸怪物已经交给了池尤,他们还能遇见什么危险呢? 不, 确实还有一个潜在的危险没有出现。 池家。 如果奇门遁甲的幻术是祁家的手段,那池家又用了什么手段? 陆有一和死鬼现在还安全吗? 江落刚刚还飞扬得要上天的心情不断下沉, 担忧和焦急升起。他一直下到了四楼,眼前的医院场景忽然一变,变成了练习生宿舍大楼的样子。 幻术破了。 江落一愣,谁把幻术破了? 正在这时, 江落踩到了一缕头发。 他低头一看,差点儿被密密麻麻不断上涌的黑色发丝给弄得站立不稳。 这是什么玩意?! 江落拧眉,立刻退开,表情扭曲地盯着扭动着的头发丝。 他拿出火符,轻轻一抖,火符从上燃起,正当江落想要将火符扔在头发上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江落,不要!” 江落转头一看,叶寻和陆有一气喘呼呼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叶寻脸色煞白,陆有一则满头鲜血。江落被他们的形象吓了一跳,及时停住手,“你们这是怎么了?” “别烧,这是小粉的头发,小粉和死鬼都被埋在了头发下面,”叶寻呼吸急促,“小粉把付媛儿吃了,身上长出了很多头发。” “付媛儿?”这个久远的名字令江落眉头一皱,“付媛儿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云南比赛的第二关,任务目标之一就是找到付媛儿的身体。他们最终成功在办公室的墙内挖出来付媛儿的身体后,便转道去找了王欣慧,但找到王欣慧回来之后,赛事方却通知他们,付媛儿的尸体却他们拿走了。 陆有一虚弱地道:“不知道,但死鬼说,付媛儿好像是被做成了傀儡。” 说起傀儡,江落第一个想到了池尤,但他转瞬明白过来,付媛儿不是池尤的傀儡,而是池家的傀儡。 池家。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 江落在心里冷笑一声,关心道:“你的头怎么伤了,用符箓止血了吗?” 陆有一觉得自己约莫是有些缺血,脑子发晕,但还能坚持,“叶寻给我止过血了,我还好,先把死鬼和小粉找出来吧。” 这道楼梯已经被头发挤满,如果是人被埋在其中,只有一个窒息而死的结果。但死鬼是活死人,小粉是怨灵玩偶,陆有一和叶寻虽然着急,但也并不是很担忧。 江落问道:“小粉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叶寻苦笑道:“我不知道。久的话,它的头发大概会将整栋大楼淹没。快的话,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停止……但我应该有办法让它先停止,不过,我要先回宿舍拿下我的东西。” 如今幻术被打破,即便叶寻有方法能让小粉停止生长头发,但这已经爬满了好几层楼梯道的头发还是太可怖,如果被旁人看见,那玄学界的存在就掩埋不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六楼还有两个炸.弹般的危险存在,一个是池尤,一个是无脸怪物。每一个对普通人来说,都是极具灾难性的存在。 江落不再犹豫,给导演打了电话。 很快,宿舍中的广播就响了起来。 “紧急通知,练习生宿舍出现漏电情况,现已紧急断电。出于安全考虑,请练习生们现在离开宿舍,从东侧楼梯到宿舍楼前集合。我们将会为你们安排酒店住宿。再重复通知一遍,请从东侧楼梯到楼下集合,请各位练习生不要耽搁时间,五分钟内集合完毕……” 所有的练习生半夜被喊醒,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间,摸黑从右侧楼梯往下走。 怨声载道之中,有几个人惊呼一声,“卧槽,谁的假发扔地上了?” “哈哈哈哈谁半夜还戴假发呢?” “快走快走,别管了。” 五分钟之后,大楼中恢复了寂静。 叶寻回宿舍找出行李箱,从里面找出一块方方正正的黄色的布。他回到楼梯口,试着在楼道中呼唤着小粉,过了许久,头发堆底下有了动静,兔子玩偶从里面爬出,全身上下长满了头发,原本的可爱模样现在看起来却极为可怖。 叶寻无奈地道:“都叫你不要乱吃东西了。” 他拿出小刀切断小粉周身的头发,然后立刻拿出黄布包裹住了小粉,被包裹在黄布中的小粉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头发被团在黄布中无法再生长。 叶寻解释道:“发为血之余,肾其华在发。肾藏精,主生殖,血、肾为水,头发为其精华,自然也属水。土克水,而黄正是土的颜色,道家多用黄色,青色,便是代表草木自然之色。我用黄布包住小粉,小粉的头发就长不出来了。” “那我们赶快走。”江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他无法确定无脸怪物和池尤是否能打个平手,而谁又能胜出。 事实上,谁胜谁败都对他不利,但江落余光一瞥,却看到陆有一蹲在头发堆旁发呆,他奇怪道,“陆有一,你在干什么?” 陆有一喃喃道:“江落,死鬼还在头发里。” 江落沉默了。 陆有一突然晃悠了一下,叶寻心里一惊,“陆有一?” 陆有一茫然地道:“哎呦我的头有点晕。” 话音未落,他已经眼睛一闭,倒头往前一栽! 江落及时伸出手,拽住了他,陆有一晕倒在他的身上,头顶的大洞血糊糊的骇人。 江落将陆有一扶起,脸色凝重,“叶寻,你先送陆有一去医院。我来找死鬼,找到之后就去找你们汇合。” 叶寻:“江落,无脸怪物……” “它已经被解决了,”江落打断他的话,“快,你先带他走。” 叶寻下定决心,“好。” 月色从窗口如羽毛碎片般散落。 江落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等他们消失不见之后,他心情压抑地收起脸上的神色,面无表情地朝着发堆扔出去了火符。 头发在一瞬间撩起了冲天大火。 江落不相信死鬼会被埋在头发底下。 即便他被埋在头发底下,也有办法从底下出来。没道理陆有一都可以逃过小粉的头发,活死人却不可以。 但如果死鬼逃了出来,却没有来找他们,唯一的解释就是死鬼不想来找他们。 他恢复了记忆。 火符一烧而下,在两侧墙面上留下大火烧灼后的痕迹。江落站在楼梯边缘,垂眸看着下方。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下去。 陆有一和死鬼在三楼中被冲下,死鬼如果还在,那就只会在三楼下方。但如果死鬼恢复了记忆,江落又何必下去找他。 最终,江落还是踏下阶梯,一脚踩在残留着黑灰的地面上。 “踢踏、踢踏。” 鞋跟撞在墙面上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江落的脚步顿时定在了原地。 下方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江落呼吸轻轻,从扶手外往下看。 他和站在二楼的杀人魔对上了眼睛。 杀人魔似乎在故意等着江落发现自己,在江落看到他的下一刻,他便露出一个冷森刺骨的笑容。 江落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站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想,池尤这就打败无脸怪物来找他了?! 池尤真的有这么强? 江落的血液流速变快,心跳变快。分不清其中是棋逢对手的兴奋激动还是恐怖害怕,他的气息稍稍急促了些,江落深深看了眼池尤,转身便跑了出去。 池尤抬步,不紧不慢地追去。 恶鬼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黑发青年。 其他所有的东西在池尤的眼中消失不见,他劈开被江落关上的楼梯道的门,毫不停息地继续追去。 某种躁动的情绪,再一次沸腾了起来。让怒火扭曲,另一种期待陡然高涨。 这种感觉,和池尤曾经对江落升起的浓烈杀意何其相似,但又好像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要杀了江落吗? 不,池尤并不觉得自己要杀了他。 有另外的办法,可以比杀死江落更能让江落知道错误,让他快速的愉悦起来。 也更能平息池尤此时暗潮涌动的内心。 但……那是什么办法? * 江落跑到了一楼,即将跑出大门时,身前的门被一阵邪风吹得猛然关闭。 “咣当”一声巨响,空荡的一楼内成了个封闭的空间。 池尤步伐优雅地走下了最后一节台阶,步入了一楼大厅内。 江落转过身看着他,输人不输阵。明明处在弱势,江落却姿态不低,“池尤,你竟然没死。” 他双手环胸,游刃有余,挑眉好奇道:“所以,你这是赶着来告诉我关于你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很遗憾地告诉你,”他唇角慢吞吞挑起,“你要告诉我两条秘密了。” 江落并没有在此刻对池家升起必须灭了它的恨意。 当然,他这人睚眦必报,等他之后从陆有一那里了解到池家操纵付媛儿究竟做了什么事后,再恨也不迟。 他在和恶鬼玩一个时间差。 池尤古怪地笑了,“是啊,我要告诉你两个秘密。” 他一步步走上前,外表带来的矜贵斯文处在崩坏的边缘。裂缝在他身上裂开,黑暗和癫狂从中泄露,好似岌岌可危即将倒塌的高山。 池尤的相貌向来很好,在他死后,面容覆盖的死气甚至隐隐具有病态的病弱美感。鼻梁挺拔,双目含笑,俨然一副俊美温和模样。 但此时,池尤却像是要暴露本性,扭曲疯狂的气息浮现。 江落感到不妙。 池尤这是因为被他强吻,被他陷害成了替死鬼,所以被恶心得发疯了? 在危机感的警铃下,江落手腕晃动,十二道密文全部飞出,一鼓作气地朝池尤袭去! 池尤抬手,正要拦下十二道密文,但十二道密文却出其不意地在他身前凝成了两条锁链,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飞速向后拉去。 池尤被锁在了原地,双手大张向后。 他攥了攥拳头,右手往前拉动了分毫。两股锁链瞬间又变成了一股,用全部的力量攥住了池尤的右手。 池尤这次完全挣脱不开了,他被禁锢在了原地。 恶鬼回头看了眼金色锁链,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黑发青年。 黑发青年谨慎地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道:“说吧,关于你的两个秘密。” 恶鬼露出从容的笑,极其具有欺骗性,“你走近一些。” 江落老神在在地站着不动,池尤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意味深长,“怕了?” “激将法对我来说没有用,”江落嗤笑一声,但确定符文将池尤束缚得结结实实之后,他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不过看在你可怜的份上,这就算了。好了,你可以说了。” 他对池尤的秘密实在太好奇了。 每一个,所有的,他都想要知道,并了解得清清楚楚。 这种太过偏执的想法让江落的每一脚都好似踩在锐利的刀尖之上,每一步都充满着战栗似的危险,又极其吸引着他。 “第一个秘密,”恶鬼声音低沉,“你想要听哪方面的?” 江落道:“你。” 恶鬼恍然大悟一般地道:“哦,我。” “我的秘密,那就多了,”恶鬼笑了笑,他的余光从金色锁链上一闪而过,“我的身上背负着一条诅咒。” 江落等了等,却没等到下文,他的眉头抽了抽,“就这?” 池尤挑眉,“剩下的话,就是第二条秘密的内容了。” 江落被气笑了,他气笑肉不笑地道:“池尤,不愧是你,一条秘密分成两条说,你怎么不一个字算一条秘密?” 池尤道:“那你离我更近一些,近到让我高兴,我就将剩下的话全部告诉你。” 江落心里好像有猫爪子在疯狂地挠着,他舔舔嘴唇,抬眸,却发现池尤正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他霎时间想起了唇上还有池尤口水的事,江落僵硬地收回舌头,冷冷道:“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池尤闷笑,“别这么凶。” 江落看他这个样子,就越发觉得烦躁。他为了让池尤和无脸怪物对上,还强行吻了池尤。 可结果呢,池尤轻而易举地对付了无脸怪物,又再次追了上来。虽然江落早就做好池尤能打败无脸怪物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池尤能这么轻松这么快。 这让江落有一种自己亏大了的感觉。 更让他胆寒的是,池尤难道就没有弱点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淬着冰,“说。” 他和恶鬼之间的距离近了。 近到在月光下,恶鬼可以看清楚他的每一个神色。 淡淡的月光如玉,打在江落的侧脸上,从他饱满的额头向下,勾勒出眼尾、鼻尖,和才被恶鬼亲吻过的唇珠。 高光一般,顷刻在黑发青年身上点下了重中之重的一笔。让黑发青年鲜活而真实,富有暗中流动的,如浮尘长河一般的生命力。 池尤的目光漫不经心,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好像这个秘密对他无关紧要一般,“这个诅咒,每一个池家嫡系都有,他限制着我们,”他散漫而随意地道:“不能伤害池家的旁系。” 江落一愣,若有所思。 怪不得。 “这算是一个,那下一个?”江落更加心痒难耐了。 池尤却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江落顿了顿,缓慢地道:“你有弱点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江落的心跳也跟着快速跳动了起来。 没有人会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但江落宁愿池尤说一句“无可奉告”,也不想从恶鬼的嘴里听到一句“没有”。 恶鬼惊讶地挑挑眉,意味不明地道:“不错,这是个好问题。” 江落不由上前一步,“到底有没有。” “那当然是,”恶鬼的尾音忽然扬了起来,“先让我高兴再说。” 他被金色锁链捆绑住的右臂用力一扭,右手臂竟然生生扭曲到了一个恐怖的弧度,下一瞬,池尤把自己的右手臂当着江落的面给绞断了。 没法挣脱十二符文,那就砍掉手。江落的脸上,溅上了一道从恶鬼的断臂中流出来的黑色的鲜血。 江落愣住了。 在这一刻,他大脑空白,怔怔地看着恶鬼捂着右臂断裂开的地方,再愉悦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 第一个想法后知后觉地冒出。 恶鬼也有鲜血吗? 池尤低着头,松开染满右臂伤口的左手,在江落的脸侧抚摸着。 森寒的阴冷气息从皮肉窜进骨髓。 “我很不高兴,”池尤缓缓道,“你让我成了替死鬼,用了这种办法耍了我。” 鲜血沾满了江落的脸庞,从江落的眼旁滴落,江落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池尤的眼神冰冷可怖,“你做的事,真让我想要一口口把你吞吃入腹。既然如此,那就用你的方法,来让我愉快起来吧。” 话落,他的左手抬起了江落的下巴,倏地阴狠吻了上去。 他的吻不是吻,而是野兽恶鬼吞食猎物的撕咬。血腥、争执、鬼气森森,没有柔情也没有缠绵,却让人喘息,让人有种会被吞噬掉、被一口口吃掉的恐惧与惊悚。 江落的唇被他咬出了血,疼得厉害。 黑发青年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他伸出手,十二道符文之一跑到他的手中化成匕首,他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插入到了池尤的身体之中。 恶鬼恍然未觉,半分没有退开,反倒惩罚一般,咬弄江落嘴唇的动作越发狠辣冷酷,江落的呼吸染上了怒火的急促,他同样用力地咬下了牙。 却差点儿被池尤的嘴唇给崩坏了牙。 操。 妈的。 好硬。 江落呼吸一滞,手中的匕首捅得更深,另外的十一道符文缠绕住了恶鬼的脖颈,努力将他拉走远离江落。 恶鬼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唇色猩红,伸出舌头舔走了唇上的鲜血,笑着道:“啊,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江落脸色铁青,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独臂的恶鬼再次抬手,轻轻擦过他湿润透亮的嘴唇,“我当然有弱点了。” “比如你的阴阳环,”他漫不经心地道,“比如……” 危险裹着黏稠的暧昧糖浆,“你让我分心的亲吻。” 黑雾升起,缓缓包裹住池尤,被他自己扭断了的右臂同样被黑雾裹了起来。池尤俯视着江落,本被戏耍后骤然升起的怒火和浓厚的杀意,却在这时,陡然加上了另外一种错乱无章、晦暗不明的欲望。 池尤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但他总能在江落身上得到答案。 池尤意味深长地看了江落最后一眼,和黑雾一起消失不见。 江落黑着脸擦着唇,火冒三丈。 池尤这是在干什么? 故意用他的方式来恶心他? 江落总觉得有些不对,他擦着嘴唇的动作顿了顿。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池尤所说的那句“我当然有弱点了”的话。 池尤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 池尤在六楼中出现。 他轻轻地哼着歌,这首歌仍是他死后第一次见到江落时江落在嘴中哼的那首歌。欢快的曲调在他嘴中却阴森莫名,黑雾裹着断臂贴在他的伤口处,手臂复原间,钻心刺骨的疼痛从骨髓刺入皮肉。 这样的痛甚至作用在了灵魂层面,但池尤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他面带奇异的微笑,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滕毕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拘谨道:“主人。” “滕毕,”池尤笑着道,“我很久没见到你了。” 滕毕抿唇,“是。” 黑暗中,手臂血肉生长的声音如在耳旁。哪怕是神像的石头身体,在活了后,也有了血肉,有了感知和疼痛。 滕毕曾经体会过这样的痛,如果不是他在失忆时体会了一次被黑雾侵入皮肉的痛苦,他恐怕也只会从主人的表情上,以为主人感觉不到痛。 池尤问道:“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感觉如何?” 滕毕想起了那些身为死鬼时的记忆,他低下头,违心地道:“不如何。” “那你还要多忍耐一阵子了,”池尤的手臂接好了,他慢慢扭动着右手,握了握拳头,“之后,你就潜伏在他们的队伍之中。” 滕毕一愣,“主人?” 池尤道:“他们叫你‘死鬼’,不错的名字。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扮演好‘死鬼’这个角色。” 恶鬼的眼中一闪,道:“替我看着……江落。” * 江落缓和了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但他的表情还是很难看,江落打开门,打算直接离开这里,但背后突然传来了死鬼的声音。 死鬼道:“江落?” 江落回头一看,死鬼从廊道中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大刀,道:“我去拿了我的武器,他们人呢?” 没想到死鬼还没恢复原样,江落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失望,他“啧”了一声,朝死鬼招招手,“走,他们去医院了。” 死鬼语气一提,“医院?” “陆有一受伤了,”江落说话间,还能感受到被另外一个柔软又坚硬的舌头侵入的难受,他狠狠皱起眉,对这里产生了阴影,“出去再说。” 滕毕从阴影中走出来,隐藏住了不自在的神情。但看清江落的模样后,却怔了怔,不由道:“你的嘴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落:……炸毛 晚了晚了对不起!本章300个红包包对不起!!! 70、第 70 章 江落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他冷笑一声,笑容却又扯到了唇上的伤口,他阴森森地道:“被狗咬的。” 滕毕:“……” 他问完话后就感觉到了不对, 因为他在江落的身上,闻到了属于主人的味道。 现在想起来,他也在主人的身上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他们这是打了一架? 主人的手臂被江落砍断, 江落的……嘴唇被主人弄伤? 主人还被骂成了“狗”。 滕毕眉角抽了抽, 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架能打成这个模样。为了不暴露, 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但装不知道是不是还不够?滕毕干巴巴地道:“是么,那需要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吗?” 狂犬疫苗, 还是他在人类社会中学到的词。 江落一腔火气瞬间消散了很多,他似笑非笑地道:“是啊, 被狗咬了,可不是要去打狂犬疫苗。” 滕毕不知道他的心情为何突然变好, 两个人走出大楼。在路上, 滕毕用余光似有若无地看着江落。 主人所说的“看着江落”, 又是什么意思? 江落问:“死鬼,你看着我干什么?” 滕毕一僵,收回眼睛,含糊道:“没什么。” 江落也没有再问,出了录制地点,他叫了车, 前往医院找到了叶寻和陆有一。 病房内, 除了他们两个, 还有警察和总导演、总策划。 总导演正对着叶寻笑得见牙不见眼,每次见到叶寻时,总导演都好似有些怕叶寻。 警察小哥长得很面熟, 瞧见江落之后就笑出一口大白牙,挥手道:“嗨,又见面了。” 江落想了想,这人正是129酒店中负责处理人面客的警察,“这么巧?” “这片区域的灵异事件都由我和另外几位同事负责,”警察小哥笑容灿烂阳光,“陆同学正在手术室缝针,江同学,我还要问你几个问题,你现在方便回答吗?” 江落扯唇,“等一等,我先刷个牙。” 警察小哥看着他肿胀破损的嘴唇,活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了一般,他含蓄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滕毕看着江落转瞬难看的脸色,咳了咳,正儿八经道:“他被狗咬了。” 警察小哥讪讪:“这样啊。” 叶寻奇怪道:“宿舍大楼里还有狗吗?” 江落微笑道:“有的。”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一次性牙刷,从容笑着和他们点点头,走进了洗手间。不见了旁人之后,江落倏地收起了脸上的笑,他抬起手刷牙,牙刷的白毛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唇瓣,江落“嘶”了一声,神色越发阴冷。 他凑近镜子,张开了唇。唇内伤痕累累,舌头上更是被咬破了一个口子,别看口子小,却格外的疼,并且极为不便。 哪怕江落用的理由是“被狗咬了”,但有经验的人该知道还是会知道。 只有叶寻死鬼那样的处,才会相信他所说的胡话。 江落合起唇,镜子里的黑发青年面无表情,飞霜暮雪。 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 要说这是亲吻,那决然不可能。江落还不了解池尤吗?池尤都说他们两个人是同一种人了,江落代入一下自己,就能推断出池尤的感受。对池尤吻他这件事,江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池尤只是想要报复他,让他难堪。 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嘲笑他,恶心他。 嘲笑江落白做了无用功,无脸怪物在池尤的手中不堪一击。恶心江落亲吻了他,于是恶鬼用更加疾风暴雨的吻还击了回来。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可以包含在这场“吻”中,唯独不包含情.欲、爱欲。 江落可以拍着自己的胸膛打包票。 这么想完之后,心里那股似有若无盘旋着的古怪感和危机感消失殆尽。江落忍痛刷完了三遍牙,越是刷,被疼痛引起的火气越是大。 池尤的嘴唇硬如石头,他们那个吻夹杂着战火和血腥,不甘与压制一旦遇上,便是干柴遇烈火,一方只想将另一方燃烧殆尽。 江落的血,和脸上滑落到唇角的属于恶鬼的黑血,从头到尾浸透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之中。 但恶鬼,绝不会像江落这么狼狈。 江落捧起冷水,浇在脸上。 微凉清水抚平了他的怒火,从水池抬起头时,黑发青年已经又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他走出洗手间,接受了警察小哥的询问。 警察小哥问的无非是无脸怪物是什么,他又怎么解决掉无脸怪物的。江落睁眼说着瞎话,将池尤从故事中剔除,再给故事增加些曲折波澜。 警察小哥听得感叹连连。 “这也太凶险了。” “天呢,不容易不容易。” “哎呦,这一下危险了——还好江同学你躲得快!” 两个人好似说书人和听书人,一个说得以假乱真,一个听得津津有味。等江落将故事讲完后,警察小哥意犹未尽地收起小本子,“江同学,你放心。我们会向上面反应,酌情多给你们积些学分。” 江落大气一笑:“谢谢。” 他又好像随口一问:“我们参加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时,也有警察全程参与进来,林警官当时在不在?” 警察小哥道:“是要警察参与,每个区都要调人过去,但我没去,不过我的同事被调了过去。” “其实关于这场比赛,我还有一个疑问没有搞明白,”江落微微一笑,小声道,“林警官,你知道我们第二关找出来的受害者尸体去哪儿了吗?” 从刚刚那番对话中,这位名叫“林钦”的警官好奇心很强,听个故事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很有几分叶寻的八卦之心。 他的同事被调去云南维护大赛治安,林警官想必也从他同事的嘴里问出来了不少东西。 林警官跟着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呢?” 江落摇摇头,“赛事方没跟我们说。” “应该是觉得你们不用知道,”林警官道,“比赛第二关的受害人尸体,听说已经成了怨灵,她不是死后还拉了许多的尸体一起钻进了墙里吗?普普通通的尸体可做不到这种程度,她在活着时,天赋应当就很不错,是个学玄学的好料子。我听说,赛事方就把尸体送到了池家的手里,毕竟这样特殊的尸体,只有到池家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江落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他笑着道谢:“谢谢林警官告诉我这件事。” 果然是池家的手段。 但池家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用付媛儿来对付他们,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 江落又一想,哦,如果他们全都死了,事情又怎么会败露? 又是奇门遁甲,又是操控傀儡,祁家和池家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动作? 江落和林警官做好笔录后,林警官便带着江落去找了导演,“这次的任务特殊,我们原以为只要低调行事就可以避免身份泄露,没想到江同学还是出了名……导演,你知道的,不论是玄学界还是国家,都不希望普通民众知道玄学界的存在。” 导演苦笑道:“您有话只管说,我们全权配合国家。” 林警官摇了摇头,“剩下的事,我们会解决。毕竟这样的局势,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画面。” 说完这些,林警官便和他们告辞。江落几人在病房里陪护,陆有一住的是高级病房,江落这可是第一次在病房里面看到沙发茶几冰箱,还附带了一个虽然小,但样样俱全的厨房。 江落索性卷起袖子,看了看冰箱里的东西,准备给他们几人做顿奔波劳累后的宵夜。 叶寻原本快要合上的眼睛倏地睁开,瞧见他的动作之后,立刻恢复了精神,起身走到江落身边,“做什么吃?要帮忙吗?” 江落端详着冰箱里的东西,思索:“晚上睡觉前最好不要吃太油……但偶尔一次没关系,五花肉,茄子,鸡蛋……” 他又去翻了翻厨房中的调料,葱姜蒜和基础的东西一个不少,江落道:“做个茄子肉末,小炒肉和一个鸡蛋汤怎么样?” 叶寻眼睛一亮,声音飞扬,“好!” 江落淘米,“你们俩个别干看着不动,过来帮忙。” 滕毕愣了愣,将手中的大刀放在厨房墙外,犹豫着走进了厨房。 江落递给了他一个茄子,又让叶寻把配料切了,自己去淘米煮饭。 江落并不是多喜欢做饭,但专心干一件事时,确实可以让他的大脑清静下来。没工作之前,他是用制图来让自己沉浸,但工作之后,爱好变成了职业,成日里对着电脑,大脑也开始疲倦。 江落就开始进修厨艺。 说是进修,也不过是跟着视频学一学而已。他大概在这件事上天生便有些天赋,从小到大,将能养活自己的手艺也变成了一项可以说出口的能力。 江落倒掉淘米水,听到身后三番两次菜刀掉落的声音,他回过头一看,就见到菜板上一片狼藉。 活死人毕竟是玩刀的,一个茄子削得无比的好。但叶寻的功夫可就不够看了,葱叶乱飞,蒜瓣成了泥。 江落:“……算了,你们来给我洗菜刷碗。” 滕毕生疏地跟着叶寻一起清洗碗筷。 叶寻小声道:“江落做饭很好吃的。” 滕毕道:“活死人不用吃饭。” 叶寻欣慰地笑了,“那我可以吃两人份的了。” 滕毕:“……”人类可真是不讨人喜欢。 准备好了东西后,江落便开始动手。厨房内的香味浓郁而猛烈,顷刻间便勾起了人的馋虫。 两菜一汤很快出炉,叶寻和滕毕将汤汤水水、碗碗筷筷一个个搬到病床旁的茶几上。 江落坐在中间,他正要吃下一块小炒肉,但菜到唇内便是一痛,他表情扭曲一瞬,才想起来,他受了“内伤”,忌辛辣,忌油腻。 做好了饭,却不能吃。江落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浇了些浓白的鸡蛋汤汁。 对着看着他的两个人笑着道:“我先喝些汤,你们先吃。” 在香味的诱惑下,陆有一中途醒过来了一次,吃了两碗米饭又睡了过去,跟头死猪一般快活。 等到一切消停下来,已经快要到凌晨四点,天边微亮了。 滕毕守在沙发上,他抱着大刀,即便穿着一身现代服饰,也好似古代盘坐沙场的将军,独自一人守卫战场。 他的身上仿佛有种亘古而来含带风沙的肃杀,以及孤寂之感。 江落躺在陪护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微闪。 “死鬼,”他轻声道,“你的刀,是从什么跟着你的?” 滕毕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摩挲着被黑布包裹起来的大刀刀柄,确实想不起来这把刀是从什么时候跟着他了。滕毕坐直,道:“你该睡觉了。” 江落笑了笑:“晚安。” * 江落睡得很浅,手机铃声刚响起,他就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喂?”黑发青年侧着身裹着被子蜷缩,整个人埋在了被褥与发丝之中。 声音略哑,懒倦浮现。 闻人连的声音笑着响起:“还没醒?” “现在醒了,”江落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道,“怎么了?” “一个好消息,”闻人连道,“国家和天师府一起出手压下你的消息了。” “现在,整个网络也找不到关于你的只言碎语,甚至打不出你的相关词条和名字。你的照片被彻底销毁,哪怕保存下来也没有用……国家出手就是有保障,雷厉风行,”闻人连感叹道,“江落,你不知道圈内有多少人想要和天师府攀上交情,天师府稍微透漏一点消息,曾经为你转发过微博的人全都删了微博,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而在娱乐圈,江落很快便会销声匿迹,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江落上网搜了搜,果然,网络上一片风平浪静,他搜不到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东西。 他想了想,点进了秦梵的微博,秦梵之前发的那条微博也已经不见,评论下方一片祥和宁静。 江落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退出的时候,却眼睁睁地看着秦梵的微博在他眼皮底下更新了一条动态。 【@秦梵:愉快的一天。】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评论数飞速上涨着。江落盯着这句话,却有种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感觉。 妈的。 池尤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面容在他眼前闪过,恶鬼笑容满面,姿态高高,那张俊美的脸却只写着欠揍两个字。在江落眼里,这五个字的每一个一撇一划,都饱含着对他的嘲笑意味。 他注册了一个新账号,返回评论区,打下两个字:“傻逼。” 这条评论底下顿时涌入了许多秦梵的粉丝。 江落懒得搭理他们,他哼笑一声,心情好了不少,从床上爬了起来,“你们在哪儿呢?” “我和匡正正在去找你们的路上,”闻人连摘下墨镜,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叶寻昨晚和我说了,小粉失控,陆有一受伤,你也被狗咬了一口,我是为了抚慰伤员,而匡正是为了来修复小粉。” 他最后道:“其余的到医院再说吧,你们有想吃的东西吗?” 江落让他稍些中午饭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他趁着这会儿洗了个澡,再出来时,叶寻和陆有一正坐在一块看电视。 江落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叶寻走过来给他擦着头发,江落享受着头皮被摩擦的轻松感,懒洋洋地道:“叶寻,我总感觉总导演很怕你,面对你的时候,也总是毕恭毕敬。” “我也有点这样的感觉,”叶寻认真地道,“昨天,在你没有来医院前,我问了他原因。他支支吾吾,说怕我吃了他的魂。” 江落隐隐约约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你为什么要吃他的魂?” 叶寻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还尊称我为‘您老’。” 江落:“……” 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对129酒店的老板编的“喜欢吞食生魂死魂故意装嫩的58岁大学生”的瞎话。 他打着哈哈,“是吗哈哈哈。” 这总导演都是在哪打听的关于玄学界的传闻,怎么这么不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过渡章,就先写这么多! 感谢地雷和营养液!明天继续冲! 71、第 71 章(修) 中午, 闻人连和匡正到了医院。 学玄学的人体内似乎有种奇妙的力量,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好上许多。陆有一头上那破洞的伤口,今天已经开始恢复, 再休息一天,便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伤口是小事,陆有一的发型才是大事。 为了缝针方便, 医生将他伤口周围的头发都给剃了。但只剃一小块又像是斑秃, 陆有一只能绝望得让医生给他剃了光头。 闻人连为了表达对伤员的慰问, 特地给陆有一买了两顶帽子,一顶是单纯的鸭舌帽, 另外一顶则带着一头假发。 “你想戴哪个就带哪个,”闻人连看着如鸭蛋般光滑的陆有一脑袋, 真诚地道,“都说经过光头考验的才是真帅哥, 陆有一, 你的头就非常圆。” 陆有一哀怨地道:“你如果不笑出来, 我就相信你了。” 江落忍俊不禁,就见闻人连又拿出染发工具看向了他,“你不是想把白发染黑吗?” “……”江落恍然,“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他坐在闻人连身前,闻人连娴熟地拆着染发的工具,“放心, 我一定给你染得无比自然。” 江落拎出耳旁这一缕白发看了看, “我本来不用染发的。” 闻人连不置可否, 江落没有同他们说过头发为什么会白了一缕,他们也就没有多问,“不过, 我认为这缕白发还挺好看。” 他从江落手中接过头发,江落的头发向来顺滑如绸缎,摸上一次便让人忍不住上瘾。闻人连爱不释手地道:“但祁野和我说,你并不喜欢这缕白发。” 江落踩着凳子腿,长腿曲起,他想了想,“我好像真的说过。” 闻人连露出了笑,给江落梳完头发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嘴怎么了?” 江落下意识摸上了唇,即便用了药,现在也没有好完全,他差点儿露出了阴森的表情,关键时候想起来站在身后的闻人连,及时忍住,“你猜猜?” 闻人连不是叶寻陆有一,江落还没想好怎么同他说。 “我猜——”闻人连拉长音,慢悠悠道,“你是被人给啃了。” 糟心。 江落牙齿磨着,忽然灵机一动。他脸颊薄红,不自在地咳了咳,不好意思地道:“嗯。” 闻人连指尖一顿。 江落回头,压低声道:“闻人,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帮我遮掩遮掩,千万别告诉我师父,如果被他知道我还和池尤混在一起那就糟糕了。” 原来是池尤,闻人连笑容不变,安抚道:“我不会的,你放心吧。” 实则,他心中的警铃大响。 他们已经很久没从江落嘴里听到池尤的名字了。闻人连本来以为江落已经逐渐从失去爱人的悲痛中缓了过来,却没有想到,他们还在联系,甚至亲吻。 池尤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不断蛊惑一个人类陷入与厉鬼的恋爱中,江落会有什么后果? 人死了后,性情难道真的会如此大变?池尤活着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的事,为什么非要死后就对江落念念不忘,偏执成魔? 江落已经为了他自杀一次,开车坠河一次,他还想要江落沉迷成什么样子。 闻人连不止决定要告诉冯厉,还当即加强了要撮合江落和祁野在一起的心。 他不着痕迹地道:“说起来,祁野自从你们出去做任务后,还没有回来过学校一次。” 江落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了祁野的身上,他若有所思地道:“是吗?” 闻人连道:“老师倒是给祁家打了电话,但据他们所说,祁家的事情还没忙完,需要再等些时间再送祁野回来。他们的态度倒是客客气气,说到底,学校的课程对祁野来说不是很重要罢了,祁家能教给祁野的东西,要比学校里多得多。” 江落没什么意义地笑了笑。 他倒不认为如此。 祁家将祁野扣在家里,一直扣到他们完成任务,倒像是预防他们死亡后,不让祁野沾到麻烦。 至于祁野知不知道祁家在这次任务中动手的事……江落想起祁野别扭的神色,倾向于他并不知情。 到了如今,江落已经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在任务中所遇见的奇门遁甲的幻术,绝对是祁家的手笔了。 池尤也在其中,同样扮演了一个角色。 他知道祁家和池家要对江落几人动手,知道幻术什么时候开始,于是将计就计参与进了其中。 不过奇怪的是,幻术究竟是被谁破了? 江落按下疑问,带着染发剂去洗了头。 这一缕白发很快便变成了黑色,江落的头发本就黑亮稠密,染黑的头发没有他的自然发色光亮,但混杂在其中时,也就分不出来了区别。 江落将吹干的头发扎起,戴上了鸭舌帽,“我出去买个鸭脖。” 毕竟是刚刚上过热搜的人,为了以防万一,江落戴上了口罩,他低着头,鸭舌帽后方露出的高马尾潇洒利落,低调地走出了医院。 江落打车来到了《下一站,偶像》的录制地点,找到了总导演要来了昨晚宿舍大楼内的监控视频。 一到五楼的电都被叶寻给断了,但六楼还有电。江落看着仅剩的视频,神色认真。 人眼会被幻术骗过,摄像机的眼睛却不会。六楼不是练习生们待的地点,因此只有走廊左右两端安装了摄像头。两个监控视频在最后黑了屏,在黑屏前,江落反复观看了视频数次,终于在一幕监控上看到了不对。 他按下暂停,将画面放大到极致,靠近楼梯的角落之中,有一柄拇指大的刀柄在右下角一闪而过。 这是死鬼的刀。 江落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死鬼为什么会上去六楼? 这个时间点,他们没有一个人在六楼。 导演小心翼翼道:“大师,您还要看看其他的吗?” “不用了,”江落,“导演,把这份视频拷给我一份,之后,你记得要把这些视频给删了。” 江落拿着东西离开了这里,坐车到了街上买了些猪肉铺和鸭脖鸡块,又提了一个西瓜回了病房。 几个人过来接了东西,江落坐在沙发扶手上,摘下口罩和帽子,“死鬼,你不吃吗?” 滕毕迟疑了片刻,拿起一片西瓜啃了起来。 瓜肉入口甜蜜清凉,他三两口啃完了西瓜,江落问道:“怎么样?” 很好吃。 滕毕却只是道:“还不错。” 江落不再问,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第二天中午,陆有一出院。他们下楼打车,鉴于死鬼无处可去,他们将死鬼也带回了学校。 陆有一感叹道:“记得上次被我们带回来的,还是一个断头鬼。” “断头鬼现在过得很快活,”闻人连耸耸肩,“它还经常和院长一起谈论保养头发的话题呢。” 江落觉得听错了:“院长还有头发?” 闻人连小声道:“院长有胡子。” 分别一周,江落终于回到了学校。他回房打扫了番卫生,又买了一些做饭的厨具,下午六点,收到了一封由老师送来的请帖。 “这是什么?”江落接过,左右看了看。 老师道:“来自祁家的宴会邀请函。” 江落来了兴趣,他似笑非笑道:“每个人都有?” “只有全国竞赛中进入第三关的人才有邀请函,也算是对你们的庆功会。往年是别家来做,今年就轮到了祁家。到时候,玄学界的青年才俊都会聚集在祁家,也算是场变相的相亲,”老师打趣着道,“江落同学啊,你可千万别被别人给拐到其他学校去了。” 江落挑了挑眉,“老师,请帖什么时候送来的?” “一个小时前,”老师道,“这可不是巧了,你们才回来,请帖就到手了。” 江落笑了两声,告别了老师。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仔细地将邀请函看了一遍。 宴会时间在两天后,值得庆幸的是,江落的嘴唇到那时候怎么也能养好了。 其余的部分,则和正常的请柬没什么两样。 江落打开了衣柜。 衣柜中有几身正装,他随意挑出一身试了试,尺寸还算合适。纯黑色的西装修身,显得腰细腿长,高挑漂亮。 既然能穿,江落就不准备再去花钱买新的了。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江落将同学们都见了个完全,却唯独没有见到塞廖尔。 等到两天后的早晨,他刚刚跑完步回到宿舍,就见到塞廖尔一副手脚发软、眼底青黑、唇色煞白的恍惚模样走进了宿舍。 这般纵欲过度的肾虚模样,让宿管止不住地摇头,“小塞啊,你这也……” 塞廖尔睁开困顿的眼睛,眼神无神空洞,一副被玩坏了的神情,“啊?” 金发小卷发的样子太沧桑,江落差点没敢认他,他小心翼翼地道:“塞廖尔?” 塞廖尔无精打采地看向他,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江,你回来啦?” “我已经回来两天了……”江落道,“这两天怎么没看到你?” “这两天是休息日,我在睡觉,”塞廖尔打了个哈欠,恢复了点精神,但还是打着蔫儿,“我好困哦。” 江落问道:“你这些天晚上从来没休息过吗?” 塞廖尔想了想,不确定道:“我好像休息了,又好像没有休息……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到晚上,我就有些害怕,我想要,一直白天。” 他抖了抖身体。 江落记起来了,塞廖尔不记得晚上走无常的事。 他沉重地拍了拍塞廖尔的肩膀,但塞廖尔这幅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他是否会猝死。 每天晚上都会被喊出去无偿兼职,瞧瞧塞廖尔,哪怕不记得,潜意识已经开始怕黑天了。 江落觉得自己得跟黑无常聊聊。 告别塞廖尔,江落回房洗了个澡。 十点钟,他们就要出发去祁家,时间定这么早,他们估计要在祁家待上一天。江落仔细洗了个干净,披着浴袍将头发吹干,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西装拿起,一一穿在身上。 但江落将衬衫纽扣扣起时,余光一瞥,却瞥到西装外套上方放着一套西装饰品。 一对宝石红袖扣,一个宝石红的玫瑰别针,还有一对宝石红的耳钉。 江落定定看了一会儿,弯腰,黑发散落肩头,他将这些饰品拿在了手中。 这些东西极为眼熟,他曾经在池尤的身上见到过。 江落冷冷扯唇。 他出门跑步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房门上了锁,其他人进不来。 人进不来,鬼却可以。 池尤把这些东西给他,是什么意思? 江落眼尾毫无波澜地扫过这些饰品,轻巧地走到垃圾桶旁,手掌松开,红宝石的一套西装饰品就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毫不留情。 “东西不错,但真可惜,”他道,薄唇挑起,像高高在上的国王,漫不经心地评价道,“我讨厌被别人戴过的东西。” 江落拿起西装外套,抬步出了门。 同伴们几乎都已准备好了,清一溜的正装,即便是闻人连也脱下了长裙换上了西装,正在笑眯眯地和匡正说着话。 这种场合,陆有一没法戴帽子,他明智地戴了一顶假发,见人齐了之后,便道:“我问我爸妈借了几辆车,走吧。” 陆有一的车,当然是豪车。江落率先抢占了驾驶座,他可还没开过这么贵的车。 院长和他们一起前去,作为他们的负责人。祁家的宴会在山区别墅举行,江落他们来到山顶下时,山下已经停了一排豪车。 玄学界混出名堂的人从不缺钱,只看祁家这座别墅,连着别墅一起买下的,几乎还有整个山头。 下车后,便有祁家的人领着他们到达别墅门口。门口处,有专门的人拿着检查灯在检查请柬。 一套流程检查下来仔细又客气,他们刚一进去,不远处强忍不耐应付客人的祁野就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看了一眼院长身后的同学们,先和院长问了好,“院长好。” 徐院长乐呵呵笑道:“祁野,我可有一周没见到你了。” 祁野抿抿唇,“周一的时候,我就会回校。” 徐院长点点头,将江落一行人交给了祁野,自己去找老朋友叙旧。 祁野看了看江落,“你们三个没事吧?” 江落眼中一闪,反问:“我们能有什么事?” “你们没事最好,”祁野哼了一声,“千万别因为我没参加任务你们就受了伤,那样你们可真够废物的。” 看样子,祁野确实不知道祁家做的事。 江落笑了,“你这一周都待在家里?” 祁野点点头,烦躁从眉眼间闪过,“他们连出门都不让我出。” 说话间,有一伙人走了过来。他们也是第三关的参与者,但是最后却什么也没捞到,其中不乏六大家族的嫡传弟子。 冯厉不会来参加这种过家家般的年轻人的聚会,这些人就有些肆无忌惮,看着江落这个第一名的眼神隐隐含着敌视和嫉妒,“你就是江落,拿走了元天珠那个?” 同伴们围在江落身边,陆有一毫不客气道:“你们有什么事?” 这一群人里领头的是个麻子脸,麻子脸哼了哼,“先前比赛让你得了第一,我们不服气。明明比赛之前就没听说过你什么名气,谁知道最后跑出来了个你这个黑马,我们看了你的比赛视频,但视频里只有前两关,前两关我们勉强服气了,但第三关谁知道你是怎么破开的。哥们几个今天看到你还是心里有口怨气,想跟你再比一比。” 他们有敌意是有敌意,倒是光明磊落。江落没生气,“你想怎么比?” 麻子脸眼珠子转了转,一群人窃窃私语了好半晌,最后挺着胸膛道:“今天庆功宴,就不比那些真枪实弹的了,祁家本来就准备了很多项目等着我们玩,今天就比一比修身养性的功夫和运势眼力。” 江落眼皮一跳:“运势眼力?” 他晓得什么叫修身养性的功夫,无非是写字画画、念经画符,再不济就是弹琴作曲。 学玄学的人,要讲究“沉”和“稳”,为了锻炼他们的性子,不论是学校还是六大家,都会给他们培养些修身养性的业余爱好。 冯厉培养江落的方式就是让他一个劲的写符。 但运势? 身为一个极其倒霉的人,江落这会儿感觉不太好。 他身边的同伴显然对他的体质十分清楚,脸色俱都微妙地变了一变,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完了完了,比其他的他们可不怕,这比运势……他们还是洗洗睡吧。 祁野“啧”了一声,解释道:“庆功宴晚上才开始,让你们这么早过来是为了彼此认识,拉近拉近感情。我们家准备了很多东西,山路可以赛车,也有赛马,赌石,棋牌游戏……说是比运势,追根究底就是赌博二字。” 麻子脸不平道:“怎么能是赌博呢!就比如赛马,你眼力好,自然就能看出那匹马能赢,这就证明了你的天赋。你要是运势好,这也是实力的一种。” 祁野嗤笑一声,对江落道:“他叫李成,赌博有一手,你要和他比吗?” 麻子脸愤愤不平道:“必须比,否则这一口气真他妈咽不下去。” 江落这边的人反倒劝道:“算了算了,别比了别比了,就算你们赢了好吧?就算你们赢!” 这话一说出去,反倒惹怒了这群找事的人。人群里还有一个瘦高个,眼睛都红了,扯着嗓子要哭,“你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江落被吵得太阳穴生疼,他深呼吸一口气:“……比。” 他紧接着问:“第一关比什么?” “比‘稳’,”麻子脸左右看看,看中了大厅侧边的一架钢琴,“就比弹琴吧,往琴键上放玻璃珠,最后看看谁留在琴键上的玻璃珠最多,就算谁赢。” 江落想要拒绝,他不会弹钢琴。 但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祁野他爸就哈哈大笑着从一旁走了过来,“这主意好,叔叔也跟着在旁边看着,正好给你们当裁判行不行?” 祁野皱眉,“爸,你——” “哎,”祁父拍拍他的肩,“今天难得轻松,你们也不要想太多,就当交个朋友。” 说完,他看向了江落,笑着道:“江落,说起来我还和你的前师父陈皮认识呢!陈皮这些天可跟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我记得你以前也用过这种方法练心,对不对?” 江落顿了顿,缓缓笑了起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在原身的记忆中,确实这么练过钢琴,不过只是人云亦云,跟着在琴房待了几年而已,练琴时滥竽充数,混着过日子。 这样的小事,原身都不曾放在心上,陈皮又怎么会记得。 只怕祁家,已经把他的资料给查了个底朝天了。 但原身相当平庸,即便嫉妒池尤,也没有个倾诉的对象。他没有在网络上记录自己心情的习惯,最多在学校里咒骂池尤几句时被陆有一听见,江落倒不担心自己的谎话会被戳穿。 他先前还想过,如果池家想杀他,是不是因为知道他杀了池尤的缘故。但池尤和池家分明势不两立,这个想法甫一出来,就被他彻底抛在脑后。 而且仔细一想,池家和祁家,完全不像是知道是他曾用过禁术陷害池尤的样子。 祁家查得那么仔细,估计没查出什么东西,这就来试探他了。 “江落”以前那么平庸,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优秀? 性格大变、奋发向上挖掘了本来没有被发现的天赋,还能用“爱人死了大受打击”、“浪子回头”来解释。但如果原来会的钢琴现在不会了,这还怎么解释? 但江落真的觉得,就算原身在这,也弹不出来一首曲子。 不过这话祁父肯定不会相信。 祁父道:“没事,这比得是修身养性的功夫,不是来比技术,心只要够稳,就是好标准。” 话说到如此,江落就笑了笑,脑海内疯狂回忆原身小时候看过的那些曲谱和钢琴键,“那我就献丑了。” 他走向钢琴,一步接着一步,步速优雅缓慢,江落表面淡定地给自己争取着时间,但原身实在对这些需要静坐的功夫不上心,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江落这会已经走到了钢琴前,他慢条斯理坐下,准备计划怎么合情合理地停止这场演奏。 他的手指在钢琴键上轻轻敲了几下,好像是在试音。悦耳低沉的钢琴声响起,尾音轻颤,如深海般悠远。 侍者拿来了一小瓶玻璃珠,倒在了琴键上。 甫一落下来,就有一两个玻璃珠差点儿从琴键上滚下来。江落心道,这还怎么玩? 弹琴再好的人,真能让弹珠不落? 他咳咳嗓子,正要说放弃的话,但放在琴键上的手,却突然覆上了另外一双手。 另外一双手无人看得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如条黏腻毒蛇一般爬到了江落的手上。手如死人般冰冷,修长的手指贴着江落的手背缓缓向前,带起一阵痒意和鸡皮疙瘩后,便暧昧地插入了江落的指缝之中。 江落的背后也贴上了一层令他感到头皮发麻的冷意。 有人在他耳边轻笑一声。 下一刻,这一双鬼手,便带着江落的手,在琴键上跳舞飞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弹琴=调.情 一看营养液,淦哦,我好像欠了三章了_(:з」∠)_ 72、第 72 章(修) 黑白琴键舞动着, 如夜莺鸣啼,浪漫激烈的钢琴声从轻缓走向高昂,疾风暴雨将玫瑰花瓣打碎, 水滴落入泥泞之中,砸起一片四溅的水花。 弹珠在琴键上高高弹起,又飞落而下, 颗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如梦幻的泡沫一般, 在逐渐密集的琴声之中滚动, 即将掉落时,又被另一道弹起的琴键滚到另一个方向。 这道比赛比的并不是琴技的高超, 比的只是一个“稳”字,在弹琴时稳住这些弹珠, 只要能做到,弹的好不好反倒是其次。 但江落却做得太好。 超乎所有人预期的好。 他的十指飞速地在钢琴键上跳跃着, 速度快得都好像有了残影。穿着修身黑色西装的黑发青年脊背挺直, 发尾在背后轻扫, 优雅高贵,神秘美丽。 周围看着的人惊呆了。 实则,只有江落自己知道,他的手指从来没碰到过琴键。 插入他五指的那双鬼手弹奏的速度太快,又太过娴熟,江落被他带着移动, 这么快的速度, 外人也看不清江落的手指到底有没有碰到琴键上。 江落这会好像在进行一场假唱, 还是一场极为优秀无人能分辨出来的假唱。 他的笑容却有些微微凝滞。 因为江落感觉到了,身后来自祁父更加怀疑的目光。 一曲终了,江落的双手已经僵硬。 指缝中的手如潮水般退去, 在江落的手背上停留片刻。 恶鬼含笑的声音在江落耳旁轻轻响起,饱含恶劣的愉悦。 “我的学生,怎么能输给别人呢。” 随即,身后的冰冷便消失不见。 江落眼中一暗,他缓缓收起手站起身,转过脸的时候,笑容完美。黑发青年瞧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他谦虚地道:“我弹的不是很好,献丑了。” “太厉害了,”葛祝使劲鼓掌,竖起大拇指,“你就是这个,江落。” “卧槽……这么牛的吗?” “李成,这还比吗?” 麻子脸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咋舌道:“比什么比啊,这谁能比得过?操,我彻底服了。” 人群后方,祁父惊惧交加地看着江落。 在琴声刚响起时,他便觉得有几分熟悉。等一曲弹奏完,祁父看着江落,脑子里却全是“池尤”两个字。 祁家和池家的关系一向好,在十几年前,祁父去池家做客时,便见过尚且年幼的池尤被池家族老这么为难地让他弹奏钢琴。 祁父原本以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池尤却做到了。 年纪虽小但已然初具风采的池尤极为轻松的,满脸笑容地让弹珠在钢琴键上飞跃而不掉,就像是江落此刻做到的一样。 那之后,池家的这种方法慢慢在玄学界传开。但祁父再也没有见过有人能做到池尤那样厉害。 冷汗从他背后浮起。 江落礼貌谦逊的容颜在他眼中也扭曲成了魔鬼那般可怖,江落是不是就像是曾经的白叶风一样……被池尤附身了?! 池尤不是灵魂都四分五裂了吗,他为什么要回来,他、他是回来向他们复仇了吗?! * 祁父匆匆离开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江落敏锐地发现了,他看着祁父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借口道:“我去个卫生间。” 他朝众人笑了笑,远离了这群人之后,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长长,江落放轻着脚步,犹如狩猎中的大猫一般,地毯吸去了他最后的脚步声。 走廊走到拐角时,江落听到了声响,他瞬间在拐角处藏匿身形,贴着墙面站立。 祁父的声音焦急地传来。 “他一定是池尤,绝对是池尤!”祁父焦头烂额,声音急促,“一定是池尤回来了。” 祁父应当在打着电话,过了几秒钟,他冷静了不少,道:“你说的也对,江落是冯厉的弟子,如果江落被附身,冯厉怎么可能看不出江落的不对。但就算江落不是池尤,他说过要为池尤复仇的话可不是假的。” “对啊,没死,”祁父冷笑,“他的本领可比我们想象之中得还要强……池中业,你信不信,再不把他除掉,我们早晚要栽跟头。” 江落听得津津有味。 之前他还不确定祁家和池家是对他们这三个人里的哪一个下手,现在知道了,祁家和池家想对付的是他。 他们这样的表现,也证明了池家和祁家都与池尤的死有关,或者是罪魁祸首之一。 江落冷笑两声。 很不巧,江落虽然不是池尤,但他和池尤有着一样的报复心。 小心眼,格外记仇。 祁家和池家陷害他的这个仇,他记下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祁父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宿命人?” 宿命人? 江落皱皱眉,这又是什么? 祁父道:“我知道了,之后再说。想尽办法先把他除掉,有个不确定的因素存在,我心里很不安。一个毛头小子,还敢说为池尤报仇,他知道什么?” “冯家?放心吧,冯厉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 祁父话中的杀意越来越明显,江落懒懒地听了一会儿,察觉到祁父就快要打完通话时,往后退了一步,正要离开。 背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耳边有人笑着道:“听到了吗?他正打算杀了你呢。” 恶鬼执起江落的手,低声笑着,“你听他嘴里对你的怒骂、评判、鄙夷。他嫉妒你的天赋,讨厌你的不知好歹,他恨不得你立刻就去死。” 江落指骨上的皮肉被轻轻捏了捏,有些疼,恶鬼声音更低,像是在编织一场绮丽的畸形的美梦,“你看,这里空无一人。” “没有监控。” “这里只有你和他两个人,”温声滋养着病毒细菌飞速的增长,扭曲的恶被拉扯成型,恶鬼诱惑着道,“你不想在这里杀了他吗?” “从背后袭击,一击毙命,”恶鬼轻声,“从他头颅砸进去,或者从他脖颈划过。砸碎他的头骨,剌掉他肮脏的肉,鲜血从他的伤口中喷出,洒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墙壁上……用这样的方式宣泄你的怒火,让他知道,他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恶魔,告诉他,你不是他可以杀的人。” 恶鬼不留余地地用言语去蛊惑着江落,想要让他无比看中的同类生出恶念,露出自己的真实本性——血腥冷酷的本性。 然后和他一起陷入地狱。 “他的血会越流越多,他会害怕地转过身看着你,他想逃走,但逃不开你的追击,”恶鬼的血液兴奋了起来,他闷笑两声,朝着江落的手里塞着一把刀,“但你要小心些,免得他的脏血,溅到了你的身上。” “这样,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返回宴会上,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落的呼吸微重。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祁父杀死的画面,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走廊中布满关于死亡的血腥味道。 他将刀子扔了,将双手擦净,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人群中央。 祁父已经打完了电话,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好像没有看到江落和池尤一样,背对着他们往一楼走去。 恶鬼在江落身后的声音如同能入侵他的大脑一般,“有我在你背后,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说话时的气息冷冷打在江落的耳朵上,恶鬼轻轻地道:“江落,去杀了他。” 恶鬼松开了手。 黑发青年却站着不动,他的喉结滚了滚,干燥的浮动顷刻间消失无踪。 “池尤,”他声音微哑,但却格外好听,“是谁给你的自信,能让你以为可以说得动我?” “这里是法治社会,”他道,“对付人类,和对付鬼怪可不一样。” “是么,”苍白的手掌覆在了江落的心口上,池尤低笑着问道:“那为什么,你的心跳变快了呢?” 江落抓着刀往后一挥,下一瞬,池尤消失不见,他手里的刀也跟着消失了。 黑发青年表情阴冷,他深呼吸口气,平复下心浮气躁。 池尤想让他变成一副鬼样子,他偏不要变成那样。这会儿情绪激动,只会中了池尤的手段。 江落很快冷静下来,回到了大厅里。 * 来找江落麻烦的一群人彻底心服口服,接下来也不说比赛的事了,话口一改,邀请他们一起去玩赛车。 山环路凶险,长辈们到底不让去。他们索性自己找了个地方打扑克。 因为没见过元天珠,麻子脸他们厚着脸皮道:“打牌得定个彩头吧?江落,如果我们赢了,你能把元天珠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没其他意思,就是没见过,眼馋,想见见。” 江落摊手:“这种东西能走到哪带到哪吗?我现在可拿不出来。” 好奇心被勾起的一群人有些失望,祁野随口道:“元天珠?我家就有一颗。” 江落一顿,其他人惊呼出声,“你家就有一颗?!” “对啊,我家就有一颗。”祁野反应平平地点点头,“你们要是想去看看,我现在就能带你们去。” 江落好像好奇一问:“你家既然有元天珠,怎么不留着自己用?” 祁野笑了,平淡的语气中却含着十足的自傲,“我们家爷孙三代,天赋都很出众,元天珠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大作用。” 这话说得让人牙根泛酸却又没有办法,因为祁野说的是事实,不谈祁家上两代已经逐渐老去的长辈们。光祁野的天赋,就是年轻一辈中排得上号的。 麻子脸嘟囔道:“还不如给我用呢……祁野,你带我们去看看元天珠吧?我们真的是抓耳挠腮的,好奇死了。” 祁野索性放下扑克牌,带他们去看了元天珠。 元天珠被放在了祁家的书房里,江落跟在众人后面,在元天珠被祁野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那一刻,他直勾勾看了几秒,又若无其事移开了眼。 江落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被祁家弄得很不爽,在彻底搞死祁家之前,江落要让祁家也不爽上一回。 他要偷走元天珠。 元天珠被放在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之中,大家伙为了避嫌,扯七扯八就是没好意思往木盒上看一眼。江落半侧着身对着祁野,余光却不着痕迹地将他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屋里没有窗户,进门时门就被随手关上了,成了一个封闭空间。 在这里的都是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他们虽然人多,但却比欺骗恶鬼、欺骗那些老狐狸要轻松得多。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避开他们的视线。 江落不是神偷,不具备专业技术。如果江落有个同伴的话还好,这样的行为就可以更方便。一个人吸引众人视线,一个人趁机偷走元天珠,但可惜的是,江落并没有同伴。 但他有阴阳环,也算是有了另外一种特殊的“同伴”。 他站在人群后面,一起含笑看着元天珠。元天珠的那股仿若灵魂层面透出来的寒冰幽蓝,仍然对他来说有着谜一般的吸引力。江落从元天珠上拔开视线,心不在焉地走到了书架旁。 “这就是元天珠吗?这么一个指甲盖大的珠子竟然可以增强灵体?” “我他妈好想拍张照,我这也算是见过元天珠的人了。” “祁野,你们家卖不卖元天珠?拍卖也行啊,绝对能卖出一个天价!” “傻逼才卖!元天珠可比钱要有价值的多!” 等他们看够了,祁野就准备将元天珠收起来。他正要关上木盒,就听见站在书架旁的江落突然“嗯?”了一声。 祁野下意识朝他看去。 原来是江落的衣角被书架上的钩子勾住了,他低头看了看钩子,扯了扯衣角,被钩子勾住的位置应当很不方便挣脱,他并没有成功。 江落索性抬起头,慵懒地解开西装外套,纯白衬衫从他修长手指中逐渐显露,黑发如勾丝般旖旎靡丽地落在他的胸前,每一次晃荡,都好似能荡开人的一片心湖。 只是脱个外套而已,却看得旁人面红耳赤,注意力都不由被吸引。金色的老鼠如风一般爬上了书桌,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偷走了里面的元天珠。 祁野看着江落,有些失神地合上了盒子,完全没有注意到盒子内已经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江落将西装外套随手抖了抖,搭在手肘上方,金色老鼠在外套的遮掩下顺着往上爬,回到了江落的阴阳环中,元天珠完好无损地到了江落的手中。 江落攥着元天珠,抓着西装边沿,奇怪地挑眉看着众人,“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众人才如梦初醒。他们尴尬地移开视线,勾肩搭背地走出了书房,但余光却似有若无地撇过了江落。 咳咳,之前没发现,江落可真够好看的。 江落也快步跟着人群走了出去。 祁野恍惚地将木盒放在了保险箱中锁了起来,再出来见到江落的时候,突然一下红了脸。 江落正和闻人连说说笑笑,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祁野为什么会脸红,“祁野,你很热?” 祁野闻言,爆炸似地连耳朵尖都红了,他转头就想走,但又埋头走了回来,板着脸抓着江落就往下走,语速飞快地道:“你也知道这里热,站在这里干什么!烦死了,快下去!” 江落莫名其妙,他回头看了闻人连几个人一眼,用眼神问:他有病? 闻人连但笑不语,葛祝啧啧感叹。 祁野带着江落在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劲之下冲到了餐桌旁边,餐桌上的糕点摆件精致,散发着微微香甜诱人气息。 “我……”祁野对上江落疑问的目光,反倒心里一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烦躁地看了看周围,拿了几个蛋糕放在托盘里,送到江落面前,语气生硬地道,“吃不吃。” 江落瞥了一眼蛋糕,“不想吃。” 他本来以为祁野会生气,但没想到祁野竟然又把蛋糕放了回去,低声道:“那你想吃什么?” 江落:“……” 他古怪地看着祁野。 不远处的角落中。 阴影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自从上次来到祁家后就被当做客人招待留下暂住的廖斯,一个正是没有邀请函被留在学校的滕毕。 廖斯看着江落和祁野互动的这一幕,看得眉飞色舞,兴致盎然,他捅捅滕毕手臂,道:“真没想到我还能有看到这一幕的一天。” 滕毕严格遵守着主人所说的“看着江落”的命令,眼睛不移,“哪一幕?” “主人头顶草原的一幕,”廖斯嘿嘿一笑,病弱的脸上跃跃欲试,“我真想叫一叫主人,让他也来看一看。” 滕毕没太听懂他的话,但他和廖斯并不熟,于是淡淡道:“你别忘了,主人能听到你的想法。” 话音刚落,廖斯脑子里就响起了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 “廖斯。” 廖斯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正儿八经道:“主人。” 主人那侧传来翻书的声音,池尤缓缓道:“什么叫我头顶草原?” 廖斯全身的皮都绷紧了,一瞬间毛骨悚然,他讨好地笑笑,“我是说,江落现在正和我曾经给您相中过的傀儡预备役待在一块。” 实际上,池尤有了神像身体后,廖斯并不觉得池尤会再用回人类身体了。 他这句话只是表明,他可一点儿都不觉得主人情人和那个傀儡预备役般配。 他说的委婉,池尤那边却顿了顿,“所以呢。” 廖斯一愣,这反应不对啊? 任何一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都会火气冲天,更何况这个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堪称恐怖的池尤。 主人这……不介意? 廖斯猜不透池尤的想法,他试探地道:“主人,您先前所说的英雄救美,不知道成功了没?” “啊,”池尤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染上了愉悦的情绪,“成功了。” 一座偏僻的地下室中。 池尤坐在沙发上,脖子上鬼纹肆虐,在鬼纹反噬的时候,哪怕是他,也得找些东西打发注意力,借此保持理智。 比如用魂体来诱导江落,比如他正在看的一本《罗盘详解》。 但这时,他的心神却没有放在《罗盘详解》上。 他在想着医院逃杀,想着杀人魔医生与病患的事。 “我可是救了他,帮他解决了盯上他的一个怪物,”池尤唇角勾起,微微苍白的唇少了那日血与唇舌交缠后的气色,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满意,“但可惜的是,死亡并没有逼出他的本性。” 这听起来确实是英雄救美,廖斯好奇地追问道:“那主人,您英雄救美后,江落是什么反应?” 池尤脑海内闪过了江落高高的站在楼梯上方,冷笑着擦过殷红又湿润的嘴角模样。 他不知为何,喉咙再一次发痒了起来。 池尤的声音微低,漫不经心中带上了几分出神地道:“他?他让我断了一条手臂。” 廖斯:“???” 作者有话要说:  廖斯:神仙爱情 明天一定加更啊啊啊跪地 73、第 73 章 池尤有些心不在焉。 他支着头, 体内的痛苦翻滚着,但痛苦之中,却有种细小火苗一样的欲望夹杂在其中。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似蚂蚁挠心, 瞧见了一块糖,没尝到味道前,见一见只会更加心痒。 池尤合上了手中的书,闭上了眼睛。 嗓内的血腥气涌上,他手指富有韵律的敲击着书本, 勾起一个高高的笑容。 如果不是他现在不方便。 他还真想再去亲自看一看江落呢。 * 廖斯实在搞不懂主人和他的情人之间玩的情趣。 他讪讪笑了两下,“这样的吗?” 但廖斯说完后,等了片刻也没有等到主人的声音, 他才明白,主人这是不想和他继续谈论下去了。 廖斯叹了口气, 侧头和滕毕抱怨似地道:“主人总是不定时的会消失几天,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好似自言自语,“哪怕是跟了主人时间最长的花狸, 也对此一无所知。” 滕毕警告道:“不要过问主人的事。” 廖斯耸耸肩,换了一个话题, “他们去书房时,你有看清书房门前的阵法吗?” “看清楚了,”滕毕面色严肃, “不好破。他门前阵法不光针对死物,也针对活物。祁家精通些奇门遁甲, 如果没有祁家人的带领,只会闯进空门,困在阵法之中。” 玄学世家一般不会在家中摆放摄像头这样的现代科技产品,在老一辈的人眼中, 这种东西只会破坏风水的磁场。但没有监控,他们却有着比监控更有用的手段。 如果不是祁野,江落他们也进不去书房。即便进去了,也只会进入一个书房幻术之中。 廖斯苦恼:“我在这住了不少日子,也没想出能用什么办法全身而退地元天珠取出来。不如还是让主人操控祁家人拿出来吧?” 滕毕瞥了他一眼,冷漠道:“如果你敢的话。” “我可不敢,”廖斯若有所思地道,“不过,倒是可以玩一局声东击西……” * 餐桌旁。 被江落用奇怪眼神看着的祁野恼羞成怒地走了。 江落托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去找了闻人连,“祁野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闻人连耐心道:“为什么这么问?” 江落想了想,“算了,不说他了。” 毕竟自己刚刚从人家手里偷来了一颗元天珠,背后说祁野坏话实在不道德。 自诩是个文明人的江落谈起了其他的话题,期间将外套穿上,不着痕迹地恢复了原样。 他现在倒是想离开祁家,但都已走到了这步,倒也不太着急。 急了反而会露出了马脚。 这场宴会的目的是让年轻人互相认识,也是一场另类的相亲。江落在宴会上认识了许多人,下午两点的时候,卓仲秋跟着她爸来到了宴会上。 卓仲秋身边围着好几个女孩,亲密地挽着她的手臂。 陆有一幽幽地道:“好羡慕啊。” 江落把自己手里被男男女女塞进来的一沓电话卡片在他面前挥了挥,“是不是更羡慕了?” 陆有一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卓仲秋看到了他们,艰难地从女孩堆里挣脱出来,带着一身香味走了过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闻人连问:“两个小时前。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表妹们来了,”卓仲秋无奈地指指身后,“喏,后面那几个就是,她们很久没见到我,缠着让我陪她们去逛街,我不想去,差点惹哭了人。一直到现在才哄好,才有时间过来。” 话落,她突然眼睛一亮,朝着角落中挥了挥手,“连雪。” 江落回头看去,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静悄悄走了过来,站在了卓仲秋的身边,朝着他们温婉一笑。 这女孩身上写着“名门闺秀”四个字,举止温柔娴静,婉约而可人。 卓仲秋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六大门派中巫医一派的大弟子。” 连雪柔柔一笑,“你们好。” 六大门派的人,江落此时也算是都认过一遍了。 天师府冯家,傀儡炼魂一派的池家,杂学祁家,佛门葛家,体魂双修的卓家,还有此时的巫医派连家。 互相认识后,卓仲秋笑着道:“我和阿雪去聊一聊女孩子们的话题,等一会再来找你们。” 在晚上八点的时候,祁家果然要展示元天珠。江落不露声色地抿了一口酒,楼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宴会中的祁家人突然脸色大变,大步朝着楼上跑去。 现场混乱一片,江落挑眉,祁家好像出事了。 但他现在却很喜欢这种意外。 确实出事了。 从楼上下来的祁家人脸色难看,他们招来管家吩咐了几句,很快,大厅内的侍者便脚步匆匆地封闭了别墅的门窗。 祁父沉着脸走到了人群面前,“各位,有人闯入了我的书房想要偷走元天珠,触动了阵法。凶手虽然没有得手,但却让他逃走了。而且在我们打开保险箱检查元天珠的时候,我们发现,元天珠已经不见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特地在面露惊讶的江落身上停留了几秒,“抱歉,现在劳烦各位等一等,也希望各位体谅我们的心情。经过我们的搜身过后,确定无误再离开别墅。” 祁父的话强硬,但元天珠这等宝物消失,众人也能理解。徐院长拄着拐杖,转身对着学生们道:“那我们就等一等,等他们检查之后咱们再走。” 江落笑着应声,“好。” 从外表上,完全不会有人看出那颗丢失的元天珠此时正藏在他的内口袋中。 祁家的动作很快,宾客在大门处排起队伍,被检查身上没有藏过元天珠后才能让他们离开。江落观察他们检查的手段,男士需要脱掉外套,将衬衫袖子卷起,检查身上的各个口袋。女士则检查皮包和首饰,除此之外,所有人还要检查鞋内。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祁家还不敢做得太过分,但这样的方法已经很是严密。 江落看了一会,知道不能把元天珠放在身上。 但交给阴阳环中的十二生肖同样不可能。 这里奇人异士这么多,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用阴阳环藏东西只会更危险。 江落余光瞥过后方端着托盘来送饮料的侍者,在侍者即将到他们这里时,装作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了侍者递过来的饮品。 酒水洒了江落一身,侍者连忙弯腰道歉,“对不起先生,实在不好意思。” 同伴们急忙递过来纸,江落擦了擦,无奈笑了一声,“没关系。你们先排着,我去洗手间整理整理。” 江落往卫生间走去,站在门口处监督的祁父看到他的动静,皱眉让人叫来了祁野。 “我听说你先前带人进书房看了元天珠?” 祁野有些分神,“对。” “里面有没有江落?” 祁野回过神,皱眉,“有他,这有什么问题?” 祁父思索了片刻,“你觉得会不会是他偷走了元天珠?” “不可能,”祁野坚定地道,“在看元天珠时,他站得最远,碰都没有碰元天珠一下。而且我可以肯定,他们看完之后,我亲手把元天珠放进盒子锁了起来。” 他语气略微不耐,“爸,你别乱怀疑人。在我之前,也有其他人带着自己看中的人才去看了元天珠……江落一整天都在我身边,不可能是他拿走了元天珠。” 祁父哄着祁野道:“行行行,爸知道了,你回去吧。” 儿子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祁父暗自思量,难道真不是江落偷走的? 卫生间。 江落一间间的单间看过去,确定卫生间没有人后,他挑起嘴唇,上前锁住了门。 镜子前,黑发青年神态放松,他缓缓脱掉西装外套,将西装外套叠好放在一旁,又开始解着袖口的纽扣。 江落垂着眸,黑发随意的搭在肩上,他将衬衫袖口卷起,露出上臂。 光滑的肌肤上没有半分痕迹,江落撩起眼皮,拿出钥匙扣上的小刀,手臂放在洗手盆上方,面不改色的在自己大臂内侧处划开一个指节大的伤口。 血水瞬息涌出,顺着小臂滴落在洗手盆里。 江落将钥匙扣扔在洗手盆里,拿出元天珠塞入了伤口里。 黑发青年的鼻尖浮上了些许薄汗,但他的唇角却冷静地抿着。江落掏出符箓止血,火光窜起,炙伤伤口,片刻后,伤口处已经停住了流血。 元天珠被藏在了皮肉下方。 江落按了按伤口,还好元天珠小巧,这么一藏,完全看不出来了。 江落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冲刷盆中鲜血。他扯过一旁的擦手巾,将所有痕迹清理干净,而后慢悠悠地洗着手。 忽然,他拿起钥匙扣往天花板上扔去:“看够了没?” 天花板上,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双鬼眼。 鬼眼镶嵌在天花板中,被江落发现后,转眼便消失不见。 江落冷冷笑了,拿起西装外套擦擦手,走出了卫生间的大门。 被偷窥得多了后,江落对此是越来越敏感了。 三番两次能在祁家使这种鬼手段的,也就只有池尤能做到这件事。 江落没把染上饮品的外套穿回身上,就这么回到了队伍中。他的穿着简单,身上也没有什么饰品,除了衬衣和裤子,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 祁父暗中观察着他,不得不承认元天珠似乎并没有在江落的身上。 很快,检查队伍就排到了白桦大学的人。 到江落时,他将手中的外套扔给了检查人员,然后将两个手臂的衬衫卷起,大方地张开手。 两个检查人员仔细检查之后,什么也没检查出来,他们客客气气地将外套还给他,“多谢先生配合。” 江落笑了笑,“没关系。” 他整理好自己,走出了祁家大门。 很快,他们一群人就全部出来了。 天色已晚,不宜逗留。回去的时候,江落坐上了副驾驶,驾驶座上坐的是闻人连。 江落的手臂架在窗口,支着下巴,看着逐渐远去的祁家别墅,突然闷声笑了起来。 闻人连放了一首音乐,笑着问:“怎么了?” “没事,”江落忍笑,眉角眼梢全是靡丽的笑意,“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唔,一个好笑的笑话。” 比如祁家在自己的地盘上丢了元天珠,再比如祁家三番两次被池尤闯入这样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6w营养液加更 晚上23点还有! 74、第 74 章 里里外外被人摸清了的祁家还不知道自己放走了偷盗元天珠的真凶。 江落回到宿舍, 第一件事就是将皮肉下方的元天珠给取了出来。 他用毛巾擦过血,咬着纱布的一侧,将伤口给包扎了。包扎到一半时, 伤口恢复了痛感,黑发青年额前的汗意黏湿黑发,身上的白色背心被汗水浸透了一半。 二次伤害比第一次时还要更疼,伤口被重新剌开,弄完之后, 江落脸色微微发白。 伤口不大,但是很深,江落琢磨着这一道伤疤应该会很狰狞, 但男人身上多几条伤疤完全不碍事。他翻身坐在了洗手台上,背靠着镜子, 抽根烟麻痹隐隐作痛的神经。 元天珠被放在了一旁,他将元天珠上的血丝清洗干净,拿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 这么美丽的珠子, 却是那恶鬼的灵魂。 江落“啧”了一声,抖抖烟灰。一根烟抽到半截, 他的大脑越发冷静。江落拿起手机,幽蓝的光映在他的面容上。 他正在看着玄学界内部网站上的论坛。 祁家的元天珠被偷了的事已经传了出去,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感叹偷东西的人也太大胆了,要是被抓到, 绝对会面临惨不忍睹的结局。 江落似笑非笑,吐出一口烟雾,抬头朝天花板看了一眼。 他将元天珠藏起来的场面被池尤看到了。 ——即便他没看到那只鬼眼的全貌,但他肯定, 那一定就是池尤。 那种异常熟悉的犹如猛兽的目光,又好似深渊怪物的稠黏,令人从灵魂深处升起毛骨悚然之感,只有池尤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池尤想必很清楚,江落已经拥有了两颗元天珠和池尤的一颗心脏,恶鬼坐不住了,江落有极大的把握,池尤一定会来拿走他手中的元天珠。 如果江落是池尤,也不会放心自己的灵魂落在敌人的手里。 本来以学校具有祥瑞之气的风水格局,厉鬼等邪祟无法进入。但池尤现在用的却是神像身体,神像身体似邪非人,风水格局对池尤就起不到多少的作用。但如果池尤是以鬼魂状态前来,那必然会被拦下。 奈何恶鬼的办法何其多,风水格局可拦不住被恶鬼操纵的傀儡。 按理来说,祁家也不应该那么简单被池尤闯入。但祁家别墅并不是祁家祖宅,山区中多孤魂野鬼,而祁家又重视阵法,风水次之,倒是给了池尤钻空子的地方。 江落按灭了烟,他这次处于主动方,池尤的把柄在他手中,相当于他占据了优势。优势不用那就是浪费,江落准备做好万全准备,等着池尤上门时好好教训池尤一顿。 想好后,江落回床上睡了觉,但接下来的两天,超出他的预料,池尤并没有上门来强夺元天珠。 这不科学。 池尤当时想要元天珠时废了多少功夫,还专门用白叶风这个傀儡参加了比赛想要获得第一名,除非他放弃了元天珠,否则又怎么会没有动静? 事情超出计划之外,江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恶鬼从来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他捉摸不透,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事情放在他的身上也许会很正常,但和池尤频繁交锋的江落却觉得不对劲。 江落又耐心等待了一天,在闲来无事的时候还陪着叶寻逛了次街,差点被叶寻的选择困难症逼死。 但当天结束后,恶鬼仍然没有出现。 江落彻底觉得有问题了。 这就好比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处在江落的头顶欲落不落,这样不确定的感觉让江落极为不爽。他憋屈极了,甚至升起一股更加阴郁的被戏耍的情绪。 半夜,江落对着月亮面无表情抽了两根烟,最终下定决心,他要主动出击,引出池尤。 如何引出恶鬼,江落很有经验。他无比清晰地记着他被池尤拉入梦魇中被杀了十八次的时候,他身处在池尤的房间里,动用了池尤的东西,说了许多挑衅的话,这才将恶鬼引了出来。 不就是在池尤的房间里挑衅池尤吗? 这活他熟练。 第二天傍午下课后,江落就回了宿舍,准备好东西后去了池尤的宿舍。他手里一直有池尤的宿舍钥匙,进入池尤的房门后,迎面就扑来一股焦味。 那是江落曾经放火烧了池尤房间的遗留味道。 但其实,池尤的房间已经被修缮好了。被烧焦的地板换成了新的,熏成黑色的墙面涂上了新漆,被毁掉的东西全部被丢弃,除了味道的残留,这间房已经和江落初见时一模一样。 江落极为不客气地将东西放在地上,他在房里转了一圈,难掩嫌弃。 这间房算是他的恶梦之源。 再次来到这里,江落几乎能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看到自己曾经的死法之一。看到钉在墙上挂着画架的钉子,他就能想起来自己的脑袋被钉子贯穿的疼痛。看到床铺,便想起来自己被锁在床上活活烧死的画面。 江落冷静地看了一圈,心想,我一定也要在这里杀死池尤十八次。 院长和池尤的关系很好,即便池尤死了,也时常有人来打扫卫生。这就便宜了江落,江落将房间简单地再打扫了一遍,带着一身臭汗去洗澡,他将受伤的部位用保鲜膜裹住,尽力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池尤的东西。 他用着池尤的沐浴露,用着池尤的洗发水,闭着眼睛冲掉这些泡沫的时候,江落甚至有一种池尤就在他身边的感觉。 他皱起眉头,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 江落披着毛巾走出去,将带来的符箓布置好,拿出了他藏起来的神像心脏。 他这时才露出些有趣的神色,江落用阴阳环的密咒化作匕首拿在手中,坐在沙发上,金色匕首的尖端似有若无地碰触着心脏。 这东西,池尤当初可是追着他想拿回去的,甚至为此把他引到了酆都鬼城。 江落微笑着道:“我该对你做些什么,你的主人才会出现呢?” 在匕首的威胁下,神像心脏“扑通、扑通”,缓慢地跳动了起来。 江落歪歪头,“要不然,就刻个我的名字?” “好代表你是我的所属物。” 越想,江落越觉得这个想法妙极了。他兴致勃勃地在神像心脏上刻着自己的名字,每一笔下去,神像心脏都会紧缩一下。 一个“江”字写完,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江落浑不在意,继续刻着字,很快,“江落”两个字便整整齐齐地呈现在了石头心脏之上,占据了最中心的地方。 江落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去清洗石头心脏上的石头屑。屋内没有开灯,最后一丝余晖沉下,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江落走到墙边要开灯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这样好的夜晚,为什么要开灯呢?” 江落放在开关上的手指顿住,他转身,看到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池尤。 池尤的双腿交叠,他左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支着脑袋。窗外的月色银光从落地窗内洒落,几缕惨白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 皮鞋尖端反着月光,池尤的下颔被勾勒出来,他的线条完美而深邃,勾起的唇角意味深长,唯独唇色,不知是否是月光的缘故,苍白得有些病态。 江落顿了顿,眯着眼睛探究地看着他,“原来是我们的池老师来了。” “不是你想让我来的吗?”池尤的声音漫不经心,“于是,我就赴约了。” 江落收回手,他一步接着一步地走向池尤。池尤坐着不动,却没忍住闷笑一声,“啊,看来今晚会是一场危险的约会啊。” “约会?不,这不叫约会,”江落走到了池尤的身前,他弯下腰撑在沙发的两侧扶手上,黑发垂落到池尤的西装之上,黑发青年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夸张地道,“池尤,你看起来怎么有些不对?” 他在黑暗中试探地凑近着坐在沙发上的恶鬼,微热的鼻息如风似地吹过恶鬼的脸庞。隐隐兴奋快要撕破了黑暗冲出他天使般漂亮的面孔,直到看清了恶鬼那漆黑的眼睛,黑发青年才笑着道:“啊,是真的有些不对。” 黑发青年直起身,他的手指在沙发上划着,从池尤的身前走到了池尤的后方。 他身上沐浴后的熟悉味道也侵染了这一小片的空间。 恶鬼支着脑袋,慵懒地道:“嗯?” 声音还带着游刃有余的笑意。 江落在他身后顿住,弯下腰,在池尤的耳边低声道:“哎呀,我们的恶鬼先生。” 他没忍住笑了笑,“你怎么变虚弱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这章本来应该是六千字的,欠的三千字明天补 本章300个红包 75、第 75 章(修) 黑发青年轻盈的脚步像是在围着沙发跳一场舞。 黑暗的夜中, 只有月光透入,洒下几缕银色的光辉。 江落笑意晏晏,他俯身垂在恶鬼的头旁, 发间的香气染上了几分带毒的旖旎。 “哦?”恶鬼却镇定极了,他的皮鞋轻晃,意味不明地道,“怎么说?” 事实上,江落说对了。 人都有弱点, 池尤自然也不例外。 他用了三天的时间熬过去了鬼纹的反噬,而在每次鬼纹反噬结束之后,池尤都有一段虚弱期。 在这段虚弱期内, 池尤会躲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等着自己的恢复。 这个时间段, 池尤不会暴露在任何人的面前,他将自己的弱点隐藏得完美无缺,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他这次也本该如此。 但事实却是, 在反噬结束之后,池尤重新操纵眼线监督所有值得他监督的人时, 却看到了正在他房间内的黑发青年。 江落在故意引他出来。 池尤对此心知肚明,但让他自己也有些惊讶的是,明知道江落有意为之, 他还是跃跃欲试地来了。 在并未完全恢复之前。 这简直让恶鬼自己也不敢相信。 江落伸出手指,轻轻捻起池尤胸前偶然落下的一片枯叶, 差点笑出了声,“瞧瞧,这是什么,你身上竟然沾着一片枯叶?” 要知道池尤这个变态, 可是在深山野林里,皮鞋都不染尘埃的存在。 江落稀奇地再次出声:“池尤,你竟然也有变弱的时候。” “被发了啊。” 恶鬼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道。 “真是个惊喜……”江落直起身,他交握着双手,两手的手骨作响,“那接下来,就是我的时间了。” * 电视机被打开,点播了音乐频道。 此时恰好放出的是一首鼓点急促贝斯激烈的歌曲。 在越发急促的音乐之中,恶鬼被黑发青年用相的死亡手法折磨了一次又一次。花瓶被砸碎,锋利的碎片砸落在恶鬼身上,恶鬼被攥着领口压制在墙面之上,从他口中流落的鲜血让领口处斑驳脏乱,黑发青年收紧缠绕在恶鬼脖子上的绳子,哼笑道:“感觉怎么样?” 恶鬼仰着头,发丝凌乱,他体会到了一次次真实的痛苦,被灌入符水的身体内部剧痛滚翻,他的脖颈青筋显露,恶鬼声音低哑地道:“还不错。” “很痛,”他闷哼一声,感叹地道,“你真狠。” 江落温柔地笑了,他低下头,轻柔地安抚道:“不要怕,接下来会有疼的东西等着你。” 极具报复心的人类将自己在梦中的死亡方式一次次地报复在恶鬼的身上。 从疼痛最轻的开始,一次次死亡程度加重。 恶鬼被重重摔在地板上。 他的双手双脚被缠缚得牢实,苍白病态的面色经过诸多手段后已然微微红起。恶鬼向来一丝不苟的西装凌乱,他狼狈极了,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笑容却越来越疯癫夸张。 江落脸上的汗珠从下颔滑落,滴落在了恶鬼的唇边。 恶鬼将汗水卷进唇内,低声含着笑意地道:“恨意的味道。” 下一刻,黑发青年裹着巳蛇的手臂,已经重重朝他腹部袭来。 巳蛇重击在恶鬼的身上,恶鬼仰着头,修长的身形躺在地板上,像是被客人恶意玩弄的牛郎了。 江落这么想完,终于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池尤,你是不是没有想过你还有这一天?” 音乐换了下一首。 心脏似的前奏合着乐声响起,“扑通、扑通”,恶鬼被江落拖着去了浴室。 恶鬼狼狈极了,但他的表情却很闲适,他看了看窗外已经微亮的天,才发这一夜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他被缠绕着符箓的绳子绑住的双手轻微地动了一下,符箓顷刻燃烧了一张。 江落余光瞥到,他冷笑一声,装作没有看到。 浴室里水声潺潺。 浴缸中的冷水满得溢了出来,瓷砖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水,“滴答,滴答”,淅沥的水声像是窗外的落雨。 江落将恶鬼放在浴缸里,本就满了的水面瞬间涌出了半,顷刻间弄湿了江落的衣服。 江落看了看自己,轻轻地拍了拍恶鬼的脸庞,不满,“池老师,你又弄湿我的一身衣服。” 池尤慢悠悠道:“我的荣幸。” 江落抬起池尤的下巴,指甲掐入肉中,居高临下地道:“看样子刚刚的那些教训还是没有让你学乖。” 他耸了耸肩,站起身,湿漉漉的衣服贴在了他的身上,半遮半掩地展露出了比例绝佳的身形。 恶鬼的余光从他身上扫过。 黑发青年嫌恶地皱起眉头,不冷不淡地看了池尤一眼,“在这待着。” 他转身出去,打算换身衣服。 江落来池尤的宿舍时,只带了一身衣服。他这会儿只能从池尤的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衣服,他把新衣服扔在床上,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 脏衣服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醒目,江落嘴角挑起,合着音乐声吹着口哨。 今晚很爽。 非常爽,今晚就是他穿越后最爽的一个晚上。 但还不够。 恶鬼的身躯没有受到损伤,即便他的精神痛苦,但也还不够。 十八次的死亡方式,还差几个最为疼痛的没有报复回去。 因为江落玩腻了,他想要找一找其他能让恶鬼记忆深刻的方式。 江落穿上池尤的衬衫,哼着歌扣着纽扣,还没穿上裤子,浴室里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水声。 江落侧头,赤脚跑过去查看。 他打开浴室的门,但刚刚被他放在浴缸里的恶鬼却不见了,只留下飘在水面上的符箓和沉在水底的绳子。 江落挑眉,他转身就朝外冲去,但甫一转身,后颈便被一只手给捏住了。 “往哪儿去?” 江落被捏着脖子转过了身,恶鬼弯下腰,西装上滴下来的水,密密麻麻地砸到江落干燥的衣衫上。 “你换了我的衣服,”恶鬼和江落鼻息混着鼻息,“用了我的东西。” 池尤鼻尖轻嗅,笑了,“在还能闻得到……” 被掐着脖子控制住后颈的黑发青年如被锁住一般,他的双目含着火光,再冷的冰块都能在他的眼中蒸发得无影无踪。 恶鬼莫名往前凑得近,他的声音低得有些发沉,声线微哑,暧昧地道:“今晚玩得开心吗?” “开心极了,”江落扯唇,假笑着,“如果能让你再体会一次窒息死亡的感觉,那就美妙了。” 恶鬼包容而宠溺地笑了:“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一起体验一次。” 说完,他便按着江落摔进了浴缸里。 水花猛烈地四溅着。 江落的头被强硬的按在水底,恶鬼压在他的身上,如块巨石般无法撼动。江落完全没有做好落水的准备,猝不及防之间,氧气迅速从肺部缺少,气泡咕噜从水下冒出,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他曾经在梦中溺死的感觉。 池尤的浴缸,怎么他妈的就这么深! 这不是在梦里,死了就真的是死了,江落剧烈的挣扎着,毫不认输。在他即将窒息的时候,后颈的那只手突然托着江落起身,水面哗啦,江落的唇上骤然贴上了另外一张唇。 江落拼命的汲取着氧气,为他输送氧气的唇却无比戏弄,慢条斯理。在江落急切索取时却故意用舌头不紧不慢地描绘着江落的唇形,等江落恢复神智的时候,他再一次被按到了水里。 ……你他妈的! 江落骤然生出滔天怒火。 他抬脚猛得一踹,将恶鬼也狠狠按在水里,水面翻滚涌动,黑发青年倏地破水而出。 他面无表情地从水中站起身,坐在了浴缸边。等恶鬼从水里坐起身时,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道金色鞭子。 池尤及时握住了这个鞭子。 他正对着江落坐在浴缸里,双腿屈起在两侧,完美无缺的表象被打破,水流从他侧脸滑落,增添了几分性感。池尤的脸色比之前那副病态惨白的模样好了许多,连扬起来的唇角都染上了健康的气色。 池尤摩挲着鞭子,手指被金文密咒烫得发出焦灼的雾气,他看着江落,眼中一闪,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快要天亮了。” 黑发青年全身湿透了。 衬衫边沿黏在腿上,江落拽了拽鞭子,他丝毫不在意自己此时的形象,毕竟他和池尤都这么狼狈,谁有资格嘲笑谁? 鞭子没拽出来,江落又拽了一拽,池尤竟然主动松开了手,鞭子掉落在了水面上。 江落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趁机又将鞭子甩了出去,这次成功在恶鬼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焦黑的鞭痕。 一击成功之后,江落便瞬间离开了浴室,站在客厅嘲讽,“那么点地方打都打不起来,有什么意思?” 池尤自言自语:“你说得对……” 恶鬼站起身,从浴缸中走了出来,双脚踩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水迹瞬间蒸发了干净。 鬼纹反噬后的虚弱逐渐从他身上褪去。 池尤的身体内部犹如火烧,又像冰窟。他闭了闭眼,理好衣服,安然无恙地走了出去。躲过迎面冲来的符箓,他抬眸看着江落。 一方衣冠楚楚,另一方却衣衫凌乱。 江落不由皱起了眉,并不喜欢这样的对比。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难看地摸上了自己的嘴唇。 池尤又来恶心他了。 呵呵。 江落冷笑着想。 宁愿恶心了自己,池尤也要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他吗? 怎么。 比谁能恶心过谁? 还是说,他只是在单纯的作弄江落,耍着江落玩? 江落沉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却突然踩到了电视遥控器。 放着音乐的电视突然换了一个频道。 电视剧中,男女主角正激烈地躺在床上拥吻着,声音响亮,喘息.粗重。 杀意弥漫的房内空气微微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双S遇上会怎么样#,跪了 晚上23点再见! 76、第 76 章 不会有比此刻更尴尬的场面了。 两个仇敌站在客厅之中, 对战一触即发。但电视机中,亲吻声和调情的对话却越发露骨。 好好的杀气被悬在半空,江落愣了一瞬, 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恢复原样。 论起脸皮厚度,江落轻易不会输给谁。 他无视电视机的意外,警惕地看着池尤。 恶鬼却意外专注地看着电视机内容。 屏幕中的男女主的床戏拍得不明不白。双手交缠,脖颈交织,男主的手朝下而去, 拂过腰线。 池尤全神贯注地看着。 这虽然是他的房间,但他却很少打开电视,也很少看这样的节目。 “喂, ”黑发青年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一条金色蟒蛇猛得朝池尤袭去, “我还在这,你在看什么。” 池尤躲开了这一击,目光又放在了电视机上。 在被江落折磨的这一夜, 他的心里早就升起了一团火。但并非是怒火或是杀意,而是一种奇妙的、莫名的情绪。池尤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他却有种无处可宣泄的烦躁。 一团火无处发泄,自然会让人升起烦躁。 在浴缸里将江落抬起来戏弄他时,池尤自然而然地贴了上去, 但渡完气后,他却更加的心情不悦了。 至于为什么。 恶鬼又能从何得知? 但池尤将这样的心情掩饰得很好, 他表面还在笑着,心里却越发扭曲而压抑。 此时电视中播放的画面,就让池尤格外在意。 他的大半个心神都放在了屏幕上,乃至在金色蟒蛇回首攻击时, 池尤被攻击得严严实实,没有躲得过去。 伤口处传来灼烧剧痛。 石像做成的身体也承受不住这样凶猛的一击,鲜血从背后滴落在地上,转瞬便积起了一片小水洼。 池尤嘴角流出一行血,他低头看着地上血色的水洼,抬手,擦过唇角的血迹。 江落道:“你的石像身体表面如活人一般柔软,但本质不改,实则坚硬无比。但你也说得不错。” 他伸出手,金色蟒蛇飞到他的身上,蛇尾从肩膀处一直缠绕在手心中。 金色的光落在江落的侧脸上,让黑发青年瞧起来犹如天神一般不近人情。 “阴阳环,确实能天克你。” “本来我都已经爽了……但你总是喜欢临门一脚插入意外。你让我乖乖地再把最后的几种死法报复回去,之后再论其他的仇,不是更好吗?” 江落轻声细语,“池尤,你怎么总是这么让人败兴。” 电视上,男主角的手已经从衣摆下伸进去了。 池尤从电视上收回视线,他再次用手背擦过最后的鲜血,道:“今天晚上,你做得很好。”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老师一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道:“你完全压制了我。” “毫不心软,也毫不含糊,”池尤笑了笑,“那些经历会让我的精神遭受死亡般的疼痛,只不过因为石像身体的特殊,让我的表面没有受到损伤。” “哦,对了,”他客气地补充道,“你让我喝进肚子里的符箓,效果也好极了。” 哪怕池尤开始从虚弱期恢复,但还是因为这些符箓和手段,多多少少受了不轻的内伤。 “但却有很可惜的一点,”池尤遗憾道,“这样的手段拿来对付人类,人类会被你逼疯。对付普通的冤魂厉鬼,他们也会被你吓得魂飞魄散。” 他说着,抬步朝江落走去。 巳蛇再一次朝池尤攻了上去,池尤用手抓住巳蛇的蛇头,巳蛇倏地幻化无形,变成了寅虎一口咬在了他的腿上。 寅虎咬不碎元天珠,却能嵌入活了的神像身体。 鲜血从池尤的大腿处流出。 池尤却视寅虎为无物,他步速不变地继续朝江落走来,每一步的危机感和压迫感浓重到令人喘不过气。 他就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 “但你却并不应该拿来对付我。”池尤道。 “我经历过无数譬如此类的疼痛,甚至有些要比这痛得多。这样的感觉多了后,对我而言,就不算什么,”池尤平平淡淡地道,“江落,你对我用错了方式。” 他已经走到了江落的面前。 黑血滴落在地板上,血腥味扑鼻而来。 即便如此,池尤也没有变过一下表情。 正如他所说,这样的痛苦对他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威慑力。 当一个人,或一只恶鬼不惧怕死亡的痛苦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惩罚到他们了。 江落平静地收回了寅虎,虚心求教道:“那我该对你用什么方式?” “我杀了你十八次,”恶鬼低声笑了,“你因此变得更加让我惊喜,你想要报复回来,用这样的手段还不够,应该打在我的痛楚上才对。” “比如,”他微垂着头,低着眼睛和黑发青年对视,“你现在就很让我……” 他想了一会,选出了一个形容词,“烦躁。” 这种烦躁非寻常的烦躁,或许也并非是烦躁,而是一种池尤无法形容出来的东西。犹如一口气不上不下,悬在半空之中,让池尤阴郁不已,戾气横生。 既想让江落生,又想要江落死。 想看到他濒死的模样,又觉得那样还不够。 江落皱眉。 池尤的余光从他的脸侧旁再次投到了电视上。 电视上的男女主又亲在一块儿了。 池尤若有所思,他看着江落的脸,喉结再一次滚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江落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一进一退之间,江落的双膝撞倒了沙发,他猝不及防往后摔在了沙发上。 恶鬼无声笑了笑,他优雅坐下,拽住江落的脚腕,猛得将人类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江落双腿分开坐在池尤的两侧,恶鬼将他锁在怀里,汗意混杂着争斗后的热气,呼吸滚烫,湿气被热度蒸成薄薄雾气。 池尤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他总能够在江落身上知道原因。 他笑着低着头,手随意地放在了江落的背上。 手掌贴上去的那一个瞬间,极致拉扯的不明欲望和焦灼的情绪越演越烈。池尤的呼吸微微变快,他没有心脏的胸腔里,好像又有东西跳了一跳。 被江落刻了字放在茶几上的石像心脏也开始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 整个房间里好像藏了一道鼓声。 恶鬼的笑容越来越大,诡异阴森地道:“有意思。” 他更想搞清楚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了。 “嘘,”他心情很好地道,“陪我看会电视。” 他抬头,抱着江落,目光放在电视机上。手却顺着江落的背部往下走去,无形的欲念在手掌之中逃窜无路。江落额角跳了跳,“池尤,你要干什么?” 布满杀意的对峙急转直下,这个走向令江落完全看不明白。 他就要将寅虎再次放出来,但池尤下一瞬却莫名其妙地低头埋在了江落的脖颈旁,恶鬼的手掐着黑发青年的下颔,迫使黑发青年被迫仰着头,天鹅颈修长,肌肤散发着莹润干净的光。 还有水珠从侧颈上滑落而下,流下一道道暧昧潮湿的水痕。 恶鬼眼神晦暗地看了几秒,突然启唇,舔舐过了这道水痕。 江落双手挣扎,闷哼一声,“你他妈的——” 下一瞬,恶鬼冷酷无情地堵住了他的唇。 唇舌再一次激烈地触碰到了一起,江落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在他短暂的忡愣时刻,恶鬼已经长驱直入。 背后的手用力而不得要领地移动着,江落身上滴水的衬衫被往上拉扯出了数道褶皱。 恶鬼的姿态强势,不容江落拒绝。江落眼冒火星,突然间攥着恶鬼的衣领,恶狠狠地吻了回去。 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只有“不能输给池尤”这一条的念头首当其冲。 干柴烈火似的吻仿佛能烧出火点,池尤那股情绪汹涌而出,转瞬压制住了所有其他的一切想法。 池尤却还是不得其所。 他捏着江落脖子的手越来越重,他的喘/息也越来越粗重。江落不知道他是想要掐死自己还是吻死自己,他同样毫不客气地用鞭子缠在了池尤的脖子上将他拉开。 但拉开恶鬼却拉开得极为困难,恶鬼专注得令人心惊。那副样子好像是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从美味佳肴旁拉走一般,江落用了吃奶的力气,才让恶鬼往后退了退。 黑发青年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两条修长而光滑的腿从池尤的双腿两侧垂下,恶鬼低头一看,黑发青年的衬衫边沿,已经露出了下方的最后一层防守衣物。 恶鬼的双眼,猩红血丝如蛛纹爬上。 他好似已经恢复了清醒,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江落殷红的唇瓣,嘴角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但一举一动之间,好似还有某种如粘液似的危机在随时准备着扑向江落,那粘液表面冷静,实则更为暗沉汹涌,蠢蠢欲动,一不小心,就能将黑发青年吞吃入腹。 江落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想要从池尤身上起身,双腿却被从地底钻出的雾气束缚住。好家伙,他锁了池尤的脖子,池尤就锁他的两条腿,真他妈谁也不输谁。 江落脸色难看,他看了看池尤的西装革履,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勉强蔽体的衬衫,大脑中如扎入一根刺一般的疼。 不妙。 久违的古怪感再一次浮上他的心头。 而背后,池尤的手突然往下滑去。 滑过了腰线,滑过了腰窝。 还在往下…… 江落头皮发麻,他脸色铁青地骂道:“池尤,你他妈的想恶心我就直说,用得着委屈自己来这么一出?” 但话音刚落,江落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僵硬地低下头——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江落耗费了许久。 他感觉到某个东西。 正抵在他的大腿上。 江落看清是什么之后,他倏地屏住了呼吸,瞳孔不敢置信地紧缩。 “你他妈……”江落的声音飘在空中,着不到地,“你起反应了?” 在这一瞬间,江落瞬间明白,什么恶心不恶心,全是他以己度人,恶鬼非但不恶心,他还对他产生了欲望! 怎么可能? 池尤不是要杀了他吗? 他们不是已经彻底结仇了吗? 但事实摆在眼前。 江落愣了许久,才恍惚着回过了神。 惊愕震撼之余,除了下意识的嫌恶之外,江落竟然还升起了一种乐不可支的虚荣感与得意。 天呢。 原文里追随者众多、原文外书粉万千的池尤,竟然对他产生了欲望。 江落还刚刚折磨了池尤一夜。 这是想被他上? 要知道在江落看过的片段里,池尤也没对冯厉产生过什么想法。 江落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笑容艳丽,带着微微恶意迷人的嘲弄,江落压着声音,笑意掩盖不住,头发丝绸般地垂落在池尤的脸侧,他捧着恶鬼的脑袋,看着池尤的视线刺骨又意味深长。 “恶鬼先生,”他吐息含热,“你竟然对我产生了想法。” “想法。” 池尤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抓紧着他的腰侧,“什么想法?” 江落似笑非笑,“邪恶的想法。” 他闷笑几声,恶毒尽显。 “原来你是想和我上床啊……如果你求一求我,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上你一次。” 江落低着头,鼻息暧昧喷洒,先给了人家希望,又立马泼上了凉水,亲自打破了这些希望,“但我现在很不喜欢你,你要求人,那就求到让我高兴了为止。” “上床。”半晌后,恶鬼喃喃,“原来如此。” 他放在江落大腿上的手指敲了敲,恍然大悟,随即朝着江落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是这种欲望啊。” 江落皱眉。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宿管阿姨的声音,“谁在里面?” 江落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但下一瞬,恶鬼却掐着他的腰将他反身压在了沙发上。沙发发出一声不堪称重的巨响,池尤低下头,埋在江落的耳边。 “江落,老师真是谢谢你。” 江落的耳垂骤然一痛,恶鬼唇上染血地抬起头,轻佻地用手指穿过江落的嘴唇,摸到了江落的牙齿。 “让老师明白了,该怎么去抒发这种欲望。” 恶鬼的笑容越来越大,“我们今晚再见。” 他的手暧昧地向下,威胁地摩挲着江落的脖子,“希望到时候,你能满足我的这种欲望。” “否则,”他俊美的面容如魔鬼般诡谲,“我杀了你哦。” 像是玩笑也像是认真的一句威胁留下后,一块浴袍迎面扑来裹住江落,池尤消失不见。 宿管阿姨在同时打开了门,看到屋内的凌乱之后,她惊呼一声,紧接着,她就看到了沙发上被浴袍遮挡得严实的江落。 阿姨吓了一跳,连忙出去打电话给了院长。 沙发上。 江落拽下蒙住他的浴袍,眼神阴狠,嘴里犹如咬着某人血肉地道:“池、尤。”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大看看吧,只接了个吻,最多就亲了亲脖子】 池尤没有人性 上床有你这样威胁的吗?!叉腰骂 你别想上了,恨铁不成钢 77、第 77 章 门外的宿管阿姨已经跑没影了。 江落沉着脸站起身, 将浴袍披在身上系好。池尤刚刚说的那句威胁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解决我的欲望,否则杀了你哦。” 池尤只给他两种选择。 要么上床,要么被他杀。 但谁他妈会听他的话。 江落抬眸, 看到了茶几上方,被他故意放在那里的石像心脏和一颗元天珠。 这两个东西明晃晃,显眼而直白。 草他妈的。 江落的心情更坏了。 他专门用这些东西当做诱饵,在周围布置了重重陷阱,只要池尤敢过去, 这些陷阱最起码能要池尤的半条命。结果这些东西放在眼前,池尤竟然连拿都没拿? 连看也没看? 江落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管池尤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但没心思拿, 都代表着一个不好的寓意——那就是他对江落的欲望,已经大到无视这些东西了。 这很不妙, 非常不妙。 恶鬼的欲望来得是如此的迅猛和说一不二,似乎对他来说,解决欲望甚至比自己的灵魂和心脏更为重要。江落眼皮直跳, 多想揪着池尤的衣领再狠狠揍他一顿。 江落折磨了池尤一夜,将十八次的死亡一一还在恶鬼的身上, 江落甚至玩得腻味。他将最为疼痛的几种死亡方式留存,决定要用更能让恶鬼记忆深刻的方法报复回去。 谁也没有想到,池尤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他起了反应。 江落并非没有注意到池尤在逐渐恢复, 但在他原本的设想中,池尤会被元天珠和石像心脏这两个诱饵引诱, 从而落入陷阱之中自食其果。但没想到,恶鬼最终看中的诱饵,竟然变成了他自己。 一团郁气憋在心中,江落忍了半天, 还是低骂一声:“操。” 他阴着脸进了浴室,洗掉身上被池尤碰触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等他走出浴室后,却看到房间里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江落,“……” 该来的都来了。 塞廖尔几人还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身上穿着睡衣,发丝凌乱如鸡窝。沙发上坐着院长和其他几位学校的老师,叶寻一行人则站在沙发周围,一个单身公寓挤进来了十几个人,空间顿时变得狭隘不已,气氛也跟着无声压抑。 徐院长坐在沙发正中央,他板着脸,双手拄着拐杖。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在看过房间内的凌乱后。 东西砸碎一地,玻璃、瓷片蹦得到处都是,鲜血零星,墙面上、地板上,连浴室门边的毯子都滴了几滴。 一副激烈争斗过的模样。 徐院长匆匆带着人赶来后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他心里一口老血差点气得怄出来。等从宿管阿姨那里得知江落大体无碍之后,他跳到嗓子里的心这才落了回去。 宿管员给他们打电话时语无伦次,他们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孩子又殉情了。看到这幅场景后,徐院长心里猛得一坠,知道这不是江落殉情,而是有外人侵入。 只是自杀,还不会将现场弄成这幅样子。 看到江落从浴室中出来的样子后,徐院长便明白,这个外人必然就是池尤。 徐院长来得虽然急,但带来的人都是知道江落和池尤那些事的人,并且都三番两次被徐院长打点过,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口。 也正是因为徐院长的保护,江落和池尤的小道消息才只在校内流传,没有到六大家族的耳朵里。 除了老师,徐院长还让江落的同学们一块赶了过来,他只是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劝一劝江落。 常言到事不过三,至少在徐院长这里,江落的意外已经发生了第三次。人鬼之间的这些是是非非,越纠缠越是难分。徐院长与池尤有些交情,他自认池尤不是那等自私自利的人,而江落又是他看好的后辈,徐院长自然不想要他们俩一起陷得越来越深。 他可惜池尤,同情江落,可谁都知道,哪怕再相爱再遗憾,人鬼不能合。 徐院长早就想召来池尤的魂和他谈一谈这个问题了,奈何池尤的魂怎么也召不到,徐院长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本以为江落拜了冯厉为师,池尤化作的厉鬼也会惧怕天师府的名头,谁曾想竟然又发生了这种事。 让徐院长心惊胆战的是,这里可是在学校!恶鬼怎么会进入学校?! “过来。”徐院长稳住心神,中气十足道。 江落又在心里骂了池尤好几句,才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徐院长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徐院长道:“你这是又见到了池尤?” 江落诚实地点了点头。 徐院长的手抖了抖,他摩挲着拐杖,和身旁的老师们面面相觑。 片刻后,徐院长收起惊愕,絮絮叨叨地教训了江落一顿。 瞧江落不吭声,他叹了口气,故意严肃地道:“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起身,准备带着几位老师去查一查学校里的风水格局是不是出了什么缺漏。 闻人连将他送到门边,徐院长忧心忡忡地对闻人连道:“你们多看着他,多劝劝他。这孩子实在太过痴情,要是池尤还在……我们毕竟是长辈,有些话说不出来,还得需要你们去说。” 闻人连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您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徐院长又叹了一口气,“这事,还得告诉冯厉那小子……” 闻人连道:“院长,您不必告诉冯先生了。” 院长奇怪道:“怎么说?” 闻人连压低声音道:“您不知道,先前在选秀节目上,池尤就和江落见了面。冯先生出门在外,不知道这些事。我已经联系过他,冯先生同我说,他会提前回来,应当就是这两日的事情。等冯先生回来了,再和他说也不迟。” 徐院长觉得有道理,他摸着胡子,这才放心离开。 闻人连看着他们的背影,收起笑容,掩下担忧,转身回了房间。 为了不让冯厉迁怒江落,他特意说成了是池尤纠缠着江落不放,都如今看上去,他好像一语成谶了。 房内,江落被众人围在中心。 黑发青年表情出神,他靠在沙发上,身上的浴袍系得结实,却略显大了一些,明显是属于池尤的浴袍。 他的黑发半干不干,相比起这些,唇上和耳朵上的伤口更是暧昧不堪。牙印深深横在上方,留下堪称过分的痕迹。 而比这些更吓人的,是江落一只脚踝上握出来的鬼手印。 白如冷玉的肌肤上,青色的鬼手印可怖而阴森。 闻人连沉着脸看了这鬼手印片刻,关上了门。 塞廖尔困得快要站着睡着了,他努力睁开眼,昏昏欲睡道:“江,你怎么来这里了呀?” 他碧绿的眼睛艰难地朝着江落转了转,“你怎么把自己嘴巴,咬破了?” 陆有一勒住塞廖尔的脖子,恨铁不成钢道:“你给我看清楚,那是自己咬的吗?!” 闻人连刚升起几分欣慰,就听陆有一道:“那分明是不小心摔倒了,所以牙齿磕嘴唇上去了!” 死鬼看蠢蛋地看了陆有一一眼,他觉得陆有一说得不对。 最奇怪的是,他又在江落的身上闻到主人的味道了。只是这个气息却有些不对,比往常微弱了一些。 主人不是去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了吗? 死鬼莫名所以。 葛祝早已坐在江落身边,伸手把着江落的脉搏,瞧瞧他有没有内部亏损。 若是和鬼魂有了交合,那便是阴阳交汇,活人的阳气可是会被鬼魂吸食的。 “咦?”但一摸上去,葛祝便觉得不对,他自言自语道,“奇怪,江落身体好着呢,没虚。” “难道池尤注意着这点,没吸食江落的阳气?” 卓仲秋冷笑一声,手里一个用力,被她从地上捡起来的电视遥控器就碎成了渣,“他要是真的注意到这点,就不会三番两次来找江落了。” 闻人连走到江落身前坐下,沉默了一会,冷不丁道:“你们做了?” 闻人连曾经问过江落这个问题。 但当初,江落只是回答说他和池尤在梦中做过而已,那便是春/梦,是不存在的虚假经历。而现在,池尤一次又一次,分明是在现实中也和江落进行了亲密之事。 这句话一问出来,屋内气氛就静了静。 他们屏息凝神,等着江落的回话。 江落脸颊微红,他昳丽的面容上染上了几分梦幻似的色彩,轻声细语道:“还没有。” 气氛顿时一松。 江落的余光瞥过时钟,现在才早上七点。 今天晚上,他该怎么去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池尤说要今晚和我上床”——在刚刚被威胁过的现在,江落心里的火气还在剧烈燃烧着,这句话他现在还说不出口。 哪怕是演戏,他也怕自己会扭曲起一张脸。 江落正要找个借口今晚将人聚集起来陪着自己熬上一夜,但闻人连却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一样,瞬间站起身道:“祁野之前和我说过,他今晚请我们吃饭,顺便去外面住一夜,如果我没记错,这两天晚上市中心会有很好玩的百鬼游行活动,我们也可以参加。” 他不容拒绝地询问道:“江落,一起去吧?” 江落用力忍下唇角笑意,“没问题。” 闻人连心底迫切地想要让江落忘掉池尤,竭力想要撮合祁野和江落。他甚至恨不得下一秒钟江落就能移情别恋,彻底将那只心怀不轨的恶鬼抛之脑后。 他毫不耽搁时间,拿起手机就走了出去,准备给祁野打电话。 卓仲秋和葛祝对视一眼,将江落送回他的宿舍收拾东西。 叶寻几个人走在他们身后,陆有一挠挠头,小声地问道:“叶寻,江落嘴巴上的痕迹是池尤咬的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你这才反应过来?” 陆有一想不明白,“我只是想不通池尤……他怎么越来越过分了。”干什么咬人家嘴巴啊。 叶寻抱着小粉,冷淡地道:“我早就说过,人鬼殊途。仲秋说得很对,再好的人变成厉鬼之后也会变成另外一幅样子,但池尤不去找害死他的仇人报仇,而是一次次对江落纠缠不休,陆有一,我坦白直说,我认为他想要害死江落。” 陆有一倏地一愣。 叶寻停下脚步,直直同他对视:“他想让江落死,然后陪他做一对鬼鸳鸯。” * 半晌后,陆有一苦笑着道:“你说得有道理。” 他握紧了拳,喃喃:“我绝不会让池尤伤害江落的。” 初时他们保护江落,是因为不想要池尤犯错。 但现在,他们只是单单纯纯的,想要江落轻松快活地活下去。 他一直在努力,一直想要变强为池尤找出死亡真相,他有什么错? 自从池尤死了后,他们没有见过一次化身成为恶鬼的池尤。 陆有一失望地想。 池尤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是说,他们从来没了解过池尤? * 江落回到宿舍里,还没坐下,卓仲秋和葛祝两人就飞快地给他收拾好了一包行李。 他们生怕待在这里会让江落神思不属,匆匆忙忙地就带着江落出了学校,赶往酒店住处。 在出校门时,闻人连特地给了江落一个口罩,让他遮住受伤的嘴唇,以免受风感染。 他们到达酒店后,祁野正在大厅等着他们。 不知道闻人连和祁野说了什么,祁野今天竟然穿了一身西装。西装修身而高贵,将青年本就高挑的身形修饰得更加成熟。但祁野的俊脸上却有些微红的不自在,他眉眼好似不耐地挑着,一股青涩而蓬勃的气息迎面扑来。 见到他的一瞬间,江落的脚步就微不可见的一顿。 因为祁野的这一身风格,明显是池尤的穿衣风格。 该死的。 好好一个帅哥,学那变态的穿衣风格做什么? 他身旁的闻人连不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自然没有忽视到这一丝不对。他眼含笑意,暗自点头,朝着祁野露出赞赏的目光。 江落果然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祁野快步朝他们走来,目光飞速地从江落脸上扫过,“你们真够慢的。” “路上有些堵车。”闻人连解释道。 祁野并不是真心抱怨,他只是性格使然。这会不再多说,而是直接伸手,强势地抓过江落拎在手里的包,单手搭在肩上,侧侧头,“走吧,房间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卓仲秋问道:“你付的钱吗?我们回头把钱转给你。” 祁野刚想要说声“算了”,就见大堂经理大步走了过来,对准陆有一笑出一脸菊花褶皱,“小老板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一行人默默地转头看着陆有一。 陆有一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害羞地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这家酒店好像也是我家开的。” 祁野:“……” 陆有一嘿嘿笑了两声,“我之后让他们把钱给你退回来。” “不用了。”祁野生硬地拒绝道。 因为陆有一的缘故,他们之前定的酒店房间硬生生地升了级。最好的那几间房全部给了他们。 大堂经理一直将他们送到房间门口,给予他们温暖如春风的服务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祁野闷闷地和江落站在最后,江落不晓得他为什么不高兴。正常人占便宜了,不用花钱就能住高级酒店不是应该欢欣雀跃吗? 反正他的心情都因此好了不少。 “祁野,”江落装作随意地问道,“祁家还没有找到元天珠吗?” 祁野脸色一暗,“没有。” 算上今天,距离丢失元天珠的日子已经过去四天了。 “其实我想不明白,”祁野情不自禁地低声同江落抱怨道,“一个对我们家没有用的珠子而已,丢了就丢了。我的父亲也不准备给家里人使用,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江落漫不经心道:“祁家到你这一辈,你的天赋很好,自然不需要元天珠。但其他人,比如你亲戚家的兄弟姐妹,可并不一定不需要。” “不,”祁野却道,“我说的家里,是祁家的每一个人。我父亲不准备给他们使用元天珠,他准备将元天珠送出去,送给投靠祁家的附属家族,或者对祁家忠心耿耿的学生弟子。” 嗯? 江落眼睛微眯,这就好玩了。 难不成祁家还真是舍己为人的家族?自己人不用,反而将这种能提升灵体的元天珠拱手让给别人? 他可不相信祁家真的会是这么纯善。 在他思索之间,祁野突然声音一低,别扭地道:“对了,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江落眉头一抽,违背着良心道:“还可以。” 祁野不受控制地挑起唇角,又努力压了下去,他将手里的包往江落手里一塞,握拳抵在在唇边,嗓子发痒似地咳了几声,“行了,你快去休息吧,闻人连和我说你大概一夜没睡觉……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竟然能一夜不睡,”他嘟囔了几句,“你去补个回笼觉,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前方听到他们谈话的卓仲秋回头,接话道:“顺便玩个游戏,打牌、搓麻将,其他的也行,网吧也可以,今晚通宵。” 他们显然也很担心,担心池尤今晚会再来找江落。 江落笑眯眯地点头同意,他和卓仲秋碰了碰拳头,回屋埋头倒在床上补觉。 这一觉睡得不算安心,梦里做了多个零零散散、古古怪怪的恶梦,江落最后喘息着醒来,满头大汗,被褥都被他浸湿了一块印子。 江落缓了一会儿,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逐渐入秋的天气,白昼变短,天边昏沉了下来。 在江落醒来不久,外头就有人敲门,“江落,醒了吗?去吃饭了。” 江落起床去洗了把脸,戴上帽子拿着口罩走了出去,“好了。” 他们去吃的是火锅。 十个人坐了两桌,桌旁用垂下来的布帘形成一个半密闭的空间。店家将两个桌子并在了一块,两个火锅一左一右,也算是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江落调了调料回来,将吃的东西下入清汤锅,但随着天色越暗,时间越晚,他越发心不在焉起来。 江落罕见地有些焦躁起来。 这种焦躁,并非是害怕恶鬼,更像是一种……生怕恶鬼的威胁成真的不安。 说真的,即便江落会因为池尤对他生出了欲望而升起了一些隐秘而晦暗的得意。但他曾对池尤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口嗨,他怎么可能和恶鬼上床? 一旦被恶鬼咬上,他骨头都不一定能剩得下来。 再说了。 他不无恶劣地想。 面对着池尤,他能有反应吗? 池尤那副硬邦邦的身体,他能对着他提起兴趣吗? 江落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饭,速度缓慢,瞧起来心事重重。分钟转动,坐在他旁边的祁野偷瞄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江落回过神,“嗯?” 祁野皱眉,“你是不是没胃口?” 他从一旁拿过一罐醋,“来点醋开胃?” 一边说着话,祁野的余光一边往死鬼身上看了一眼。 这个人怎么总是在盯着江落? 他心里不太舒服,稍稍抬起手臂挡住了死鬼的视线。 江落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一道声音低低含笑道:“晚上好,各位。” 所有人动作一僵,齐齐抬头往门外看去。 一双皮鞋停在门前,苍白的手掀开布帘,露出站在门外的恶鬼。恶鬼犹如是个活人一般,优雅斯文。他身穿着整洁而修身的黑色西装,袖口处的红色宝石微闪。恶鬼双眼漆黑,似笑非笑地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在穿着和他极为相似的祁野身上停了几秒之后,最后定格在了江落的身上。 “我来找你了,”恶鬼上前一步,领结上形如玫瑰的别针精致而高雅,他从唇舌上吐出来的字,好像特地被含过一般的暧昧,“江落。” 作者有话要说:  恶鬼恍然大悟:你是准备在朋友面前被我*吗? 江落:……****。 *字词填空 迟到了跪地,本章300红包包,明天拼一波,多码点orz 78、第 78 章(修) 屋内的众人震惊地看着站在门边的恶鬼。 门边衣冠楚楚的恶鬼抬步上前, 皮鞋声一声接着一声,与地板砖的摩擦中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逼迫。 他走得越来越近,漆黑的眼眸几乎定在江落的身上, 闲庭信步地道:“原来大家都在。” 俊美无俦犹如活人的恶鬼走到了桌前,文质彬彬、好声好气道:“介意再加个我吗?” 他和活着时的模样相差无二,甚至鬼气难以被窥探。既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变得模样骇人。还是一副足以迷惑任何人的温和模样,轻而易举就让白桦大学的人想起了之前与他相处的那些时光。 原本骂了他不知道多少句的众人, 心绪变得极为复杂,不由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葛祝走出去,从帘子外头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桌头中间, “坐吧。” 恰好就在江落的旁边。 江落一看到池尤,眼皮就跳了起来。他心中警铃大响, 天知道他想了多少种可能,就是完全没有想过池尤竟然这么敢。 就这么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他来找江落,无非就是为了——来找江落上床。 操。 更操蛋的是, 江落还得在朋友面前对着池尤扮演深情人设。 江落太阳穴突起,给他一百个自信, 他都不觉得自己说的谎话会有被恶鬼顺杆爬坡的一天。 为了被他上,池尤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这会轮到江落内心烦躁了,除了烦躁之外, 还有无法言说的怪异。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欣喜又困惑地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恶鬼同葛祝道谢, 慢条斯理坐下。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落。他今日不知为何,瞳孔极为黝黑,黑得甚至有些妖异,被他看着的江落瞬息之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觉得自己犹如恶鬼嘴下的一团美味多汁的碎肉。 “我来找你,当然是为了昨天说过的话。”池尤道。 从踏进这间门开始,每走近江落一步,池尤便缓缓从兴致缺缺变得极为兴奋。 仿佛那根不稳定的神经都从沉睡之中苏醒,疯狂战栗着,这样久违而迅猛的兴奋甚至让池尤差点维持不住他向来习惯的假面。 这一整天,池尤都在恢复伤势。 他的虚弱期还未结束,实力远没有平时的水平。按理说,池尤应该藏在一处无人知道的地方,直到他彻底恢复才可。 但那暗涌着的蠢蠢欲动,却让池尤如约而至。 不过被他威胁过的黑发青年,似乎并不想老老实实地完成他的话。 池尤心道:可惜。 但他的神经却因此更加亢奋的跳跃着 恶鬼的手指甚至因为这些满溢到每一个骨节的情绪而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江落余光瞥过,莫名背后发寒。 不妙。 但为什么觉得不妙,他却说不出来。 十个人的桌面陡然插进来了一只恶鬼,桌子下方,本就不算宽阔的地面变得更为拥挤,恶鬼的皮鞋尖也碰到了江落的鞋尖。 明明只是鞋尖相碰而已,江落却毫不犹豫地抬起脚,重重踩在恶鬼的鞋上,碾出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江落微笑着道:“什么事,都等到之后有空再说。” 闻人连沉默了许久,这时才开口道:“池尤,我们想和你谈一谈你和江落的事。” “我们,”恶鬼笑了,双手交叉在身前,好奇地道,“我们能有什么事?” “池尤?”祁野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隐隐敌视池尤,“你和江落什么关系?” 他没见过池尤,但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往父亲去池家时,从来不会带他去。祁野对池家其实很陌生,但池尤不是死了吗? 自从这个男人踏进屋内后,祁野便从心底涌上了一股危机感。室内的温度好像也骤降了许多,乃至四肢百骸都往心中涌来一股胆寒之意。 像是本能一般,只是一面而已,祁野就对眼前这个男人抱有极高的敌意。 尤其是,他和这个男人的穿衣风格还这么像。 但男人不像他这么青涩,祁野和他坐在一起,反倒像是祁野在故意模仿这个人一样,还有种伪劣品碰上正品的窘迫。 祁野心里很不爽,这种不爽从语气中流露,堪称质问。 江落笑容一凝,心道不妙,就见闻人连及时往桌上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了池尤。 烟盒纯白,只有一点黑凝聚在中央。这盒烟并不是寻常的烟,而是鬼烟,如同上香那般,专门拿来孝敬鬼的。 鬼烟被点燃,青色雾气缥缈丛生。闻人连暗中压下祁野,朝他摇了摇头。 池尤死后和普通的恶鬼相差甚远,加上他生前可是玄学界万里挑一的奇才,能不打起来,他们最好不要打起来。 “这是我们新转来的学生,祁家祁野,”闻人连笑眯眯道,“池老师以前可见过他?” 青烟之后,恶鬼俊美的面容变得高深莫测,模模糊糊了起来,他淡淡道:“见过。” 祁野一愣,他没有印象。 但这件事不重要了,祁野抿抿唇,追问,“你和江落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落正要说话,恶鬼已经闷笑着道:“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伸出手,摩挲着江落的后颈,看好戏一般地恶劣,“我暗恋你很久了,你也喜欢我。是么,江落?” 江落嗔怒看他一眼,用力拍落他的手,“别闹。” 这一下用了狠力,清脆的巴掌声把陆有一给吓了一跳,陆有一愣了愣神,转头跟死鬼悄悄道:“江落这一下可真够用力的,这就是大家说的打情骂俏吗?” 死鬼:“……”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江落和池尤的事情,他们表情没有变化,但祁野脸色一白,“怎么可能……” 他看了看周围人脸上毫不惊讶的神色,慢慢闭了嘴,恍惚地坐下。 恶鬼语气微扬,“看样子你不太相信。” 他突然按下江落的头,江落猝不及防,就被恶鬼吻住了唇。 私底下针锋相对的撕咬,和在朋友们面前亲吻完全是两种感觉。 恶鬼的吻还是那么的狠辣和窒息。隐隐含着几分惩戒和癫狂意味,江落额头青筋凸起,但他却双手向上拉着恶鬼的衣领,黑发美人发丝晃动,几乎贴在了恶鬼的身上。 他无比热情地迎合了回去。 表面上,这个吻缠绵悱恻,情意十足。但实际上,这只是江落和池尤的又一场拉锯战。一方恶劣一方怒火熊熊。硝烟味弥漫,恶鬼贪婪,恶意浓浓,江落忍不住一口咬在了池尤的嘴唇上。 这次他控制住了力道,绝对是又能消气又不会磕坏自己牙的力气。 暗含警告,你他妈别欺人太甚。 江落已经可以完全把亲吻看成一种他和池尤新的对战方式了。 没有情.欲,不含爱意,针锋相对,干柴烈火一般只有蛮力地碰撞。 江落甚至不怎么专心。 他敷衍以对,脑子里开始想着怎么反转自己和池尤的假故事。 原本,这个谎言为江落带来了很多便利,他洗清了嫌疑,为自己的性格变化找来了借口,还一举获得了众多人的好感。 但现在,在恶鬼将计就计利用这个谎话开始反向为难他后,江落觉得,这个故事得升华升华了。 池尤和江落的这场短暂的交锋,虽然看得人面红脸赤,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等众人回过神后,恶鬼已经放开了江落。 池尤嘴角挑起,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他和江落唇贴着唇,“你应该做好准备了。” 江落笑容漂亮而美艳,用只能他听到的声音道:“去你妈的。” 恶鬼挑了挑眉,放开了江落。他面上笑意深深,甚至哼着歌拆开了一双新筷子,摆弄着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还留着血水的血淋淋的肉。 恶鬼一开心,整间房内的气氛倏地一松,站起身想要冲过去的几个人犹豫了片刻,又重新坐了下来。 江落和池尤名义上是情侣,他们两情相悦又卿卿我我了这么多次,他们这会不好意思去拦,还等着能劝说成功呢。 闻人连挂起了笑,像是没看到刚刚那个吻一般,他笑眯眯地劝道:“池尤,你已经死了。你既然喜欢江落,为了他好,为什么还要和他混在一起?” 葛祝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害他吗?” 卓仲秋几人竖起耳朵。 他们无比想知道池尤的回答。 恶鬼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刚刚的亲吻让他的发丝凌乱,黑发垂在眉弓前,让恶鬼的模样添上了几分鬼气森森的妖异。 他笑了笑,青烟上的火苗舔舐过烟头,“你们插手得太多了。” 气氛一凝。 恶鬼背后的黑雾狰狞着浮现,犹如怪物的触手一般,铺天盖地带着可怖的气息从江落背后爬升,像是下一秒就要包裹住黑发青年。 江落感觉到一股不妙,他转身往后一看,差点当众黑了脸。 他瞬间起身,往祁野那边坐了坐,“池尤,你做什么?” 恶鬼挑挑眉,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反问道:“你是想要在这里替我解决?” 江落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就是个疯子。他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快要贴上了祁野。池尤缓缓收起笑意,变得面无表情。黑雾突然拽住了江落的手腕和脚踝,将他用力拉远了祁野,快要一头栽进池尤的怀里。 池尤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语气里的愉悦和兴奋猛得变成了阴暗森冷,“不要靠近脏东西。” 江落眼中一亮。 清脆的一巴掌响起。 池尤微微侧着头,几秒后,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侧,撩起眼皮看着江落。 刚刚打了他一巴掌的黑发青年一副无比受伤的样子,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池尤,手指微抖,难掩失望,“池尤,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不得不承认同伴们的话,“你真的变了好多……” “变到我快要不认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18点还有一章补更 79、第 79 章(修) 江落毫不犹豫就一巴掌打了上去。 他内心大笑着, 极度的爽感差点让他绷不住面上的悲伤。但人生如戏,江落还是拿稳自己的剧本,心灰意冷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池尤。” “你以前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侧过头,不想要看这个变了副样子的旧情人,努力冷静地道:“我现在不想见到你,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你走吧。” 屋内寂静, 落针可闻。 众人连大喘气都不敢。上一秒即将要暴怒的祁野这会儿却心情飞扬,他老实地坐着不动,心里的那点怒火和醋意早已变成了蜜浆。 江落竟然愿意为了他打了池尤…… 祁野心头鼓胀, 早已把池尤的话忘在了脑后。 闻人连和旁边的卓仲秋互换了一个眼神。 卓仲秋暗暗点点头,欣慰地想, 江落终于有要醒悟过来的样子了。 哪怕只是这短短片刻的相处,他们便发现了池尤化为恶鬼后与活着时的不同,只要江落能发现这些不同, 他就能早点从人鬼殊途的感情中挣脱过来。 这样看,今晚的见面反倒是一件好事。 但恶鬼的心情却并不美妙。 西装革履的恶鬼高贵优雅, 极具魅力。他应该是高处在上位看着众生小丑的操纵者,绝不是被人扇耳光的存在。 池尤摸着侧脸,喜怒不定地看着江落。 别人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伤心, 但众人都警惕起来,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恶鬼却突然笑了, 他轻声:“棒极了。” “我变了哪里,”他站起身,“你可以今晚和我仔细讨论。” 他比江落高上不少,黑色的身影极具压迫。在池尤走近江落之前, 闻人连几人便挡住了池尤的去路。 以前对池尤客客气气倍为尊崇的学生们态度强硬,“池尤,江落说了他想要静一静。” 池尤面无波澜地看着他们。 卓仲秋天生对魂体敏感无比,她感觉到了一股削着头皮一般的极致危险感。她额角泌出冷汗,几乎没有犹豫,卓仲秋就将江落在众人的掩护下朝门外推去,“快走!” 恶鬼身后,狰狞的黑雾在地板上蔓延,像是下一刻就能将挡住江落的几人卷入杀戮的屠杀场。 “你们这样,让老师很伤心,”池尤再次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他的人齐齐后退了一步,恶鬼叹了口气,“毕竟我们还是熟识。” 江落被挡在数人身后,他的脚步定在原地迟迟不动。 塞廖尔瞧他不走,着急地又朝他摆摆手,“江,快跑!” 他一着急,舌头就打结,语无伦次地道:“不会受伤的,老师好人。” 江落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老师是好人,不会伤害我们。 但江落却并不像他们这样乐观。 池尤有多狠,又有多无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他好像没有底线,没有善恶之分,深陷于污泥之中,并将一团污泥搅得更黑。这样的人,你能期待他有善心,有人性? 江落知道,他的同伴们都不是好对付的人,所有人团结在一起,足以抵抗恶鬼让他成功逃脱。 最多会有人因为阻拦池尤而身受重伤,或者死去。 是谁呢? 可能是叶寻,也有可能是陆有一,或者是冲得最前做得最多但说的最少的匡正。 也有可能谁也不会受伤,毕竟池尤面对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江落还站在原地。 他刚开始编谎话的本意就是为了在池尤来杀他的时候这些人能做他的护盾。现在这件事发生了,他还在纠结什么? 跑啊,走啊,你难不成真想被恶鬼威胁着上床? 但江落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在意如果有人受伤该怎么办。 人类不是恶鬼,池尤手臂断了还能再长出来,他们要是断了手臂断了腿,岂不是成了残废? 他甚至在荒唐地想着,大不了就上池尤一次,至少好过同伴受伤或者死亡。 这明显和江落的初衷完全走向了两个极端。 江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想法而烦躁极了。 这种烦躁无法压抑,江落深呼吸一口气,抬头在人群中和池尤对视了一眼。 池尤挑唇笑了,笑声越来越高,越来越诡异,江落心里一紧,瞬息从池尤身上感觉到了浓稠的恶意。 纯粹的杀意浮现,江落和池尤对视,他顷刻就能明白这只恶鬼在想什么。 池尤不会杀他,因为池尤对他还有浓厚的兴趣。 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江落握紧了拳,他不再犹豫,转身往外走去,但却在侧身的时候,眼尾在池尤身上挑衅地扫了一圈,手指伸出,对着恶鬼勾了勾。 黑发青年的发尾消失在门后。 恶鬼看着他的背影,他良久才收回眼睛,朝着拦着他的众人优雅点头,“今晚的见面很愉快。” “各位,再见。” 说完,池尤看向了祁野。 他看着祁野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团腐烂的垃圾,又像是在看着一个将死的蚂蚁。恶鬼轻笑着道:“今晚回去,一路小心。” 他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后,转瞬便被黑雾包围,消失不见。 池尤原本是动了杀意。 江落的这一手,将他的兴奋期待值推上了巅峰。 他不想让江落死,但其他看着这一幕的人,他却想让他们死。 但江落对他勾起来的那根手指,确实将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给勾走了。 店外,此时已经华灯初起,夜深了。 街市中的人还是密集,江落飞速地在人群中奔跑着,上一个人才刚刚看到他的身形,下一秒就见他的发梢如风一般的在眼前飞逝而过。 玄学人的身体素质很好,江落经过这么久的体术训练,跑起来时跟玩酷跑一样惊人。他速度越来越快,全力冲刺过一个红绿灯时,回头看了一眼。 一团普通人无法看到的黑雾在人群中穿梭着,直直追着他而来。 果然追来了。 江落勾唇,回过头,往人群最大的地方跑去。人越多,阳气越重,至少能折腾慢池尤的速度。 一个普通而平安的夜晚,一人一鬼进行着只有彼此知道的大逃杀。被抓到是什么后果,他们心知肚明,同样知道这会是最后一个回合。 江落在心里嗤笑。 即便是他主动勾引着池尤过来,但还是心中不爽。勾一勾手就跑过来,池尤这是狗吗? 跑了十几分钟,江落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眼观八路,突然听到拐角处的另一侧街道中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喧闹声。 江落瞬间想起来了闻人连所说的话,这两天都会有人类所扮演的百鬼游街的活动。 江落毫不犹豫地拐过转角,冲进了街道里。 街道里站着密密麻麻各种鬼怪扮相的年轻人。国内鬼怪,国外鬼怪,僵尸和吸血鬼站在一起拍照,一眼看过去群魔乱舞,堵满了整整一条街。 街道两侧有免费的小鬼服装可以领取,欢迎路人也参与进去游玩。因为不要钱,扮演小鬼的人最多,一眼看过去,十个人里有六个小鬼。 江落拽住一套小鬼服装就窜进了百鬼游行的队伍里,他将小鬼黑色廉价的外袍一披,带上五官扭曲的惨白面具,就成了小鬼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他低调地随着众人走着,身旁一个女生扮演的小鬼突然道:“有帅哥进来了!” 江落抬头一看,便见池尤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这条街,站在人群之前,朝着他们看了一眼。 到处都是斑驳的生人味道,阳气弥漫,让恶鬼不太喜欢。 “难办了。”他自言自语,“竟然藏在了这里。” 他一眼看过去,完全分不出谁是江落。 作者有话要说:  23点还有一更 池尤:想上老婆又要挨打又要酷跑,怎么这么难 ……上老婆怎么能不难?! 80、第 80 章(修) 在明白自己对江落产生了欲望后, 池尤便对江落的一举一动有着十足的耐力和兴味。 如今,江落躲在了人群之中,生人味道斑驳, 将江落的气息完美掩盖。但这更像是揭开礼物前的最后一条蝴蝶结,或是蛋糕呈上前的最后一道手续。 他对此兴致勃勃。 恶鬼走进人群之中,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但没有人上前驱赶他,更没有人敢正大光明的看他。 恶鬼走到哪里, 哪里就会让开一圈真空地带。这给了恶鬼很好的视野条件。 但一声破空声响起,一张符箓从左侧贴到了池尤的身上。 有人笑道:“大家扮鬼就扮鬼,不要乱扔垃圾嘛。” 周围两侧的人们吵吵闹闹, 没有一个人显露出了异样。 恶鬼低下头,被符箓贴上的西装被烧出一个大洞, 火热的烫意冒着烟气。恶鬼的唇角勾起,后方又是一道锋利的金色匕首袭来,恶鬼及时躲避, 但脖子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长痕,金色匕首转眼消散在了空中。 鲜血从伤口处流出。 池尤回头朝金色匕首飞来的方向看去, 同样没有找出暗中下黑手的人。 他抬手摸上了血痕,手指碾过黑色如污浊的血液。池尤微微眯起眼,转身往后走去, 一道鞭子却缠在了他的脚上,猛得将他往后一拽。 但早已有准备的恶鬼却只是皮鞋稍稍往后移了几分, 他顺着鞭子的方向看去,但下一秒,金色鞭子便从下方钻入了人群之中。 “狡猾的狐狸,”恶鬼感叹道, “真是聪明。” 游行的队伍慢慢往下一个街道转去,人群中,一只平凡无奇的小鬼缓缓掉队,钻入了一道小巷之中。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在巷子中不断右拐,喧闹的华灯区逐渐变为无人小巷。 一顶路灯幽幽立在中间,昏黄黯淡地打在地面上。 飞蛾在灯泡周围忽闪着翅膀。 但小鬼的脚步猛然一顿。 他缓缓退了几步,转身原路返回,却迎面对上了一团黑雾。 站在路灯下的黑影笑道:“啊,游戏结束了。” 江落转过身,他平静地摘掉脸上的面具和黑袍,看向池尤。 黑发青年的额角泌着汗意,面具上罩着他吐息之后的气雾,脸上因为蒸汽而微红。秾丽得像是画家笔下花费无数心思雕刻的玫瑰美人。 恶鬼从灯下黑影中走到光亮处,他漆黑的眼中满是兴味,被江落烧坏的西装和碾过的鞋子已经恢复了原样。 红色宝石闪着迷人而危险的光泽,恶鬼走到了江落的面前,语调轻松:“你还要往哪里跑?” 没地可以跑了。 实际上,江落也跑得累了。 尘埃落定,等真正要面临这一刻时,江落却尤为冷静。 甚至还有一种奇异的、由纯粹恶意构成的兴味。 “不用逃了,”黑发青年扬唇笑了,唇色在灯光下如过了层蜜一般勾人,他挑衅地看着恶鬼,道,“我也玩腻了。” 恶鬼走到了江落的面前。 从他身上弥漫的黑雾包裹住了江落,隔绝掉灯光和月色。江落被他推到无人小巷的墙壁上,眼前除了这只恶鬼,就只有一片黑暗。 江落无畏地抬头看着恶鬼,看着他眼里的欲念陡然从暗中显露,如同可怕的深海那般掀起惊涛海浪的波涛,江落的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隐秘的嘲讽和爽感。就像是这个伪善阴险而又格外危险的恶鬼终于被他征服了一样,终于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了一样,征服欲被恶意包裹,邪恶的本性忽而占据上风。 江落低声笑了几下,手指在池尤的领带上爬行,轻轻勾勒着宝石红玫瑰别针,“恶鬼先生,这套红宝石首饰,不是被我扔进垃圾桶里了吗?” 他眼尾挑起,勾丝一般瞥向恶鬼,“难不成是高高在上的池老师,亲自将他从垃圾桶拿出来了?” 恶鬼声音低低,抬手将江落额前黏湿的黑发别在耳后,“我想要的东西,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送到我的手里,大多数的时候,我并不会亲自动手。” “即便它是在垃圾桶里,”恶鬼愉悦地俯身,在黑发青年耳旁暧昧地道,“即便是你。” “那我可真是荣幸至极,”江落假笑道,“毕竟我可是由你亲自‘动手’的。” 恶鬼闷笑,“你是不一样的。” 他握住江落在他领带上移动的手,倏地将江落的两只手扣在上方,这几句话已经是池尤的绅士风度。他的耐心耗尽,在江落皱眉之间,再度任由本能地凑了上去。 仍然是那生硬而野蛮的吻。 只是这次,这个吻好像多了由欲念带来的旖旎/色/气。恶鬼并不需要气息,江落起初冷漠相待,冷眼看着他被欲念染得更为邪性鬼魅的面容。冰冷与温热交缠,恶鬼的舌头冷得也像是冰块,滑行到江落的唇间,甚至想要一滑而下。 江落逐渐喘不过来气,他提膝踹去,却像是踹到一块毫无所觉的石块。窒息感袭来,江落往后挣脱着脑袋,恶鬼稍稍从他口中退开,低笑道:“怎么了?” 他声音低哑。 江落感到下方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绯红,嫌恶的眼神毫不留情刺向恶鬼,“你要憋死我吗?” “从之前到现在,”江落嘲笑着道,“你的吻技可真够糟糕的。” 池尤擦过他唇上的艳色,他此刻的心情愉悦,可以不在意江落这些故意激怒他的话,“那就在你身上锻炼吻技好了。” 话音刚落,他便按着江落的后颈,再一次不容拒绝地吻了上来。 小巷的墙面粗糙磨人。 江落的手臂被磨得微微发红。被恶鬼亲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唇焦干得骇人,分开时甚至糟糕地嘴皮与嘴皮黏在了一起,脆弱的人类身躯抵挡不住这样没有尽头的索取,江落的唇再次破皮流出了艳红的血,湿润了干燥的嘴唇。 血腥味从一个人的唇内蔓延到两个人的唇内,江落偏过头烦躁得不想要再继续下去,但恶鬼却像是闻着血腥味追来的鲨鱼,毫不放过一丝半点的血味。 黑雾之中静得仿若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喘息声交叠响起。低沉性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落缺氧到眼前发黑时,恶鬼终于从他唇上离开。 “……”江落张张唇,唇上丝丝密密的疼,像是每一寸肉都被恶鬼放在唇内好好品尝了一遍,“池尤。” 他的声音也干哑得不行,在干哑之中,靡丽的热气和吐息灼热无比,“你属狗的吗?” 恶鬼低头看着他,喉结滚动,目光中幽深重重。 人类俊美的面孔粉碎一地,魔鬼的贪婪扭曲浮于脸上。 但却无比的滚烫,热烈,如一捧猩红的火。 江落能感觉到他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扫视,扫过唇,便是脖颈,再如同实质性的一般,落到了江落的锁骨上。 这个目光带着十足的危险感,江落呼吸微急,他喉间疼痛,在这样的目光下又隐隐发痒。他扬着脖子缓解痒意,修长的脖颈光滑白皙,恶鬼的视线更加炽热。令江落毛骨悚然的同时,更激起了他隐藏在本能血液中的兴奋因子,他的心脏鼓噪着,越来越快的跳动着。 江落脸上殷红,唇上也染血的红。他唇角越勾越高,看着恶鬼的模样,像是勾人下地狱的艳鬼。 “池尤,”他放松地站立着,领口被恶鬼和墙壁磨得皱皱巴巴,垂在他如同发着光的肩头上,“你现在的模样,可真是……狼狈。” 黑发青年的发丝有几缕勾在了池尤身上,哪怕他被制住双手,被压在这样偏僻无人的角落,但他的气势和姿态,却像是占据着上风。 江落恶劣地笑笑,慵懒地道:“可怜得像个乞丐,需要我给你几个硬币吗?” 池尤叹了口气,低声道:“牙尖嘴利。” 黑雾从江落的裤腿钻入,故意缓慢地往上爬行着。从小腿往上,曲折蜿蜒,不放过每一寸肌肤,痒意弥漫,鸡皮疙瘩骤起。江落的表情一僵,他冷声警告:“把黑雾撤掉。” 池尤的手放在了江落的背后。 好像只是随意放上去了而已,但却令江落危机感突生。因为这只手,在缓慢地揉着他的衣服。 手法生疏,不得其所,但其中蕴藏的欲念却如燎原野火,疯狂的迷恋无可遁逃。 极尽戏弄。 江落后知后觉地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皱眉,声音更沉,“放开,我来。” “你来?” 恶鬼闷笑几声,“不,这种事还得我来。” 江落眼皮跳了跳,声音终于有了细微的慌乱,“什么意思?” 恶鬼攥着他的脖子,在他脖颈上品尝着,他大笑愉悦地道:“你说是什么意思?” 从来没有过这种欲念的恶鬼兴奋得眼中都好似冒着猩红的光,他的人皮缓缓脱下,微笑着道:“当然是——上了你的意思。” 他挑起江落的领口,死气沉沉的血液滚得更为迅速,“爱人有需求,你当然会尽可能满足了,不是么。” 这是江落曾经对假扮成乔师兄的池尤说的话。 江落心里荒唐极了。 声音逐渐提高:“你要上/我?!” 恶鬼微笑的模样和黑沉得吓人的眼神给了他答案。 江落呼吸一滞,不是他上池尤吗? 为什么变成池尤了上他? 他脸色倏地黑了下去,气息浮躁,恶鬼从他的脖颈一直往下吻去,到了某个极具危险的界限时,江落压抑着声音道:“池尤,你要是再过分,之后我一定阉了你。” 恶鬼胸膛颤动:“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 恶鬼的手在江落的腿上抚/摸着。 江落满头大汗,他奋力挣扎了许久,脸上的汗水从下颔滑落,脸上升起病态的红,闷热和躁动被糅杂在怒火之中。 恶鬼的手逐渐向上,越来越过分,江落发狠咬上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再度威胁,“你他妈把手拿开。” 恶鬼的手覆在他的胸膛上,那里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恶鬼意味深长道:“跳得越来越快了。” 江落浑身上下爬满了不知道多少的黑雾,他闷哼一声,恶鬼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揉捏向下。 危险。 江落的心脏跳得几乎到了极限,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恶鬼伏在江落的肩颈上,江落低骂声不断,可他越是骂,恶鬼越是兴奋。 江落心里越来越慌,危机感越来越浓重,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脖子上突然闪现出了一道金色符箓,下一瞬,他猛得从小巷当中消失不见。 保命符。 恶鬼还维持着抱着江落的姿势,他的唇本应该继续贴在江落的脖颈上。 怀里空荡。 池尤的脸色罕见地沉了下去,难看得能滴墨。 “天师府……” * 一阵头晕眼花之后,江落重重地摔在了冯家大厅的地板上。 他脖子上的符文炙热无比,江落眼前一片发黑,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是冯厉给他画的保命符生效了。 他直接从小巷里瞬移到了冯厉给他画符的地方。 江落撑着沙发踉跄地站了起来,这是什么符?怎么会这么厉害? 不对,最重要的是…… 他脑海里闪过恶鬼发现他脖子上的符箓闪过金光时不敢置信的表情。 江落突然大笑起来,幸灾乐祸,“哈哈哈哈。” 让他上空气去吧。 狗日的池尤。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了审核大大,本章也只具体写了亲吻】 前两章写的不太满意,之后会修改,但不影响剧情,不用重看_(:з」∠)_ 81、第 81 章 池尤在无人墙角处, 对着空无一物的墙面脸色黑沉。 他呼吸急促。欲望即将被满足,但在最后关头却被人横叉一脚。原本就到顶峰的暗火倏地一下好似被灌入热油,池尤眼中猩红隐隐, 被他按着的墙上猛得裂出整面墙的裂纹。 被截断的欲念,变得更加干燥和迫切了起来。 池尤的黑色雾气狰狞翻滚着,连身上的鬼纹也跟着肆虐。 恶鬼模样可怖,表情阴狠森然。良久,池尤才收起脸上的表情, 他从黑雾中走出来,缓缓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被对方弄得散乱的领带恢复原样,被踹出来的脚印被一一拍落。池尤慢条斯理, 他勾起了笑,如果不是眼神冷漠, 就像是一副无比愉悦的样子。 他来到了白桦大学中自己的房间。 房间已经被换了一把锁。硕大的金锁垂在门边,恶鬼抬起手,只是轻轻一握, 金锁便裂成两半砸到了地面上。 池尤走进房间,第一眼便看到了被摆放在茶几上的神像心脏和一颗元天珠。 多亏了这里的风水格局, 才没有吸引其他的一些贪婪的鬼怪前来偷盗。 但这么重要的东西被随意地放在这里,难道是江落忘了吗? 池尤却觉得不像。 他停在茶几前方,低头仔细打量茶几周围, 过了一会儿,他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 茶几下方的地毯上有花纹,花纹组成了一道隐秘的阵法,池尤抬头看去,天花板上也用红线布下了五行阵。 池尤走到地毯边缘, 将地毯掀起一角,只见地毯下方全是一张贴着一张的黄符。 黄符上的朱砂鲜红,是用鸡血加上驱邪的材料写成的。 “好狠。”池尤再一次感叹。 他将地毯用力一掀,几步遍布半个客厅的地毯下方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符箓。 哪怕是池尤生前,他也不敢这么玩符箓。 一个人的炁十分有限,像这么多的符箓,哪怕是精于写符的符箓大家,也一辈子写不到这么多。 池尤:“真是……” 他站起身,忍不住笑了一声,“吓人。” 如果他没有发现,只怕拿了神像心脏和元天珠后便会触动阵法。五行阵会将他困在原地,地毯上的阵法会引动所有符箓,这就像是原地爆炸的地雷,哪怕池尤不会死,至少也要被拿去半条命。 池尤用阴风将符箓扫开,才上前去拿心脏和元天珠。但刚刚碰上去,他就感觉到了一股灼烧感,热气从他掌心之中散发,皮肉被炙烫的“滋滋”声伴随着焦香,池尤的手瞬间变成了一团焦黑。 他惊讶地挑眉,这才发现石像心脏上也被江落写了一道符咒。除了符咒之外,还刻下了“江落”两个字眼。 巧了,“江落”这两个字也是十八个笔画。 他用十八次死亡让江落脱胎换骨,江落也在他的身上留下十八次刻印。 池尤忍不住闷笑几声。他想了想,又将石像心脏放下,只拿起了元天珠。 石像心脏能够唤醒人的恶意,从而控制人的意识。池尤虽然很想将石像心脏拿走,但他更想要让石像心脏激起江落的恶意。 让江落最终变得和他一样。 池尤拿完东西后,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确定阵法被破坏真的引不出江落之后,他才失望离开。 脚步一转,恶鬼又忽然停了下来。 他将领口处的玫瑰别针拆下,放在了元天珠的空缺处。 “期待下次的,”他如同和情人低喃,“见面。” * 江落笑得极为开心。 冯厉不在家,天师府里只有老天师和弟子在。这会儿弟子们已经去各自的房里休息,江落撑在墙上,一边爬楼一边闷笑。 要是被人听见,估计以为天师府里也在闹鬼。 不怪江落忍不住,一想到恶鬼那副想上了他但却失败后欲求不满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好不容易挪到自己房间里,江落揉揉笑得僵硬的脸,先给闻人连打了个电话。 两人聊了几句,确定他回到了天师府,闻人连才长舒一口气,疲惫地道:“今晚先睡吧,我们明天去天师府找你,到时候再细聊。” 江落问:“你们回学校吗?” “不,”闻人连道,“现在回去太晚了,我们回酒店。” 江落道:“明天你们过来的时候,帮我把我房间里的东西也给拿过来。” 两人很快便挂断了电话,江落走进浴室。 但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样子后,江落瞬间没了嘲笑池尤的心情。 因为他看上去比恶鬼狼狈得多了。 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头顶的汗水将头发一缕缕黏在一起。长久的亲吻好像将唇上的皮磨得薄了,江落刚刚大笑了几声,就尝到了唇上的血腥气。 还有来自池尤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香灰气息。 江落面无表情,眼睛向下移,衣服皱得不能再穿。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到处都能看到指痕,偶尔还有几个显眼至极的牙印。 唯一庆幸的是——池尤也只做到这个地步。 但最尴尬的是。 江落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反应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当做没有看到,将衣服脱了下来。 男人嘛,谁能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反应?而且江落还是个正值年轻的成年人。 这完全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江落轻松说服了自己,便将之抛在了脑后。他抬起手查看伤势。手臂上方,前几天才藏过元天珠的伤口刚刚结疤,又被恶鬼给弄出了血。他这会儿也不想包扎了,整个人站在水下,任由温水从头浇下。 池尤想上他。 这简直比池尤对他起了欲望还要更让江落震惊。 怎么可能呢。 他实在想不通。 虽然江落同样想不通池尤在原文里怎么会是一个受,但是他就是啊! 为什么面对江落的时候,就变成想上了他呢? 亏他之前还以为池尤千里奔送是为了让他来上…… 江落捂住脸,痛苦地呻/吟一声。过了片刻,他平静了下来。 他和恶鬼明明是互相折磨的关系,如今却变得有些不明不白,想起巷子中恶鬼在他耳边的喘息和黑沉沉的眼眸,江落心中又古怪起来。 怎么感觉……恶鬼对他的欲念,到了太过于强烈的地步? 他难道真这么迷人? 江落慢腾腾地洗了个澡,走出浴室前,他擦过布满雾气的镜子。 镜子里的黑发青年表情慵懒,热水澡后的舒适让眉眼间的张扬嚣张变得柔和了许多。但暗藏在其下的锐利和英气却决然不少。 很帅。 江落欣赏了一会自己,帅爆了。 也是,他这么有魅力,迷住恶鬼也有迹可循。 江落眯了眯眼,但恶鬼越想要什么东西,江落就越不想被他得到。 他不无恶意的想。 池尤的欲念最好永远也得不到解决。 虽然江落从来没对别人起过那么浓烈的欲望,但不妨碍他能想象出来憋着不发/泄会有多么的难受。 池尤最好一直难受下去。 直到憋萎,彻底残废。 江落哼笑几声,走出浴室。 天师府内已经一片宁静。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哪里能让江落觉得安全,天师府绝对算一个。江落今天过得太过刺激,刚一上床,没过几分钟就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一夜无梦到天亮。 早上六点,江落被师兄周无度叫醒,下楼吃早饭。 周无度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哈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江落缓慢地喝着汤,“王三叹呢?” 周无度惊讶:“你竟然不知道?” “哦,对了,你去解决学校的任务了,”周无度想起了原因,他一口吞了包子,又拿起一个鸡蛋卷,“王三叹跟着先生出去了。先生每次出门,都会带上一两个弟子,我上次去过了,这次就轮到了王三叹。” 江落只知道冯厉的徒弟有很多,却不知道具体有几个。这会好奇心被勾起,他问道:“先生一共有多少个嫡系弟子?” “啊这,”周无度苦恼了,“我得数数。” 江落:“……”他已经能够感觉到有很多了。 毕竟天师府是以弟子多且广而强势的一脉。周无度数了数,伸出两张手比了个“二”和“三”,“先生一共有23个嫡系弟子。但其中能跟在他身边,住在天师府的,包括你总共有六个。” 江落道:“但我只见过你和王三叹。” “其他三个师兄出去办事了,”周无度羡慕中含着嫉妒地看着江落,“我们虽然是先生名下的弟子,但其实在前期都是由老天师教导。只有你,一来天师府就是先生亲自指导。” “你要这样想,”江落道,“我前期是被上一任师父教出来的,我师父还是老天师的记名弟子。” 周无度爽了,“是哦。” 吃完早饭,江落就等着闻人连几人上门。一个小时后,客厅外头传来谈话声,江落走出去往外一看,不止看到了闻人连几人,还看到了手里抓着一个东西,风尘仆仆回来的冯厉。 江落的笑容一顿,想起了断腿威胁。远处,冯厉已经看到了他。 阳光罩顶,但冯厉的眼神却像是一潭寒冰。他们很快便走到了客厅门口,冯厉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江落怀里,再看了一眼江落,往客厅走去,“过来。” 江落及时抱住手里的东西,但手里的东西竟然挣扎了一下,他反射按住,低头一看,惊讶道:“活人参?” 人参娃娃大约成年人两个巴掌大小,已经长出了四肢和五官。它肚皮胖乎,听到江落的声音之后,便哇哇哭了起来。 葛祝凑到旁边来看,差点流下了口水,“这一根须须就能卖好多钱啊……” 好像听懂了葛祝的话,人参娃娃顿时停止了哭声,挺尸在江落的怀里,像是一根死人参。 陆有一也凑了过来,摸了摸小人参的肚皮,“还挺可爱的。” 叶寻幽幽道:“没有小粉可爱。” 一行人进了客厅,周无度给他们倒了茶水,随后便站在了冯厉的身后。 冯厉正拿着手帕擦着手,他淡淡瞥了一眼江落手里的人参,“去把它送给老天师。” 江落老老实实地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冯厉就道:“别动。” 江落脚步一顿。 冯厉皱眉走到他身边,即便黑发青年穿着天师府的弟子服,将身体包裹得严实。但脖子上的痕迹和唇上的痕迹却没有那么好消掉,他喜怒不定地看了一眼江落,抬手捏在了江落手臂上方的伤口处。 血珠慢慢涌出,江落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染红了一点衣服。 “怎么受的伤?”冯厉问道。 江落怎么可能说是为了偷元天珠。 他眼圈一红,难堪地低着头道:“先生,您别问了。” 冯厉还想再问,就听见黑发青年用着失望至极又难掩悲哀的语气道:“受伤没什么不好的,它至少让我认清了一个人。” 同学们倒吸一口冷气,目光之中顿时写满了了然。 冯厉看了他们一眼,稍微眯了眯眼,他不再继续问,而是伸手掐断了人参娃娃上的一寸人参须,道:“张嘴。” 江落吞下了人参须,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他的嘴也不疼了,肩膀也没感觉了,身上的伤竟然恢复得七七八八。 这就是人参娃娃的功效? 江落惊叹地看着人参娃娃,却看到人参娃娃一颤一颤,疼得都哭了,却因为冯厉还在这,硬是忍着哭声。 小可怜。江落怜惜地看着它,却坏心眼地又捋了捋小人参的人参须。 冯厉道:“去吧。” 老天师住在这栋楼之后的院子中。江落带着人参娃娃穿过假山溪流,来到院子门前时,敲了敲木门上的铜环。 门内的弟子将门打开,好似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一样,道:“师兄,老天师正在后面喝茶,您这条路走到头就能找到他。” 明明是市中心,天师府的环境却像是世外桃源。江落顺着路一直走到头,远远瞧见了老天师正和一个人坐在石桌上用茶。 另一个人被老天师挡住了,江落看不清其人的样子。等走近之后,就听到老天师笑着道:“我这的茶还算是不错。宿命人,你不尝一尝?” 语气还有些不着痕迹的卑谦。 江落一顿,宿命人? 他曾经在祁野父亲的通话中听到过这三个字。 原来“宿命人”指的是一个人么? “师祖,”江落提高声音,快步走上去,“师父让我把人参娃娃送来给您。” 走进之后,江落看清了宿命人。宿命人的样貌却奇怪极了,他有着满头雪一样的白发,白发长长,如同古人一般被一根木簪簪在脑后。 闻声,宿命人抬眸看了江落一眼。 他的瞳孔颜色极淡,淡到好似也成了雪的颜色。宿命人面容年轻,如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一双眼睛却极其沧桑,好似经历了沧海桑田。 他只看了江落一眼,江落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冰冷彻骨的漫天大雪,磅礴大雪洋洋散散,几乎能将他彻底淹没。 冷意如实质般的袭来,江落手里的人参娃娃瑟瑟发抖得更加厉害。 江落很快便收回了眼睛,笑容不变地看着老天师,“要将它放在哪儿?” 老天师看了一眼人参娃娃,慈爱地道:“五百年的小人参,都成精了。冯厉这小子也真是的,成精的小人参怎么能拿来吃?” 他挥挥手,“给你师父送回去,让他再给我送个不成精的来。” 江落:“是。” 离开前,江落状似无意地再朝宿命人看了一眼。 出乎意料的,宿命人竟然也在看着他。 江落自然地笑了笑,不再拖延,告辞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宿命人抬起茶杯抿了一口,突然道:“是个好孩子。” 老天师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六点加更! 82、第 82 章 抱着人参娃娃回去的一路, 江落还在想着宿命人的事情。但走着走着,他就感觉袖口湿了。 低头一看,人参娃娃正可怜巴巴地拿着他的袖口在擦眼泪, 不时偷偷看着他,一副等着江落发现它正在流泪的模样。 江落乐了,唇角挑起。但他铁石心肠,故意装成了没发现的样子。 人参娃娃急了,拉着他的袖子, 奶声奶气道:“你能不能放我走呀?” 江落和善一笑:“不能。” 人参娃娃呜呜哭了,“可是你不放我走,我就要被吃掉了。” 江落也可怜地道:“可是我要是放你走, 我就要被打断腿了。” 人参娃娃一愣,显然没想到竟然有人不吃这一套。 江落表情一变, 嗤笑着弹了它一下,“小屁孩,装可怜在哥哥这里可行不通, 想让别人放过你,光装可怜可还不够。” 小人参若有所思。 * 客厅里, 在江落走后,冯厉便坐在了主位,看向江落的同学们, 淡淡道:“说吧。” 闻人连道:“在您外出的时候,池尤又来找了江落。昨晚我们吃饭的时候, 池尤公然现身。但昨晚的见面不是坏事,江落和池尤产生了分歧,江落快要醒悟过来了。” 冯厉面无波澜,他双手拇指摩挲了片刻, “他们见了几次?” 闻人连保守地道:“最多两次。” 他笑了笑,“江落成天和我们待在一起,要么执行学校的任务,要么待在学校里。人的行踪有迹可循,但鬼却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潜含义是告诉冯厉,都是池尤来找江落的,不关江落的事。 冯厉不知道信还是没信,他道:“你们既然来了天师府,那就在这住几天。明天天师府会开坛讲学,我会和你们学校打声招呼。” 闻人连几人对视了一眼。 除了昨晚被临时叫回家的祁野,和不方便来天师府的活死人死鬼,其余的人都在这。 卓仲秋大方笑着,主动道:“那就麻烦天师了。” 冯厉侧头道:“无度,你去给他们安排房间。” 很快,客厅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冯厉闭着眼睛,耐心等了片刻,便听到了江落的脚步声。 “先生,”江落道,“师祖不要成精的人参娃娃。” 冯厉呼吸浅浅,缓缓道:“等你师兄回来,让他再拿一根送过去。” “至于这根……” 他话还没说话,就听见小人参脆生生地道:“爸爸!” 冯厉和江落俱是一愣,他们看向小人参。只见小人参贴着江落的手指,怆然欲泣地道:“爸爸,你要保护我呀。” 这学得够快的。 江落眼角一抽,冯厉好似笑了一声,道:“这根人参,你先养着。” 江落:“……是。” 等江落应下后,冯厉才道:“你的保命符生效了。” 江落点点头,虚心请教:“师父,这保命符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可以让我瞬息移动到天师府里?” “这是天师府每个嫡出弟子都有的符,由每任天师亲自写下。当你觉得万分危急时,保命符便会发生作用,”冯厉起身,缓步走到木柜前,从里面拿出一道柳条枝,“每个弟子只有那么一道。” 江落看着他手里的柳条,眼皮跳了跳,“先生?” 冯厉侧头,锐利的眼神扫向他,“我跟你说过,如果让我再看到你和邪祟见面,我就会打断你的腿。” 江落委屈地道:“您出门在外,我被邪祟找上门的时候,没法找到您。” 冯厉还没说话,江落就低落地道:“我认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但他却不让我走。危机关头的时候,保命符这才被激发。” “先生,”江落擦了擦眼泪,“我彻底清醒了,您之前都是为了我好,我认清池尤了,以后再也不会被他迷惑了。” “……”冯厉扔了柳条道:“你明白就好。” 江落刚刚露出一个笑,就听冯厉继续道:“但他来找你,你却没有主动告诉我,这还是犯了错。其他的罢了,你去禁闭室思过一天。” 江落先前碍于深情人设,不好主动朝冯厉告状。便暗示了闻人连告诉冯厉,但没想到,冯厉比他想得还要严厉,不用断腿了,却又来了一个禁闭室。 这样细节无比的错处也要被揪着不放,被严格管制的感觉,让江落很不喜欢。 江落低着头,“我知道了。” 禁闭室在天师府中最偏僻的角落里,很少有人前来。 江落没有来过这里,还是周无度送他过来的。周无度同情他道:“先生让你在禁闭室待多久?” 江落慢吞吞道:“一天。” “一天?小意思,”周无度道,“我们师兄弟几个都被先生关过禁闭。说是禁闭室,其实更像是个静室。只不过没有网络没有书籍,打发时间只能靠发呆和打坐,除了无聊之外,其他倒是还好。上厕所和洗澡的地方一样不缺,你安心待着,等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他说着,江落听着。江落一路就这么抱着床褥跟着他来到了禁闭室。 禁闭室的布置更像是监狱牢笼。铁门在走廊两侧,周无度果然对这里很熟悉,很快便给他找到了一间阳光好透气好的房间,将怀里的东西放下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的朋友我给你照顾好。你在这里练练符箓写写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江落打量着房间内部,颔首道:“多谢师兄。” 周无度走之前还给他留下了一袋麻辣鸡爪,铁门一关,这里只剩下江落一个人。 房内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靠墙上方有一道小小的窗口,阳光从中投入,浮尘在金光中闪现。 江落将床铺铺好,去看了看卫生间。卫生间很小,但还算干净。 小人参从床铺里爬了出来,它趁着江落不注意往墙上爬去,差点从窗口逃走时,被江落一把抓住。 江落冷笑两声,“我的好儿子,现在跑什么?” 小人参哇哇大叫,江落将它丢到书桌柜子里关上。往床上一躺,准备睡个觉。 一觉醒来,窗外正盛的阳光已经变为了暖金色,江落估摸着已经下午四点往后了。 晚饭的时候,他的朋友们来了一趟。对他表示唏嘘心疼和幸灾乐祸外,还贴心地送上了纯净水和晚饭。 闻人连很是愧疚,他低声道:“江落,对不起。是我把你和池尤见面的事情告诉天师的。” 江落毫不计较地道:“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我好。” 闻人连叹气,他没想到他将江落说得那么无辜也没有逃过冯厉的责罚。这些大家族,规矩总是这么多。 “你要我帮忙拿来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闻人连道,“只是禁闭室不让带太多东西过来,我放在了你的房间里。” 江落跟他道了谢。 他们在禁闭室门外陪了江落半个小时,就被守着禁闭室的弟子请了出去。禁闭室重新变得寂静,天色渐暗,江落写了几张符,又睡了一觉。 他正在浅眠中,书桌抽屉里的东西却待不住了。江落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小人参从书桌里爬出,从铁门下方的透气栏杆处跑了出去。 江落重新合起眼,他并不担心人参娃娃会跑掉。 夜里,禁闭室外面的大门已经上了锁,人参娃娃再怎么跑,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优哉游哉地打算继续睡觉,但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撞击,人参娃娃大哭着从透气栏杆里栽了进来,手脚并用地跑到床边,飞速抓着床单爬到了江落的怀里瑟瑟发抖,“外面有鬼!” 小人参不知道去了哪,弄了一身的黑色脏污。江落嫌弃地将它扔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道:“天师府里怎么会有鬼。” 小人参瑟瑟发抖,眼里的泪跟尿床一样染湿了江落的一块被单。江落面无表情地拎着它到了浴室,将它放在洗手台中清洗。 黑泥被洗去,但江落发现冲洗过这人参的水竟然变成了微微的淡黄色。 有点像人参茶。 人参娃娃止住哭声,小声道:“你不喝吗?” 江落道:“喝什么?” 人参娃娃理所当然地道:“我的洗澡水啊。” “……”江落把人参娃娃埋进了水里。 人参娃娃重新浮出水面,看着江落将一洗手台的水放走,露出一脸无比心疼的表情。 洗干净了人参娃娃后,江落就看到人参娃娃背上的一个牙印。他皱皱眉,“你被咬了?” 人参娃娃打了个寒颤,“这里有鬼,她想要吃我!” 不可能。 哪怕是池尤这个恶鬼,也只是用俯身的方式控制了乔师兄。有什么鬼能这么胆大妄为地在天师府内闹腾? 好似看出了江落的不信,人参娃娃大声道:“真的有鬼,还是个女鬼!她被关在地底下,我掉下去的时候,被她一把抓住,她的指甲好长,嘴里好臭,差点就把我咬成了两半。” 江落挑眉:“地底下?” 他还不知道禁闭室还有个地底下。 江落来了兴趣了,他抱着人参娃娃走到门边,从上方的透气栏杆里往外看去。 走廊中一片黑暗,甚至寂静无声。整个禁闭室中,只有他的这间房亮着灯。 这个时间段,被关在这里的只有江落一个人。 江落轻声道:“你在哪里掉到地下的?嘘,小声。” 人参娃娃捂着嘴,伸出长着须须的手,指了指走廊尽头。 江落又问:“那你被她抓住之后,怎么逃出来的?” “女鬼被锁住了,”人参娃娃小声道,“我一脚蹬在她的脸上,踩着她的脸跳出来了。” 说得煞有其事,江落想了想,突然动了动阴阳环。 一只金色老鼠如风一般往走廊尽头奔去,很快又跑了回来,一个劲地摇着头。 人参娃娃被老鼠吓得直钻江落怀里。 江落将它揪出来,弹了下人参娃娃的脑门,懒洋洋地道:“小孩子说谎话,是要被大人煮了吃的。” 人参娃娃大哭道:“我真的没有说谎话!” 作者有话要说:  23点正常更新,这章是营养液加更 83、第 83 章(修) 阴阳环有四个作用。 一动辨方位, 二动辨吉凶,三动辨阴阳,四动引幽魂。 如果真的有鬼存在, 阴阳环不可能察觉不到。 但小人参的模样也不像是说谎,江落思索了片刻,想到了最后一个可能。 底下关着的不是女鬼,而是一个女人。 啧,江落的兴趣升起来了。 奈何房门被锁, 江落强行出去的话明天一定会被发现。他并不想在这个关头再被冯厉责罚,于是抱着人参娃娃上了床,敷衍地道:“是是是, 底下有鬼。等明天天亮再过去看一看。” 人参娃娃分外赞同,也不敢再偷跑了, 趴在江落身边跟着睡着了。 这一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第二天一早,周无度便带着闻人连几人来接江落。江落把人参娃娃交给了周无度, “无度师兄,以后这根人参就交给你养了。” 周无度眼睛瞪大, 喜不自禁,“真的?” “真的。”江落真诚地点头。 他可一点儿都不喜欢带孩子。 人参娃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胖乎乎的手脚胡乱扑腾, “你竟然把我交给别人去养,我可是人参精!” “对对对, 你是人参精,”周无度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就是个小祖宗。” “呜呜呜,”人参娃娃对江落有了雏鸟反应, 它滚着眼泪,“我要爸爸。” 奈何黑发青年浑然不理,专心收拾着床铺。 整理好东西后,一行人出了禁闭室的大门。江落想起人参娃娃说过的话,借口有东西忘了拿,独自返回了禁闭室。 走廊尽头,灯光照不到这处,略显昏暗阴沉。江落没有耽误时间,他在地面上搜寻着,打眼一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落想了想人参娃娃的大小,他耐心地一寸寸找着,没在地上发现什么,却在墙角处发现了一个通风管道口。 管道口的粗细程度正好能让一个小人参走进去。 江落往里面看看,里面是一个圆形管道。大小让他来爬有些勉强,但也可以。 江落正想要将通风管道口给拆下来,后方就有人喊道:“江落,快点!” 江落动作一顿,只能放弃,他不甘心地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几点黄色的人参汁液滴在了地上。小人参精果然是从这里逃出来的,通风管道的下面还有另外一处关人的地方。 江落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冯厉严肃正经,老天师慈祥可亲。这天师府里,还藏了什么秘密? 冯厉那无情无欲的模样底下,不会还藏着什么变态的癖好吧? 他压着挠心的好奇痒意,起身拍落身上的灰尘,跑了出门。 * 天师府今日要开坛讲学。 一大早,赶来天师府的人便有很多。 开坛讲学的地点定在开阔的体术训练场上,周无度几人这么早来接江落,就是为了带他去听讲学。 路上,周无度科普道:“每年天师府都会有两到三次的讲学,讲学的人要么是老天师,要么是老天师其他的嫡传弟子。咱们先生从来没去讲过。上一次讲学的人正是先生的师兄,咱们的二师叔。” “今天讲学的是谁?”江落问道。 “应当是老天师,”周无度看看左右,小声道,“老天师可喜欢做人老师了。” 一行人到达训练场的时候,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各个都是盘腿坐在垫子上,一副期待无比的模样。 天师府的弟子站在周围,将地方让给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在周围站着的,还有六大家族的一些长者和其他人员。 过了一会儿,冯厉便带着王三叹走了过来,江落告别朋友,和周无度上去见冯厉。冯厉淡淡颔首,看了一圈,皱眉,“老天师还没来?” 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不止老天师,你们的几个师叔也没有到。”冯厉的声音有些不悦,“你们去老天师那,将所有的客人都给请来。” 师兄弟三个人连忙赶往老天师的住处。进门后,王三叹道:“我去找老天师,你们去找师叔师伯,咱们得快一点了,先生最不喜欢别人迟到。” 江落和周无度往其他人的地方走去,江落问道:“无度师兄,先生和老天师是亲父子关系吗?” “不是,”周无度摇头道,“不过先生是老天师养大的,如果按亲缘关系的辈分算,先生是老天师亲妹妹的儿子,是老天师的侄子。” 侄子啊。 江落眯了眯眼,“那先生的母亲呢?自从我拜师之后,好像就没见过先生的父母。” 周无度脸色一变,朝他“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瞧见没人之后才松了口气,擦了擦头顶的虚汗,“江落,你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这话。先生和老天师最忌讳别人提起先生的父母,我们也不知道先生的父母在哪,这件事是天师府的禁忌。” 他说完还打了个寒颤,可见是被怕得很了。 江落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了,谢谢师兄提醒。” 客人们住的地方有两个。江落和周无度一人一边,江落往西边的房屋走去,正好有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江落快步走了上去,但走近了一看,发现这个人正是昨天和老天师喝茶的宿命人。 宿命人也看到了他。 远远看去,宿命人肩头发上好似披着一层白雪,白雪将他的眉毛、睫毛也染成了白色。但那只是宿命人的发色而已。 宿命人身后的背景明明是一片绿意,但他本人却好似刚从雪山走下,倒有些像白化病人。 江落的速度慢了下来,宿命人走到他的身前,一双好似已过百岁的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小友来这里做什么?” 真是奇怪,明明长得年轻极了,但却是一副长辈之态。 江落笑着道:“先生请老天师府的客人前往前方听学。” 宿命人了然地点点头,温柔地道:“那就走吧。” 江落道:“我还得再去找其他的客人。” 宿命人突然笑了,他道:“这里只住了我一个人。” 江落一愣,便带着宿命人一个人往回走去。 走到半路时,旁边的一颗树上掉下了一只鸟。宿命人脚步一拐,走到树下将小鸟捧起来,小鸟翅膀受伤,正在哀鸣着。 宿命人用符纸耐心十足地裹住小鸟的断翅,小鸟却还在不断鸣叫,叫声越来越凄厉愤怒。 宿命人抬头一看,树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他顺着血迹走到了树的另一侧,在树下看到一只摔死的幼鸟。 “原来是幼鸟死亡,母亲伤心欲绝。”宿命人悲悯地叹口气,指腹轻轻拂过鸟羽,“也是可怜。” 江落看人精准,他此刻看着宿命人,能看出来宿命人是真正在为一只鸟伤心。 他悲天悯人仿若容纳众生,不含一丝半点虚假。 江落唏嘘一声,和池尤的伪善完全是两个极端。 但在下一秒,宿命人却掐住了小鸟的脖子,手中却缓慢而平静地收紧。 小鸟的叫声逐渐高亢,最终归于无声。 江落震惊地看着他。 宿命人察觉到了他的眼神,他朝着江落看去,困惑道:“怎么了?” 江落问道:“你为什么杀了它。” 宿命人道:“这不是杀。” 他笑了笑,眼神仍是那样充满着纯粹的善意,“它太过痛苦了,我只是帮助它脱离了这种痛苦而已。” 他回答得太过理所当然,江落反倒说不出话了。 但宿命人显然不需要江落的回答,他将鸟母亲和摔死的幼鸟埋在了树下,便抬步道:“走吧。” 江落还被刚刚那一幕给震得不想说话,宿命人却主动和他道:“你的师祖很看好你。” “是吗?”江落假笑,“谢谢师祖看得起。” “你是个好孩子,”宿命人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江落,轻声道,“总有一天,你会名声大噪。” 江落被他看着,却想起了那只被他捏死的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不怀一点恶意地剥夺一个生命呢? 半晌后,他勾起唇,“您谬赞。” * 在老天师讲学的时候,天师府的书房内却坐着三个人。 冯厉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们怀疑我的弟子被恶鬼附身了?” 池中业背后起了一层虚汗,他率先撇清关系,“可不是我说的,是祁庸说的。” 祁野的父亲祁庸苦笑道,“那是我之前的一个想法,但池老哥说得对,江落就在您的眼皮底下,也不可能会被附身。但我那里的元天珠丢了,祁野昨晚又经历了一场车祸……” 他声音发抖,“要不是有护身符,他可就死了啊!祁野告诉我了,昨晚他见到了化身厉鬼的池尤,池尤威胁了他,才会发生这起车祸,冯天师,我真的害怕池尤会再对祁家人做些什么!” 冯厉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慢条斯理道:“池尤为什么会对祁家动手?” 祁父和池中业对视一眼。 天师府没有参与他们害死池尤一事,老天师怕是没有告诉冯厉此事的真相。 那他们就更不可能说出真话了。 池中业神色一正,压低声道:“不知道天师有没有见过池尤的灵魂?” “见过,”冯厉多说了一句,“他不可小觑。” 池中业声音更低,“您应当也瞧出来了,池尤的怨气极重。” 冯厉眯了眯眼。 他是瞧出来了。 甚至看到池尤的第一眼,冯厉便注意到了那股强大的怨气。 “那样怨气浓重的恶鬼,若是炼化,法力无边,”池中业道,“别人都说池家最厉害的是傀儡之术,其实不然,最厉害的应该是炼魂之术,毕竟连死人的魂都可以炼化……只要冯天师答应和我们合作,我们池家必定将池尤的魂炼成您的式神,或者炼成您的武器。” 跟冯厉这个男人提条件,必然要把好处摆出来。 冯厉问:“你们想要什么。” 池中业连忙道:“我们也不需要您做什么。按您所说,您的弟子江落已经和池尤分开了,但池尤却对江落纠缠不放……全国这十二所高校,第一次期中考快来了。我们只是想在白桦大学的期中考上动些手脚,把您的徒儿当做诱饵,在期中考上将池尤捉住……您怎么看?” 祁父补充道:“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您的徒弟受伤。” 冯厉陷入了思索。 良久,冯厉颔首,然后端起茶,表示送客。 祁父二人很有眼力见地告辞离开,等远离天师府够远后,池中业问道:“你打算怎么利用江落抓住池尤?” 祁父脸色冷下,“你还真想让江落活着回来?你忘了他曾经说的要为池尤报仇的话了吗?” 池中业畏惧冯厉,他有些忐忑难安地道:“但他不是和池尤疏远了吗?” “谁知道是真是假,”祁父乌云罩顶,他沉着脸道,“最保险的结果,就是让他们有来无回,一起死在期中考核里。” “那宿命人?” “宿命人二十七年没有下山了,”祁父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他低声道,“自从池尤出生后,他就一直待在长白山上,直到池尤死后,这几个月才见他下了山。” “为了玄学界的未来,多牺牲几个人,想必宿命人也会谅解我们。” * 讲学结束后,江落和朋友们在天师府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了学校。 江落回校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布置的陷阱,却只在茶几上看到了神像心脏和一枚红宝石玫瑰别针。 神像心脏上有焦黑痕迹,看样子这套陷阱就让池尤废了一只手。 江落兴致缺缺,他将东西收好。至于那一枚玫瑰别针,他每看到一次,就会想起来巷口那次危险至极的交锋。江落直接把别针扔进了湖里。 池尤这要是还能找到,他彻底服气。 之后,江落好好地休息了两周。两周之后,便到了期中考试的时间。 全国十二所高校的期中考试时间同步进行,但却是不同地点不同难度。徐院长将信息交给他们的时候,江落发现下一关的地点竟然是一艘豪华的海上游轮。 游轮名叫安戈尼塞号,下方有它的图片。它的外表美观宏达,像是一位漂亮奢侈的贵族小姐,足够美丽迷人。 “能够上安戈尼塞号游轮的只有三种人,”徐院长伸出手指,道,“一种是船员,另外两种则是平民和富豪。你们需要扮演的就是平民和富豪,不引人怀疑地加入这场航海旅游之中,完成这次考核。这次任务的目的是调查一种奇怪的鱼。” “奇怪的鱼?” 徐院长道:“对,一种叫血鳗鱼的鱼。” “经过调查,这艘游轮每年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前往加勒比海深处,偏离航海路线几英里,那里已经到了公海。没人知道轮船上发生了什么,但每一次回来之后,船上都会死亡许多人。但即便如此,第二年的轮船航行时,还是有数不胜数的人奔赴这艘轮船。” “更古怪的是,每一个上船下船的人,都对此行的目的闭口不言。我们耗费了许多功夫,才知道他们是去找一种叫‘血鳗鱼’的鱼类。” 徐院长严肃地道:“祁野受伤了,他无法参加这次考核。我们弄来了八张船票,希望你们能完成任务,成功归来。” “当然,船票都是用别人的真实信息去购买的,你们从登船开始,就要扮演好别人的身份。船票之中,有两张富人船票,六张平民船票,由你们抽签选择。” 江落随意抽了一张,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富人船票。 他要冒充的人叫“钟卫”,江落将身份资料卡看完,不由挑了挑眉。 “钟卫”是个出手阔绰的花花公子,长相出挑,风流任性,胆大妄为。这设定江落喜欢。 另一个张富人船票也被抽了出来,正是穷苦人家葛祝。葛祝捧着富人船票的手微微颤抖,惊喜流泪,哽咽道:“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 徐院长笑着看他们闹腾了一会,拍了拍手,“行了行了,都注意点。安戈尼塞号登船十分严格,会对每一位客人从头发丝检查到牙齿的程度,你们要做好准备,不要露馅。” “最重要的是,”徐院长哈哈笑了,“要注意好安全。” 几个人笑嘻嘻地同意,“院长您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一个副本开始! 84、第 84 章 交代完任务后, 徐院长单独将江落三人留下,说起了上次任务中突发的意外。 在选秀节目结束之后,江落和叶寻、陆有一三人商量后, 将付媛儿一事和奇门遁甲的幻术一事告诉了徐院长。 徐院长调查到了现在,也有了确切的答案。他特意驱散其他人,又关上了门,才道:“你们猜的不错,确实是池家和祁家动的手脚。” “付媛儿的尸体被池家从赛事方手里要走, 付媛儿生前虽然是普通人,但身有灵体。这样的尸体最适合拿来当做傀儡了,池家手里这种品质的傀儡, 绝对没有几个,”徐院长严肃地道, “至于幻术,只有祁家那几个族老才能做到那种程度。但可惜的是,我虽然已经断定是这两家做的手脚, 但找了半个月,也没找到什么证据。” 徐院长摇头苦笑, “如今玄学界,总共有三分势力。一方是精英甚多的六大家,一方是咱们这十二所高校。国家站在中间, 不偏不倚,维持我们之间的平衡。出现这种事, 我和你们实话实说,你们没出事,他们也不会承认,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除非你们能拿出证据, 让国家来做这个主。” 但麻烦点就在这里。 法律讲究“疑罪从无”,但学玄学的人和普通人并不一样,总有些玄之又玄的手段。他们的手段神秘叵测,难以留下切实的证据。 叶寻眉头皱起,“院长,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们?” 徐院长叹了口气,摆手道:“那你们得去问问这两家是怎么想的了。” 陆有一吐槽道:“难道他们是看我们学校的人在大赛上出了风头,压下了他们家的人,才看我们不顺眼?” 他说完就捅捅江落,“落啊,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江落慢吞吞地道:“我觉得你说的不能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陆有一:“……” 江落又道:“事实上,在听到这次考核祁野不会出现时,我总有种他们还会再动手脚的感觉。” 毕竟祁父可是下定决心要除掉他。 但江落并不是很担心。 池家现在在他的眼里就是个小垃圾,没了池尤之后就没了令人害怕的獠牙。 至于祁家,弱点很明显,这样的大家族却养出了祁野这样的单纯小绵羊,祁野明显是他们的软肋。江落并不想伤害祁野,但他可以借用这个点来威胁祁家。 “这也是我担心会发生的事,”徐院长沉声道,“我会和警方联系,让他们在安戈尼塞号后方远远跟随,尽量保障你们的安全。要记得,生命第一,考核第二,如果遇到危险,千万不要犹豫,坐上救生艇就跑。” 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 两天后,三角口码头。 海鸥飞过,海面平静,风声透着咸腥味滚上码头。 豪华壮观的安戈尼塞号停靠在海边。 码头上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抬头惊叹地看着烈日下的安戈尼塞号。炫目阳光在这艘艺术品洁白的身上折射出各色光彩,巨大的阴影从海上蔓延到他们的身上。被阴影罩住的人中,大多数都是穿着普通甚至破旧的平民,但还有一些穿着精致得体的有钱人。 船员放好梯架,大声喊道:“可以了!” 安戈尼塞号有两个登船通道,一个是通向底层的平民通道,一个是通向高层的富豪通道。两个登船口都有船员守着,船长则站在富人通道口处,面带热情的微笑。 安戈尼塞号只认船票,但除了船票之外,所有登船的人还要进行严格仔细的检查,为的是防止有人携带任何能够联系外界、传送消息的电子设备上船。 是的,安戈尼塞号不接受客人携带科技产品。 这样奇怪的设定本应该不会被人接受。但前来登船的人却默认了这项规定,哪怕是吹毛求疵的富豪,也顺从了这项规矩。 现在正是客人们的登船时间。 富人们三三两两排着队,船员在地面上检查过船票之后,便率先将行李拿走检查,再搬送到各自的房间之中。 被检查过船票的富人们则登上船,由另外一批人再详细地检查身上是否携带可以拍摄、录音的仪器。 富人通道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相比于这里,第一层的平民通道处却格外拥挤而嘈杂。 人人拿着手里的行李,满头大汗挤在人堆之中。汗水和脚臭味熏鼻,男人的破口大骂声与女人的高跟鞋奏成了一首令人心烦的前奏。 “好热,”卓仲秋索性摘下鸭舌帽,反手给自己扇着风,“几百人挤着上船,他们还查得那么仔细,我快要燥死了。” “是啊,”陆有一恹恹地道,“我渴得嗓子都冒烟了。” 闻人连将手里的水递给他,笑道:“匡正一点汗也没流,你们几个快成了干尸。” “那能一样吗?”陆有一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水,舒服地擦擦嘴,羡慕嫉妒地看着匡正,“匡正天天待在火炉旁,他已经习惯这种气温了。不过比起匡正,我最羡慕的还是……” 他的目光移到了人迹稀少的富人通道上,“嘤,好羡慕。” 叶寻低头,在小粉身上蹭了蹭头顶的汗水,往周围的人们看去,“很不对劲。” “他们看起来都很穷,”他看到一个男人擤了把鼻涕,手指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至少没有闲钱,会来购买一张昂贵的船票。” 普通船票也需要四位数的价格。 闻人连低声道:“是啊,而且登船的普通人数量要比富豪多上数倍。他们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趋之若鹜。” 这艘游轮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甘愿掏出这么一笔“巨款”也要上船呢? 富人通道上。 男人穿着绅士,女人光彩照人。每个人的身上都佩戴着极为醒目的名表和珠宝,但即便如此,总有几个人格外显眼。 船员一路小跑到地面上,来到客人跟前,弯腰恭敬道:“客人,请把您的行李给我。” 戴着墨镜的黑发青年将手里的行李和船票漫不经心地交给他,“小心些。” 黑发青年穿着一身休闲装,亮丽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墨镜遮住了眉眼,下颔的线条却优美而利落。他嘴唇如玫瑰花色般艳丽,又含着几分轻佻风流。 现在轮到他登船了,在他身后,葛祝努力绷起脸,想演出有钱人的样子。 两人走上楼梯。葛祝小声道:“江落,你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有钱人一样。” 在登船前两天,葛祝特地去找陆有一学习了什么叫做有钱人的气质。但陆有一完全没有这玩意儿,他只能狂补影视剧,从荧幕上学习怎么去做有钱人。 但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船,这么大的阵仗,葛祝心里还是有些怯。 江落回头,将墨镜拉到鼻梁上看他,低声:“你就记住四个字——目中无人。” 葛祝咳了两声,“我努力。” 江落也没当过有钱人,但他了解池尤啊。 把池尤那态度拿过来,去掉温柔表象,那样的傲慢和冷酷,决然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船上,船长笑容满面地伸手和江落握手,这些人常年出海在外,身上有一种长年累月留下来的海风味道。 “欢迎尊贵的客人登上安戈尼塞号,”船长再和葛祝握了握手,“早上好,钟卫先生,陆奇先生。” 江落笑着,心情很好地道:“你好,船长。” 船长朝右边伸出手,“请到那里进行最后一项检查,提前祝福您旅游愉快。” 江落和葛祝往右边走去,走进了一间装饰精美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等了两个船员,他们戴上手套,来到江落两人的面前,“先生,我接下来会为您进行最后一道检查,还请您配合。” 江落点头,张开手让船员检查。但船员即将碰到他时,却突然停下,朝着门外道:“大副。” 江落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悠闲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应当是中西混血,轮廓深邃,暗金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优雅又散漫地垂落在深蓝如大海似的眼边。 船员走过去道:“大副,有什么事吗?” “我来检查这位客人,”大副语气扬起,道,“你去看一看其他的客人。” 船员应了一声好,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旁边的葛祝正在被检查身上的口袋,匆匆忙忙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大副走到了江落的面前,江落探究似地看着他。 男人嘴角挂着捉摸不定的微笑,他伸手从盒子里抽出一双白色手套,缓慢地戴在手上。 白色手套包裹住他修长的手指,大副的五指张开,让手套更加服帖。他笑着抬起头,走到江落的身前,客气地道:“客人,我要开始检查您了。” 语气愉悦。 “首先,请张开嘴。” 大副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太过于浓重,多看几眼,江落就认定了这个大副一定就是池尤。这家伙竟然连装都不装了。江落眉心跳了跳,眉头紧皱着张开了唇。 带着白手套的食指伸进江落的唇内,一颗颗地抚摸着江落的牙齿。他的动作缓慢而暧昧,像是特意放慢似了的挑逗。细细密密的痒意从上颚泛起,江落坚持了一会儿,唇齿累得发酸,便后退一步,想要合上嘴巴。 “不可以哦,客人,”大副按住了江落的下齿,强硬得再次撑开江落的唇,“我还没有检查完。” 江落眼里闪着火星子,瞪了大副一眼。 长久地张开唇,口水都他妈出来了。江落不太舒服,他眼尾扫过大副那张脸,拳头悄然捏紧。 大副慢条斯理,终于检查完了唇内。他的手指从里面缓缓退出来,好似留恋一般在江落的唇上轻点,赞美道:“客人的牙齿整齐干净,十分美丽。” “谢谢,”江落拿过水漱了漱口,冷笑一声,“我也很喜欢我的牙齿。” 大副拿过胸前口袋中的手帕,擦过手指间的晶莹水液。他可惜无比的看着帕子,那表情竟然有点像人参精看着江落放跑洗澡水的神情。 “那么接下来,我要检查您的头发了。” 大副将一把椅子移到江落面前,彬彬有礼道:“您请坐。” 江落皮笑肉不笑地坐了下来,语气不好地道:“我希望你能加快点速度。” “是,”大副弯腰道,“我会听取您的意见。” 手套微凉的触感从江落的头皮擦过。 大副闲聊似地道:“客人从哪里来?” 江落:“我认为你们的工作守则有写明不询问客人隐私这一条。” 大副闷声笑了,“抱歉。” 手指滑到江落的发尾里,大副又道:“客人姓钟?这可真是一个少见的姓。” “那应该是你的见识太少,”江落反问道,“你叫什么?” “温斯顿。” “温斯顿,很好,我记住你了,”江落偏过头挑了他一眼,“继续吧。” 头发很快便检查完了,江落重新站起身,张开了双手。 大副从他的腰侧检查到两臂,逐渐滑到手腕。带着白手套的双手从手背往下,轻巧地插入客人的指缝之中。 黑发客人似笑非笑,唇齿间的热气危险十足地扫过大副的下巴,“大副,你似乎正在对我进行骚扰。” 大副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客人怎么会这么想?” 他比江落高,手臂也比江落长。白色指套轻松地触碰到了江落的指尖,在圆润的指甲上轻碰,便极快地收了回来。 “身材比例也很完美,”大副毫不吝啬夸赞,“您是我今天见到的所有登船客人中最美丽的一位。” 江落放下手,指甲从大副的手背上划出血痕,他挑剔地道:“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你的夸奖令我觉得乏味,让我说声‘谢谢夸奖’都很难。” “是么?”大副可惜地叹口气,“那我需要再多想一些新奇的赞美话语了。” 他道:“客人,请转身。” 江落转过了身。 一旁的葛祝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他抬头看向江落,无比疑惑,“江……钟卫,你怎么这么慢?” 江落道:“那大概是给我检查的这一位手有残废。”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丝毫不掩饰,有钱人的傲慢无礼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此任性的模样,若是给他检查的是一位真正的船员,怕是吓得手都要发抖了。 但大副的手却很稳,甚至格外严谨地不放过每一处没有检查过的地方,真正做到了从头发丝检查到牙齿,从手指尖检查到脚尖。 等到江落被彻底检查完后,葛祝已经在旁边坐着发了好几分钟的呆了。 大副将江落的外套送上,笑容完美,“检查结束,多谢客人配合。您出门右拐,一直走到房间就好。” 江落搭着外套,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和葛祝往外走去。 葛祝正要往右边走,却见江落往左边去了。他不解地跟上去,纳闷道:“往这边走干什么?” 江落道:“我找下船长。” 船长还站在通道口处,瞧见江落和葛祝过来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主动走过来道:“两位客人,请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有一件事,”江落道,“船长,我要向您投诉一个船员。” 船长更惊讶了,他洗耳恭听,“您说。” “这船上的大副,一个叫温斯顿的男人,”江落扯起笑,笑意却绝不美好,“我要投诉他性/骚扰我。我希望您能做出公正的处理,我唯一的要求,让这个温斯顿滚到狗屎里,别让他再出现老子的面前。” 船长:“……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肾有点虚,明天下午六点加更 85、第 85 章 黑发客人从船长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满意地点点头,和葛祝往回走去。 没走两步,他们却听到平民通道上传来一片喧嚣。江落回头看去, 原来是一个船员粗暴地将一个平民扔下了船,那个人砸到了海里,狼狈地爬到了岸边。 船员威武雄壮,满脸横肉。他抓着船边,朝落水的穷人吼道:“没票也敢登船, 赶紧给我滚,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爬到岸边的穷人脸上被揍了一拳, 鼻血糊了满脸,他胆怯地缩了缩, 又鼓起勇气道:“我有票,但被你给撕了——” 船员冷笑一声,“还敢骗人?” 被扔下船的穷人原地发呆了一会, 也不再继续闹下去,灰溜溜地离开了。 江落身边的一个船员道:“他叫程力, 是我们船上脾气最不好的一个,还是个抛弃妻女的混蛋,最喜欢欺负穷人, 还满嘴牛皮谎话。客人要是有事吩咐,最好不要找他。” 下方, 程力朝水里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落和葛祝看完热闹,和船员告别离开。路上,葛祝问道:“江落, 那个叫温斯顿的大副真的骚扰你了吗?” 闻言,原本看着挺生气的江落却出乎意料地露出了一个笑。 江落发现了恶鬼的一个秘密。 说是秘密,其实更像是一个笑话。对他产生欲望的恶鬼,好像并不知道如何抒发欲望。 检查他的时候,恶鬼的动作虽然挑逗暧昧,但却总有些不得其所的欲念在掌中四处逃窜。恶鬼表面笑得云淡风轻,游刃有余,但江落却能感觉到他内心阴沉而又无处发泄的烦躁。 多可笑啊。 池尤,一个强大到好像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恶鬼,一个心机深沉谋划巨大的池家掌权人——竟然连做/爱都不会做。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江落差点没笑出声。 他在心里大肆嘲笑池尤,一想到池尤曾经对他说的让他危机感突生的“要上了他”的话,江落就后悔不已。 当初在小巷子里,他怎么就用了保命符了呢?就那种情况,估计池尤都不知道怎么上,最多是跟着电视里那场含糊的床戏一样,没有章法地胡乱摸他几下。可惜,太可惜了,白白浪费了一张保命符! 江落在葛祝奇怪的目光中压下笑意,他轻咳一声,打开房门:“他的动作让我很不舒服,算了,别说他了。” 葛祝跟着他走进来,等江落关上门之后,他彻底放松了,瘫在沙发上道:“装有钱人可真累啊。” 葛祝身上有股佛气,出尘脱俗得像是不染半分铜臭,为了改变气质,他还专门戴上了好几条大金链子,压得脖子生疼。 江落走到阳台上,葛祝摘下金链子,畅快地呼出一口气,也跟了上去。往下一看,登船的人已经上来了一大半。 他们看了一会儿,葛祝道:“奇怪……” “我怎么没在登船的人群里见到小孩?” 江落眉头一皱,仔细看了遍人,“确实没有小孩。” 葛祝突然眼睛一亮,指向下方,“快看,闻人连他们上船了。” 江落往平民通道看去,几个同伴已经走上了船。 他们从阳台上回到室内,葛祝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张请帖和一个黑色的盒子。他拿起来看了一遍,“江落,这有一封舞会邀请函。” 江落走过去接过邀请函看了一遍。 在安戈尼塞号上,即便缺少电子产品,但富人的娱乐活动却决然不少。 今天晚上,安戈尼塞号开船的当日,会在舞厅举办一场舞会。这场舞会,富人和平民都可以参加。但却有一个奇怪的规矩,富人们需要佩戴半张面具,与平民在舞会开始前进行抽签,如果抽到画有王冠图案的卡片,那便代表着成为了舞会中的“主人”,如果抽到画有锁链图案的的卡片,那就成了“奴隶”。 主人有权力挑选奴隶,但奴隶却没有权力拒绝主人的选择。 规则很大胆,但邀请函只做邀请,并不强制所有人加入。 但如果加入,就视为默认规则。 江落若有所思,“我猜你的房间里也有这样的邀请函。” 葛祝回房看了看,很快,他就拿来了相同的一张邀请函和一个银色盒子,“你猜对了,我的邀请函内容和你的完全一样。” 两个人拆开盒子,里面都是一副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 江落盒子中的是一副黑色面具。红宝石在侧脸点缀出一朵绽开的火红玫瑰,黑色羽毛钉在耳旁,神秘靡丽,像是西方神话中的贵族配饰。 他轻轻拿起面具,侧头看向葛祝的盒中。葛祝的盒子里是一款银色面具,款式比江落手中的要简洁许多。 葛祝不确定道:“江落,我们参加今晚的舞会吗?这个抽签规则,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 “我也感觉不是很好,但还是要参加,”江落耸了耸肩,藏起因为这种规则而产生的好奇和兴奋,“搞清楚这艘轮船的秘密,才能搞清楚血鳗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更何况在舞会上,是我们和陆有一他们碰面的最佳时机。” 葛祝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那希望我们能抽个好签。” 江落闻言,兴奋劲儿猛得一滞。 拼手气的话……他能抽中主人牌吗? 但人哪有一直倒霉的?江落说服自己,没准他已经转运了,否则又怎么会抽到富人船票? 这么一想,他又稳住了。 在他们休息的时候,陆有一几人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普通房间内空间狭小,床铺拥挤,并且是两人一间房。每间房只有三瓶矿泉水免费,其余就没有了其他的东西。 陆有一和叶寻一间房,闻人连和卓仲秋一间房,匡正和塞廖尔一间房。 他们把东西放好之后,就站在门边,看着来来往往找房间的人。 “在这在这,你们走错了!” “谁鞋被踩掉了?过来拿走。” 吆喝声吵闹声混杂,六个人聚集在一间房里,同样看到了舞会邀请。 “要去吗?”卓仲秋问道。 闻人连将邀请函上的内容看完,缓缓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要去,”卓仲秋坐在床边,道,“我刚刚在船尾逛了一圈,想要去船头的时候被船员给拦了下来,他们禁止平民进入船头,据他们所说,那里是有钱人的活动区域。”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么严重的等级划分,”陆有一嘟囔,“竟然还有那么多能忍受这种歧视的人抢着上船。”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奇怪,”闻人连笑眯眯地道,“穷人们登船,大概率是为了钱。可是一艘游轮而已,驶入深海再回来,他们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利益,才能抵得过死亡的风险?” 匡正突然道:“他们不一定知道自己会死。” “说得对,”闻人连打了个响指,“今晚的舞会把人分成了两种身份。一种是‘主人’,一种是‘奴隶’,这两个词寓意良多。或许这些登上船的穷人,在富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奴隶而已,穷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这艘游轮的目的地在哪,他们又要做什么。” “我们现在还对富人区域一无所知,据仲秋所说,富人和穷人的活动区域并不重合,我们没法去富人区找江落他们,也不能等着他们冒着被盯上的风险来找我们。就只有这场舞会,是我们可以合理碰面的地点。” 塞廖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们也可以抽到主人卡吗?” 叶寻淡淡道:“大概率不可能。” 这场舞会,很明显是给富人们娱乐的活动。 * 安戈尼塞号起航了。 海岸线逐渐远去,与一艘艘货轮擦身而过。港口的海水浑浊昏黄,但逐渐,海水变为了深沉的蓝色。 海鸥盘旋在游轮上方,风声呼啸,江落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他远远朝着甲板上看去。 甲板上已经站着很多人,围在栏杆旁看着大海。还有几个船员从中走过,检查着救生圈和绳索。 在海面上,时间逐渐被混淆。富人房间有时钟和报纸杂志,也有解闷的桌游和扑克。江落和葛祝玩会游戏打发了时间,又去吃了顿自助餐。晚上七点来临时,便换上了衣服来到了舞厅。 夜色降临,乌云遮住了星空。 舞厅灯光明亮耀眼,人群在其中觥筹交错,开怀畅饮,繁荣又热闹。 江落和葛祝戴上了面具,一半的面容被遮掩。门前的侍者看到他们的面具,神色恭敬地将手里的抽签盒放在了桌子上,拿起了另外一个抽签盒递了过去,“两位客人请。” 江落给葛祝使了一个眼神,鼓励他先上。葛祝咽咽口水,心道福生无量天尊,闭着眼抽出来了一张卡片。 江落,“是什么?” 葛祝睁开一只眼,颤颤巍巍地将卡片翻过来,下一瞬猛地松了一口气,“王冠卡。” 代表着成为了占据主动权的“主人”。 江落默默看了他手里的卡片两眼,压下蠢蠢欲动想抢走的危险想法,看向侍者,“有人在这盒抽签卡里抽到奴隶卡了吗?” 侍者微笑道:“目前还没有过。” 江落暂时放心了,他将手探进抽签盒中,选中了一个卡片,正要拿出来时,却有另外一只手也探入了盒中。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和江落的手指缠绕,如扑克牌般大小的卡片堆积在他们的手旁。 江落抬头,在他身后,戴着纯白面具显得分外诡谲的男人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下颔。他勾起愉悦的笑,夜色下,他深蓝到犹如黑暗的眼眸透过面具和江落对视。 “大副,”侍者弯腰,“不能两个人同时抽签。” “嘘,”男人另一手在唇前竖起,“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侍者不再说话,默许了男人的行为。 “客人,我觉得您选错了卡牌,”大副看向江落,某种恶劣的戏弄从他魅力十足的嘴角流露,他慢条斯理地道,“您可以选择这张。” 无人能看到的抽签盒中,江落的手心被一张卡牌旖旎地画出一道发痒的圆痕。 作者有话要说:  江落:……噗 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啥都不会还调戏人很搞笑的 86、第 86 章 江落的表情倏地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放在恶鬼的眼中, 这就是惧怕和怒火交加。黑发青年想必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殊不知,江落只是在忍住不笑而已。 真枪实弹都不懂, 就上前来戏弄人,江落只觉得池尤很好笑。 乃至江落跃跃欲试地想要在虎口蹦跶了。 他眉梢一挑,狭长的眼尾似笑非笑扫过大副,这一眼好像裹着蜜糖外衣似的,“是吗?” 抽签盒中, 他轻轻碰了碰掌心中的卡片,轻佻笑了,“大副, 你想让我拿这张?” 卡片表面光滑,摸不出来任何的凸起。但江落可不相信池尤会这么好心, 专门来送给他一张他想要的主人牌。 恰恰相反,池尤明显是来故意扰乱他,给他填麻烦的。 就如同曾经那一杯和合符水一样, 江落怎么可能会再次中池尤的计谋。 恶鬼那张纯白色的面具在夜色和灯光下割裂成了两半,瞧起来甚至有几分无声无息的恐怖, 他轻笑一声,“相信我,我手中的牌才是你想要的牌。” 他的语气戏谑, “客人手里的那张卡牌,可不多见呢。” 江落审视地看着恶鬼的每一个表情。 恶鬼从容自若地笑了笑, 深邃的眼眸中隐隐含着几分兴致盎然。手心的卡片继续在江落的皮肤上画着圆,漫不经心的模样,又似乎是笃定了江落的选择。 江落突然一笑,抽签盒内的手指主动往前探去, 似有若无地在恶鬼的手套上暧昧划过。江落对他眨了眨眼,“大副先生,但我却总觉得你不怀好意。” 恶鬼既然能调戏江落,江落为什么不能调戏回去。 压制恶鬼很爽,当然,前提是这恶鬼没了吃掉江落的本领。 一旁的葛祝耐心地等着他们,侍者的表情也没露出丝毫不对。因为只从表面上看去,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在抽签盒内的手已经拉扯在了一起。 恶鬼勾住江落的手指,只是握个手而已,却有无尽的痒意,仿若藕断丝连,无形的丝线束缚着这两双同样修长同样骨节分明的手。 男人深蓝眼眸中暗火稍起,“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卡片滑到了江落的指尖,尖锐轻轻碰了碰黑发青年饱满的指腹,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红痕。 恶鬼饱含深意地道:“或许让你抽走这张牌,也是不错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江落突然迟疑了。 他看着恶鬼琢磨不透的笑容,开始怀疑这是否又是池尤的一个陷阱。 他抽中了主人牌,池尤说这句话的目的只是想要迷惑他,递给他的也是一张奴隶牌。但也有可能,他确实抽中了奴隶牌,恶鬼看似在帮他,实则不过是知道江落不会接受他手中的牌,等结果出来,江落只会看着擦肩而过的主人牌悔恨不已。 所以,他到底该不该换牌? 恶鬼好似瞧出了他的动摇,笑声中多了几分愉悦和蛊惑,“所以客人,您到底选择哪张呢?” 侍者适时地出声提醒,“客人,请抽出来您的卡牌吧。” 江落镇定无比地笑了笑,瞧起来自信无比:“不急。” 他撩起眼皮看向了恶鬼,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恶鬼挑眉,弯腰凑得更近。 “恶鬼先生,”黑发青年的吐息喷洒在池尤的耳朵上,他道,“你这具壳子,没有你的本体让我喜欢。” 恶鬼喉结轻滚,他闷笑道:“我的荣幸。” 彼此的气息交缠着,恶鬼没有想到江落竟然会主动凑上来。他心情好极了,“基于客人您今天的美丽,我忍不住想要再提醒您一句。” 恶鬼手中的那张卡牌插入了江落的指缝,“这一张,最适合您。” 这句话停在江落的耳朵里,犹如是在说:这一张奴隶卡,最适合做你的身份。 江落轻呵,下定了决心。他果断利落地收起笑容,无比干脆地抽出手,拿出自己的那一张牌,“不用了,我觉得这张才是最适合我的牌。” 恶鬼的嘴角笑容变成了虚假的遗憾,他也跟着抽出手,白色卡牌转了一圈,带有王冠图案的那一面对向了江落。 “主人牌。” 江落神色不定地看着他卡牌上的金色王冠,半晌后,他低下头,拇指逐渐从自己的卡牌上移开,定定看了中间的图案几秒,突然语气轻松地笑了起来,“真是幸运,我也是一张主人牌。” 他不待别人说话,就自然而然地将卡牌插入了胸前口袋之中,笑意盈盈地道:“多谢大副带给我的好运,各位,我们要进入舞池了。” 江落转身就要走,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瞥了大副一样,“对了,我记得我曾经跟船长投诉过你,他答应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过算了,”他耸耸肩,转过身,黑发在空气中划出潇洒帅气的弧度,“毕竟有些人跟个虫子一样,甩也甩不掉。”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走进了舞动的人群之中。 大门处静默片刻,侍者主动开口道:“大副……” “你没看他的卡牌。”大副打断了他的话。 侍者疑惑道:“难道不是王冠卡?” 大副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也是,以你们这样的废物……”怎么可能看穿他。 舞厅内乐声轻柔。 躲过端着酒杯走来的侍者,江落的脚步飞快。 葛祝都快要追不上他了,“江落,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今天才发现,你腿是真的长。” 江落的速度更快,直到转头一看,看不到池尤之后才放缓了脚步。他拉着葛祝站到角落里,脸色沉了下来。 葛祝的心都提了起来,“怎么了,出事了?” 江落从口袋中抽出自己的卡牌,他拇指向下,露出上方的图案。 黑色的锁链清晰无比。 葛祝:“……” 过了好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原来陆有一说你奶毒加运气差的话都是真的。” 江落感觉到了一阵扎心,他无力地道:“这次只是例外。” 葛祝的眼神明显不信,但身为一个好人,他还是安慰道:“没关系,江落,我相信你会转运的。常言道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这次倒霉了,下次好事就要将近了。” 江落呼出一口浊气,他将卡牌放回口袋中,“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我需要给自己换一张卡牌。” 葛祝:“怎么换?” 江落看向门边。 他们刚刚一路走过来,经过了许许多多的人。舞厅中的富人和穷人极易区分,不止是衣着和举止上的不同,最醒目的是脸上是否佩戴着面具。 富人全部带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面具或华丽或低调,细节之处全是高高在上的奢靡气息。而穷人则干干净净地露出了一张脸,在这种场合下,犹如是被人打量价值几何的货物。 江落的目光移到了墙上。 墙上贴着舞会的规矩。 第一条:不能拒绝别人查看卡牌的要求。 第二条:“奴隶”必须无限制地听从“主人”的话。 第三条:主奴表演舞台时,“主人”要保证“奴隶”的性命安全。 …… 每一条,都蕴含着巨大的信息点。 和二三条相比,第一条反而不算些什么了。 主奴表演是什么,保证奴隶性命安全,换个意思理解,那就是表演时只要不弄出人命,做其他的事情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在表演舞台时段,奴隶的性命是否就没有保障? 而规则又是谁制定,不遵从规则又会有什么惩罚。 江落眸色沉沉,目光又移到了第一条规矩上。 这么苛刻的条件,富人占据便宜,穷人却大多危险。但放眼看去,舞会上的平民却数不胜数,有渴望着嫁入豪门面容姣好的女人,也有蠢蠢欲动想要勾搭富婆的男人,还有肥头大耳眼冒贪婪之色想要来场艳遇的中年颓废人群。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即便拿了奴隶牌也会遇见一场浪漫的一夜艳遇,但江落却并不觉得会如此。 锁链牌如一张烫手山芋,江落想,我要立刻换掉它。 按理来说,他本不应该这么着急。 毕竟江落的脸上带着面具,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有钱人,而有钱人又大多拿的是主人牌。拿主人牌的其他富人不会专门来查看江落的卡牌,而身为奴隶的人就更不会要求江落亮牌给他们看了。 ——提前是池尤不在这场宴会之中。 江落几乎能想象得出来,等池尤反应过来他是奴隶牌之后,那恶鬼会露出怎样的饶有兴趣的笑,他又会做些什么过分的事。 危机感悄然袭来。 江落本来都确定池尤不懂得怎么抒发欲望了,因为这次对自己的毒奶,江落又不确定的想,他推断出来的池尤不懂做/爱的这个结果,会是真的吗? 江落觉得自己推测得有理有据,但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心底问,万一呢。 如果你又毒奶了呢。 面具之下,黑发青年的眉眼抽了抽。他招来葛祝,低声道:“你待会和我这么配合……” 交代完之后,两个人重新回到了大门处。 江落走上前,侍者看到了他,施礼道:“先生,请问有事吗?” “是这样的,”江落慢吞吞地道,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任性,“我的卡牌丢了,我想要重新抽一张。” 侍者平静地道:“当然可以。” “但是属于富人的抽签箱数量有限,如果您想要重新抽取,只能从属于平民的箱子中抽取,”侍者道,“您还要抽吗?” 江落沉默了一会,“如果那些穷人的卡牌丢了呢?” “那很可惜,”侍者露出同情的表情,“无论他们之前抽了什么牌,都自动沦为了‘奴隶’身份。” 江落抿唇,正要动用第二个计划,就见到不远处走来了六个人,正是陆有一几人。 陆有一几人刚开始没瞧出来他,等走进之后看到江落那标志性的黑发和身材后,就认出了人。 但彼此装作互不认识的模样,走到了侍者面前。 侍者同样请他们抽签,江落暗含同情地看着他们,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别抽了,回去洗洗睡吧。 这里进来了我和葛祝两个人就够了。 奈何他摇头的时候,陆有一便已率先将手伸进箱子里,他对着江落的摇头一脸迷茫,下一刻就从箱子里收回了手。 “这是什么牌?”他把卡牌上的王冠图案翻过来给众人看,挠头懵逼,“好的还是坏的?” 侍者有些惊讶,他恭喜道:“恭喜您在这个箱子中抽中了罕见的主人牌,这还是今晚的第一个。” 江落:“……” 作者有话要说:  落落:突然就对全班倒数第一升起了深深的羡慕…… 落落不是倒数第一之后陆有一荣升为第一 87、第 87 章 陆有一无比幸运地抽中了主人牌, 江落虽然心塞,但一个更好的计划出现在了脑海中。 他不再阻拦他们,而是装作一副对穷人抽中主人牌极其不满的模样道:“为什么平民箱子里还有主人牌?” 侍者对他的表现毫不惊讶, 安抚地道:“客人,还请您理解,抽签结果不在我们的预测之内。” 江落冷笑一声,抱臂站在一旁,“那我就在这看看他们到底还能再抽出来什么牌。” 陆有一几个人虽然是一起前来, 但却是两两一对,彼此也装成并不熟悉的样子。他们六个人很快便抽完了牌,和江落所料的一样, 除了陆有一,其他人抽到的都是奴隶牌。 江落嗤笑一声, 幸灾乐祸地道:“也不过这样。” 他一副没了兴趣的模样,转身就要回到舞厅之中,走之前好似想起什么, 停下脚步转头向侍者问道:“如果我和另外一个主人同时看中一个奴隶怎么办?” “那自然要看两个主人间的交涉情况,”侍者道, “我们这里没有严明不让做的事情,那就都可以做,我们并不会插手其中。” 侍者又道:“您不重新抽签了吗?” 江落问道:“如果我重新抽的签不满意, 我可以一直抽到我满意的签为止吗?” 侍者摇摇头:“哪怕是您,也只是多了一次的抽签机会。” “那不用了, ”江落不客气道,“这样还不如去找我丢失的那张王冠卡。” 侍者笑道:“那就祝您好运。” 几个人分成了两波进了大厅。很快,八个人就聚集在了无人注意的角落之中。 闻人连低声问:“你的卡牌丢失了吗?” 江落摇了摇头,“我抽中了奴隶牌。卡牌丢失只是我想要重新抽签的借口, 这个计划失败了,但我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能够成功。原本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计划,恰好葛祝抽中了主人牌,我大可以和他组队,但主仆之间还会发生变动,这个计划就不可行了。” 这么严峻的局面,其余几人不由露出了些忧色。但江落却突然笑了出来,“原本只有葛祝一张主人牌,我还做不了什么,但现在我们有了两张主人牌,就有极大的可以操纵的空间了。” 他眼中闪着光,定在了陆有一的身上,“首先,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平民抽中了主人卡。” * 酒水醇香,舞厅内的人影跳动,外面海风冷冽,室内却温暖如春。 少女的芳香和男士的烟草气息交织,攒动的人群之中,富人们正在推杯换盏,用猎户打量猎物的眼神对着众人评头论足。 但人群之中突然发生了骚动。 富人们抬头去看,“那里出了什么事了?” 端着托盘的侍者道:“有一位富人看中了一个平民,但那个平民却说自己不是奴隶。” 不是奴隶的平民?有意思。 富人们好奇地围过去,骚动的地方已经围了许多的人。人群中间,一个戴着银色面具和大金链子的富人粗声粗气地道:“你说你不是奴隶,那把你的卡牌拿出来给我看看。” 陆有一尽力做到江落所说的吸引众人目光的要求,他倏地将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表情夸张又凶狠地瞪向葛祝,“你以为我在说谎?” 葛祝被酒杯摔碎的声音吓了一跳,还好他戴了面具,坚持着说出了自己的台词,“快点,我要看你的牌,你是不是不敢拿出来?” 陆有一不爽道:“我凭什么要给你看牌?” 一位看热闹的啤酒肚富人认定了这个奴隶在说谎,他冷笑一声,出声道:“你看看墙上,这里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能拒绝别人查看卡牌的要求。” 陆有一脸色一变,正当别人以为他会承认自己说谎时,就见到这个平民不情不愿地抽出了自己的牌,怼到葛祝面前道:“看啊,你看啊,我都说了我是主人牌!” 他顺势让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看清了自己手里的牌,生怕别人看不清,陆有一举得手都累了才放下来。 富人们也看清了他手里的牌。 他们顿时兴致缺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还有许多人窃窃私语,言语间颇有微词。 “竟然真的让平民抽到了主人卡,这场舞会是怎么策划的?” “看那张平民的脸就让我作呕,我们这群‘主人’里面竟然混入了这么一个老鼠屎。” 葛祝和陆有一成功退居幕后,不露声色地回到了江落身旁。 陆有一和江落交换了手里的牌,江落低声道:“你们保护好自己,葛祝手里的主人牌谁有需要就给谁,在外人眼中,你们两人已经是主人牌,他们不会再来招惹你们。你们还可以将两个人作为奴隶保护起来,安危暂且解除了一部分,接下来打探消息的时候你们要小心,至于其他的,等着按计划配合我。” 江落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舞会之中。 不见了同伴之后,他理了理衣服,擒着风流笑意走向了几个正聚在一起交谈的贵妇人。 “美丽的小姐们,晚上好,”江落下巴微扬,他的黑发在肩头划出优雅的弧度,“可以让我也加入你们吗?” 几个贵妇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互相对视一眼,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了。” 江落对着一旁的侍者招手,亲自给三位贵妇人递上酒杯,笑意晏晏道:“小姐们正在聊什么?” 黑发青年瞧起来像是一位身价不菲的绅士。比他未知的身价更迷人的是他的举止和容貌,哪怕面容被面具遮挡了一半,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和勾着笑的唇角仍然十足的惊艳。 “我们正在谈论美容的话题,”其中一位红发的贵妇人情不自禁地回答道,“正在谈还是年轻时的皮肤才更光滑有弹性呢。” 江落惊讶地道:“您现在难道不是正年轻的状态吗?” 三位贵妇人又捂着唇笑了起来,红发贵妇人被夸赞得笑意都忍不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硬是压下虚荣心,谦虚地道:“哪里有您说的那么夸张,我们上船,不就是为了显得更年轻点?要是真是十八岁二十岁的年纪,我们也不用来了。” 江落眯了眯眼,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也不知道血鳗鱼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夸张,”另一位贵妇人担忧地道,“但瞧薛家的夫人,她年轻了整整二十岁的样子。我跟她去按摩的时候,她身上松垮的肥肉也都消失不见了,简直像变了一个样子。” “性格也变了不少,真是让人羡慕啊……我和我先生说也希望能年轻二十岁的时候,他还来取笑我,看看,他现在也不是登船了?” “他们那些臭男人可不是为了美容登船的,在他们眼里,只要有钱可不就是有了数不尽的美人?” “呵,我觉得血鳗鱼能增长寿命的传言比能美容的传言更离谱。” 血鳗鱼能够增长寿命和美容。 江落若有所思,但得到这些信息之后,他却没有走,而是引着她们的话头,认识了许多蒙面中的富人。 很快,舞厅的灯突然灭了。三秒后,暗色的灯光亮起,一道追光灯打到舞台中心。站在追光灯下的侍者站在话筒前,笑容热烈道:“各位,主奴表演舞台现在开始!” “嘭”的一声,侍者头顶的彩炮绽开,缤纷彩纸漫天飘扬。 舞台下的人群热情地鼓着掌,江落听到身边有富人兴奋道:“总算等到这一项开始了。” 侍者嗓子高亢,情绪饱满地道:“主奴表演舞台上只有一条规定,‘主人’要保证‘奴隶’的性命安全,除此之外,舞台全部由持有王冠卡的主人掌控!现在,有没有哪一对主人和奴隶想要第一个登上我们的舞台?” 隐藏在人群中的匡正将闻人连和卓仲秋护在身后,怕有主人牌的人将他们选做自己的奴隶。 闻人连无奈地道:“大块头。” 匡正低头,闻人连看着他诚挚地道:“你要比我们危险。” 匡正:“?” 闻人连拍了拍他的肌肉,意味深长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你这样的肌肉壮汉拉到台上当做奴隶调/教。” 匡正的面上空白半晌,卓仲秋“啧”了一声,“闻人,你这个想法可真是危险。” 但庆幸的是,在有人看中他们之前,第一位主人已经带着他的奴隶上了台。 这一对主奴的颜值差别极大,主人是像头猪一样的油腻老男人,奴隶却是一个身材丰盈、表情忐忑的少妇。 侍者走到主人面前,和主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点了点头,稍后,就有人从旁边递给了一个狗链子给了富豪主人。 侍者从舞台上退了下去。 富豪主人在话筒前咳了咳嗓子,他故作姿态地把手背在身后,肚子快要顶到了话筒支架。 “在以前,我养过一只母狗,但那只母狗因为咬了我一口被我送进厨房,成为我的一顿午饭,”他说话间的大黄牙显眼,“今天,我就来给大家表演一场不会咬人的母狗与主人的戏码。” 他看向少妇,笑得满脸横肉颤抖,“过来跪下,戴上狗链。” 少妇颤颤巍巍地跪下,将狗链戴在了脖子上。富豪拉着链子,恶心地笑了两声,伸出手道:“舔舔主人的手。” 少妇含着泪做了。 富豪拉着她在舞台上走了两圈,中间还时不时一巴掌拍到少妇的臀部,咒骂道:“快点!” 卓仲秋几人看得心头火气,他们正要按着计划闹起来,就见舞台下少妇的丈夫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下一秒就要往台上冲去,“你别碰她!” 侍者拦住了丈夫,“很抱歉,你不能冲上去打断主奴表演舞台。” 看着这一幕的平民打了一个激灵,陡然从醉生梦死的舞会之中清醒了过来,他们看着舞台上屈辱的少妇,却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一个是少妇,下一个是不是他们自己?他们心里既胆怯又气愤,但还是不敢违抗富人,平民们默默看着这一幕,没一个人敢出声说话。一时间只有少妇丈夫的怒吼声:“你们太过分了!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舞台上的富豪对着台下的丈夫哈哈大笑,又更过分地踢了少妇一脚。 平民中,不知道谁又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凭什么富人大多数都是主人,我们大多数都是奴隶?” 藏在人群里的陆有一压低嗓子:“对啊,凭什么这样!” 带头的人多了后,平民堆里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嘈杂。 台上的富豪犹如被当众打了一巴掌,表情更加阴狠。江落听到身边有个人不知所措地低声道:“我们之后还需要这些穷人,现在把他们逼急了,之后怎么办?” 另一个人也有些不确定,但还是不屑地道:“他们怎么敢。” 江落冷冷勾起唇,他在人群中走到了最前。 舞台上的富豪呼吸越来越粗重,他被穷人们的抗议彻底激怒了。身为第一个上台表演的主奴,就遭受到了平民的不满,这实在太丢人了。富豪阴森地看向少妇,少妇感觉到了危险,她害怕地往后退去,却见富豪咧起笑,扬起巴掌,正要朝她打下去,一道散漫的声音突然响起。 “威尔顿先生,你可以停止了。” 富豪低头看去,看到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的黑发青年兴致缺缺地看着他,明明是在台下,但却像是居高临下蔑视他一样,“你的这场表演,实在太无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23点还有一更,本章是9w营养液加更~ 88、第 88 章 “威尔顿”这个名字, 是江落从三个贵妇人嘴里打听出来的。 在这种富人们都处于蒙面中的场合,台上的富豪被喊出来了名字,就相当于被扒下来了匿名的保护套。威尔顿惊惧交加, 却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你是谁?” 江落往前走了一步,光影在他身上投下落地的影子。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毫不客气地开始贬低这个舞会的一切。 “无趣。” “乏味。” “我原本以为这里的游戏会很不一样,谁知道和外面的也没什么差别,低俗, 套路,毫不刺激,”江落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富人们, “你们难道觉得有趣吗?” 富人们脸上也是了然无趣的表情,他们摊摊手, 告诉了江落答案。 来自富人无趣的指责,比穷人的抗议更让威尔顿受不了。他握起拳头,怒火高涨。所有人的目光放在站在最前方的黑发青年的身上, 等他说出剩下的话。 “游戏既然这么无聊,那就改变些规则, 让它变得有趣起来吧,”江落话音一转,“舞会的第一条规矩是‘不能拒绝别人查看卡牌的要求’, 只要在前面稍微加上几个字,这场游戏就变得更好玩了。” “比如, ”他挑起唇,“在查看别人的卡牌之前,要先猜测这个人的身份。” “如果猜错了,则自动降为奴隶身份。” 这话一出, 舞厅内掀起一片哗然。 富人的第一反应是不同意,但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又觉得也不是不行。 他们之间隐秘地讨论起来。 “这样的方式确实比先前要刺激多了。” “这个人是谁?脑子真够灵活的。增加游戏趣味只是最表面的一层,他这个规定一改,看似让富人变得危险,其实只是在安抚那些平民,我们都是主人卡,平民猜对我们的身份又不会有奖励。平民里大多又都是奴隶,很少有主人身份,我们几乎不可能猜错。” “我们当然不会损失什么了,提出这个建议的不就是我们这边的人。” “我同意这条,毕竟我也怕那群穷人会闹大。虽然闹大了也不妨碍什么,但到底是麻烦。” “给了平民希望,又打碎这种希望,我喜欢。” 平民讨论的声音比富人的声音更大。 这个规则的改变虽然对他们来说效果甚微,但这个游戏本来就不公平,他们没有胆量去挑战富人的权威。如今有了希望,总比之前那样好。 闻人连试探地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道:“这样的改变还是不公平,富人很少会答错。” “不一定啊,之前不是有个平民抽中主人牌了吗?”四眼仔眼睛闪烁,不想谈论这个太过风险的话题,“我觉得这个改变很好,至少我们已经是奴隶牌了,降不到哪里去,那些富人就惨了。再说了,参加舞会的人都是自愿来的,他们愿意为了钱来,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闻人连皱眉,突然拉着他的手臂,“要不我们再抗议一次吧,富人没准退的就更多了。” 四眼仔拼命挣脱他的手,“你疯了吗!你忘了我们上船时候签的死亡免责协议了吗?你想死我还不想死,我好不容易大着胆子参加舞会又多赚到了一笔钱,还想活着回去领到我的奖金!” 弄掉闻人连的手后,他就“呸”了一声,埋头躲进人群里,“晦气。” 闻人连收回了手,“死亡免责协议……奖金……” 他看着富人和平民等级分明的交界线,眼神复杂。 刚来到舞会时,闻人连就在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穷人赴会。 对于穷人来说,钱有时候可以买命。 也可以买走尊严,和作为“人”的资格。 * 所有人都默认了江落所说的规则改变,但台上的威尔顿先生却沉着脸大声吼道:“我不同意!” 江落眼里不含情绪地看着他,突然大步上前,从侧边走上了舞台,先前拦住少妇丈夫的侍者这次却没有拦住江落。江落上去将少妇拉起推下台,逼近到了威尔顿的身边。 高挑的黑发青年单手握住话筒,优雅俯身在丑陋的富豪耳边道:“威尔顿先生,你应该睁开你的眼睛,去看一看那些穷人看着你的眼神。” “他们已经知道这场游戏有多不对等了,”江落笑了一声,语气里的危险针扎一般刺入富豪脑子里,“这船上到处都是穷人,蚁多也能咬死象,你要是被蚂蚁咬了一身,也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威尔顿瞳孔紧缩,他听到身前的黑发青年道:“别给我们添麻烦,听懂了吗?” 说完,江落退后一步,看了威尔顿最后一眼,从舞台侧边走了下去。 威尔顿还在愣神当中,但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极致的危险感。 他脊背发寒,浑身僵硬,威尔顿顺着那股可怕的视线看去,就见一个暗金色头发的男人正靠在柱子似笑非笑地注目着他。 片刻后,威尔顿突然疯疯癫癫地从舞台上跑了下来,大笑着一路撞开众人冲到了舞厅外面。 “神经病吧……”被他撞到的人转过头骂道。 江落看着没人再提异议,对着侍者招招手,耳语了几句。侍者走上台,宣布了新的规则,“由这位先生所提议的新的游戏规则,谁有异议?” 侍者等了等,一分钟内没有人出声反对,他继续道:“那么从现在开始,如果想要查看别人的卡牌,必须猜出其人的身份,如果猜错,则自动变为奴隶身份——无论是富人还是平民。” 舞会的乐声再次奏响了起来。 舞台上空空荡荡,没有第二对主奴上场。即便富人知道自己占据优势,但还是没有轻易冒头。 他们的目光在平民的脸上移动,有人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抽中主人牌的平民是谁来着?” 很快,就有人指着陆有一道:“就是他抽中的主人牌,你们可千万别去问他的身份。” 他们记住陆有一的样子,默契地准备避开这个平民。 人群后方,站在阴暗处的大副突然闷笑出声,“真是聪明的想法。” 这样的一个决定,就让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江落的身份。 奴隶不会主动来问江落的身份,富人也把目光放在了平民的身上。哪怕拿着奴隶牌,江落仍然安全至极。 池尤的恶趣味却陡然浓重了起来。 他抬步,向着舞池而去,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清脆,合上了婉转悠扬的伴奏。 在池尤初入人群时,隔着遥远的十数米的距离,江落便好像似有所觉一般,目光穿过众人,精准地投在了池尤的身上。 浅色的眼眸与深蓝的眼眸对视。 江落表情冷静,黑色的羽毛在他耳边扫过。面具架在鼻梁上方,下半张脸被反衬得白得透彻。静静站在那里等着恶鬼走来的模样,仿佛是一场盛宴的终焉。 所有的人群在这一瞬间变得虚假、褪色。嘈杂的声音消失不见,纯黑面具与纯白面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笃、笃、笃”,皮鞋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恶鬼走到了人类的面前。 两个同样英俊、修长,极具魅力的男人对峙着。 他们的对峙吸引了许多人的围观。 江落和池尤谁也没有率先说话,最后还是恶鬼先开了口,他低笑着道:“钟先生,不得不说,您提出来的游戏规则有趣极了。” “谢谢,”黑发青年矜贵地微微颔首,“大副可以去找旁人玩一玩。” “为什么要去找别人,”大副一副惊讶的样子,但他语气里的笑意快要隐藏不住,“难道是钟先生怕我来猜您的身份吗?” 江落嗤笑一声:“您未免想得太多。” 恶鬼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也是,任谁来看,您都是拿了一副主人牌的样子,猜测您的身份实在太过简单。” 江落仿佛骗过了池尤一样,露出了细微的得意之色。他微不可见地放松了些,面具上方,点缀在眼尾位置处的红色宝石玫瑰开得艳丽,“你明白就好。” 恶鬼却道:“但很可惜,我却想要反其道为之。” 江落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你什么意思?” 恶鬼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我要猜您的身份了。” 他身上那股愉悦无处遁形,恶劣与兴奋糅杂,哪怕是围观的人也能看出他的心怀不轨,又何况是正对着他的江落。 在江落越发冷凝的神色中,恶鬼语气高高扬起,“我猜您的卡牌是奴隶牌。” “奴隶牌?”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敢相信,“不可能,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奴隶。” “我打赌他绝对是主人牌,这个戴白面具的是故意想要变成奴隶吗?” 在质疑声中,恶鬼的情绪更加高昂,他哼着歌,问道:“是不是?” 江落深深地看着恶鬼,“你确定吗?我给你一次改口的机会。” 这幅样子看在恶鬼的眼里,就像是害怕得不知所措还要强忍恐惧试图恐吓敌人的猫。他闷笑几声,扶手扶了扶面具,彬彬有礼道:“感谢您的慷慨,但我确定了我的答案。” 江落一顿,缓缓从胸前口袋中抽出自己的卡牌。 他定定看了中间图案数秒之后,抬头看向了恶鬼。 恶鬼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那副掌控全局的从容,似乎笃定了江落的答案。 黑发青年殷红的唇角慢慢扬起,扬得越来越高,露出一个奇异的笑。 他转过卡牌,白色卡牌上的金色王冠在灯光下仿若发着金屑似的光,明晃晃地耀眼。 “恭喜你,大副。” 他的两指捏着卡牌递到恶鬼眼皮底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张扬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你成功降成了奴隶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落落:我爽了你呢 恶鬼:…… 感谢我的好基友明云酒陪我一起讨论出来的“改变第一条规则”这个点!帅爆了! ps:落落要开始爽起来了 89、第 89 章 江落用两张王冠卡骗了整个宴会的人。 他先是让陆有一和葛祝的主人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 让大众不敢去招惹平民身份的陆有一。再让他们两个人将两个同伴当做自己的奴隶保护起来,他则拿走了陆有一的王冠卡,让葛祝手中的王冠卡给剩下的三个人用。 他们八个人现在的身份是互不认识、互不熟悉, 没有人认为会有富人和穷人交换卡牌,也不会认为会有富人将自己的卡牌舍弃给穷人利用。 这样黑暗规则的游戏下,每个人只顾着保障自己的安全,谁有心思管别人?而且还是毫不相干的别人。 而现在,江落最后一个计谋成功了。他手中的这个王冠卡, 也可以让给别人来用了。 这是墙上没有严禁不可以做的规定,只要没写,那就可以, 不是吗? 恶鬼凝视着眼前这张王冠卡。 之前所感觉到的微妙违和感终于在这一刻拨开了迷雾。 他恍然大悟地想,啊, 原来如此。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黑发青年的手指圆润整洁,白净地停留在王冠翘起来的宝石尖端。 他笑嘻嘻地道:“我已经给你一个选择了。” “但我们的大副先生,却总是一意孤行, ”他耸了耸肩,唏嘘无比地道, 突然伸手鼓起了掌,“你一往直前的勇气令我觉得无比的佩服。” 这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好似在说“你的愚笨让我无比的匪夷所思”一般, 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恶鬼也跟着缓缓笑了起来,他唇角高高扬起, “怎么办,我有些害怕了。” 嘴上说着害怕,但看他的样子,分明是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江落微笑着将手里的卡牌放回了口袋里, 转身道:“走吧,奴隶先生。” 恶鬼明知故问地道:“去哪?” 黑发青年回首看着他,拖长音道:“当然是去表演舞台调/教你了——我的奴隶。” 池尤眼中一闪,优雅迈步跟了上去。 快要走到舞台时,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连衣裙的肥胖贵妇人挡住了江落的路。她身上的肥肉被衣服勒出了一道道游泳圈,画着浓妆的脸上垂涎地看着沦为奴隶的金发碧眼的男人,“先生,把你的奴隶让给我,随你开个价。” 江落眉头一挑,他差点笑出了声。忍着笑转过身拽着池尤的领带拉到自己身边,“夫人,您说的是他?” 领带被拽得太过用力,领口松散,露出一小块紧实的皮肤。贵妇人盯着这一点领口,咽了咽口水,当机立断地道:“我给你开七位数的价。” 江落再也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笑得胸膛颤动,握着池尤领带的手也在颤抖。发丝黏在恶鬼身上那套纯白的大副制服上,像是特意勾勒出来的精美花纹。 “七位数,没想到你竟然能值七位数。” 恶鬼没有在意黑发青年这样的嘲笑,他好似无奈地扫过江落,看向贵妇人时,眼神却恐怖得吓人。 笑够了之后,江落直起身,双手拆开池尤的领带,像是展示产品一样地道:“夫人,还请我为我的奴隶做个详细的介绍。” 领带脱落,江落解开了恶鬼领口处的几个纽扣,男人性感的喉结和锁骨露出,江落白皙的手指灵活地从这里一划而过,“只从这里您便能看清楚,这位奴隶的男性特征无比明显,脖颈修长,肩宽更是完美。” 他的手向下滑去,“我的奴隶身高大约一米九,您瞧他的比例,是在场人中少数的好。肌肉结实,线条也极为漂亮,就算隔着衣服,手感也极佳,看样子没有缺少锻炼。” 江落的语气带着戏谑和笑意,他嘴角微微上翘,“瞧,一个无比漂亮的小羊羔,一定会满足您的所有需求。” 恶鬼低下头,眼眸幽深地看着他。 身上被江落抚弄过的地方好像有把火撩过一样,开始发烫。 黑发青年继续道:“嗯哼?腹肌也很结实。” 他的手一点点展示着商品的优点。而被他展示的暗金发色的男人除了领口的微乱,几乎没有其他裸露的地方。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却看得人面红耳赤,如同看了一场隐喻的床戏,喘息撩拨,心跳加快。 贵妇人的脸上出现迷醉的红晕,她眼含醉意地跟着江落的手看去,但注意力最后却愣愣地放在了江落的手上。 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跳舞一般在男人的身上舞动,看久了之后,好似被他摸着不再是一场羞辱,而是一场极致的享受。 池尤微微仰着头,喉结轻滚,绷起的脖颈上隐隐有细密汗水滑落,而黑发青年却在这时收回了手。 “夫人,”黑发青年含着笑意的眼神注视着贵妇人,他真诚地赞美道,“您的眼光太好了,七位数换走他,相信我,您绝对不会亏。” 贵妇人被他看得更加脸红了,失神地道:“如果你喜欢的话……” “但现在,我还不能把他给您。” 黑发青年打断了贵妇人的话,他将手里的领带缠绕在了池尤的脖子上,彰显自己对恶鬼的所有权,他可惜地笑道:“但您想要他,那得等到我玩腻之后。” 说完,他便拽着这根“绳子”,牵着他的奴隶走到了表演舞台上。 贵妇人心跳加剧,她捧着脸着迷地看着黑发青年。相比于那个奴隶,她现在觉得这个主人更加让她着迷了。 池尤用伤心的语气道:“你真的舍得把我给别人吗?” 江落猛得拽了下手里的“绳子”,池尤顺势弯腰,贴在了他的脸旁。 一颗心都被侵染成黑色的人类勾起冷冷的笑,湿热的吐息洒在恶鬼的侧脸上,“你难道还能比七位数的钱更能让我开心?” 在这一瞬间,恶鬼脚下的阴影兴奋得猛然狰狞扭曲了起来,但他的面上却仍然披着人类的模样,不露出半分异样,儒雅俊美地笑道:“我就值这点吗?” 江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去找了侍者。 很快,舞台中心便搬上了一把椅子。 追灯光之下,金发碧眼的高大奴隶被锁在座椅上,皮带束缚住他的双手双脚。在他身后站着的,是隐匿在黑暗之中戴着黑色面具的主人。 “很荣幸,第一位由富人变成奴隶的人已经诞生,就是坐在我面前的温斯顿先生。” 江落戴上侍者递过来的黑色皮手套,他笑意盈盈地用马鞭挑起恶鬼的下巴,故作惊讶道:“对了,奴隶是不能佩戴面具的。” 他手中的马鞭手柄轻挑,恶鬼脸上的纯白面具倏地掉落在地上。 面具滚了几圈,一直滚到了舞台边沿。 恶鬼被强烈的灯光刺得双眼微眯,半晌后,他慢慢睁开眼,毫无情绪地往台下看去。 深蓝色的目光幽深,又好似含着某种疯狂的、黑暗而躁动的干柴烈火似的暗火,让人除了本能升起的恐惧之外,还足以春心萌动。 下方的黑暗之中顿时响起了兴奋的嘈杂声。 人群里。 卓仲秋压低声音,诧异道:“江落这是真的要调/教人?” 叶寻看着台上,抿抿唇,“他不会随意为难人,这个人有问题。” “这个人我知道,”葛祝捂着嘴,眼睛四处乱瞟,生怕被人看见自己和穷人混在一起,“他不是好人。上船第一天借着检查的时候骚扰了江落,江落朝船长投诉了他,但他晚上又出现在江落的面前挑衅江落。” “那怪不得,”卓仲秋了解地点了点头,嫌恶地看过被困在椅子上的男人,“如果是我,早就把他揍得爬不起来了。” 闻人连面无表情,“这样的男人,江落就算杀了他——” 他看着身旁塞廖尔几人,突然截住话头,笑笑不再说话。 台上,江落伸出手指在唇前“嘘”了一声。 台下的人竟然真的停止了交谈声,舞厅内重归寂静。 江落带着黑手套的手代替马鞭,他从恶鬼的侧脸上滑过,“我们这位奴隶先生,有一张英俊的面孔,还是我们这艘船上的大副,他瞧起来养尊处优,在这艘船上的地位仅次于船长,毫无疑问是一位上层人士。” 池尤慢条斯理地道:“谢谢。” “不用谢。”江落笑笑。 他起身,随意地在恶鬼身边绕着圈,马鞭随意地在恶鬼的身上垂落着,突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你知道我还有几种死法没有报复回去吗?” 不待恶鬼回答,他就自言自语道:“溺死、火烧……哦,还有一个坠楼。” “按理来说,我带着你从高楼摔下来的那一刻,算是反杀成功了一次,但我不是很满意,”江落道,“因为那次,我也感觉到了坠楼的疼痛,还不是立刻坠楼而死,这都是因为你。” “还差三种啊……” 恶鬼看着江落,那种黏腻极为实质的目光好像反客为主一般脱掉了江落的衣服。江落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恶鬼堪称浓烈到扭曲的欲念,让江落从开始的嫌恶却隐秘的得意之外,转变到了现在,也多了几分从容有趣。 《恶鬼》里那狠辣伪善的池尤,却对他迷恋不已,这难道不有趣吗? 至少在这个时候,在恶鬼被束缚在座位上,而他拿着马鞭如同主人驯化野狼时,恶鬼这种仿佛带着火星子却又无能为力的目光让江落很是享受。 黑发青年很喜欢虎口拔牙,他舒展着优美的身形,手腕轻巧地晃动,鞭子轻轻地甩在恶鬼的身上。 在恶鬼的脸上、脖颈上、衬衫上落下一道道似有若无的鞭痕。 江落好像无视了恶鬼的眼神,但一举一动却又精准地勾动着恶鬼的欲念。他红唇扬起,脚步敏锐如草原大猫,泛着冷玉光泽的手在黑暗中时不时闪现,再落下一道艳红色的鞭子。 恶鬼终于开了口,嗓音是预料之外的低哑,“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格外不一样。” 一道鞭子狠狠甩在他的身上,这一鞭和之前那些全然不一样,甚至撕裂了恶鬼身上质地良好的衣服。 他的主人将手臂搭在他的肩头,冷声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说话了?” “抱歉,”恶鬼闷闷笑了一声,“我只是抒发了我的想法。” “而且,”他往后舒适地靠在椅背上,余光追着黑发青年的身影,意味深长道,“你应该知道,这样的疼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玩味,“比如你所说的溺死、火烧,和坠楼。” 他明明知道这么说只会更让江落怒火高涨,迎来更过分的惩治,但池尤还是说了。说得还兴致勃勃,倍是揶揄。 但江落却没有生气,他平静地用马鞭勒住了池尤的脖颈,“你说得对。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我杀你,不是因为你疼不疼,而是看我高不高兴。” 恶鬼讶然,随即便煞有其事地颔首,“有道理。” “——但我觉得有一种痛法,你似乎没有经历过。” 恶鬼游刃有余地问:“比如?” “比如……” 黑发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一把刀,倏地从池尤两腿之间的缝隙钉在了木质座椅上。刀刃擦过重点部位,寒光铮铮。 “比如,阉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别骂了别骂了,明天营养液加更orz 我的xp真的是一直没有变过啊……阿巴阿巴 90、第 90 章 刀身轻颤, 嗡嗡作响。 恶鬼悠闲的身形僵硬住了。 江落慢悠悠地把刀抽出,在恶鬼的大腿上轻轻划过,“怕了?” 恶鬼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毕竟没有男人想要承受这样的痛。” 黑发青年嘴角上翘, 艳丽的唇色吸引走了恶鬼的视线,他轻声道:“这不就找到你的痛楚了?” 匕首尖端危险地滑动着。 “一刀下去,干净利落。你都想上我了,我怎么还会给你留着这玩意。” 江落拿着刀,好几次危险地擦过。恶鬼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但突然,江落停住了手,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你是变态吗?” “这种时候也能有感觉?” 恶鬼低头看向自己, 他好像很惊讶地挑挑眉,随即无辜笑道:“谁知道会这样呢……不过奴隶出现了这种问题,身为主人, 你是不是应该为你的奴隶解决这个困扰。” 江落嗤笑一声,匕首抬起, 再狠狠往下一刺。 台下的人群惊呼出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池尤闷哼一声。 大腿被匕首刺入,恶鬼险之又险就要经历被阉掉的痛苦。江落拔出匕首, 在恶鬼的脸上用刀尖划出一道寸许大的伤痕,问道:“解决了吗?” 刀上的血水溅到了江落的脸上, 江落擦去颊边血迹,阴冷地道:“可惜了,你还值个七位数,现在不能阉。” “不过也没关系, 这具身体本来就不是你的,阉了你的本体才有趣。” 鲜血从大副侧脸上的伤口处溢出。 血液凝成珠子滴落,从男人的脸上滑到下颔。江落抬起池尤的脸仔细欣赏,“果然,这样变得更有味道了。” 他恍然大悟道:“七位数怎么够呢?我要让你的价位变得更高才行。” 江落直起身,鞭子在池尤脖颈上似有若无地收紧。 “但在这之前,你要回答我,你为什么会来船上?” 恶鬼低笑回道:“当然是为了你来的。” 江落勒着马鞭的手用力,恶鬼的脖颈上显出深深的印子,他仰着头看着黑发青年面具下方露出来的优美下颔,笑容兴味十足,“我们可以交换问题。” 他笑了,“你为什么故意把元天珠给我?” “我只是想看一看一颗元天珠能让你恢复多少,”江落道,“顺便提醒你,变强了之后赶紧去实施你的大计——比如灭了池家这一条。如果可以,最好也把祁家教训一顿。” “啊,祁家的脏东西啊,”恶鬼微笑道,“不急,他们早晚会死。” 恶鬼道:“那么到了我回答问题的时间了。” “我上船……当然是因为你。” “啪”地一声,又是一声鞭声响起。 鞭尾从恶鬼先生受伤的大腿上甩过,黑发青年懒洋洋地道:“你如果一直是这种态度,我们也不用再谈了。” 池尤耸耸肩,他的形状狼狈,精神却极度放松,暗金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散落在眼前,竟然有种落魄的魅力和性感。 江落突然笑了,说出了早就想说的一句话,“你这幅样子,可真是像极了牛郎。” “牛郎?”池尤撩起眼皮看他,低声笑了,暧昧地道,“那客人满不满意?” “我满不满意不重要,”江落走上前,转动椅子,让池尤侧对着观众,自己则双手撑在扶手之上,他恶劣笑着道,“要让台下的那群观众满意,这才最重要。” 恶鬼猛然直起身往前探去,在被捆绑住的极限位置处即将成功吻到江落的唇时,他却突然顿了顿,侧过头吻在了江落的唇角,下一刻,他就被座椅拽回了原处。池尤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瞥着江落的唇,愉悦地道:“他们并不重要。” 可惜了,他在心里想。 这不是我的身体。 江落冷笑一声,刀尖倏地从上到下划过恶鬼的上衣,衣服裂成两半,上半身在制服下露出了一条缝。 他将座椅转了回去,让这幅样子的恶鬼直面着台下的人群。 追光灯太过耀眼,极致的对比之下,除了追光灯以外的地方是昏暗的黑色地带,看不大清。 但黑暗中却有数道炙热的视线投在了舞台上,一半放在血迹斑驳的奴隶身上,一半放在黑发青年身上。 身形漂亮轻盈的主人无比知道众人想看什么,他用马鞭手柄轻轻挑开奴隶破开的衣服裂口处,调笑道:“大副先生的身材真是令人羡慕。” 江落懂极了,从胸膛到腹肌,若陷若现的效果最是引人探究。他完美地用他的奴隶吊起来众人的胃口,但更让人心跳加速的是,那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属于主人的手,正在极其缓慢旖旎地从缝隙中往下滑去。 恶鬼仰着头,像国王一般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江落的动作。 但这只手摸到腹部时却戛然而止,恶鬼睁开幽深的眼眸,暗火和不被满足的烦躁杂糅。就见江落笑着对着台下道:“这样的奴隶,底价七位数,有没有人想竞拍?” 台下的人蠢蠢欲动,很快,就有第一个人试探地叫了价。 “三百万。” “我五百万!” “……” * 台上的表演激烈,台下参与不了越来越高价竞拍的主人牌持有者们只能眼红地寻找其他的奴隶。 舞会的气氛躁动了起来。 匡正提高警惕,小心地护住朋友。但却突然被一个老头握住了手,老头嫉恨地看着匡正健康壮硕的身体,阴森地道:“我要你做我的奴隶。” 匡正手里的卡正是奴隶卡,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卓仲秋将葛祝给她的王冠卡亮了出来,眼神凌厉,“他是我的奴隶。” 老人怨毒地看了眼卓仲秋,不甘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睛一转,却看向了被匡正护在身后的闻人连,浑浊的眼睛顿时定在了闻人连身上,“你一定是奴隶牌,我要看你的牌。” 其他几人顿时急了。 陆有一护住了叶寻,葛祝护住了塞廖尔,他们现在没法再将闻人连保护起来。匡正脸色大变,正要让卓仲秋去保护闻人连,就听闻人连笑了两声。 笑声莫名,与平日里温柔的笑声截然相反,“你想让我当你的奴隶?” 老头眼神肮脏,挑剔地道,“你个子虽然高,但长得还不错。” 闻人连闷声笑了几下。 他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我喜欢穿女装的原因啊。” 台上的江落在人群中听到了这处的骚乱,他神色一凝,直接将池尤扔在了台上,跳下舞台大步朝这处走来。在老头伸手即将握住闻人连的手腕时,他一把将打落老头的手,冷声道:“谁让你碰我的奴隶了?” 被阻拦住的老头正要生气,看到来人是江落后,他微不可见的一缩,神情古怪地指了指闻人连,“你的奴隶?” 台上,池尤舔去唇上的血,眯着眼往江落那处看去。 他深蓝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毫无波澜的俊美面容在追光灯下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他看到富豪指着台上的他,质问黑发青年道:“台上的又是谁?” 江落将闻人连拉到自己身后,笑眯眯地道:“台上的大副先生已经被我玩腻了,谁付了钱,谁就是大副先生的新主人。” 他的这句话被很多人听见,还在竞拍的人叫价更是凶狠。台上的恶鬼倏地阴沉下了整张脸。 但这时,却没有人在意他的脸色好坏。 有人据理力争道:“他被你玩成这样,你得再便宜点。” “不好意思,概不讲价,”江落语气强硬,“经过刚刚的调/教,你们已经能看出大副先生的价值。作为一个优秀的奴隶,我认为他值任何的价格。” 江落说完,高姿态地扫视了一遍众人。拉着闻人连转身往外走去,“各位先生小姐,我们先走了。台上的那一位请便,哦,记得别忘了给我打钱。” 黑发青年毫不留恋地就带着别人离开了。 池尤面无表情着看着他的背影。 狰狞的黑雾在他周身缠绕,鬼面隐隐浮现。 台下看不到这些的普通人们还在垂涎得朝舞台靠近,想要成为恶鬼的新一任主人。 恶鬼倏地挣开了束缚住他的皮质手铐,从座椅上站起身。 江落就这么把他扔给别人了。 * 奴隶不得擅自离场,但主人却可以带着奴隶离开。 江落带着闻人连边走边道:“这样的场合,你穿女装比穿男装要危险得多。” 闻人连今日仍然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身虽不奢侈但足够漂亮的女装,在不了解他的人眼里,就是一个毫不违和的温柔淑女。 “这就是我穿女装的目的,”闻人连走到他的身侧,递给他一根烟,两个人吹着海风,头发飞舞,他低着头点燃烟,一张女性柔和的面容却陡然出现了暗色的深沉,“用女装,总能看到更多的黑暗,经历更多畸形的挑战。” 话带嘲讽,“这样的经历,可让我学习到不少东西。” “很有趣的……”他道。 江落静静听着,两个人抽完了一根烟之后,开始冷静地互相交换着消息。 两方的消息结合之后,就能得出一个大体的经过。 富人登船是为了寻找血鳗鱼,而血鳗鱼具有美容长寿的效果。游轮上的平民是因为利益而来,他们登船就能领取到一笔奖金,参与船上的各项活动之后还能再单独领取到一笔钱。 但这笔钱是谁给的? 江落和闻人连心里都有了答案。 是富人。 富人寻找血鳗鱼,又为什么要让平民上船? 江落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响动。他和闻人连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朝角落中靠近。 走到跟前后,闻人连道:“谁?” 角落里一阵稀稀嗦嗦,几分钟后,走出来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八岁左右的样子,她穿着一身小洋装,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江落和闻人连,低着头不敢说话。 闻人连温柔地问:“小妹妹,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莉莎,”闻人连问了好几次,小女孩才小声道,“我在这里玩。” 江落撑着膝盖看着他,同样轻声细语地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吗?” 小女孩乖乖点了点头,仰头看着他们。 她长得跟个玩偶似的精致,但却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衣服虽然看着挺好,但颜色已经不再鲜艳。 不像是个富人,但平民没有富人的邀请可进不来船头。 江落笑得更加亲切了,“莉莎,你的爸爸是谁啊?哥哥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莉莎转头指了指身后的几个房间,“我就住在这里。我的爸爸是船上的船长,我对这里很熟悉的。” 哦,是船长的孩子。 江落问道:“你的妈妈呢?” 莉莎小声回道:“两年前,莉莎的妈妈在暴风雨的天气掉下了水,莉莎就没有妈妈了。” 原来如此。 没了母亲,父亲又是忙碌的船长,只怕是因为这样,才来不及精细地照顾女儿。 两个人将莉莎送到房间门口,临别前,小女孩咬着嘴唇犹豫了许久,突然拽住了闻人连的裙子,“姐姐。” 闻人连愣了愣,随即笑着蹲下身,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地道:“叫姐姐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突然抱上了闻人连的脖子,在闻人连耳边小声地道:“不要喝鱼汤哦。” 闻人连笑容不变,语气平缓地道:“莉莎能告诉姐姐为什么不能喝鱼汤吗?” 莉莎默默摇了摇头。 闻人连不再多问,他拍了拍小女孩的背部,告别了莉莎。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了曾经将一个平民从船上扔下去的船员程力。 程力身前的衣服湿透,他脸色难看,阴着脸和江落两人擦肩而过。 江落身上被甩上了几滴水,他用拇指擦过水,放在鼻前闻了闻,一股海腥味。 是海水。 闻人连瞧见他的举动,问道:“这个人有问题吗?” 江落看着地上的一条水痕,“他身上是海水,大半夜的,他难道是去跳海了?” 他觉得奇怪,跟着水迹走到头一看,船尾处,十几个船员正在上上下下地弄着绳索。绳索捆着两个船员,船员穿着潜水服,身上挂着捕鱼枪,还有一队人正在往下放着一艘救生艇。 瞧见有人来,监督船员工作的人走过来道:“先生们,我是船员杜泰。我们现在非常忙碌,还请你们绕过这片区域。” 海风吹来,船尾的鱼腥味比船头要重得多。江落好奇地看着船边,压低声道:“这是在捕捞……吗?”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这个叫杜泰的船员明显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笑了,“先生,您也太心急了。这才出航一天,还没到捕捞的地点。” “那这是?” “威尔顿先生跳水了,我们刚刚才把他救上来。”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杜泰含糊地道:“现在是它们的繁衍季节,我们除了将威尔顿先生救上来外,本来就在时刻观察着水底有没有它们的卵,好根据这些卵的出现辨别它们出现的地点。” 威尔顿跳水了? 江落想起了那头猪一样的富豪疯疯癫癫跑出大门的样子,他低声问道:“死了?” “还有一口气。”杜泰道。 江落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转而问道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大晚上的下水找卵,是不是不太方便?” “白天黑夜没什么区别,”杜泰看向漆黑无比的海面,闪过了一丝笑意,“海底都看不见。” 说完,他就委婉地请江落两人离开了。 富人住的地方和平民住的地方不是同一层楼。江落和闻人连告别,回到房间后才想起来被他丢在舞厅里的池尤。 他哼笑了一声,不再去管。 他可不相信池尤那样的人会真的被人占去便宜,比起担心这个,他还不如准备准备怎么应付恶鬼的回击。 之后的两天,游轮上风平浪静。出乎预料的是,恶鬼并没有找江落的麻烦。偶尔在船上见到大副时,大副总是一副闪躲着不敢看江落的表情,江落兴致缺缺,知道池尤这是从大副身上离开了。 明明是同样的一副躯壳,但池尤不在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激不起江落的一点儿兴趣。 而在海上航行的第四天,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安戈尼塞号成功打捞上来了一条奇怪的鱼。 江落全程围观了这条鱼被捕捞上来的过程。 巨大的渔网里,黑色的犹如两个成年男人那般巨大的鱼将机器拉出沉重的“咯吱”声。黑鱼被五个船员用力拉拽放到了船中央的体重秤上,江落身旁有人惊呼道:“五百多斤啊!” “这一条鱼就能卖几百万了吧……” 这话一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平民说的,富人们早已眼睛发亮地看着这条鱼,有些人甚至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条黑鱼的长相怪异极了。 全身没有任何的鳞片,脑袋很大,大到甚至将脑袋皮层撑出了薄薄一层血色,隐约可以看见血液在黑色的皮肤下流动,好似拿针一扎就能将它的脑袋戳破。 它全身的皮肤滑腻,上面好像覆盖着一层黏腻的透明粘液,犹如泥鳅。两个铜铃似的眼睛一左一右镶嵌在侧边,突出在脑袋外面,眼里血红一片。 浓重的鱼腥味缓缓在甲板上蔓延。 有个女人忍不住干呕一身,“好腥。” 腥臭味浓郁得像是腐烂的鱼群味道,被这味道波及到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又不愿意这样离开。 这就是血鳗鱼。 捕捞住血鳗鱼之后,安戈尼塞号就停留在了这片海面之上。富人们没有闲心再去玩闹了,他们回到了房中,耐心等待着晚宴的到来。 江落在甲板上忍住没吐,闻人连与他擦身而过时,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江落回房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句话,闻人连他们发现平民中少了四个人。 那四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问了船员,船员却说在舞厅当晚,那四个人就被蒙面的富人给玩死了。闻人连他们希望江落和葛祝可以找出凶手是谁,回去后就将他们交给警方。 江落将纸条烧掉,去浴室洗掉了一身的鱼腥味。血鳗鱼的腥臭味极其顽固,江落洗了整整三遍才将身上的味道尽数洗完。 这么臭的鱼,根本让人提不起吃的欲望。它真的能够让人美容和长寿吗? 没人不渴望长生与不老,当这两种可能性汇集在一起时,诱人力度乘数倍增。如果真的有功效的话,那么即便血鳗鱼吃起来像是一坨屎,富人们也绝对会把自己吃到撑。 晚宴时,餐厅内人声嘈杂,江落将四个平民失踪的事情告诉了葛祝,葛祝沉思片刻,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 如果是杀人犯,面相则会带有戾气,或者是蒙着一层血色。但葛祝看了一圈人,奇怪道:“这些富人的面相或好或不好,都不像是在近期夺过人性命的样子。” 江落皱眉:“富人都在这里了吗?” “他们认为今晚就能吃到血鳗鱼,没一个人缺席,”葛祝压低声音,不确定地道,“江落,你觉得血鳗鱼真的可以增加人的寿命或者让人重回年轻吗?” “我不知道。”江落摇了摇头。 如果是在他穿越之前,面对这样的谣言,江落绝对会嗤笑一声“封建迷信”,但现在身处的是恶鬼存在、黑白无常也存在的世界,江落真的不确定血鳗鱼是否真的有这种功效。 他们两个人小声说着话,还算坐得住。其他的富人却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踱步,一个劲地往门外看去。 半个小时后,船长姗姗来迟地进入了餐厅。 他歉意地道:“很抱歉,虽然今天捉到了血鳗鱼,但现在还没到可以吃它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能吃?”船长话音未落,就有人着急出声追问。 船长看向他,不急不缓道:“先生,最美味的食物需要最耐心的等待。我们正在准备,最多一周,血鳗鱼就可以被你们食用。” “但是五百斤的血鳗鱼,真正能达到功效的鱼肉却少之又少。第一批能吃的肉效果最好,但按照以往的经验,第一批最多只有十个人的口粮。” 船长露出一个笑,法令纹深深,“而这十个人会是谁,将会由明晚的拍卖会所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在下午六点 抱歉,今天更新太急,很多错别字,正在修改中 91、第 91 章 平民区的晚餐上。 选好自己想吃的东西后, 叶寻几人刚刚坐下,曾被叫上台羞辱的少妇和他的丈夫就走过来和他们坐到了一起。 丈夫眼睛微红,感激地道:“我们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你们……舞会那天晚上, 帮我一起抗议的是你们吧?我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这一对夫妻是新婚夫妇,男人叫李维,女人叫何瑶,他们因为没钱买房,所以才登上了船。 何瑶是个相貌清秀但气质贤淑的女人, 她一直默默擦着眼泪,李维抱着她后悔不已,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那晚的舞会,我就不该带你过去。” 何瑶拍拍他的手, “没办法啊,我们要是不参与船上的其他活动,就算成功下船了, 得到的钱也不够买下看中的房子。” 李维闷了一肚子的气,瓮声瓮气道:“是我没出息, 对不起你。” 等他们两个情绪平静了之后,卓仲秋咳了咳嗓子,问道:“你们从哪里知道登船能挣钱的?” 李维抹了把脸, “我们两个在一家洗浴中心上班,她是学按摩的, 我是给客人修脚的。有一天上班的时候,我们遇见了一个很有钱的客人,他和我聊了两句,就给了我两张船票, 说只要登上这艘船就能挣笔大钱。” “我们还以为是客人耍我们玩的呢,”何瑶小声跟着道,“但上网一查,这两张船票值好几千了。我们想了一夜,咬一咬牙,就请了半个月的假上了船。” “说起来也挺奇怪,”李维转头跟她讲,“我那天给客人修脚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他的脚。我还以为会被扣工资呢,心惊胆战了老半天,结果那老板感觉不到疼一样,连提也没提这件事,把船票给我之后就急匆匆走了。” 说话间,几个侍者推着小推车出现,将一碗碗鱼汤放在了众人桌上。 鱼汤醇香,每一碗里面还有一块鱼肉。闻人连用勺子在汤中转了几圈,鲜美的香味涌入了鼻端。 他突然想起了莉莎曾经和他说的话,“不要喝鱼汤。” 闻人连的手一顿,侧耳对着身边的人低声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的话吗?不要用鱼汤。” 卓仲秋点点头,将这句话耳语给了另一个人。 陆有一坐在夫妻俩身边,被提醒之后就将鱼汤推到了一旁。夫妻两人却毫不防范地端起了碗,陆有一拦住他们,“不要喝。” 李维举着碗,闻着碗里的鲜味口水止不住泌出,他奇怪道:“为什么?” 陆有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哪知道为什么,但闻人连这么说一定有原因。 夫妻俩见他说不出原因,再加上鱼汤就在嘴边,还是没忍住香味的诱惑,埋头喝了一口。 匡正默默地用勺子检查汤里的东西。 除了鱼肉和香料之外,汤里还有一些类似果肉的透明东西。 这是什么? 他举起勺子放在鼻端闻了闻,令人口齿生津的香味从果肉上散发。 这碗鱼汤能这么香,这些果肉应该就是关键。哪怕匡正不馋口腹之欲,闻到这种味道之后也觉得饥肠辘辘。 一旁的李维夫妻俩已经将两碗鱼汤喝完了,他们咂巴着嘴,回味着鱼汤的味道,“这汤味道真好,鱼肉里还没有刺,吃了让人还想吃。” 一副还不过瘾的样子,李维看着陆有一面前的汤眼睛一亮,“你不吃吗?” 陆有一咽咽口水,坚定摇了摇头,“我不吃。” 他话音刚落,李维就伸手将他的汤端走了,还没等陆有一阻止,就贴着碗喝了一口,含糊着道:“那就给我吃吧。” 一顿晚餐,他们就看着别人吃得热火朝天。六个人食不知味地吃了点面包,回到了房里。 将房门小心关上后,叶寻率先问道:“闻人,汤里有什么?” 闻人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汤里有什么,这句话还是船长女儿告诉我的。” 卓仲秋拖着下巴想了想,“船长女儿说的话还是要听的,我们就不要吃了,反正也不缺这一碗鱼汤。” 她看着匡正有些犹豫的样子,主动问道:“匡正,你发现了什么?” “鱼汤的香味很浓烈,可能会让人上瘾。”匡正不确定地道。 说起香味,陆有一的肚子就响了起来,他苦着脸道:“那味道太霸道了,闻着鱼汤味,刚刚什么都吃不下。” “忍忍吧,”闻人连掏出包泡面递给他,“吃这个解解馋。” 陆有一不想吃,但耐不住饿,还是泡了泡面,香味一出,其他人也凑了过去,一人两口解决掉了泡面,连汤渣都没剩。 陆有一都要流泪了,“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夜深,他们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半夜的时候,塞廖尔在床上睡得香甜,匡正突然听到外面有两道脚步声停在了他们门前。 静默了几秒后,门锁“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匡正放在被褥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保持着平稳的呼吸,门外的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房内,一个人走到了匡正的床前,另一个人来到了塞廖尔跟前。 匡正的额头被什么机器扫了一下,有人低声道:“没发热。” 随即,这个人又扒开匡正的眼皮看了看,用灯照了照,“眼球没变化。” 在短暂被扒开眼皮的空隙,匡正认出来了这个人好像是船上的船员之一。 另一个人回答道:“这个也没有症状,走吧。” 片刻后,房间内重新归于寂静。 匡正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他先是下床检查了一番塞廖尔的安全,塞廖尔睡得头发凌乱,一副无比幸福的模样。匡正确定他没事之后,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去。 走廊的灯光下,两个穿着防尘衣的船员一间间进入平民的房间里,偶尔会将某个平民搬出来放在地上。 这些平民好像昏睡过去了一样,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们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像是发烧了的样子。 很快,这一片都被检查了一遍。两个船员拖着走廊上的人离开,匡正还在被拖走的人中看到了李维和何瑶。 李维的脸更是红得吓人,胸膛剧烈起伏。 两个船员足足拖走了几十个人,最后一个人被拖走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匡正松松僵硬的肌肉,他将一个玻璃杯抵在门前,坐在塞廖尔身边守着他到天亮。等外面有了其他人活动的声音后,匡正才将塞廖尔叫醒。 早餐时分,六个人见了面。庆幸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被船员带走。 叶寻见到他们后的第一句就道:“昨晚的鱼汤里被下了安眠药。” 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又多了许多。 船员为什么要给他们下安眠药?又将那些人带到了哪里? 人一下少了二十多个,不止是匡正他们几人,还有其他人发现了不对。自己身边的人悄然无声就不见了,这是一件极为令人恐惧的事情。在餐厅值班的船员是程力,不停有人来问他那些人去了哪里,他一开始懒得回答,最后被问得烦了,心烦意乱地道:“那些人昨天晚上发了烧,为了防止感染,我们把生病了的人换到了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是哪里?”有个女孩惴惴不安地追问。 程力不耐地咒骂一声,“底舱,都在底舱里!” 有人实在忍不住了,“你怎么这个态度?” 程力冷冷一笑,“你们有本事就去投诉我啊。” 平民区和船员发生的摩擦很快就传到了富人区。 江落和葛祝对视了一眼,打算找个机会去看一看平民区的小伙伴们。 这一天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晚上,江落两人前往了拍卖厅,坐在人群最后方。 主持这一场拍卖的人正是船长。在拍卖之前,船长笑容满面地给出了肯定的时间,“三天后就是最适合食用血鳗鱼的时间,第一批的食客只有十个人。我们并不采用明面上的竞拍形式,而是由各位客人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自己能出得起的价格,我们从高到低采用前十位。” 这个方法快速又简单,但对富人却有极大的心理折磨。江落和葛祝就很无所谓了,他们根本就没钱。 写价格的时候,他们俩直接投上了空白卷。 船长带着船员整理了价格表,十分钟后,船长拿着名单回到台上:“恭喜这十位先生小姐获得三天后品尝血鳗鱼的资格。” “赵觉知先生、尹娜小姐……” 船长每念出一个名字,没被念到的富人们脸色就苍白一分。江落就差嗑着瓜子看戏了,他跟葛祝道:“你看第一排那个,小脸蛋都黄了。” 念完第九个名字时,许多有钱有势的富人们已经面露颓败,还有人不甘地举手道:“船长,我们还能重新投价吗?” 船长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很抱歉,名单选择之后不可以更改。但您可以等第二批品尝血鳗鱼的名额,第二批的效果也很不错。” 他接着念出最后一个名字:“……钟卫先生。” 江落还没反应过来“钟卫”是谁,葛祝已经目瞪口呆地转过头看向了他,“怎么会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92、第 92 章 江落:“……” 他幽幽地道:“是个好问题。” 葛祝才反应过来, 他讪讪笑了几下,是啊,江落怎么会知道为什么会是他。 “但我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江落道,“而是——谁付钱?” 葛祝:“……这个问题可太重要了。” 但被别人看着,这逼就得硬装下去。江落露出属于有钱人的“这都是小意思”的完美笑容,扬着下巴朝着船长点了点头。 他的余光在人群之中扫视,江落的第一反应就是池尤搞的鬼。他试图在某个人的脸上看到点属于“池尤”的痕迹, 但没看到池尤的影子,反倒被好几个人不是很友善地瞪了好几眼。 葛祝心里慌得很,一直在念叨:“咋办啊咋办啊, 咱们没钱啊。我最多帮你卖个肾,一个肾多少钱啊。” 拍卖结束后, 前十人要去船长那里交钱。江落正准备随机应变,将这个名额不丢脸地让给下一位朋友时,船长就笑着和他道:“钟先生, 您已经交过钱了。” 江落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船长将一张白纸和一张银行卡递过来道:“您提交的这张价格表里附带了一张卡。” 价格表上只写了江落的名字和一串巨额数字。 江落笑眯眯地将价格表叠起来,“船长,这张纸应该没有用了吧?就给我留个纪念吧。” 船长笑了笑, “当然可以。” 江落和葛祝出了拍卖厅,回房之后, 就在房门缝隙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今晚两点游泳区见面】 末尾留的记号是简笔画出来的白桦大学的校徽。 葛祝接过纸条看了看,“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江落找出一个白瓷盆,走到卫生间放了一盆水,摆在桌子正中间, “不会出事,这个字我认识,是叶寻的字。” 他刚接触玄学知识时,叶寻可当了他一阵老师。 江落脚步不停,将包里伪装成手链的一串铜钱拿了出来,又拿出来了被放在熏香盒里的一盒香灰。 葛祝恍然大悟,“你要找出谁给你写的报价?” 江落点头,“对。” 他将铜钱拆开,在水底摆好阵型。将香灰平整铺在白瓷盆旁的桌面上。 “但是……”葛祝欲言又止,“这法子很难的,哪怕是我们的老师,也没法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下成功。” “试一试又不麻烦。”江落摆好一切,拿着小刀划破左手中指,在白瓷盆上画着符。 中指的血是人体中阳气最盛之所在,男左女右,血水的效果比朱砂更好。 符箓轻轻松松画到最后一笔,江落将价格表中间写了字的部位撕成了一张小人,用中指在小人的中心处又点了一滴血,随即将小人放入了水中。 他将手指放入唇中舔去鲜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盆里。 小人慢慢被水浸湿,这么一张轻薄的纸本应该飘在水面上,但它却沉到了水里,背部贴上铜钱之后,小人的手臂突然动了动,从水里站起了身。 葛祝压下狂喜,“成了!” 小人从水里爬了出来,来到了香灰上,它不停地走着。香灰在它湿漉漉的脚步下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模糊容貌,但在画到一半时,小人身上的水已经被香灰吸干,倏地失去灵气倒下。 江落将小人捡起,看着桌上的半张脸。 宽额,窄颧骨,鼻梁上有一颗痣。 葛祝看了一会儿,道:“这个人有些眼熟。” 江落转过头盯着他。 “我在佛门的时候,好像见过这个人,”葛祝冥思苦想,“鼻子上有个痣,面相不善,我还被他吓到过。” “是谁来着?”他揉着额头。 江落试探地道:“祁家?池家?” 葛祝猛地一拍手掌,坐起身激动地道:“对对对,就是池家!” 江落毫不惊讶,他反而笑了,“池家的人给我买了一个吃血鳗鱼的名额,他们是希望我活得更久,变得更年轻?” 这怎么可能。 这个名额来者不善,可见血鳗鱼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落一不小心想得更多了。 国家都不知道血鳗鱼是个什么东西,还特地交给他们去调查。池家却知道,知道的还决然不少。 没准他们这一次调查血鳗鱼的任务,本就被池家做了手脚。 如果血鳗鱼真的危害巨大,又和池家有关,那江落岂不是能借此让池家栽倒? 不不不,就算血鳗鱼和池家无关,他也可以让他们变得有关啊。 江落顿时兴致勃勃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去搞清楚血鳗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葛祝被他灿烂的笑容给吓到了,“江、江落?” 江落朝他温柔一笑,“我们趁现在补会觉吧,晚上没准要熬上一夜。” 葛祝自然同意。 一觉睡到了晚上,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到了游泳区,在角落里找到了同伴们。但他们却有些不对,气氛压抑,烟头掉了一地。 闻人连和卓仲秋蹲在地上吸烟,塞廖尔和陆有一的眼睛红成了兔子,叶寻站在一旁抱着小粉不说话。 江落一怔,“怎么了?” 塞廖尔好像见到了可以依靠的支柱一样,嘴角往下一撇,哽咽道:“匡正为了我们,把鱼汤喝了,半夜发烧,被带走了。” 葛祝惊愕地上前一步:“被谁带走了?!” 闻人连掐灭烟抬头,眼里血丝遍布,“这两天的晚饭都有鱼汤,喝了鱼汤的人中会有一半在夜晚发烧被船员带走。今天晚饭的时候,有船员看着我们,要亲眼看着每个桌子有人喝了鱼汤才肯走。匡正喝了,晚上发烧被带走了。塞廖尔被打晕,等船员检查完走了后我们才知道匡正出了事。” 他拿着烟的手不自觉的发抖,但还有理智存在,将事情讲得言简意赅。江落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冷静地问:“被带去哪了?” “底舱。”叶寻声音沙哑。 他们每个人都无比地慌张,在这个时候,镇定极了的江落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江落被他们期望的眼神看着,肩头好像压下了两斤重担,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更要保持平静。江落呼出一口气,“都起来,别慌。我们去底舱找匡正,塞廖尔不是可以请神上身吗?葛祝被重伤到只剩一口气都能救回来。别说发烧了,就算鱼汤里有什么——” 想起自己的体质,他及时停住了嘴,“匡正会没事的。” 闻人连喃喃道:“真的会没事吗?” 江落的目光移向他,他没有带任何表情,语气也分毫不带煽情,只平平淡淡地道:“我保证他会没事。” 很奇怪,明明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但几个人就好像得到了重新振作起来的力量一样,他们收起颓态,打起了精神。 江落思索了片刻,道:“我们人太多了,最好留下一半回房等着。” 谁的脚步都没动,他们看着江落,无声表达自己的坚持。 “算了,”江落语气无奈,“一切小心,听我指挥。” 底舱要从船员宿舍外通过,他们小心翼翼地躲过值班船员,成功来到了底舱门前。 底舱门前也守着两个船员。江落眼睛一转,回头朝着众人招招手。 “还记得五鬼搬运术怎么画吗?” 门前的两个船员正在说话,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微风吹过。他们没有在意,但微风一阵一阵,足足吹了七次。 其中一个船员转头看看周围,“奇怪……” 底舱门内,江落等人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将他们搬进来的五鬼。等到重新抬起头时,就见到了如树林般被吊在天花板上的“人”。 ——或者是一具具奇形怪状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有点少orz,明天下午六点补 93、第 93 章 一具具尸体被挂在天花板上, 脚尖悬空。他们身上穿着属于人的衣服,也应该是人,但模样却不是人类的样子。 尸体脸色青白, 脑子鼓胀,青筋从脖子爬到脸上,眼睛都快要跟鱼似的爆出眼眶。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身上沾满了粘液,粘液从脚尖滴落到地面, 将他们的双腿也黏在了一起,好像成了鱼尾一样。 面上的鼻子和眼睛逐渐融在一起,既像人, 又像是在朝着鱼类转变。而他们的腹部则高高凸起,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都好似已经怀胎八月。 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这样惊悚的一幕,将众人震在原地,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 底舱内没有风, 但被吊起来的尸体却被绳子吊得微微转着圈。陆有一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男人道:“这个是……这个是李维!” 李维双手垂在身边,低着头看着地面, 他的腹部鼓得犹如装着两个篮球,大到甚至崩开了衣服纽扣。 陆有一脸色煞白,“他们是已经死了吗?” 但这句话问出来后, 陆有一心里就有了答案。变成了这幅样子,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底舱内到处都是粘液滴落的声音, 江落放缓呼吸,尽量少吸这里的空气。他看着地上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反着光的粘液,低声道:“走,我们先去找匡正。” 匡正才被带走一个小时, 绝对还变不成这幅模样。 一行人小心的在尸体中穿梭。越往深处走,腥味越是浓烈,这种腥味犹如让他们置身在一片数年没有换过的死水里,死水里藏着腐烂的鱼虾尸体和水草,每一次的呼吸都是一种对鼻子的折磨。 走着走着,一双青白的脚尖从江落的手旁擦过,江落突然一顿。 他转过身抬起头,盯着碰到他手臂的尸体。 尸体的眼球凸出,头被绳子勒得垂下。江落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身后的叶寻奇怪问:“江落,怎么了?” “叶寻,他们好像不是尸体,”江落抿抿唇,“他们应该还活着。” 身后众人:“?!” 卓仲秋想一想他们没死的可能就觉得一阵脊椎发寒,她低呼:“这怎么可能!我刚刚仔细观察过了,他们已经没有呼吸了。” 江落转过头看向他们,忽然问道:“鱼是用什么呼吸的?” 不待旁人回答,他就自言自语道:“是用腮,鼻子只是鱼群单纯的嗅觉器官。” 叶寻跟着抬头看向尸体,短短片刻,他的额上已经泌出了一层薄汗,“把他们弄下来看看?” 他们将一具尸体从天花板上放下来。尸体没有任何知觉,双目瞪大,诡异得仿佛在盯着他们每一个人。 江落摸了摸他的鼻端,确实没有了呼吸。他双手向腮边两侧抚摸,没有摸到什么。手电筒往下,江落突然看到尸体咽喉两侧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小心地伸手摸去,找到了一条缝隙,他抬起表层的皮肤,下方果然是一个透着热气的鱼鳃。 江落抬头看向其他人。 他们盯着江落指尖的鱼鳃处,脸色复杂,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是活人。 变成这幅模样之后还活着,谁也说不清对这些人来讲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虽然是活人,但他快要死了,”江落低声道,“呼吸微弱,心跳衰败,最多坚持一个小时。” 他收回手,在衣服上擦掉手上的粘液,“船员检查你们的时候,只检查发热没发热吗?” 叶寻收起难言的心绪,“还有眼睛。” 江落拿着灯照向受害者的眼睛,受害者的眼球部分除了覆盖上一层雾状的白色后并没有其他的症状,他想不出这代表着什么,正要移开手时,江落突然灵光一闪,喃喃自语道:“深海里的鱼,眼睛是会退化的,对吗?” 甚至有些鱼根本就没有眼睛,有了眼睛也起不了视物的作用。 江落好像抓到了什么苗头,他把手电筒递给陆有一,让陆有一帮他打着光。江落仔细检查着受害者,鼻子没有变化,越过鼻子,江落掰开了受害者的嘴唇。 一股腥味扑面而来,江落屏息,发现受害者的牙齿也发生了些变化。牙齿逐渐变为了利齿,犹如鲨鱼那般像鱼类靠拢。 江落基本上可以确定了,血鳗鱼是一种深海鱼。 手电筒继续往下,在受害者的腹部停下。 腹部鼓得不正常,最可怕的是,腹部里的东西好像感应到了灯光一样,肚皮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凸起。 这就好像是个讯号,一个凸起之后,第二个、第三个凸起接二连三冒出,转瞬就变为二三十个凹凸不平的起伏。 这幅画面简直看得人头皮发麻,蹲在一旁的塞廖尔被吓了一跳,声音发抖道:“他肚子里,有东西。” “划开看看吧。”片刻后,闻人连从身上拿出匕首,让葛祝给他点了一根火柴。 他在火柴上快速扫了遍刀刃,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将刀尖扎入了受害者的腹部,猛得划开了肚子。 一大片黏稠腥臭的血色粘液从肚子里疯狂涌出,二三十条巴掌大小的小鱼苗顺着粘液滑到了地上,在地面上活蹦乱跳着。 葛祝捂着嘴干呕了一声,“这都是什么?!” 江落侧头躲开了鱼尾拍打地面时飞溅的粘液,拿着刀趁机插上了一条鱼苗,举在灯下仔细观察。 鱼苗浑身漆黑,身上没有鳞片,如同泥鳅一般光滑。但泥鳅没有鱼尾,它却有。鱼苗的眼睛突出在脑袋两侧,眼中血红一片。 显而易见,这是血鳗鱼的鱼苗。 血鳗鱼的鱼苗竟然是用平民的身体养成的。 这条血鳗鱼没有庞大到快要撑破脑皮的脑袋,并且很是脆弱,接触空气不到半分钟,就已经全部死亡。 江落将刀尖上的鱼苗扔掉,照了照受害者的肚子内部,胃部上还粘着几个透明的圆形物,应该是孵化失败的鱼卵。 闻人连的脸色深沉,“匡正的身体里应该也有这样的鱼卵。” “……而且孵化时间只用了一天一夜,”卓仲秋蹲在旁边,“李维昨天晚上才被带走,今天晚上肚子已经涨到了那么大。” 葛祝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团纸堵住了鼻子里,试探地点燃一根火柴去撩那些黏在胃部的透明鱼卵。鱼卵受热后,很快就从胃壁上脱落掉下。 “怕火。”他若有所思道。 他们将受害者的肚子重新缝合起来,失去了鱼苗之后,受害者的肚子就像是被撑大的气球一样松垮了下来,形状难看。 闻人连道:“走好。” 他刀子一抹,提前让这具半鱼半人的受害者脱离了痛苦。 江落他们继续向深处走去,很快便发现越往后走,后方被吊起来的人变化越是微小。 “匡正?” 一行人分散开来,小声呼喊着匡正的名字。 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虚弱的敲打声。 几个人快速地朝着声音靠近,“匡正?” 手电筒的灯光杂乱,最后打在了声源传来的地方。匡正躺在地上,脖子上缠着一根绳索,绳子断裂,应该是他奋力挣脱的结果。 看清楚是匡正的一瞬间,所有人快步围了上去。 匡正的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他满头的大汗,正尽力抵抗住安眠药的作用,努力睁开眼。 江落拍了拍匡正的脸,“匡正,匡正?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匡正艰难地点点头。 众人倏地松了一口气,江落的手放在匡正的腹部,微微的鼓胀让他脸色凝重。 这时,闻人连僵硬地从匡正背后收回了手,“江落……” 江落看向他的手,上方一片粘液。 匡正的体内也有卵,他甚至开始变异了。 陆有一六神无主地道:“怎么办?” 江落让闻人连将匡正翻过身,撩起匡正的衣服看着他的背面,“让塞廖尔请神上身,问问那个‘神’有没有办法清除匡正身体里的卵,如果没有办法,那只能剖开他的肚子,将那些卵取出来。” 塞廖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眼神,“我、我试试。” 叶寻突然道:“报警吧。” 他抿着唇,“考核通不通过没关系了,人命比较重要。” 江落冷静地道,“叶寻说的没错。我们从三角口出发时,就有一艘警方的船远远跟着安戈尼塞号,我们可以趁着船员不注意时前往通讯室连上警方船只的信号,向他们发出求救讯息。” 安戈尼塞号现在停靠的区域是公海,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管辖区域,但受害人只要有他们国家的人,国家就有权利登船逮捕犯罪嫌疑人。 通讯室在船员频繁进出的工作区,几乎没有偷偷潜入其中的可能。但当务之急的是给匡正进行救治,这里明显不是一个好的救治地点,几个人再次使用五鬼搬运术离开了底舱。 他们既没有设坛插香,也没有摆放贡品,五鬼对他们的脸色难看,根本懒得多送他们一程,将他们扔出了门就消失不见。 他们便辛辛苦苦地背着匡正回到了江落的房间里,一路上心惊胆战,还好没被别人发现。 回到房间里后,匡正的呼吸更为困难。江落让陆有一将匡正拖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往浴缸放着水。 匡正被放在浴缸里,被水浸泡之后,他异变的速度好像慢了些。呼吸也慢慢平静下来,但本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刀具准备好,高纯度的酒精准备好,富人的房间里有许多可以用到的东西。浴室清理完毕后,只剩下塞廖尔和江落在。 江落戴上手套,朝着塞廖尔点点头。 塞廖尔握着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唱起了请神的歌。 江落看着他边唱边跳着大神,好几次被塞廖尔跑调的歌声激得头皮发麻,塞廖尔足足唱跳了十五分钟,还是没有一点儿成功的预兆,江落都以为他要失败了的时候,塞廖尔突然眼睛一闭,身子站得直愣愣。 几秒后,塞廖尔睁开眼睛。 湛蓝色的眼眸陡然变得稳重成熟,手里也出现了一本《学好英文的三百句话》。他看着江落,微微一怔,随即便道:“江公子。” 江落试探地道:“黑哥?” 黑无常挥挥手,手中的书籍消失不见,他道:“是我。” 真不愧是白无常,请神上身竟然将黑无常给招来了。 但黑无常来有用吗? 江落和黑无常打完招呼后,就将匡正的事情说给了他听。黑无常沉吟片刻,问道:“江公子,你可听过刮骨疗伤?” 江落看向匡正,“你要将他皮肉刮开?” 黑无常摇了摇头,“非也。” “我虽然未曾做过疗伤之事,但听你所说,若只是驱赶他体内的鱼卵,倒还算简单。只需用冥火钻入他的手脚,令火气从四肢进入五脏六腑,再从下至上刮过他的腹部,逼着鱼卵从他口中逃出便可。” 江落听不太懂,他直接问道:“我该做什么?” 黑无常道:“还请江公子帮我按住他的手脚。” 江落和黑无常将匡正的双手双脚缚在水池两旁,让他漂浮在水面之上。江落掌着匡正的脑袋,让他既能呼吸,嘴唇又浸透在水下,“黑哥,我好了。” 黑无常严肃地道:“OK。” 江落:“……” 黑无常用着塞廖尔的壳子跟他说英文,真的是太魔幻了。 黑无常手一挥,手中出现四道幽蓝色的火焰。火焰分别从匡正的四肢窜进了体内,匡正的脸色陡然一变,痛苦地闷哼出声。 江落按着他,黑无常拿来一旁的刀具,用宽一些的刀背从下而上的推着匡正的腹部,将腹下看不见的东西逼出脾胃。 匡正的嘴里开始溢出血色的粘液和黄色的胃汁,他的面色越来越扭曲,突然猛得挣扎起来,一口吐出了大量粘液和鱼卵。 透明的圆形鱼卵钻入了冰冷的水中,江落看到这些鱼卵中甚至孵化出了细小如蝌蚪一般的鱼苗在其中逃窜。 如果再晚几个小时,怕是这些鱼苗就要从鱼卵里出来,寄居在匡正的身体里了。 黑无常逼着匡正吐了三波,等最后吐出来的东西没了粘液之后,才道:“好了。” 江落立刻将匡正拉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去清洗双手。黑无常左右看看,踌躇半晌,问道:“江公子,你们这是在哪里?我这几晚都找不到塞公子。” “我们出海了,”江落道,“这里应该不是你们的工作区域?” 黑无常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确实不是我们负责的范畴。” 江落想起了塞廖尔前些日子困得仿佛被吸了精血的模样,好言好语地劝道:“黑哥,你不能每天夜里都让塞廖尔工作一整夜,他受不住的。” 黑无常静静地听着,神色越发愧疚,等江落说完之后,他沉思片刻,颔首道:“我会思虑此事。江公子,请神上身并不能持续过久,否则会给宿主造成重担,我先行离开了。” 江落跟他道完了谢,黑无常收回钻入匡正体内的四道冥火,闭上了眼睛,下一瞬,塞廖尔重新睁开眼,他困倦地站不住,艰难问道:“匡,怎么样?” 江落笑道:“你成功了。” 得到答案的下一秒,塞廖尔闷头栽倒在地。 江落及时扶住他,将人喊了进来,把他们两人搬到了卧室床上。叶寻和闻人连为匡正换了衣服,安置好他们后,一群人蹲在浴缸旁,看着池内的鱼卵。 鱼卵在冷水中很快便死了,看样子这样的水并不适合鱼卵的生长。 或者只有人体那样温暖、封闭的空间才是滋养鱼苗的最优选择。 深海鱼的生存海域既深又寒冷无比,身为深海鱼,血鳗鱼的鱼卵却娇贵无比。恐怕安戈尼塞号的船员们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让富人诱导平民上船,作为人工饲养血鳗鱼鱼苗的器皿。 这哪里是人吃鱼,这分明是人吃人。 江落看向闻人连,“你还记得威尔顿跳海那天吗?我们在船尾遇见了船员,他们说正在时刻监视着海底是否有鱼卵的存在。” “我们被骗了,”闻人连冷笑,“他们那天,应该就是在放诱饵吸引血鳗鱼上钩了。” 而诱饵,很有可能是船上少了的四个平民。 他们在海上行驶了四天,正好少了四个平民,捕捞上来的血鳗鱼重达五百多斤,它极有可能已经将四个人吞吃入腹。 平民们当然不知道这件事,船员们却知道,那富人知道吗? 葛祝在一旁小声道:“其实从在底舱开始,我就在想一个问题。船长说三天后可以食用血鳗鱼,这个血鳗鱼,到底是当初被捕捞上来的大鱼,还是底舱里逐渐鱼化的平民,亦或者是孵化出来的鱼苗?” 江落觉得大概率是孵化出来的小鱼,但他却没将猜测说出来,而是耸耸肩道:“谁知道呢。” * 这一夜几乎没睡,天色微亮时,匡正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身体虚弱,但却已经没事。闻人连给他喂了一些粥,一群人商量着怎么混进通讯室。 通讯室时刻有人存在,周围也都是船员。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让江落和葛祝这两个拥有富人身份的人亲自去打探。 他们不必小心翼翼,可以直接用参观船员工作位置的借口,光明正大地进入通讯室。 江落和葛祝都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安戈尼塞号是艘巨大精美的豪华游轮,船上的船员数量多达成百成千,如果一不小心暴露在船员面前,只怕他们被杀了喂鱼都没有人知道。 还是要小心为上。 他们说做就做,中午用过午餐后,江落便带着葛祝找到了船长,提出了逛一逛船员工作区的要求。 船长笑着道:“那便让大副带着您去转一转吧。” 站在一旁的大副上前,英俊的面容上笑容讨好,“钟先生,陆先生,请跟我来。” 一路上,大副努力想表现出他的幽默风趣,但每次和江落对上眼睛时却闪躲地快速避开。像是害怕了江落的调/教,但又有些蠢蠢欲动。 江落对他没有兴趣,他带着墨镜,穿着旅游标配的花衬衫和白色短裤,笑容风流,偶尔还摘下墨镜对着漂亮的男孩女孩眨眨眼睛。 葛祝看着他这样,不由也放松了下来。两人一路参观了许多地方,正要前往储备仓时,在走廊拐角处的休息桌前,看到了两个正在大快朵颐的船员。 桌子上摆了两大碟子的红肉,不知道是牛肉还是鱼肉,上面撒着调料,被生拌成一团。旁边还有一小碟番茄酱和辣椒油,两个船员吃得口齿生津,嘴边粘上了点血水一般的红色。 船员见到他们过来之后,还热情邀请道:“大副和两位先生要不要来用一点?”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嘴里还在咀嚼着东西。江落看着这团肉,想起来昨晚底舱之中挂起来的一具具尸体,他微笑着拒绝,“谢谢,不用了。” 葛祝也礼貌拒绝了。 大副倒是馋得吃了两口,才带着他们继续往下逛去。 等该看的都看完之后,大副终于带着他们来到了通讯室。 葛祝一进去就借口肚子疼,疼得面色扭曲,表情夸张。江落在旁边假装慌张地道:“不会是阑尾犯了吧?快来人帮忙,把陆先生送去医务室。” 大副和通讯室内的一个船员连忙跑过去扶住了葛祝,带着他出去找医生。 通讯室里还有另外一个船员,江落走过去和他聊了几句,趁着船员没注意,一掌将他劈晕了。 他用的力道轻,船员最多只会晕上几分钟,江落趁机打开通讯器,试图连接上警方的信号。 但他还没有成功,船员就撑着桌子提前醒了过来。 江落立刻关掉通讯器,走到船员身边,像是一直注视着他的样子,轻声道:“你还好吗?怎么突然睡着了?” 年轻船员有些茫然,他揉了揉额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着了,他对着江落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先生,我想我只是有些累了。” 墨镜下,江落打量着船员高大的身躯,青涩的脸蛋,眯了眯眼睛。 一个更好的主意出现在脑海之中。 江落靠着桌子,他长腿交织,姿态轻松地站着,和船员面对着面。他摘下墨镜,露出漂亮张扬的凤眼,眼中含着笑意,“你叫什么?” 船员看着他,眼神忡愣了一会,不好意思地道:“我叫丹尼尔。” “丹尼尔,”黑发青年点着头,修长带着骨感的手指把玩着墨镜,“你有女朋友吗?” 丹尼尔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气质肆意的漂亮客人恍然大悟一般,调笑道:“或许是男朋友?” 小伙子脸一红,“都没有。” “这样呀,”江落了然地点点头,却不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而是聊了聊其他的话题,“你平时出海多久后休息一次?” 从生活问题聊到兴趣爱好,话里话外都好像藏着让人心痒的暗示,但又像是微风吹过芦苇一般,快得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自恋产生的错觉。 江落将自己的风流人设贯彻到了底,等到最后,又突然转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丹尼尔好像饿了一样,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我不知道。” 江落用墨镜边框抬起丹尼尔的下巴,笑意晏晏地道:“那么你晚上有空吗?” 这话里的含义很明显,丹尼尔下意识地想点头,但面上却流露出来失落的神色,“先生,抱歉。我今天晚上要值班。” 江落当然知道他要值班,毕竟就是看他在值班表上才玩了这么一遭。他笑容变得遗憾,收起墨镜道:“可惜了。” 江落起身,往外走了两步。丹尼尔的视线追着他去,心里一阵失望。但黑发青年走到门边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笑道:“那我晚上来这里找你怎么样?” 傍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容貌也好似镀了一层澄澈闪烁的金光。 丹尼尔的眼睛倏地一亮,“蹭”地站起身,难掩激动地道:“我就在这里值班,先生可以随时过来。” 江落挑唇笑了笑,潇洒挥手和他道别。 走出门外后,他就收起了笑。经过拐角处的垃圾桶时,江落漫不经心地将碰过船员下巴的墨镜扔了进去。 通讯室中。 丹尼尔看着消失不见的江落,他又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但更多口水从他口中泌出,从嘴边流下,丹尼尔擦擦口水,慢慢坐到座位上,自言自语道:“好饿啊,我好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本章二合一,将近七千字啦 94、第 94 章 晚上九点, 通讯室内。 江落来的时候,通讯室内只有丹尼尔一个人。小伙子正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眼前的设备,听到脚步声之后, 立刻转头一看,惊喜地道:“先生,您来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江落将外套脱下搭在手臂上,走到丹尼尔身边坐下。他随意地支着脑袋,黑发如流水一般滑落在桌面之上, 眼底好像藏着碎屑银光,笑意盈盈,“晚上好。” 丹尼尔脸上微微一红:“晚上好。” 丹尼尔在江落面前很不自在, 江落便让丹尼尔给他介绍下通讯室里的各个器材。丹尼尔讲得仔细极了,但眼神却在不断偷瞥着江落。江落本来没有在意, 不着痕迹地试图联系上警方船只的信号,但他却看到丹尼尔在对着他不停地擦着嘴巴。 江落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但也不至于到了让人流口水的程度吧。 他转过头, 若无其事地道:“丹尼尔,你需要值班到什么时候?” 丹尼尔手里端着杯子, 在他的注视下猛得喝下了一口水,“我要值班到十二点,先生, 您困了吗?” 江落总感觉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在自己的手臂和脖颈上打转,他试着抬起手, 线条流畅的小臂皮肤紧实,在灯光下泛着冷玉似的光。 丹尼尔又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江落的手臂。 一副很饿的样子。 江落来到通讯室的这一小会儿,丹尼尔已经快要喝完了一大杯水, 他瞥过丹尼尔手里的杯子,“你很口渴吗?” 丹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 江落不动声色地将外套穿上,暂且放弃了无线电,“时间不早了,我确实有些困了。丹尼尔,我先走了,明天见。” 丹尼尔露出不舍的神情,挽留道:“先生,您再待一会吧。” 不待江落回答,他便起身闪躲地道:“我去接杯水……先生,请您等到我回来好吗?” 这就像是饿了的时候恰好有人将食物递到嘴边,江落没想到还有这好事,他眉头一挑,笑着同意了。丹尼尔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等通讯室没人之后,江落便开始启动无线电设备,但怎么连接对面都是一片忙音。怎么会这样?江落往前一趴,将通讯设备抬起一看,后面的插线原来早已被全部拔下来了。 江落脸色一黑,沉着脸快步离开了通讯室。 通讯室两旁是一排溜的工作间和一间值班人员的宿舍。 江落经过值班人员的宿舍时,却发现宿舍门并没有被关上,而是露出了一道缝隙。 缝隙内一片漆黑,一股熟悉的鱼腥味从内扑了过来,顿时吸引住了江落的注意。他往宿舍内看去,鼾声阵阵传出,江落皱皱眉,悄声走进了宿舍中。 宿舍里只有一个躺在上铺睡觉的人。 几秒后,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够看清房间里的布局了。宿舍内,两间上下铺靠左墙放着。右墙边是两张书桌,在微弱的月光下,能看清书桌上摆放着台灯和一本日记。 睡着的人在靠门边的上铺上,被子从头到脚将他裹住,只有鼾声响亮地在房间内围绕。 江落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桌面,翻开了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就写着“航海日记”这四个字。 江落往下翻去,前面几篇都是正常的工作记录,江落快速扫过。但几页日记一翻过去,江落就神色一顿。他看了上面的内容几秒,眉头紧锁,快速翻看剩下的纸张,却发现每张都是相同的字。 “好饿好饿好饿……”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前半本还正常的日记,后面就只有“好饿”两个字? 江落不得其所,但突然间,他突然停下了手。 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个不对的点。 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江落屏息转过头,就见靠门边的上铺上,刚刚一直在睡觉的人不知何时坐起了身。他身上蒙着白色的被子,脸并没有露出,但身子却转了过来,正对着江落的方向。 江落心跳快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准备往门边走去,但门外却传来了另外一道脚步声。 里外夹击,江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倒霉,立刻观察屋内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最后蹲下往地上一滚,躲在了下铺床底下。 他刚刚躲好,就看到一双脚从门口走了进来。 船员的制服和鞋子都是一个样,但江落认出了这是丹尼尔的鞋子。因为上面有几滴机油,正在丹尼尔在通讯室给他讲解器材时弄上去的。 丹尼尔的声音响起,“桑亚,你有没有见到有人从门前离开。” 江落上方的床铺传来一个声音:“应该有吧,我睡着了,但我闻到了一个新鲜味道。” 这一道声音奇怪极了,嗓子里好像含着粘液,吐字不清。 丹尼尔的脚从门边走到桌前,他窸窸窣窣地好像在脱着衣服,“你快起来吧,马上就到你工作的时间了。” 桑亚道:“我知道了。” 江落身上的床铺猛地摇晃了起来,应该是上铺的人正在下床。根据床铺晃动的这个频率,足以见得这个人身形很壮。 丹尼尔走到下铺上坐下,还在脱着衣服,江落呼吸放平,尽力不弄出一丝半点的动静。 但丹尼尔的动作突然停了,他好像在空气中嗅了嗅,奇怪道:“宿舍里有人的味道。” 桑亚道:“我也闻到了,我还以为是我闻错了。” 江落眼皮跳了跳。 短短几句对话,他就可以肯定这两人都不是人。但现在的局面容不得江落多想,江落握起拳头,全身绷紧,准备随时应对着突发情况。 他双目紧盯着床外,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发白的鱼眼睛。 一个畸形的像人又像鱼的头颅弯腰看着床底,粘液从它头上滴落,就这么凝视着江落的方向。 江落:“……” 他全身一僵,反射性地想要滚出床下。但下一瞬,他却发现这双鱼眼睛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怪物嗅了嗅鼻子,喃喃道:“床底下的味道最重。” 是丹尼尔的声音,但此时他的声音也变得很奇怪。喉咙里也好像含着粘液一般,声带颤抖的时候,带动着咽喉的肌肉,粘液滴落的更快。 它伸手往床底下摸去,它的手还是人类的样子,江落往床底更深处钻去,躲开他的手指。丹尼尔什么都没摸到,它可怖的鱼面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另一个怪物不满地道:“我来。” 在它们说话的时候,江落已经匍匐着爬到了另一个床铺下方。 他没有再继续躲在床下,而是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爬出了床底,悄然无声地站了起来。 月光照亮了那两个趴在床边的怪物。 一个是长着四肢的黑鱼。全身光滑,眼睛凸出在脑袋两侧,它像是人和鱼的混杂体,身上的粘液滴在身上,极其骇人又恶心。 丹尼尔的模样也可怕极了,它的头颅变成了鱼的模样,除了头颅之外,其余的地方却还是正常人的模样。 腥臭的鱼味从它们身上传来,江落忍下反胃的欲望,伸手扶住了床。但却在床单上黏到了一手液体。 他侧头一看,原来每个床上都沾了不少这样的粘液。 这一屋子住的船员,都不是人。 “丹尼尔,床下好像没有东西。” 这时,其中一个怪物道:“是不是你回来的时候把人味带回来了?” “我还没有吃人,”丹尼尔捶了一下地面,怒火冲冲,“我回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忍忍吧,”桑亚道,“我们的工作又累又不讨好,现在还没轮到我们吃肉的时候。等小鱼孵化后,将雌鱼给富人吃完,那些养鱼的器皿就没有用了,我们能把他们全部吃完。希望今年能成功多孵化一些鱼,我们的鱼卵太难活下来了,还只喜欢在人肚子里生长。” “一百条鱼苗里也孵化不出来一条能活下来血鳗鱼,一百条血鳗鱼里也只有一条雌鱼。平民的身体养料还是不够,听他们说,鱼苗还没孵化成功,器皿就已经死了许多个,真是没用的人类。” 江落默不作声的听着,短短几句话里蕴藏的信息几乎让他脑子生疼,他放轻着呼吸,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窗户外面吹来了一阵风。 两个怪物突然抬起头,朝着江落的方向嗅了嗅,“真是奇怪,味道又从那里传来了。” “是啊,”丹尼尔的嘴边流出口水,它擦擦嘴巴,饿极了地咽着口水,“是人类的味道。” 江落心觉不妙,下一刻,两个怪物就朝着他靠近。江落飞速摘掉外套上的拉链,往另一个角落里一扔,在拉链落地声响起来的一瞬,两个人鱼怪物就迅速往角落里扑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也不影响它们凶猛的撕咬。江落趁机从它们身边跑过,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怪物转头看向门的方向,涎水从口水滑落,“人类逃走了。” 它们跟着味道冲出了门。 江落一鼓作气跑到了甲板上。现在已经是深夜,甲板上没有灯光,也没有人。惨白的月光打在海水上,波光粼粼。 身后的人形怪物速度奇怪,嗅觉灵敏。它们追着江落不放,江落额头上的汗意泌出,从一个拐角跑过时,阴影地里突然伸出了一只小手,拽住了江落的衣服。 江落低头一看,竟然是船长的女儿莉莎。莉莎拉着他的手埋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江落想了想,跟着她一起跑了过去。 很快,莉莎就带他跑到了一个紧闭的门前,江落和莉莎一起打开了门,钻进了门内。 走进门内的一瞬间,江落就觉得自己踩了一地黏腻的液体。 他脸色一变,莉莎拽拽他,小声道:“哥哥,不要说话。你快躺下来在地上滚一滚,沾上粘液之后,它们就闻不到你的味道了。” 江落依言照做,随后便抱着莉莎站到门边,警惕地透过猫眼往外看去。 莉莎乖乖地趴在他的肩上,一声不吭。 门外,没有皮肤的人鱼怪物拖着一身粘液从门外走过。它不停地嗅着门前的空气,在门前站了几秒之后,还是犹豫地离开了。 江落在心底松了口气,他在门边坐了下来,将莉莎揽在身边,低声问:“莉莎,这里是哪?你怎么知道身上沾满粘液就能躲过怪物?” 莉莎揪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哥哥,这是我爸爸的房间。” 她仰着头看着江落,害怕地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一副很可怕的样子,有时候还对着我流口水。只有我躲在这里的时候,他才像是看不到我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营养液加更! 95、第 95 章 莉莎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她虽然害怕,但这种害怕更多是的迷茫不解,她不懂爸爸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落闲聊一般地道:“莉莎, 你的爸爸从什么时候变得不对的?” “好久了,”莉莎小声地道,“莉莎妈妈掉下水里不久后,爸爸就开始变得奇怪了。” 她埋头在袖子上蹭了蹭,“莉莎很想妈妈, 也很想以前的爸爸。” 江落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奇道:“你怎么会在那里救下我?” “我每天晚上都会躲在那里,”莉莎乖乖地道, “因为有时候我可以在那里救到人。他们不知道怎么躲起来,莉莎知道。爸爸每次变成可怕的样子时眼睛就会看不见, 只能用鼻子闻到莉莎的味道,听到莉莎的声音,只要不发出声音, 盖住味道,爸爸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 “你以前也救过很多人吗?” 莉莎表情黯淡下来, 她默默点了点头。 江落心中明白了那些人的后果,但他还是问道:“他们之后怎么了?” 一个小女孩,能在船上那么多怪物存在的情况下活了下来, 还知道怎么躲避,怎么救人。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成年人都做不了,又何况是小孩? 江落有些怀疑莉莎。 “他们都不见了,”莉莎抱紧自己,“我让他们快逃走, 但是他们却被发现关了起来……莉莎想去救他们,但莉莎进不去。” “莉莎是个好孩子,”江落柔声道,“像这样的怪物,船上还有很多吗?” 莉莎有些恐惧地道:“很多很多……他们在白天都是正常的样子,但到了晚上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像脱衣服一样将正常的样子脱下来,他们还会对着莉莎流口水。” “但是他们却没吃莉莎,莉莎也没在船上见过其他的孩子……每次有人上船,我都找了几个大人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但他们都不相信我。” 江落若有所思。 当初登陆安戈尼塞号的时候,葛祝就发现了人群中并没有小孩子的事情。 如果船员都是血鳗鱼伪装成的怪物的话,那也就说得通了。因为血鳗鱼的鱼卵极其难活,但可以在人体中养育,并且养育成功的血鳗鱼雌鱼还有一些奇妙的功能,比如让人重返年轻、寿命增长。 于是船员和富人达成了合作,富人带平民登船,船员则用平民的身体当做器皿,将成活的一部分雌鱼卖给富人,让富人再下一次登船中再携带大量平民上船。 或许是因为小孩的身体不符合当做器皿,或者因为子嗣繁衍困难,所以血鳗鱼并不会对其他种族的幼崽动手,莉莎才会活到现在。 江落揉了揉莉莎的头,“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活得愚昧,如果不把事实放到他们面前,他们就不会相信。” 就像是曾经的江落,他也绝对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隐藏在人类皮囊下的人鱼怪物。 江落身上滚了一身的粘液,这让具有轻微洁癖的他难受极了。刚刚是危机关头,他忍住了。但现在危机已经过去,江落至少想洗把手和脸。 “莉莎,我可以开灯吗?” 莉莎被他抱着站起身,仰着脸道:“可以的。” 江落把灯打开,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光亮之后,才看清房内的样子。 船长的房间和他的房间在大小和布置上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到处都是的粘液。天花板上、墙上、桌面和地板上……几乎让江落有种进入了某种怪物胃部的感觉。 难以想象他刚刚就在这些粘液里滚了一圈。 江落立刻没了在这里简单清理一下的念头。 莉莎还在牵着他的手,犹豫很久后道:“哥哥,如果你可以离开的话,可以把我带走吗?” 她胆怯地道:“我想去找医生,让他们治好我的爸爸。爸爸以前和我说,最厉害的医生都在陆地上。” “当然可以,”江落道,“如果我能成功离开的话。” 莉莎一直忧愁的小脸终于露出了属于孩童的开心无忧的笑容,她晃了晃江落的手指,肯定地道:“哥哥,你一定能带着莉莎离开这里。” 江落挑眉,蹲下身和莉莎对视,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莉莎认真地道:“因为哥哥跑起来的速度是我见过最快的。” 最擅长拔腿就跑的江落:“……” “……谢谢夸奖。” 江落站起身,“莉莎,你今晚在哪里睡觉?哥哥送你回去。” 莉莎并没有和船长住在一起,她只有遇见危险时才会来这间房里沾上粘液。江落将她送到房间门外,在和莉莎分别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莉莎,你怎么知道鱼汤不能喝?” 莉莎老实地道:“我听船员叔叔说过。” 她年纪太小,还不理解船员话里的意思,只能勉强复述给江落:“他们说,如果吃了鱼汤,肚子里就会长更多的鱼。船上的都是雄鱼,他们每年都要尽力给雌鱼找材料,还说每年都要和雌鱼繁殖,等待来年的秋天再把雌鱼从深海里捕捞上来。” “哥哥,繁殖是什么意思?” 面对着小孩子干净的眼神,江落敷衍了过去:“就是他们要当爸爸的意思。” 莉莎似懂非懂,“那这两天,就是他们当爸爸的时间。” 雄鱼和雌鱼这两天就要交/配? 江落脸色一沉,不再逗留,和莉莎告了别。 拿人类来繁衍后代,还喜欢吃人肉。这样的种族绝对不能让它们繁衍成功,不能让雌性血鳗鱼带着一肚子的卵重新回到深海中。 放走一条雌性血鳗鱼的后果,就是底舱中几十条的生命,是一个人肚子里几十条的鱼苗。 江落没有回房,而是在整艘船上搜寻了一遍。 在船头甲板上,他看到了那只五百斤重的庞大雌性血鳗鱼。 黑鱼黏在地板上,它口中发出一种低频率的叫声,和雄鱼的声音相比,它的声音妩媚娇柔得多。血鳗鱼和被捕捞上来的时候变了不少,它鼓胀的头部已经瘪了下去,先前的头之所以那般巨大,应当全藏着血鳗鱼的鱼卵。 江落听着一声声的叫声,本能地感觉不妙。 结合莉莎说的话,再配上这条血鳗鱼的行为,显而易见,它正在求欢。 而在满是雄鱼的船上求欢,江落轻易就能想象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雄鱼会为它发疯,这里会沦为雄鱼和雌鱼交/配的战场。 除非雄鱼内部已经有了领袖,由领袖决定由谁来和雌鱼交/配,否则,这两天晚上,整艘轮船都会变成无间地狱。 江落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庆幸的是,今晚应该只是一个前奏,雌鱼叫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尚没有雄鱼赶到甲板上。 江落悄然无息地回到了房间。 陆有一几人还藏在他和葛祝的房间中。 他们在富人区躲了一天,大概是平民人数太多,又有几十个人被带到了底舱之中,他们几个人的消失并没有引起船员的注意。 这也在江落的预料之中。 毕竟就算有人逃走,又能逃到哪去?汪洋大海上只有这一艘安戈尼塞号,再怎么逃也逃脱不了魔爪。无非是抱着这样轻视的态度,船员才不会放在心上。 江落一回来,几个人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富人区的豪华房间里从早到晚清香不断,江落在外面的时候已经习惯了鼻端的腥味,一走进正常味道的房间里,好家伙,他直接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给熏得青了脸。 出门时还漂亮贵气,回来就变得臭气熏天。 江落来不及多说,直接窜到了浴室里。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陆有一小声道:“他这是栽鱼坑里去了?” 为了洗掉身上的味道,江落洗了一个有生以来最长的澡。这个澡比被池尤摸了全身之后洗的那个澡还要长,最后皮肤都泡得皱皱巴巴,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落总觉得身上还有腥味存在,为了掩盖这样的感觉,他罕见地找出来了浴室内的小瓶香水,远远对着自己喷了几下。 这下,臭味总算不见了。 江落带着一身香风走了出去,见他出来,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地问道:“没受伤吧?” “出啥事了?” 江落刚要说,就见到床上摆放着一排信号弹和一个相册,他惊讶地拿起一个信号弹在手里看了看,“这是怎么回事?” 闻人连笑着道:“我们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活。在你去通讯室的时候,我和仲秋偷到了一排信号弹,拿着以防万一用。叶寻和陆有一找到了这个相册。这相册里的照片有点意思,你打开看一看。” 江落给他们比了一个大拇指,心中顿时放松下来了一半。他打开相册,第一张照片上就是一个略显熟悉的船员照片,他恍然大悟,“这是程力的相册?” 陆有一点头,“对,是我和叶寻在他房间里找到的。” 拍摄这些照片的人和程力绝对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工作照、生活照,在镜头下的程力与他们眼中所见到的程力相差甚远,那个粗鲁凶横的船员在照片中竟然也能看出几分温柔和坚毅。 前头全是程力的照片,后头又加入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眉眼隐隐能看出来程力的影子,应该就是程力的女儿。 翻过程力女儿的照片,就是一张类似全家福的照片。 这张照片的风格和前面明显不同,应该是换了人拍摄。照片中站着一家人,除了程力和他的女儿之外,还有一个面容普通但笑起来极有感染力的中年女人。 一家人站在海岸边,身后的背景是安戈尼塞号。 照片里的安戈尼塞号崭新得如同刚刚起航,江落还在高高的甲板扶手边看到了船长。 江落凑近看去,船长的怀里也抱了一个小姑娘,正是莉莎。 莉莎正低着头抹着眼泪,她的手臂上全是被打出来的青紫伤痕,船长看着船下的人群大笑着,表情春风得意,一看就是事业顺风顺水的畅快样子,但他抱着莉莎的动作却极为不耐。 作者有话要说:  23点还有一更 96、第 96 章 江落还没细想, 陆有一就指着下面一张照片道:“是这张。” 江落低头看去,原来是程力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合照。 另一个男人脊背佝偻,神情畏缩, 不好意思地看着镜头。江落看了半晌,“这个是……” 陆有一雀跃道:“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江落沉思着点了点头。 陆有一还想再卖卖关子,葛祝无情揭开了谜底,“这个人就是我们登船那天被程力扔下船的平民。” 江落道:“哦……他们原来认识。” 这就很有趣了。 “不止认识,关系还很不错, ”叶寻观察得很仔细,“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这身衣服在前面的照片中被程力穿过, 能把自己的衣服借出去,不是关系亲密的友人, 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这么一说,他们好像确实有些相像。” 叶寻点点头,“我们刚刚讨论了一下, 从相片中看起来,程力不像是抛妻弃子的人。他把认识的人用没有船票的借口扔下了船, 未尝不是想保住他的命。” 陆有一总结道:“总而言之,他一定知道什么。” 江落道:“有道理。” 卓仲秋踢了踢他的鞋子,调笑道:“你今天怎么样?不会真被陆有一说中了, 栽鱼坑里了吧。” 江落扯起唇,皮笑肉不笑道:“差不多。” 笑得乐滋滋的几个人顿时停住笑容,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江落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随意躺在了床上,匡正连忙给他挪了挪位置。 “我今天知道了一个大秘密,”江落用平静的语气扔下了一个惊天炸弹, “我几乎知道血鳗鱼是什么了。” …… 从值班宿舍中丹尼尔和桑亚的对话,再到莉莎告诉江落的话,凭借着绝佳的记忆力,江落一字不错地说了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子中整理着信息。过完了一遍今天的经历之后,他还开了个玩笑。 “值班宿舍的那两只雄鱼看起来很蠢。” 说是蠢,更像是鱼类思维没有向人类思维完全转变。 它们还是会跟野兽一样,被食欲影响到大脑。既不是单纯的鱼,也不是单纯的人类。 但其他几个人已经完全被他说的话给震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笑话。 陆有一艰难地闭上张大的嘴巴,“你是说,我们船上的船员大部分都是雄鱼,而捕捞上来的血鳗鱼是雌鱼。这还不够,这两天的晚上还会有雄鱼和雌鱼交/配,再把怀孕了的雌鱼放回大海,等待着来年孵卵?” 江落欣慰道:“你总结的很到位。” “WTF?”陆有一崩溃地蹲在地上抱头,“我的妈!” 塞廖尔看了看沉思的闻人连和脸色凝重的叶寻,小心翼翼地朝江落问道:“我们直接杀了雌鱼,不就好了吗?” “我们是要杀了雌鱼,在它未交/配之前,”江落耐心十足地道,“但是一旦碰了雌鱼,船上的雄鱼就会发生暴动,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我们动辄就要对上几十上百只的雄鱼,这里就会成为它们的杀戮场。我们,还有那些平民,都会在雄鱼嘴中丧命。” 塞廖尔想了想,“那我们需要先发信号弹,让警方赶来,再杀了雌鱼?” 江落颔首。 “但是雌鱼和雄鱼最迟不过明天晚上就会交/配,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葛祝从一旁拿过一张海上地图,熟练地拿过江落的铜钱和纸笔开始测算着警方船只的方向,“南离9、东震3……流抱屈曲,西为主流,西兑7……” 闻人连站在窗旁看了看天上的星宿,半晌后,拿着一张纸叠成长条当做刻度尺,“我和你一起。” 他们没有罗盘,只能一点点用天上的星宿、海上的水流来测算方位,好求得特定人或者特定事的方位和时间。 其中涉及大量的阴阳五行信息,内有先天八卦、后天八卦、天星二十八宿以及六十透地龙等等组成,江落不是打小学习玄学的人,虽然他进步的速度令人咋舌,但这会听着闻人连和葛祝的话,还是聋子瞎了眼——闭目塞听。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在精密的数字念叨声中快要睡着了时,葛祝一声喜悦大喊叫醒了他。 “就在这!” 江落猛得醒神,跳下床过去一看,海上地图被黑笔画出了两个圆圈,一个代表着安戈尼塞号,一个代表着警方船只。 两艘船之间相距的距离不近,葛祝擦掉满头汗水,拿着笔量了一下两者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最起码也要四五个小时吧?” 闻人连同样出了许多的汗,他看着地图,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差不多。” “四五个小时?” 叶寻皱眉,“不好办。” “确实不好办,”卓仲秋托着下巴道,“你们想啊,我们要在雌鱼带着一肚子的卵下海之前将它杀死,在将它杀死之前,我们必须要提前五个小时发送信号弹。但信号弹这么显眼,一旦发送出去,整条船上的人都能知道。” “这就代表着我们的战斗不是从杀死雌鱼的那一刻开始,而是从信号弹打响的那一刻开始。” 江落眉头蹙起。 “你在想什么?”闻人连问江落。 江落自言自语:“我在想,血鳗鱼的繁衍那么困难,这些雄鱼真的会心甘情愿的把雌鱼拿出来和富人做交易吗?” “巧了,我和你想的问题相差不离,”闻人连笑眯眯道,“不过,我倒是站在富人的角度去思考的。” 江落转过头看向闻人连,洗耳恭听。 闻人连轻声道:“那些富人一个比一个的心黑贪财,这么好的敛财手段,明晃晃的暴富方式放在眼前,他们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当个客户,而不是掌握血鳗鱼的生存条件,人工来饲养血鳗鱼鱼苗?” “警方打探了许久的消息,还三番两次探入船上却总是失败……”看着其他人看向自己,闻人连耸耸肩,“你们知道的,我有一些暗地里的消息来源。” “富人们不仅老老实实地提供给血鳗鱼想要的一切,养料、金钱,他们回岸上之后还乖乖地守口如瓶,为血鳗鱼保守秘密。让血鳗鱼可以长寿又能年轻的消息隐秘地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再让这些人成为血鳗鱼的新客户……啧啧,尽心尽力。” 江落若有所思,“所以,这里面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但他话音刚落,船上突然一阵晃动。 屋里的人连忙互相扶住彼此。这一下晃动好像就是普通的水流波动一样,在海上看来属实稀松平常。但江落却突然想到了船头甲板上的雌性血鳗鱼,他眼皮一跳,立刻开窗探出身子。 海风猛得窜进窗户,风向改了,江落抬头看向天,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夜空,现在已经蒙上了厚厚一层的乌云。 在猛烈吹过的海风之中,一股腥味从外面滚入。 不妙。 江落瞬间转身,拿过衣架上不知是谁的外套就冲出了房门,“你们别跟来,我马上回来。” 他速度飞快,披上外套就冲着船头跑去。到达船头后,江落就看到一只雄鱼在试图靠近雌性血鳗鱼,雌性血鳗鱼嫌恶地往后爬去,似乎并不想和这只雄鱼进行交/配。 雄鱼动作粗鲁生疏,明显是第一次在向雌鱼求欢,它小心地四处探寻着周围的味道,动作中有几分心虚提防意味,应该在防备着其他的雄鱼,乃至都不在乎江落的人类味道。 这只雄鱼,显然破坏了血鳗鱼求偶的规矩。 其他的雄鱼没有任何动静,但它却来了。雌鱼不想交/配,它却想要强上。 如果不是江落刚刚洗完澡,又对这个腥味极为敏感,恐怕都不会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强盗雄鱼横空出世,想要在今晚就完成交/配。 他活活气笑了,“你真是一条绅士鱼。” 雄鱼已经扑到了雌鱼的身上,雌鱼比雄鱼要大上一倍,它迟钝地躲避着,但却没有雄鱼来得灵活。 江落绝不可能让雌性血鳗鱼在今晚就受卵回到海中,他大步走上前,手臂抬起,轻轻摇晃了一下阴阳环,坚决地想要阻止这场单方面的甲板床戏。 但下一瞬,他的手腕就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 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故意为之的虚假到极点的惊讶,低声戏谑:“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爱好。” 江落瞬间变成了面无表情。 “偷看就偷看了,你还想要打断它们。” 恶鬼笑了。江落的下巴被掐住,他被逼着看向两条纠缠在一起不断翻滚的血鳗鱼,“我都对你的爱好有些好奇了,不如,我陪着你一起看?” 他的语气逐渐阴冷,“顺便再看看你什么时候会看腻这个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池尤:原来你还有这种爱好,来来来,让我把这两条鱼清理掉我们躺甲板上玩 江落:…… 97、第 97 章 恶鬼语气危险。 快一周没见到池尤, 他在这时忽然出现,江落一直平静如死水的心情倒是猛得出现了波动。 烦躁、嘲笑、兴奋、怒火与压抑的戏弄…… 在朋友们面前无比正常的神经跳动着,再次扭曲成疯子的形状。 江落面无表情, 心道池尤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刻来打扰他。但灵魂深处的躁动苏醒,棋逢对手的强压对抗下刺激迸发,差点让他勾起了唇角。 甲板晃荡,海风吹起了巨大的波涛,重重拍打在游轮身上。 江落知道池尤这句话的意思, 恶鬼明显还在记着他曾经对他说过的“我玩腻了你”的话。 但他分明知道,还故意说着更为烈火浇油的话。 “看这两条鱼滚来滚去是很恶心,”江落道, “但总比调/教你更有趣。毕竟我只玩了二十分钟,就玩腻你了。” 但说真的, 如果硬要在身后的恶鬼和身前的两条鱼中选一个,江落宁愿冒着生命危险虎口拔牙去调/教恶鬼,也不想要看这两条腥臭滑腻的鱼在甲板上滚来滚去。 捏着下巴的手骤然收紧, 池尤的语气扬起,“那我更要看看了。” 恶鬼从江落耳侧往甲板上看去。 空中骤然亮起一道闪电, 撕裂黑夜。轰鸣声震耳欲聋,暴风雨快要来了。 在天地间猛然亮起的一瞬,雌鱼和雄鱼翻滚在了一起, 地面上的粘液反着寒光。两头鱼七八百斤的重量,让地板都有微微震动。 池尤兴致盎然地看着。 这种事本来会让他兴致缺缺, 连看一眼都觉得无趣。但现在么,倒是多了几分能让他多看几眼的耐心。 江落眉头抽了抽,瞬间想起了池尤曾经被一部电视剧教会什么叫欲望的回忆。 这两个鱼被池尤看着,不会教会这变态怎么做/爱吧? 为了以防这可怕的万一, 江落后退一脚重重踩在池尤的脚上,双手用力,挣脱了池尤的手后迅速用巳蛇攻向恶鬼,自己则朝着血鳗鱼冲去。 雄鱼闻到人类的味道越来越近,在求欢的时候被打扰,它暴躁地发出低低吼声,利齿大张,警告着让江落不要靠近。 江落无视它的警告,跑入了滑腻的粘液地带时,他压低身子,借用着助跑的惯性飞速地滑向两条鱼。 他手里拿着金色符文化成的匕首,双眼锐利。 粘液将摩擦力降低到极限,在即将到达血鳗鱼身边时,压住雌性血鳗鱼的雄鱼凶狠地朝江落甩去尾巴。江落一手放在地上,漂亮地改变方向躲开雄鱼的尾巴,等快要撞上雄鱼时,他一脚踩上血鳗鱼的身体,借力往后一跃,一个优美的后空翻腾空而起。趁机向下刺去,江落手里的刀从雄鱼背后一直剌到脑袋,下一瞬,他干净利落地帅气落地。 黑发青年这一套进攻思路清晰,动作轻盈漂亮。翻起身在空中划过雄鱼的脊背时,黑发飘散,在海风中张牙舞爪、嚣张至极。 对付着巳蛇的恶鬼目光不自觉地定在了他的身上,目光如实质的在黑发青年跃起时浴袍滑落露出的大腿处扫视。 这道眼神黏腻如毒液,可惜光洁紧实的双腿只露出短短一瞬,江落在下一刻已经落地,浴袍垂落到膝盖。 恶鬼叹息一声,感觉到了无比的可惜。他的目光在江落的身上留恋不舍地打着转。从脖颈到手背,从小腿到脚踝,在他分神的瞬间,巳蛇第一次近了他的身,成功咬上了恶鬼的手臂。 疼痛换回了恶鬼片刻的注意力,恶鬼不在意地低头看了一眼巳蛇,再次朝江落看去。 黑发青年已经注意到他的视线,他擦过脸上溅落到了雄鱼的血,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将衣服理回了原样。 乌云翻滚的夜色下,泛着玉质冷色的手抚平浴袍,腥味浓重的甲板上气氛突然变得微微奇异了起来。 人类与恶鬼隔着血鳗鱼分开站立,血液从雄鱼的脊背上喷洒而出,如同一个小小的血色喷泉。 雄鱼痛苦地翻转了一圈,从雌鱼身上滚了下来。它愤怒地看着江落,对人类的仇恨大过了求欢的本能,雄鱼在地面上快速朝着江落而去。 人鱼怪物的速度很快,类似人类的四肢支撑着它沉重的身躯,看上去好比一个长相恶心些的鳄鱼,但却是鳄鱼爬行速度的两倍。 江落收回了手,视线重新放在雄鱼身上。面对面与雄鱼搏斗,危险可比他刚刚偷袭的那一下要高得多。雄鱼的牙齿锋利如鲨鱼,一旦被它咬上,顷刻间就能被它咬碎骨头。 江落刚刚那一击是占据了雄鱼没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便宜,正面对上雄鱼时,最好不要和它们硬来。他的余光在甲板四周上扫视,突然转身往扶手边跑去。 雄鱼瞬间追着他而去。 轰隆一声,豆大的雨水砸落在地,大雨终于落下。 江落的身上只穿了一个浴袍和一个外套。刚刚洗过的头发瞬间被雨水打湿,船只被风雨吹得晃动,甲板上的雨水和血鳗鱼的粘液混在一起,变成了和溜冰场一样的效果。 雨水蒙住了江落的视线,从他的额角滚到下颔。雄鱼的血水和雨水混杂,流到了唇边,江落尝到了一点腥味。他飞速脱着外套,将外套卷成绳状一端缠在自己手中。 雄鱼紧追不舍,脚步声越来越近。江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扯起一抹笑,突然将速度提到极致,弯身一滑从栏杆最下方的空隙中滑下了船! 雄鱼追得太紧,完全没刹住速度,也跟着湿滑的地面倏地从栏杆最下方滑了出去,从船上掉落的一瞬间,它看到拴在扶手栏杆上的人类笑容灿烂地朝它挥挥手,几秒中后,海面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雄鱼落水了。 用外套缠在栏杆上拽住自己的江落看了眼深沉的海面,哈哈笑了两声,眉开眼笑地从船外侧重新爬到了甲板上。 爬到一半,大雨中,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的手边。 江落抬头看去,恶鬼先生一丝不苟的发丝被雨水打得凌乱,发梢滴着水,阴沉沉地垂在他的脸侧,将那张俊美至极的脸氤氲的鬼气森森。 巳蛇的头颅被他捏在手中,金色蟒蛇裹紧着他的手臂,手臂和蛇相互僵持着,谁也不放开谁。 池尤用本体赶来了。 嘶——江落心道,差点忘了这还有一个更难缠的了。 他往恶鬼身后看了看,雌性血鳗鱼已经爬走了。 江落的目光移了回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池尤为什么会再次来到这个船上? 还专门换了本体回来。 池尤每一次的行动都有强烈的目的性。但这次,江落实在搞不懂池尤的目的是什么。 脑子里在想这些,江落也没有忘记爬上甲板,提防这只恶鬼再把他扔进海里。等双膝碰到甲板上,江落不爽地准备站起身,“看够了吗?” 从栏杆下爬上来的黑发美人犹如惑人的海妖,腰身柔韧,身体曲线流畅而不失力量。 恶鬼眼神幽暗,他弯下腰,强势地掌住江落的头。 池尤从来不会被任何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勾弄得心绪起伏。 比起这种肮脏又无意义的事情,他更喜欢人类皮囊下包裹着的恶意。 人性、黑暗、腐败,越是烂泥,越是让他兴致勃勃。 相比于这些,皮囊只显得了无生趣,包括他自己的这身皮囊,池尤向来不在乎。对他来说,身体只要强就够了。 本应该如此。 “你让我变了许多,”磅礴的雨声中,恶鬼贴近人类的嘴唇,湿气与寒风从他们的身躯之中穿过,唇与唇似有若无的相贴,海风席卷的声音就在他们耳侧,在漆黑动荡的甲板上,在冰冷亲昵的触碰下,恶鬼低低地道,“你成功让我分心了,江落。” 人类的眼捷全是水露,血水已经被雨水打去,江落鼻息之间的热气跟随着海风席卷两人的气息,他被恶鬼压着,脊背挺直,一只腿还单膝落在地上,“我?” 他嘴角勾着,觉得有趣地笑了。 “啊,”恶鬼慢条斯理地道,“你。” 下一瞬,恶鬼便高姿态地吻住了他早就想品尝的人类的唇。 倾盆大雨从天而落,恶鬼的吻也和雨水一样毫无温度,但却更为可怖和强硬。密密麻麻地夺取了江落的呼吸和抗议,如同渔网一般从天而罩,没有分毫逃窜的空间。 江落呼吸微微一滞,一秒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抬手抓紧了恶鬼的头发,用力啃了回去。 密集的风雨之间,黑沉沉的天空与海水之中好像只有这一艘安戈尼塞号,安戈尼塞号上只有这一个甲板处于世界中心。 甲板上的一对仇人热烈的亲吻着,裹着血腥味和力的对抗,在不平的摇晃间进行着谁也不退让的厮杀。 江落拽着池尤的衣领,猛得将他翻到在地。唇齿离开一瞬,下一刻又被恶鬼压下重新贴上了唇,两个人纠缠着往甲板内部翻滚了两圈。 恶鬼将人类压在身下,他低笑着道:“这种时候,要聆听老师的教诲,不要忤逆老师。” 江落两只腿绞住了恶鬼的双腿,顷刻间逆转姿势翻身坐在了恶鬼的身上。他冷笑着道:“像你这样占学生便宜的老师?” 一拳向恶鬼面部砸下,被恶鬼包裹住手心。恶鬼巧妙地卸掉了江落的力道,反倒优雅起身,将江落的双腿环在自己腰间,带着黑发青年走到扶手旁,将他压在栏杆之上,“像我这样的老师,也只会被你这样的学生害死。” 他的手掀开了江落湿漉漉的浴袍边缘。 江落呵呵两声,抓起他的手扔下,然后借着背后的栏杆倏地蓄力踹了恶鬼一脚,侧身挣脱出这窄小的空间,从恶鬼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说起这件事,我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要问我是谁。” 草。 江落低骂,池尤怎么能这么高。 高到他从身后挟制住他时,能明显看出两个人那点身高差距。 一定都是因为神像身体高,所以他才会这么高。 暴风雨越来越大,甚至遮住了视线,江落的一个眨眼间,身前的池尤便被黑雾包裹着消失不见,转瞬出现在他的身后。 江落反应迅速地格挡住池尤伸过来的手,凌厉地眼神朝后方射去。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恶鬼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轻松地避开了江落的一击,“体术不错。” 他像个看到学生飞速进步的好老师一般,欣慰无比地道:“那么这节课,就让我来教导教导你的体术。” 恶鬼侧过身躲开江落的踢腿,伸出两指,从江落的小腿弹琴似地快速往上飞跃,“体术,有时候可比术法更重要。” * 说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在喘息之间滑到下颔。 明明室外极其寒冷,江落的身体和心理却越来越是燥热。 这样的燥热让他动作开始浮躁,也让他的心绪升起莫名其妙的闷热。他的速度在恶鬼的对打之中越来越快,雨水却没有为他带来一分清凉。 不对劲。 这绝不是运动之后自然的生理热度。 江落突然停下动作,鼻息微重,他撩起眼皮看向恶鬼,“不打了。” 一股蠢蠢欲动的炙热像是正在冒着烟气的柴火堆,江落舔舔湿润的嘴唇,眉心狠狠蹙起。 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也太像是吃了鹿鞭喝了大补汤后的燥热了,快要把他整个人都给烧了起来。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突然想起来被他诱导跳下海水里的雄鱼。 难不成是发/情/期的雄鱼的血落到了他的嘴里,所以才…… 想到这个可能,江落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嘤嘤嘤,明天尽力多更 98、第 98 章 江落被雄鱼的血水功能给恶心到了。 自己发/情了还不够, 血液竟然还有这种功能。其他的不说,雄鱼的血得有多脏? 江落脸色铁青,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但面对着恶鬼饶有兴趣的探究目光, 江落还得忍下这脾气,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此时此刻,绝对不能让池尤看出些什么,否则江落今晚真的是吉凶难料。 他呼出一口热气,将身体涌上的燥热强压下去, 拧了下浴袍中的雨水,与平常无异地道:“这节课到此为止。” 说完,他就想绕过恶鬼回到房间。 池尤却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落心里一紧, 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着他。 黑发青年面上升起异常的嫣红,他的吐息沉重, 在冰冷的雨下化作白雾蒸腾。眼神冰冷又暗含警告,但却眼尾烧红,在这不正常的艳色中, 反倒显得欲拒还迎,似嗔非怒。 倒是很蛊惑人心。 池尤有趣地笑了起来, 慢条斯理道:“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江落强行放缓呼吸,镇定地反问:“我哪里不对劲?” 恶鬼低头打量着他。 黑发青年无论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 “你不会是……”他暗沉的双眼一眯。 江落手指捏紧, 全身紧绷地做好被他看穿的准备时,就听池尤若有所思地道:“发烧了?” 江落:“……” 他默不作声, 池尤就当做是他默认了。无所不能的恶鬼突然失去了逗弄江落的兴趣,他甚至升起了几分令他烦躁的不悦。 人类的身体总是这么脆弱,即便是江落也是如此。只是淋了一场雨而已就生了病,他视为同类视为对手的人就被这么一个人类身体所禁锢拖累。 他会生病, 会受伤,会死亡。 无趣。 池尤嘴唇冷硬地收敛,慢慢紧抿。他身上的气息在一瞬间变得危险而扭曲,黑雾在他身后狰狞舞动,空气仿佛也变得稀薄。在江落的汗毛本能地升起战栗时,恶鬼突然消失不见了。 残留的恐怖气息还停留在原地,江落刚刚升起的警惕之色愣在脸上,转而变为了狐疑。 池尤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是故意给他挖了个陷阱想要坑害他? 江落摸不着头脑。他站在原地防备了几分钟,也没见池尤再次出现,江落这才彻底相信池尤是真正离开了。 恶鬼这一波操作实在让他看不懂,江落索性不再去想。他身体的热度愈发严重,呼吸炙热,江落赶忙回到了房间。 等回到浴室中看到自己的样子时,江落就明白池尤为什么会说他发烧了。 脸上酡红,嘴唇也像是碾了玫瑰花汁一般。雨水和汗水从额角滑落,江落整个人烫得冒着白气。 但他一瞧就知道了,他哪里是病态模样,分明是内火烧起,欲求不满。 江落抽了抽眉头,不敢耽搁地放了一缸子的冷水,泡在里面降低身体温度。 除了这一团越烧越旺的火气,江落并没有其他任何不适。甚至这一团火气也没有影响到他的神智,只是有些口干舌燥了而已。 趁着泡澡,江落又给自己洗了一遍。倏地想起来了什么,他神色怪异地摸了摸唇。 又吻上去了。 甚至顾不得恶心不恶心,江落就这么自然地回击了过去。 吻得厮杀不断,你死我活。唇舌间的征战好像带着硝烟烽火,他们甚至在雨中狠狠揍了彼此一顿。他对着池尤毫不留情,池尤对着他也未曾放水,他们这个相处模式,真的是仇人的模式?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江落百思不得其解,他迟缓地放下手,余光瞥过自己,突然脸上一红,羞耻地捂着脸呻/吟一声,痛苦地不想看自己一眼。 该死的…… 为什么偏偏在他回忆那个吻的时候起来了? ——绝对都是因为雄鱼血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江落莫名跟自己倔起了劲儿,不知道是不是想证明自己,他硬是没动自己一下,只用着凉水把火气降下。等一切完事之后,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四点。 时间不早了,众人都已经睡去。江落躺在沙发上,盖上了外套发了一会儿呆,随即硬逼着自己匆匆睡了过去。 上午十点钟,他被葛祝喊醒了。 江落睁开眼的一瞬间,便觉得头疼欲裂。他扶住额头坐起身,问道:“几点了?” 声音出口便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他鼻音厚重,嗓音低哑,活像是十数日没开口说过话的样子。 这就算了,说话时嗓子好似有刀剌过一般,难受得吞口口水都疼。 江落反应过来,他这是真的感冒发烧了。 “……”一时间,江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他的声音也把葛祝吓了一跳,葛祝连忙给他倒了杯温水过来,江落喝下半杯,嗓子中的疼痛稍微好了一点,“谢谢。” “你快别说话了,”葛祝忧愁地道,“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刚刚有船员过来,让我通知你中午去餐厅吃血鳗鱼。” 江落的脑子还有些发晕,他揉着额头反应了几秒,才慢吞吞地道:“哦,我想起来了,今天就是第三天。” 葛祝更担心了,“你还去吗?” “怕是不去不行,”江落抿了一口水,“池家的人给我买下来了这个名额,如果我不去,他们恐怕还要借题发挥。” 而陆有一几人还躲在他们两人的房间里,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葛祝:“但他们给的血鳗鱼,不管有没有延年益寿的作用,都不是好东西,你都不能吃。” “我知道,”江落呼出一口热气,抹把脸道,“我先去换身衣服,对了,他们人呢?” “他们去平民区里通知消息了,让他们在信号弹发出去之后就躲在底舱里面。那些怪物不是闻不到沾了粘液的人类吗?他们躲在底舱里,总比在其他地方多了几分活下来的机会。等熬到我们将雌性血鳗鱼杀死,警方到达之后,这一切都结束了。” 葛祝惆怅地道:“能多救一个人就多救一个人……只是我们几个……”他苦笑一声,不再继续往下说。 一旦杀了雌性血鳗鱼,整艘船上的雄鱼绝对会进入到暴怒状态,葛祝虽然没说,但心中却知道,那会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战。 但他性子向来豁达,便干脆不去想了,而是等江落换好衣服后,跟他琢磨着怎么才能不吃下这个血鳗鱼。 江落现在脑子嗡嗡作响,转不太过来,暂时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好办法来。良久,他声音沙哑地道:“没关系,顺其自然,大不了我生病没胃口,他们还能硬逼着我吃?” 葛祝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忧虑更甚,“好,那你要记得千万不能吃。” 中午时分,江落往餐厅走去,但在路上,他因着头晕却撞上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还是个熟人。 程力刚想破口大骂,瞧见是富人之后,硬是收起了脏话,板着脸让开了路。 江落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突然一顿,侧头看着他笑道:“你是叫程力?” 程力不耐烦地道:“先生有事吩咐?” 江落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看你的名字很眼熟,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以前认识一个叫赵青的朋友,她的丈夫就叫做程力。” 江落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我和赵姐也很久没联络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听说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程力僵在了原地,脸上横肉颤抖,他死死地盯着江落。 在江落快要走了时,他倏地伸手拉住了江落,一个雄壮的大老爷们慌张无措地指着自己道:“没错没错,我老婆就叫赵青,我就是她丈夫,我俩结婚好几年,我女儿叫间间,你没认错人。” 江落被拽得脑子更疼,他忍了下去,故作惊愕地道:“这么巧吗?” 程力忙不迭地点着头,他用一种令人心酸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江落:“你和我老婆的关系好吗?先生,我很久没听过别人谈过我老婆了,您能再和我多聊聊吗?” “她还和您说过什么话吗?比如她自己,或者我女儿!” 江落为难地看着他,“现在是午饭时间。” “我请您一起吃午饭,就浪费您一会的时间,”程力弯着腰讨好地笑着,“您就跟我谈几句就好,就谈几句就好。” 程力的态度都快要把自己放低到了尘埃里,他太想老婆女儿了,但他和家人的回忆已经被他重温了无数遍。在船上,他找不到第二个人和他一起谈论老婆女儿,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的关于老婆和女儿的新东西。 江落看着程力哀求的眼神,他顿了顿,“我很想和你说一说赵姐和间间的事,赵姐不是很喜欢摄影吗?我还想请教她摄影的问题……但我现在还有急事。我现在要去吃饭,上船来就是为了这顿血鳗鱼,不如这样,等我吃完后再来找你一起喝两杯酒怎么样?” 程力脸色巨变,他抓着江落的手更用力了,“你是那十个人之一?” 江落点点头,叹了口气,“光吃这顿饭,就快花光我的钱了。” 程力嘴唇抖动,他的神色慢慢沉了下去。突然拽着江落就将他就近拉到了一个无人的房间里,程力关上门窗,整个房间陷入一团漆黑。 江落耐心站着,程力左右看过没有缺漏后,才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那血鳗鱼,你不能吃!” 江落眼睛一眯,故意不满地道:“为什么?我花了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吃到血鳗鱼?” 程力突然厉声道:“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能吃!” 江落没出声,程力以为他是不信,急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脚步一顿,下定决心似的,压低声音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血鳗鱼能让人变长寿变年轻的消息的?” 江落含糊带过,“当然是从别的有钱人嘴里。” 程力也没追问,他冷笑一声,“那你应该见过那些吃了血鳗鱼的人吧。” 不待江落回话,他就继续道:“那些人是不是变得年轻了十几二十岁?是不是大病小病全都消失不见了,还能再多活几十年?” 江落稀奇地看着他,连连点头,“对对对。” 程力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放他娘的狗屁!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年轻和长寿!血鳗鱼的鱼苗不管是雄的还是雌的都不是好东西,雄鱼鱼苗能让雄鱼在人体内寄生,最后同化人类身体,变成披着人皮的怪物!雌鱼就更恐怖了,它们会控制你的意识,让你变得不再是你!” “那些下船的富人都被雌鱼操控了,他们是变年轻变长寿了,但他们也不是人了!” 江落眉心狠狠跳了跳,“操控意识?” 这和池尤的手段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太过不可思议,也实在细思极恐。 如果曾经上船吃过血鳗鱼的富人都被血鳗鱼操控了意识……那这整艘船,无论是富人还是平民,不都是血鳗鱼的口粮吗? 他们用雌鱼控制富人带更多的人上船,用平民的身体当做孵卵的养料和粮食,年复一年,那些被血鳗鱼控制的富人,足以成为一股可怕的力量。它们是想做什么?它们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 这样的行为多么像人类圈养牛羊?将其宰掉一部分当做口粮,留下一部分让其繁衍。 江落背后升起寒意。 这不是他们之前想的人吃鱼,也不是人吃人,而是彻底倒过来,是鱼在饲养人类。 * 江落被这个事实震住了一会,恢复平静之后,他默不作声地准备离开。离开之前,他问了程力一个问题:“你还想再见到你的妻子和女儿吗?” 程力的双眼黯淡了下来,“你不知道,她们已经死了。” 江落道:“如果你能找到你老婆和女儿的头发或者是贴身衣物、生前最喜爱的东西,还有她们的生辰八字,未尝不能见到她们。” 说完后,他告别忡愣的程力,准时来到了餐厅。 但他到达餐厅时,已经是十个人的最后一个。其他九个富人早已迫不及待坐在了位置上,除了他们十人之外,还有一些人站在墙边,似乎在参观着第一批的血鳗鱼被富人食用的一幕。 其中有一个人相貌有几分熟悉,宽额头,窄颧骨,鼻梁上点着一颗痣,正是江落和葛祝认出来的池家的人。 江落冷笑一声,径自来到船长跟前,揉着额头道:“船长,我昨晚感冒发了烧,嗓子还发了炎,实在疼得厉害,这几天是不能吃鱼肉了。我这个机会,能留到我好了再吃吗?” 船长皱起眉,但听他嗓子的沙哑之意,只能遗憾摇头,同情地道:“很抱歉,钟卫先生,血鳗鱼已经做好,必须要在半个小时之内服用才会有效。” 江落咳了咳,脸色苍白,唇色却殷红得病态,无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他是一副生了重病的样子。他眉头蹙起,纠结许久才忍痛道:“可我实在吃不下……算了,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吧,我等着第二批。”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倏地定在鼻子点痣的池家人身上,虚弱笑了笑,“这位大哥,我这个机会让给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池家人:……妈卖批不想要 来了来了,晚了对不起,本章300个红包 明天下午六点加更 99、第 99 章 鼻子点痣的池家人被他这么一指, 差点表情骤变露出了马脚。 但他脸上流露出的一瞬间的排斥让江落敏感地捕捉到了,江落眼中闪过笑意,他又咳嗽了两声, “这位大哥不愿意吗?这可真奇怪,血鳗鱼多好的东西,竟然有人不愿意吃,难道你嗓子也坏了?” 其他人闻言,目光放到了池家人的身上, 船长也一同看了过去,眼神暗藏怀疑。被这么多人看着,池家人硬是强撑着笑了出来, “血鳗鱼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嗓子坏了而已, 忍一忍吃了多好。” 江落皱起眉,不悦地道,“你是要我不舒服的时候硬吃下去?我都说了嗓子疼, 你什么意思?” 江落瞥过餐桌最后一个位置,呵了一声, 眉眼不耐,“我说让给你就让给了你,大不了还有第二批, 第二批还不行也还有明年,我想吃什么时候不能吃?你别跟我客气了, 船长都说可以,是不是?” 船长见识过许多富人,江落此时的任性举动在他眼中属实平常。他习以为常地笑着道:“您觉得可以,那当然可以。” 池家人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他还在试图推迟着,“我也不好意思要啊……” 站在旁边当看客的富人气得都想要拉下他自己顶上去,坐在餐桌旁的人也不耐烦了,“在生意场上一个两个的争得厉害,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你们反而让来让去的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小哥报了多少价你原价付给他不就好了?血鳗鱼可是有市无价的东西,你还在磨蹭什么。” 眼见船长注视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起来,池家人将其他借口咽在嗓子里,不得不走过去坐下。他脸色难看,却还要笑着跟江落道谢,这还不止,他还得把钱给江落。 江落觉得不够似的,道:“咱们生意人做事痛快些,你现在就把钱给我转过来吧。” 他招来一个侍者,“去把我房间里的pos机拿来。” 他还笑着跟人家说:“pos手续费少,没有限额,您尽管刷。” 池家人:“……”他脸都要气得青了。 从池家人手里拿到一笔巨款之后,江落才悠悠走到一旁当做看客,盯着池家人将血鳗鱼吃下肚。 池家人当然不会这么顺从地将东西吃下去,他玩了一把暗度陈仓,将鱼肉从口中吃进去,袖子里却有一块地方缓缓鼓起,逐渐被鱼汤打湿。 江落却没再指出来。 池家人在正统的傀儡炼魂之术上没有什么成就,但各种的歪门邪道却学了不少,江落能看出来,其他普通人却看不出来,他也懒得再找他们的麻烦。 江落靠在墙上,他脑子更加昏昏沉沉。热气从鼻端喷洒到唇上,灼起一片炙热。 但除了热,他还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意,冷热交加,嗓子发疼。 江落很少生病,一旦生病便来势汹汹,他微微张开唇呼吸着室内的冷空气。 黑发青年的外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他眼神冷静,表情沉稳,除非近距离靠近他才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意外,几乎和旁人并无二样。 就连池家人都没看出他的不对。 血鳗鱼被侍者端上了桌,乳白色的汤汁内是小小的一条血红色的鱼苗。 原来这就是雌鱼鱼苗。他们剖开底舱内受害者的肚子时,里面全是红到发黑的黑色鱼苗,没见到一个如此鲜红的鱼苗,怪不得那些雄鱼说雌鱼是一百条里才能见到一条。 碟子被放在了富人们的面前,这些富人们早就没了那些故作矜持的用餐礼仪,他们几乎是没等碟子落下,就迫不及待地拿着刀叉插住了鱼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咽去。 他们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不止是鱼,鱼汤也不敢放过一滴,生怕哪里没吃到嘴里,就不会起到该有的作用。 鲜香味浓郁,扑鼻而来,勾得人饥肠辘辘。 侍者也给看客们送上了食物和饮品,邀请他们在另一个桌子上坐下。但闻着血鳗鱼的味道,这些人显然对普通的食物没有什么胃口,他们眼中带着羡艳和嫉妒地看着十人餐桌,食不知味地草草用了一些饭菜。 江落没有用这些饭菜,他只是拿了一杯白开水,缓解隐隐作痛的嗓子。 成熟的血鳗鱼奇腥无比,但鱼卵和鱼苗却香得几乎让人上瘾,它们就像是天生知道怎么诱惑人类一样。江落看着富人们将血鳗鱼吃下肚,他脑子缓慢地转动着,记住哪些富人吃了,哪些又没吃。 他身为白桦大学的学生,在配合警方执行任务时,按理来说,他有责任在执行任务期间保护无辜公民不受伤害。但江落就算现在冲出来跟那些富人说不能吃血鳗鱼,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们不相信就罢了,江落还会因此彻底暴露自己,得不偿失。 江落就算烧坏了脑子也不会做这种蠢事,此时此刻,他冷眼旁观者他们吃下血鳗鱼,内心深处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既不认识,这些人带着平民上船也不是好人,江落没有心情同情他们。 很快,这顿午餐就结束了。 江落跟着人群走出餐厅,出去的时候,他正好和池家人走到了一起。池家人阴狠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撞开他走出了门。 江落眯了眯眼睛,知道他们还有后招。 他往房间里走去。 一路上,江落都在想着池家人上船的目的。 他们想杀江落,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让江落吃掉血鳗鱼这么迂回的手段,而不是其他一些见效更快的方式? 是现在还不能杀他,还是想利用他做些什么? 从餐厅到房间的这一条路格外的长,江落走着走着,却突然单手扶着墙面,弯着腰喘了口热气。 汗水从脸上滑落,江落眼前一片眩晕,体内的热意突然汹涌而上,毫无缘由地冲击着他本来就生病了的身体,一瞬间冲得他双腿发软。 好热。 江落将头枕在贴着墙的手上,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起。 不对劲…… 这种感觉和昨天尝了血鳗鱼血液后的感觉十分相似,江落用烧得混沌的大脑奋力思索,定格在池家人那一个意味不明却绝非善意的笑容上,还有在餐厅中喝的那杯侍者送来的水。 他好像是被下药了。 江落紧抿着唇,他睁开眼,眼神戾气深深。他强撑着站起,晃晃荡荡地往房间走去。 妈的。 池家人是脑子有病吗?他们为什么要给他下这种药?! 偏偏还是在他生了病的时候。 江落用力咬了下舌头,血腥味倏地在唇内溢开,他借此清醒了一瞬。 心中杀气翻滚,江落加快速度,但走廊前方突然蹿出了两个人拦住了他的路。 江落脸庞汗湿地看去,他面无表情,但威胁力在染红双颊下骤降,反倒显得狼狈无比。 他声音低哑地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两人中个子稍高的一人冷笑两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是你的仇人,你今天终于中招了。” “老三还被他坑了一把,”矮个子的人长得臃肿肥胖,过长的黑发阴沉沉地盖着他的双眼,“足足坑了我们两笔钱,老大,我要先好好教训他一顿。” 高个子脸色也很不好看,但他还是拦住了矮个子,“我们给他下药就是为了引出池尤,你打什么打?先把池尤抓到再说。” “妈的,不是说池尤一直在缠着他吗?我就不信他老情人变成这幅样子他还不出现。” 矮个子忍下怒火,“我知道了,那就先把他送到我们准备好的那屋去。” 他们的对话慢了一拍地传入了江落的耳朵里。 江落想,又他妈是因为池尤。 还他妈是因为他的谎话。 他体内好似冰火两重天,难受得想立刻躺在床上纾解一番。江落深呼吸两口气,从牙缝里蹦出声音,“池尤……” 恨不得把这只恶鬼抽筋放血,再放到油锅里炸上一遍。 两个人朝江落逼近,走到黑发青年身边时,他们被江落身上的热气吓了一条,高个子骂道:“你下了多少药?别把他给弄死了。” 矮个子皱眉道:“我就只下了一点啊。”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点药唤醒了江落体内残留的血鳗鱼的血液,两者交织,迸发出了足以让成年人神志不清的药效。 江落的意志力已经足够的强,他至少在这个时候还保存着理智。 两个人伸手要抓黑发青年,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的黑发青年一动不动,在他们即将碰到他时倏地掏出匕首划伤了他们的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踉跄逃去。 高个子痛呼一声,恨恨地道:“老二,快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江落快步逃着。 越来越热了。 他眼前模糊一片,身上的热度好似更上一层。江落呼吸粗重,努力睁开眼看着眼前扭曲的走廊,心跳声如鼓槌作响。 一种躁动的渴望从内到外的迸发。 好难受。 这样的难受甚至让江落觉得如果和池尤滚床单能解决这样的难受的话,那他也愿意了。 只是上一次而已,只要能让他爽,能让他脱离这种被火烧的痛苦,他妈的就算是池尤也可以。 反正上完之后他们还是仇人,谁也不影响谁,大家翻脸不认人,谁也不会把这件丑事宣扬出去。 这种被下药的经历足以成为江落的黑历史,江落这次上当了一次,他绝对不会再上当第二次。 “池尤……” 他咬牙切齿,扶着墙身形不稳,“你他妈这会跑哪去了……” 难道他非得随意拽个人吗? 但船上的船员都是雄鱼,富人他看不上,穷人他也看不上。 认识的人滚不了,不认识的他嫌脏。 池尤虽然也有病,他也厌烦死了池尤看他的侵略眼神,但池尤那脸那身材至少还能被他看得上眼。 江落烦躁无比地想,“算了,我随便找一个脸好看的人一起上床得了。” 话音刚落,江落被皱起来的地毯绊倒,仓促间往前摔去。 一道汹涌狰狞的黑雾瞬间接住了他,黑雾顷刻间将黑发青年包裹得严严实实,猛得朝后方追来的矮个子冲去。 矮个子被吓得肝胆剧烈,黑雾从他身边一窜而过,他的保命符也在一瞬间碎裂成粉末。 生与死就在一瞬之间,矮个子脸色煞白,他抖着手找到了其他人,“池、池尤出现了!快,池尤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23点还有一章,厚着脸皮求营养液嘤嘤嘤,求求营养液,我一定多多更新 池·又一次工具人·尤:……是惊是喜呢 100、第 100 章 黑雾迅猛地在走廊上飞速穿过, 横冲直撞,等到了一间无人房间门前,它猛地撞开了房门。 木质房门在墙上撞出了巨响, 下一瞬,房门又被怪物一般的黑雾倏地关上。 墙面都好像跟着颤了一颤。 江落被扔到了床上。 微凉的床面带给了江落一分清醒。 他低骂着睁开眼,手指攥着床单,眼中含着璀璨如星光的怒火,抬头看向站在床尾的池尤。 池尤从黑雾中现了形, 他薄唇紧抿,头发凌乱,西装竟然也有些皱褶不平。他这副样子就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般, 平常的优雅从容被烦躁阴沉包裹,一缕黑发垂落在他鬼气森森的眉眼旁, 池尤双手插着裤兜,喜怒不定地看着江落。 眼神可怕。 江落咬着牙关,被烈火烧得模糊不清的视野让他无法看清池尤的神情。 像是怒火磅礴, 又像是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海面。 很快,微凉的床单也被江落染得滚烫。 江落呼吸粗重, 他呼出一口气浊气,竭力保持冷静,“如果你还打算站着不动, 请走出去关上门,再给我找一个人来, 谢谢。” 他喉咙很痛,却不受控制地滚了滚,修长的脖颈上汗珠如珍珠般泌出,光滑晶莹, 诱人品尝。他补充道:“记得要干净一些,长得好看一下。” 最后还很客气,“谢谢。” 他这段话说完,恶鬼身上的气息一窒,随即便更为狠戾地翻滚。 江落同样无比烦闷地想,你他妈生什么气? 我哪句话说错了? 江落被病气和火气折磨得脑子都要大了起来,他实在没时间也不想和池尤这样僵持下去。能上就上,不上就滚,他这会没耐心和池尤进行你猜我猜的游戏。他的语气倏地沉了下去,“你他妈——”别耽误我找人爽一把。 江落的身边一沉。 恶鬼长腿弯起,一条腿跪在江落的腿侧,他从上而下地弯腰压下,那双盛满着疯狂、恶意的眼神漆黑如深渊,幽暗藏在其中,某种不可见的,却令人寒毛直起的恐怖也藏在其中。 他俯身在江落的上方,江落的两只手被他攥在头顶压住,下颚被他重重捏住。 他身上竟然还有一股泥土腐烂的味道。 江落的呼吸加快,他强忍着不想露出任何过于狼狈的神色。他眉眼烧红,唇也染着醉人的红霞,一双眼睛在欲念和理智之中来回挣扎,这样的挣扎迷人至极,乃至他挑衅看着池尤的眼神,都让池尤恨不得捏碎他的下巴,将他整个人吞吃入腹。 江落的皮肤滚烫,恶鬼的身体却冰冷如寒冰。 “我真想杀了你,”恶鬼近乎冷漠地俯视着江落,像是看着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蝼蚁一样,语气毫无波澜地漠然,“一次生病就能让你变得这么弱,还不如率先死在我的手里。” 如果无视他身下逐渐苏醒的欲望,和他研磨着江落皮肤越发用力的力道,恶鬼的话就像是真的一样。 江落仰着头,双手双腿发软,他没有力气挣扎,也懒得挣扎。眩晕的感觉越发沉重,脸颊滚烫,像是重烧到神志不清,又像是被内火烧得开始缺氧。 好难受。 解决不了他的难受就滚。 恶鬼自言自语:“那些废物都能让你这么的狼狈逃窜,你让我很失望,或许是我看错了眼,你根本无法成为我的对手,也不值得我另眼相看。” 黑发青年唇上发烫,他脖颈连同锁骨就在恶鬼的眼皮底下。恶鬼越说,心中的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越是烦躁生戾,但说来奇怪,这股火气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不少的怒火。 为什么会有怒火? 恶鬼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手却不受控制地揉捏着江落的唇,牙齿洁白,舌头艳红,江落却张开嘴,咬住了恶鬼的手指。 江落声音低低,含着沙粒,“滚,我对你没兴趣了。” 逼逼叨叨做什么,我们还没熟到躺床上谈心的程度。既然不想做,不想让老子爽,那就换个能让老子爽的人来。 似乎能听到他心里的话一样,房内的温度骤然变低,下一瞬,江落的耳垂就一痛,恶鬼咬着他的耳垂肉,像是恨不得将他一口口嚼碎一般,语气偏偏压抑成情绪不变的模样,“那你对谁感兴趣?” 江落喘了一声,神智有片刻的清醒。 这道声音让恶鬼的惺惺作态碎裂,他眼中暗火跃动,不发一言地往下吻去,落在脖颈上时已经不算吻,而是实打实的“啃吻”。江落仰着头任由他吻着,一瞬间开始思索如果这一次和池尤做了,结果是好是坏? 但是他转而想到,别管是好是坏,他和池尤之间除了敌人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池尤绝不会因为这种事对他转变态度,他也绝对不会因此而放过池尤。以己度人,他尽管把池尤当做工具使用,让自己舒服了就好,用完就扔,谁也不会纠缠谁,这结果多爽? 江落最后一点担心彻底被抛在脑后,至于池尤对他的感觉?嗤,以他对池尤的了解,不外乎是因为有他的笑话可看,所以巴巴地赶了过来。 至于上与被上……江落即便想压下恶鬼,但他不是不切实际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带病加上中药的身体,疲软无力得绝对不是池尤的对手。 占据下位绝不是落于下风,只要让江落舒服,让他能彻底挣脱这该死的药效,他就可以接受。 脖子上的疼痛丝丝密密,江落闷哼一声,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踉踉跄跄下床往浴室而去。 被推倒在床上的恶鬼好像也染上了急促的呼吸,他微微抬身,眸色深深地看着江落的背影,起身跟了上去。 步伐不紧不慢,但速度却绝然不慢。 浴室门前扔着江落的一件上衣。 池尤捡起上衣,抬头看去,浴室门没有关,从缝隙中看去,浴室内的地板上还躺着江落的裤子。 裤子前方,正是莲蓬头下赤脚的黑发青年。 恶鬼定定看了几秒,无须有的心脏好像再次跳动了起来。 鼓噪,吵闹,“扑通、扑通”作响。 他打开门,在雾气溢出之前,又倏地关上了门。 将洗浴香味关在门外,让水露罩住了磨砂玻璃门。 江落在水下回头撇了池尤一眼,黑发在他的背上蜿蜒,如同纯黑来自地狱的水。 恶鬼走到了水下,无限近地逼近着江落。 江落大约是因为感冒在身,呼吸仍然不太舒服,鼻息微堵,声音却性感好听。他被恶鬼压在冰冷墙面上亲吻,恶鬼衣衫湿透,身上的泥水腐叶味道慢慢褪去。 一个个毫无温度的吻落在江落身上,江落皱着眉头,喘息越来越加粗重,恶鬼的手掌从他的腿往上揉捏,极尽戏弄。 “真烫,”恶鬼感叹地道,“原来你发烧了之后会这么烫。” 江落狠狠抽了一下眉。 心中荒谬的担心猛地升起。 他都这副样子了,池尤还在认为他是在发烧? 他不会到现在还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吧? 江落虽然喜欢干净的人,毕竟他自己也是初次,但他现在却有些心慌起来,觉得和池尤滚还不如换个有经验的人来。 但事已至此,没有再后退的空间。 江落低骂一句,狠狠拉着池尤的衣领拽到眼前,眉眼狠戾,他毫不客气地警告道:“池尤,你要是敢把我玩得太过分,结束后我一定宰了你。”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恶鬼心中烦躁的火气忽而一散,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他手指微颤的兴奋包裹住他的全部神经。池尤静默了几秒,他将这些过于浓重的情绪掩藏在完美表象之下,低笑着环住江落的腰,“你可是我珍贵的‘情人’,我怎么舍得玩坏你?” 江落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他羞耻地闭闭眼,再次睁开眼时,面上没有了半分迟疑。 他用命令的语气道:“首先,让我从容易的开始适应。” 黑发青年半转着头,不耐与艳丽在眉眼处交织,他将所有的流程掌控在手里,不容置疑地催促:“快点,伸手。” …… 池尤的理论知识绝然没有江落的多。 恶鬼依照着黑发青年的教导,他好像骤然接触了一个新的天地。眼中的新奇逐渐变为暗沉的兴奋,疯癫在动作之中显现,嘴角越扬越高,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江落。他们从浴室回到了床上,雨露沾湿床铺,在长久的等待中已经难受到极致的人类咬着嘴唇,嘴唇却被恶鬼强硬抢走,品尝在嘴中。 气温低低,明明是一冷一热的摩擦,肌肤相触时却格外舒适,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喟叹出声。 在恶鬼进入之前,江落看着他汗湿的脸庞,看着他漆黑眼底隐隐的红光,犹如饥肠辘辘的野兽看着猎物的眼神,危机感再一次本能升起,再度让他清醒一瞬。 江落产生了几分迟疑,最后动作粗鲁地拽下了恶鬼的头,他道:“这次是意外,也只有这么一次意外。池尤,这一次之后你得偿所愿,我也爽了。我们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绝对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也绝对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恶鬼扯扯唇,“当然。” 池尤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他得到了什么,就会轻易厌弃什么,江落自然也不例外。 一边这么想着,恶鬼一边自认为慢条斯理地动作。 但他却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是多么的急切而亢奋。 池尤曾因为江落而汗水滚落,难以忍耐。 在他的学校公寓间、在包厢、在小巷、在一切江落看着他的双眼间。 他曾经认为,那只是他纵容的结果。 他可以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可以随意掌控关于自己的一切欲望。 但真正感觉到江落后,池尤的大脑却空白一瞬。 被褥摩擦声和江落的闷哼声在他耳边一遍遍放大,海水声和无关紧要的风声统统远去成为碎屑。 目的、计划在这一瞬间远离了恶鬼的思维。 江落发着烧,很烫,蛊人心神的烫。 无与伦比的快感顷刻间席卷恶鬼身上的每一处神经,好似有炸弹在恶鬼的脑海中爆炸。再下一瞬,忍耐疼痛的黑发青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他。 恶鬼俊美无俦的脸陡然黑了下去,犹如墨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宝们的营养液,我会努力更新哒! 101、第 101 章(修) 灵魂好似一瞬间被战栗包裹, 神经被刺激得瞬然紧绷。 在那短短一刻,恶鬼大脑空白一瞬,顷刻间就出了洋相。 房间内的空气变得静默。 恶鬼的脸色难看青黑。江落被冻得一抖, 从神志不清之中醒了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池尤,目光逐渐变得怪异了起来。 池尤脱了衣服之后他还有些后悔,怕被这个毫无经验的恶鬼弄受伤。没想到原来恶鬼这么中看不中用。 江落很快笑了起来。 黑发青年本来酡红的面色因为被进入的疼痛而苍白许多, 但现在却因为大笑而再次红润了起来。 “你竟然……噗,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江落慢吞吞地收起笑容, 精致的眉眼间不耐毫不掩饰,嘲弄在殷红嘴角流露, “你行不行?不行就滚出去换个人来。” “换个人?” 他话音刚落,那东西便重新恢复了过来。 江落闷哼一声,双手不禁抓紧了身下床单, 及时将剩下的声音咽了下去。 “你想要换谁?”恶鬼面无表情地拉住江落的手臂,五官间的戾气和诡谲扭曲的阴暗不再藏匿, 他突然温和一笑,明明暗暗的光影在他唇角危险跃动,“我当然能行。” “……” 窗外风声呼啸, 剧烈拍打着窗口。 江落猛得仰起脖子,仿若濒死的白天鹅。 池尤啃咬着江落的脖颈, 缓缓往下。 江落的内火重新燃烧了起来,烧得他几乎从内到外的滚烫。热气从鼻息中喷洒,嘴唇湿润,面上如蒙了层水雾般艳丽糜烂。 仿佛是在故意报复刚刚那一次的丢脸之举, 恶鬼的力度很是生猛。但总是擦肩而过,像是隔靴搔痒。 也像是在特意让江落难过。 江落在理智挣扎间还在心中嘲笑道,万一不是故意的,而是池尤的技术真的这么差呢? 噗。 竟然被爽到秒了。 但这样的确是折磨。 江落粗重的呼吸着,突然用力翻身,猛得将池尤压在了身下。 他眼含烧得过度的怒火,还有不被满足的烦躁。反客为主的黑发青年毫不客气地拽住池尤的头发,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他仍然眼尾挑起,轻蔑挑衅地道:“你的技术太差,老师,让我这个学生来好好教教你。” 恶鬼挑了挑眉,他的目光黏稠地在江落的身上扫视。这个视角好极了,恶鬼竟然出乎意料地顺从了江落的话,缓缓放松自己,躺在床上看着身上的黑发青年。 江落无视恶鬼一寸寸打量他的眼神,伸展着身形。 修长白皙,肌肉紧实瘦削,这个姿势,让他的美好风光一览无余。 更让恶鬼喜欢的是,江落似笑非笑,神态不屑,带着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高傲,几乎像是有意为之一般,顷刻间就能激起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和征服欲。 总是似有若无地勾动着恶鬼心弦。 江落呼出一口热气,瞥了眼池尤,他往下动作。然而这艰难的动作还没做完,他就疼得眉头一皱,“你……” 江落惊怒交加地瞪了池尤一眼。 恶鬼好整以暇地逗弄着他,嘴里扬起,“怎么了?” 但他手臂上却流淌着汗珠,眼中的神色越发晦涩沉滞。 江落的怒火稍减,他在心里嗤笑一声。 恶鬼的表现,让他升起几分隐秘的兴奋,和身处上风看着他在欲念挣扎的爽快。 他是因为生病中了药才会这样,而池尤就是纯粹因为他而不断沉沦。 江落虽然是被上的人,但却像是他在玩弄池尤一样。 江落挑起笑,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恶鬼的喉结。但当恶鬼想要握住江落的手时,他却跟游鱼一般豪不留恋地飞走。眼神不善,“别碰我。” 一鼓作气,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江落狠了狠心。但下一秒,他就疼得表情扭曲,眼中更加迷蒙,足足良久才缓过了神。但缓过神之后,江落又僵硬了。 这步之后又该做什么? 他有再多的理论知识,也掩盖不住这是第一次。江落的那些知识好像忽然在脑内卡了壳,他不怎么确定地缓缓动了一下,很快不得其所地停下。 江落有些尴尬,药效挥发,很快让他的脑海一片浑浊。他的一举一动如同杀人一般地磨人,在这样极致的折磨之下,江落身下的恶鬼看似好整以暇,实则已经变成另外一副样子。黑雾狰狞,鬼纹邪肆,分不清是谁的汗水从他身上滑落,浸湿了白色床单。 池尤手背到小臂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极为吓人。 即便脸还是那副完美无缺到平静无波的模样,也像是濒临忍耐边缘的怪物。 江落的爆发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他的动作越来越无力,身体被病症和药效牵连得疲软。江落心有不甘,他强装无事,不想被恶鬼小瞧分毫。 但恶鬼却已经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池尤倏地起身,顷刻间逆转了形式。江落被他笼罩在身下,就见恶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黑雾在他背后浮起,宛如千百只鬼手一般朝着江落探去。 黑雾在不让他碰的江落身上爬行。 恶鬼兴味十足:“这次之后,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 药效逐渐过去。 等这一炮结束之后,江落就推开了池尤。他嘴唇紧抿,神情不悦,爱干净的人总是忍受不了污浊,江落忍住身体的不适想要下床洗澡。 但恶鬼低笑着将他抱在怀里,“还没有结束。” 汗水打湿池尤的发间,让恶鬼那副骗人的皮囊多了几分性感和撩拨色/气。 江落全身都疼,便显得极为没有耐心,“我说结束就结束了,池尤,我和你说过了,只有那么一次。” “那我认为的一次和你认为的一次有些不一样,”恶鬼自言自语,“我的努力才刚刚见效。” 他还记得被江落嘲笑的初次表现。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嘲笑,池尤当然也是如此。更何况,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让他更加不想在这时脱身。 他喜欢愉悦自己。 江落感觉不妙,他眼皮一跳,下一瞬便被池尤拉回了床。 …… 江落的黑发被汗水粘湿在额头。他鼻息粗重,眼中的磅礴怒火如火莲绽放,“我说停下!” 恶鬼脸上阴沉划过,用力,“我还没够。” “你他妈——” 恶鬼堵住了江落的唇,他笑着道:“老师教导你很多次,不要说脏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缓慢走过。 江落的大脑再次鼓胀起来,本就发炎的嗓子更是疼得厉害,鼻端喘不上气,口中又被堵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觉得舒服。 他皱起眉头,唇间却突然被放入了一小块东西。 东西甫一入嘴,便化作一股暖流流入五脏肺腑。嗓子不再疼痛,感冒高烧褪去,疲软的四肢重新又有了力气,就连床事中的不适都消散了大半。 江落尝出来了,这是人参精的味道。 池尤哪里弄来的人参? 不容江落多想,恶鬼便掐住了江落的脖子,他完全进入了状态,沉浸得双眼泛红,妖异非常,鬼气缭绕。 江落掰着他的手,他却弯下腰在江落的下颔落下一个吻,声音沙哑,“听到了吗?” “咳咳,”江落被他撞得在床上摇晃了一下,他咬紧牙光,掰开恶鬼的一只手,竭力收敛着声音,装成无波无澜的模样,“听到什么?” “有人已经将这间房包围了起来,”池尤慢条斯理,“他们都是为我来的。试图用你来把我引出来,再一举将我抓住。” “这个计划成功了一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抓住我?” 他的唇逐渐往下,从黑发青年的身前到腿间,江落脸颊透着不正常的嫣红,他咬牙切齿道:“最好能抓到你,再把你大卸八块。” “但我现在却没有耐心和他们浪费时间,”恶鬼捉摸不透地笑了笑,黑雾瞬间从房间的四个墙角处升起,笼罩住整间屋子,“我和你的游戏,还没结束。” 江落眉头一跳。 恶鬼对他的欲望令人胆战心惊,是不是太过了些。 …… 外面的人撞门撞得越发厉害,但这一间小小的屋子却像是被加了铜墙铁臂一般,没被撼动分毫。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江落躺在床上,手指都懒得动弹一下。 此时此刻,恶鬼哼着愉悦的歌,开始穿着自己的衣服。衬衫、领带、西装外套,他被江落恶意抓出指痕的背上被白色衬衫所掩盖,正低头扬着嘴唇打着领带。 江落冷眼看着。 等他穿好衣服后,又拿起江落的衣服走到床边,笑意深深,装成船上侍者的模样,对着江落微微鞠躬,“客人,我来给您穿衣服。” 江落面无表情,“不用。” 恶鬼挑了挑眉,修长手指伸出,不顾江落的拒绝,给他穿上了衬衫上衣。 江落冷着脸任由他动作,上衣穿好后,恶鬼的手也没有移开,而是暧昧地滑入被褥之间,危险至极地在江落的双腿之间摩挲。 手指的动作越来越过分,恶鬼不知餍足,食髓知味地暗示撩拨。 江落抓住了他的手,一点点将池尤的手抽出被褥,忽然对着池尤粲然一笑。 他眉眼泛着撩人风情,嘴唇红润逼人。恶鬼眼中微闪,在他分神的这一刻,江落突然暴起,猛得朝他扑来。 金色匕首狠狠朝池尤的要害逼近,在即将被刺入时,池尤侧头闪开,但脖颈被刀尖划过,瞬间涌出了黑血。 再次转头的时候,黑发青年已经眉眼阴沉地站在了恶鬼面前。 “我警告过你,你要是玩得太过分,我结束后一定会宰了你,”江落一句一字,血肉从牙缝里蹦出,“池尤,我要杀了你。” 恶鬼无辜地反问,“我怎么过分了?” 但他这一句话还没说话,凶猛的金色老虎就朝他扑了过来。 不止是老虎,还有和老虎一起进攻的江落。 “我刚刚说了无数遍的停下,停下!你为什么不停?”江落呼吸微重,又是凶狠地一击,将池尤反手压在墙上,他眼中烧火,烈日灼灼,“我后悔被下药找到了你,我不杀了你,难解心头恨。” 池尤挣脱,揽住他的腰,忍不住笑了,“杀了我啊……” 江落的举动越来越凶狠,不停宣泄着自己的怒火。动作之间,身上青紫吻痕骇人,每看一眼,都会让江落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 但窗外却突然响起一声尖利巨响,一道滚滚红色浓烟腾空而起,信号弹放出去了。 江落看着窗外显眼至极的信号弹,神情愕然。 信号弹不是晚饭的时候再放的吗? 难道他和池尤足足滚了四五个小时? 江落脸色铁青,他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睛,深深看了池尤一眼。 池尤跟个畜生一样,他全身都被啃了一遍,能成功站起来还要多亏人参的功效。恶鬼初尝情/事简直贪婪至极,江落的时间都他妈被他耽搁了。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坐回床边整理好自己,起身,皮笑肉不笑道:“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记得今天这事。” 说完后,径自转身离去。 他撞开蹲守在外面准备抓捕池尤的人,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池尤靠在墙上,神色有些莫名。 外面的人喊道:“池尤,果然是你,你竟然真的没死!” “我们这么多人包围了这里,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池尤自言自语道:“说得不错。” 他想要抒发欲望的想法实现了,江落被他得到了。他尝过了江落的滋味,之后就不会再被江落引起这方面的兴趣。池尤接下来的时间,又可以回到诱导江落的恶念、让他陷入地狱的计划之中了。 二十多个人冲进了门内,这些人有富人有平民,他们警惕地看着池尤。但在他们冲入门内的一瞬间,木门猛得在他们身后关闭。 这些人骤然一惊。 池尤笑着站直身,彬彬有礼地道:“请问,是谁给江落下的药?” 他愉悦地眯起眼,“他让我占了一个大便宜,我很高兴,要好好地感谢他。” 恶鬼的微笑猛得变为面无表情,烦躁在其中不引人注意地快速隐匿,“比如,让他不第一个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太卡了,今天本来想加更,但是没写出来。明天营养液加更!下午六点第一更 102、第 102 章 他的话让现场静默了一瞬。 池家人冷笑一声, 率先道:“池尤,你别说大话了。他们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我可是你的三叔, 这些池家人和你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你伤害不了我们。” 说话的正是鼻头点痣的池家人,他外号池老三,是池家上一辈的长辈,和暂时代理池家掌权人的池中业是同一辈人。池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他们三人在池家的地位很低,池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都会交给他们去做,各个的手段都极其阴邪。 他们和嫡系的关系可就远了, 最多只能说是同一个祖宗,血脉里有少许的共同血液, 池尤活着的时候,池老三可不敢自称他一声三叔。 他仗着池尤身上背着诅咒,认定嫡系不能伤害旁系, 极其嚣张地放着狠话,“池尤, 你今天别想逃了!” 即便化为恶鬼也是西装革履的池家上任掌权人叹了口气,“是啊,我不能伤害你们。” 池家人不禁露出得意的表情, 池老三正要招呼人一起围上,就突然被一股黑雾勒住脖子送到了池尤面前。 他拼命地挣扎, 眼眶瞪大,脸色涨得通红,“咳、咳咳、你放开——咳!” “三叔?”恶鬼周身浮上阴森鬼气,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一个三叔。” 先前追捕江落的池老大和池老二脸色巨变,“老三!” 恶鬼的耐心减少,他冷声道:“是谁下的药?” 池老三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在这一刻终于确定下来,池尤真的会杀了他,哪怕身负诅咒也会杀了他! 他“嗬嗬”发出声音,痛苦地道:“我、是我下的药!” 恶鬼的目光重新移在他的身上,恍然大悟道:“是你啊。” “那我还要好好谢谢你,”恶鬼唇角扬起,心情很好地道,“真是多亏有你,我才能有那么舒服的体验。” 池老三的眼泪鼻涕都留了下来,但他却劫后余生地笑了。他以为他能活下来了,但面上刚流露出庆幸之色,下一刻,他的胸膛就插进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这只苍白的鬼手捏住了他的心脏,在生命的最后几秒,池老三不敢置信地看着池尤,抖着手道:“你、你说过——” 恶鬼捏爆了他的心脏。 “我说过不让你第一个去死?”恶鬼叹了口气,“你怎么能信我说的话。” 池老三从黑雾中摔落到地上。在他死亡的一瞬间,池尤的嘴角也流出了鲜血。他低笑出声,笑声从低转高,越来越疯狂,“原来杀了你们的反噬,也不过这样啊。” 他大笑着抬手擦过唇边鲜血,抬眸看向了门边的一群人。 黄昏的暖光从窗外投到他的身上,恶鬼却眼神幽暗,让暖光也罩上了几分荒凉的阴冷杀意。 有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里打着鼓。 这就是玄学界第一人的能力,哪怕他变成了鬼,也是深不可测的恶鬼,甚至能轻而易举杀了他们中能力算是不错的池老三! 靠近门边的人忍不住强行撞开了门,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去。池老大怒道:“废物!你们怕什么,大家一起扑上去,那么多的人还奈何不了他一个鬼?!” 他转过头一看,没人敢带头,池老大咒骂了几句,忍着心里惧怕正要上前,就见逃走的人又仓促跑了回来,“外面、外面全都是雄鱼!” * 在信号弹发送出去后,船上的雄鱼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他们愤怒地撕破人类的皮囊,在船上展开了杀戮。 尖叫声四处响起,廊道内无处不是血鳗鱼爬过的黏液。江落躲过一个被咬成两截的尸体,飞速往底舱中跑去。 血鳗鱼是在夜晚交/配,而在天色没有黑暗下来之前,只有底舱最安全。 跑到一层时,江落突然想起了船长女儿莉莎。他脚下一转,朝着莉莎的方向跑去。 奔跑的动作对现在的江落来说并不方便。他的身体不适,但比身体的不适更令他难以忍受地是——他还没洗澡。 草。 他根本就没时间清理恶鬼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江落恨得牙痒痒,他原本充足的战前准备时间全都被池尤给搅合没了。 跑到半路躲过一个雄鱼后,江落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找个外套挡在腰间了,否则要出丑……他黑着脸闯进了一个房门大开的富人房间,找出一个外套穿在身上,又找到一个外套系在腰间,继续去找莉莎。 莉莎哪里也没去,成功找到莉莎之后,江落就带着她往外跑去。路过船员宿舍时,他看到匆匆忙忙抱着一个背包的程力神色焦急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江落喊了一声:“程力?” 程力看到他之后眼睛骤亮,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快步跑上来将怀里的背包捧到江落面前,忐忑道:“兄弟,我找好你要的东西了,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我老婆和女儿?” 江落正要说话,另一间房的木门突然被拍碎在地,留着涎水的血鳗鱼从里面爬了出来,垂涎地转头看着他们,嗓子含着黏液地道:“人类……” 江落二话没说,捞起莉莎就抱在了怀里,抬腿就跑,“先跑再说!” 程力连忙跟着他逃走。 三个人惊险地跑到了底舱中,江落用暗号敲了门,底舱大门被打开,葛祝低声道:“快进来。” 底舱内的地面上已经积攒了薄薄一层黏液,江落将莉莎放在地上,将舱内看了一遍。 吊起来的尸体已经被葛祝他们放了下来,底舱内靠墙的两边坐满了人。男女老少捂着嘴不敢出声,他们发丝凌乱,衣衫沾着黏液,不少人眼里通红,正哭得凄惨。 十几个手电筒放在地上,被当做照明的工具。 底舱正中央,还有一个被杀死的雄鱼瘫在地上。 江落看向葛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怎么回事?” 昏暗的灯光下,葛祝没注意到江落身上的痕迹,他解释道:“刚刚有人逃进来的时候把雄鱼也带了进来,我们几个趁机把它给杀了。他们现在都不敢出声,生怕会引起外面雄鱼的注意。” “叶寻他们呢?” 葛祝带着他往底舱深处走去,越往里走鱼腥味越重。不久后,他们就走到了尽头。 “他们都在里面,留着我一个人等你回来,”葛祝在墙上四处摸了一下,打开了一道暗门,“进来吧。” 江落和他走了进去,这道小房间内开着灯,陆有一几个人全在里面站着,江落走过去一看,原来他们正围着一个照片墙观察。 墙上的照片匆匆一看,应该有个几百张,照片内全是船上的船员。从船长到丹尼尔,每一个面孔都极为熟悉。 “这是……”江落心中有了点猜测,“变成雄鱼的船员名单?” 叶寻颔首,“应该是。” 匡正把照片数了一遍,“三百二十个。” 这个数目一说出来,所有人便沉默了。 一个雄鱼还好对付,四五个也有办法,但如果是三百二十个……这已然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卓仲秋头疼地揉着眉心,说了大实话,“哪怕是我爸来了,他也没有办法。” 闻人连也说不出话,他看着墙上的这些照片,良久,叹了一口气,“记住这些面孔吧,有的血鳗鱼已经撕破了人皮,但就怕还有一些维持原样躲在了人群中。先拿着照片去看一看底舱里有没有这些人。” “对了……”闻人连转过头。 江落不动声色地将外套拉链拉到了最上头,半张脸埋在领口之间,遮挡住身上的痕迹。 他现在真的不想解释一句关于池尤的话。 没上床之前他倒是敢开大玩笑,上床了之后江落只恨不得把之前的自己揪出来揍一顿。 特别是现在,他身上还有那狗东西留下的东西……江落实在窘迫。 所幸闻人连并没有注意,而是数了遍人,问道:“江落,你把莉莎带来了吗?” 江落颔首,“就在外面。” 陆有一迟疑地回头看向江落,“你声音怎么了?” 沙沙哑哑的,还有股奇怪但迷人的味道,陆有一嘟囔道:“听得我耳朵都红了。” 江落翻了个白眼,“我发烧感冒了,葛祝没有告诉你们?” 陆有一想起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怪不得你的脸有些红,那你现在怎么样?” 江落咳嗽了两声,虚弱地道:“还好,就是有些没有力气。” 叶寻摸了摸他的额头,一分钟后欣慰点头:“已经没烧了。” 既然不太严重,那就接着讨论事情。江落专注地思索,在众人低声讨论怎么带着更多人在杀了雌性血鳗鱼后逃出去时,江落突然道:“为什么不把所有血鳗鱼都给杀了?” 众人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江落耸了耸肩,嘴角挑起,道:“要干就干一笔大的。比如说,直接炸了这艘轮船。” 103、第 103 章 “卧槽……”陆有一张大嘴巴, 怀疑自己听错了,“炸了轮船?” 江落肯定地点点头,“没错, 炸了轮船。” 葛祝咽咽口水,和叶寻对视一眼,“怎么炸?船炸了血鳗鱼还能在水里存活,我们就不一定了。” “我可能表述得不是很准确,”江落笑容灿烂, 一字一顿,“我的意思是,把轮船和血鳗鱼, 一起给炸了。” 说完,不等其他七个人有反应, 江落就兴致勃勃地道:“这艘船上到处都是血鳗鱼的鱼卵,还有小鱼苗,如果其中有雌鱼鱼苗逃走, 后果不堪设想。这艘船是雄鱼为雌鱼产卵的巢穴,底舱里有什么你们也知道。” “每个受害者的肚子里都有几十条鱼苗, 如果放着不管,那些鱼苗早晚会破壳而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普通人在夜晚来临之前坐救生艇逃走, 我们也给自己提前准备好救生船。等到夜晚降临,将雌性血鳗鱼杀死之后我们逃到底舱, 将雄鱼全部引到底舱后锁上门,炸了底舱,彻底毁掉轮船。” 陆有一几人听得瞠目结舌,但闻人连却已经开始思索炸船的可能性了, “安戈尼塞号太过庞大,炸了底舱到整艘船落水至少也需要两个小时,我们有时间逃离漩涡。” “真准备炸吗?”塞廖尔倒吸一口冷气,“不等警察过来吗?” 江落正经了表情,“按理来说,我们应该等他们过来。但是,”他顿了顿,指了指墙上三百二十张船员照片,认真反问,“如果这船上有三百二十只的雄鱼,无数的鱼苗和鱼卵,你觉得要来多少警察才能将它们一个不落地捉住?” 这个问题不用过多思考,最简单有力对付血鳗鱼的方式就是江落说的方法。 葛祝苦笑一声,面容上升起几分淡淡惆怅,“就算等到警方来,如果不毁掉这些鱼,想必有些人也会被它‘长寿青春’的功效所迷惑,不知会造成什么大错。没有人不向往长生,没有人不向往年轻常驻。” 卓仲秋将墙上的照片摘下来,坚定道:“那就炸了吧。” 闻人连笑看着江落:“嗯,我也投炸船一票。” 匡正默默举起了手。 陆有一突然原地跳了起来,兴奋无比地怪叫,“炸!不炸不是人!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炸过这多大的船!” “我们和你就不一样了,”葛祝开玩笑道,“我们是从来没炸过船。” 这个提议明显让大家都亢奋了起来,江落同样蠢蠢欲动。他在房间中找了张纸笔,边写边道:“血鳗鱼的眼睛不好使,我们在身上滚上黏液,带着所有人去放下救生艇,让他们不要穿鞋不要带容易发出声音的东西,包括钥匙、首饰等等。我们轻手轻脚地将救生艇放下后,他们先坐船离开。” 江落在纸上写道“游轮救生艇位置”,“我和葛祝上次借口让大副带着我们去船上各处参观时,见到了救生艇和救生衣的存放地点,都在轮船中间的位置。咱们等他们乘船离开后,再去厨房和存储库找油桶和煤气罐,先将底舱里洒满油,到时候一个煤气罐加一把火,足够把这些血鳗鱼给炸成渣渣了。” “咱们可以用阵法将煤气罐率先藏在里面,再在煤气罐上画好火符,”陆有一摩拳擦掌地提议,“这样更安全。” 江落比了个大拇指,“可以可以。” “除了这个,还有一条很重要。”江落将雌鱼可以控制富人意识的能力告诉他们。 “我知道了,”闻人连默契地道,“我们最好活抓血鳗鱼的首领?拷问到底哪些富人被它们控制了?” 江落朝他眨眨眼:“对。” “血鳗鱼的首领……”卓仲秋若有所思,将最上方的船长照片递给他们,“是船长?” “很有可能,”叶寻淡淡道,“船员都很害怕他。” 他们很快将细节之处全部补充完整,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没再耽误,拿着照片就走出去寻找疑似血鳗鱼假扮的人。 逃难的人中不止有穷人,还有一些神色惶恐的富人,江落在里面找到了一些服用过雌鱼鱼苗的富人,他试探了一番,这些富人现在还没有失去理智。 江落了然,看样子雌鱼要控制意识也要有个时间过度。 他将这些人安排在一起,好方便交给警方。等转了一圈回来后,同伴们也对完了手里的照片,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在人群中发现血鳗鱼。 这无疑是不幸中的大幸。 藏在这的普通人骤然看到怪物似丑陋恶心的血鳗鱼,一直生活在正常社会中的他们只觉得天崩地裂,这就好比只存在在电影故事里的怪物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吓得一些人差点没晕死过去。 没晕过去也只是因为晕过去就会被怪物吃掉,他们连晕都不敢晕。 这个时候,别说捣乱了,江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组织普通人滚在地上沾着黏液逃命时,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一个个地听话极了,将身上会发出声音的东西都扔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能够配合,这是一件好事。卓仲秋、陆有一和匡正在前面开路,葛祝和塞廖尔护在队伍两旁,江落和闻人连以及叶寻殿后。 一群人光着脚,轻手轻脚地走出廊道,往甲板上走去。 一行将近四百个人,弄出的响动却极其微小。船上如今到处都是血鳗鱼。能避开的他们尽量避开了,但避不开的只能用蛮力解决。 存放救生艇的地点离底舱明明不是很远,但他们却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到地方。 门被锁着,旁边有紧急按钮。江落打开门,一个个救生艇整齐排列在房间中。 这一排的房间都是救生物品的存放地,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救生艇一个个传到栏杆旁,在海声的掩盖下,一船船地将人放了下去。 一艘救生艇能坐二十人左右,救生衣的数量也足够的多。很快,船上只剩下了江落他们,江落要将程力和莉莎也送上船,但程力却死活要跟着江落。江落作罢,看向了莉莎,轻柔地问:“莉莎现在也不走吗?” 莉莎的眼眸里噙满了恐惧的泪水,她拽着江落的衣服,默默摇了摇头。 江落笑了,“那就留在船上吧。” 他让程力带着莉莎先回底舱,自己则跟着同伴去厨房拿油和煤气罐。一路心惊胆战地来到了厨房,江落除了油桶之外,还找到了不知道谁慌乱间留下来的烟盒和打火机。 打火机里面还有火,江落装在了身上。回去的时候,陆有一找到了一辆推车,但车在地板上滚过的声音不小,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徒手将东西搬了回去。 卓仲秋力气最大,她扛了两罐煤气,省得众人再跑回来一趟。 江落弯腰抱着油桶的时候,腰微不可见地一僵,随即便面无异色地站起了身。 往前走出一步,江落突然敏锐地回头。 他总感觉到了一股窥探的视线。 身后廊道长长,空无一物,江落定定看了几秒,眯着眼睛转回了身。 将东西搬回底舱时,天边已然微黑,他们快速地将整个底舱洒了一遍油,将煤气罐安排在前后两端。江落亲自画着符箓,完成最后一笔后,他舒了一口气,“好了。” 闻人连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天已经黑了。” 接下来又是一次大战。 时间来不及让他们多想,一行人准备好了之后,就准备离开底舱。 程力和莉莎也不能再待在底舱之中,江落无奈地道:“让他们跟着我们吧,离我们远点,别出声就行。” 葛祝:“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危险了?” “他们不和我们待在一起,有可能更危险,”江落摇摇头,拍了拍莉莎的背,“谁知道这条船上还有什么东西呢。” 江落已经这么说了,再看莉莎和程力也不愿意离开江落的样子,葛祝便不再说些什么。他们披着夜色,快步来到了船头甲板上。 一路上,他们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一只雄鱼。正心里纳闷呢,就见偌大的甲板上已经爬满了血鳗鱼。 所有的血鳗鱼都聚集在甲板上,被它们围在中心的正是雌性血鳗鱼。这些血鳗鱼张开着嘴,低低地发出奇怪的叫声。 黏液从它们身上滴落,庞大的黑红色的怪异鱼群一个挨着一个,这副场景比蛇窝还恐怖,看得众人头皮发麻,海风一吹,腥味浓重扑来,让人几欲作呕。 叶寻脸色凝重,“雌鱼在最里面。” 雄鱼一层一层将雌鱼包裹,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间。 江落转身坐下,靠在集装箱后掏出了烟。初次滚完床单后的三个小时后,他总算来了一根事后烟,身边的人跟着坐了回来,满脸愁容,“这可怎么办。” 江落享受地吐出一口烟雾,眼尾的红意已然褪去,但初尝情/事的韵味却似有若无的残留,隐晦的风情和潇洒的帅气复杂地糅杂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独特的气质。 他轻松地道:“我有阴阳环。” 几人眼中顿时一亮。 对啊,可以用阴阳环上的十二密咒化成生肖缠住雌鱼冲向底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炸明天炸!明天下午六点继续! 104、第 104 章 天色愈晚。 雄鱼的叫声越来越高亢, 尾巴重重拍打着地板,声音响亮。 血鳗鱼也是野兽,用看待野兽的眼光去看它们, 就能明白雄鱼正在向雌鱼求偶。在雄鱼之中,有一条血鳗鱼极其庞大,它站在距离雌鱼最近的地方,吼着不断靠近的雄鱼。 雄鱼被吼得畏缩不前,又蠢蠢欲动地不断徘徊。 “这条鱼就是首领了吧?”卓仲秋压低声音道。 叶寻道:“应该是。” 找出雄鱼首领之后, 江落就派出了巳蛇。金色蟒蛇低调的在鱼群空隙处穿行,缓缓接近雌性血鳗鱼。 集装箱后,八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巳蛇。 雄鱼们没有发现金色蟒蛇。巳蛇成功地靠近了雌鱼, 众人紧张地屏息,心里都在为巳蛇加油打气。 在他们的期待下, 巳蛇悄然无声地爬在了雌鱼身上,缠绕住了雌鱼。 几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口气才松出, 他们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巨响。 江落回头看去,就见程力抱着莉莎, 慌张无措地朝他们看来。 他们脚边,灭火器被撞倒滚落在地。 这时,葛祝僵硬地拽了拽江落的衣服, “江落,糟了。” 江落回头往甲板上看去, 甲板上所有的血鳗鱼同时回过了头,怪异的鱼头上,一双双灯泡大的血红眼睛静静看着他们。 江落当机立断,“计划有变, 提前开始行动!” 说完,他转身就朝程力跑去,二话不说将程力怀里的莉莎抱在了自己怀里。 与此同时,巳蛇猛得缠起雌鱼腾空而起。雌鱼嘴里发出惊慌的叫声,甲板上的雄鱼顷刻间进入暴怒状态,一条条雄鱼彼此碰撞,低吼着朝雌鱼追去。 人类和血鳗鱼瞬间展开了一场追逐战。江落抱着莉莎边跑边问:“莉莎,你和程力叔叔怎么弄出声音来了?” “程力叔叔一直扭头去看甲板,”莉莎被吓得声音带着哭腔,“但是一不小心,就将灭火器给撞倒了。” “没关系,别哭了,”江落安慰地道,“你在甲板上看到你的爸爸了吗?” 莉莎抽泣着道:“最大的那条鱼就是我的爸爸。” 江落面上流露出轻松之色,莉莎抱住了他的脖颈,“哥哥,爸爸他们要死了吗?” “怎么会呢,”江落立刻道,语气轻松,丝毫没有欺骗小孩的羞愧,“哥哥只是把它们关起来,不让它们伤害我们。莉莎的爸爸会被我们一起带上岸,莉莎不是想去岸上找医生给爸爸治病吗?带着爸爸一起上岸就更方便了。” 莉莎乖乖点点头,“谢谢哥哥。” 江落抱紧她,露出一个笑。 巳蛇缠着雌鱼紧跟着江落,在他们身后,是成群追来的丧失理智的雄鱼。 为了放慢血鳗鱼的速度,江落专门绕了一条狭窄的路。等跑到底舱门前时,陆有一和匡正已经提前一步将底舱的大门打开,一左一右藏在两个大门之后。 江落带着莉莎躲在了陆有一的身边,捂住莉莎的嘴巴,让巳蛇带着雌鱼径自钻到了底舱中。 雌鱼的叫声从底舱深处传来,几秒后,成群结队的雄鱼愤怒咆哮着飞快钻进了底舱之中。 地面晃动,整艘船都因为血鳗鱼的剧烈奔跑而不断摇晃。 三个人数着雄鱼的数目,除了已经死去的雄鱼,剩下的雄鱼一个不剩地全追着雌鱼爬进了底舱里。 等最后一条雄鱼跑进去后,陆有一和匡正用力关上了门。 金色蟒蛇及时飞出,在大门即将关上时,江落右手一抛,燃起火的打火机从门缝之中摔落到了地面之上。 倏地一声,火苗窜起。猩红火焰飞速在浇了油的地面上蔓延。 底舱厚重的大门彻底被关上了。 血鳗鱼与无数的鱼苗鱼卵,都将在火光之中消失殆尽。 但对江落他们来说,最危险的时候还没结束。 火焰一旦蔓延到煤气罐的旁边,火符便会燃起,引发连环爆炸。 他们要在爆炸之前成功远离底舱这个位置。 三个人半秒钟也没停留,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飞速往外冲去。 匡正和陆有一同时对江落伸出了手,“我来抱着她吧。” 江落确实有些抱不动八九岁的莉莎了,他不放心陆有一,便将莉莎递给了匡正,叮嘱道:“千万别放开她。” 匡正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江落就一脸担忧地补充道:“她一个小女孩,光靠自己可跟不上我们的速度。” 匡正神色一正,将莉莎牢牢抱在怀里,“我知道了。” 他们跑得双腿都要迈出了残影。江落咬着牙,缓缓黑了脸,无视掉身上所有的不适。三个人刚跑到救生艇的位置,底舱内就传来了两道爆炸声。游轮剧烈摇晃,尾部冒出了浓浓黑烟。 江落抓着扶手稳住身形。另一侧的叶寻三人也成功捉到了伪装成船长的雄鱼。他们将雄鱼用麻绳困了起来,绑得严严实实,用小推车推了过来。 整个行动出乎预料地顺利。众人登上救生艇后快速远离了安戈尼塞号,等到了足够远的地方后,一行人才停下来,静静看着这艘豪华游轮的沉没。 黑烟滚滚,海面平静。烈火在安戈尼塞号上熊熊燃烧着,游轮倾斜,几乎有种悲壮的美感。 过了许久,有人喟叹一声,“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了。” 江落看得专注,忽然之间,他在轮船栏杆旁看到了一个黑点。 好像是个人。 他顿时凝目看去,但这么远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江落皱眉坐了回来,又找到一捆绳子,在自己的手腕上缠绕了几圈,又牵起莉莎的手,在小姑娘的手上也缠绕了几圈。 莉莎奇怪地举起手看了看,“哥哥?” 江落笑着道:“海面上不太安全,哥哥把你和我绑在一起,哥哥心里安心。” 莉莎腼腆地笑了笑,闻人连伸手摸了摸莉莎的黑发,“莉莎,看到你爸爸变成这样,你会难过吗?” 莉莎害怕地看了眼旁边被捆起来的雄鱼,她抖了抖,眼里含上水光,却摇了摇头,小心走到雄鱼旁蹲下,轻轻拍了拍雄鱼,用哄小宝宝的语气道:“爸爸乖哦,莉莎会治好你的。” 葛祝有些不忍心看,叹口气转过头,看到了程力正愣愣地对着轮船方向发呆,葛祝没话找话道:“大哥,你怀里怎么还抱了个包?” 程力神思不属地回答道:“这是我老婆和女儿的东西。” 江落看了看程力手里的包。 背包是女款的样式,金属拉链掉了漆,包面磨损严重,即便保护得很好也掩盖不了时光的残留,估计有些年头了。 “程哥,赵姐和间间是怎么没的?”他问道。 程力回过了神,他的手指有些焦躁地抓紧了包,眼里慢慢爬上了痛苦, “两年前,你赵姐带着间间上船陪我工作。我们航行到加勒比海的时候,一场暴风雨突然来了。那场暴风雨尤其的大,船头正好有一群小孩在甲板上玩,直接被暴风雨卷到了海里,里面就有我的闺女间间……你赵姐和其他几个母亲,还有两个船员直接跳下了水里救人,但上来的只有几个人,你赵姐和我女儿……她们没上来。” 这一段话说完,程力也哽咽了起来,低头埋在包里痛哭,“老家里的人都以为我是在外面发达了,找小情了,专门把老婆女儿骗到了船上然后在海里将她们抛尸,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这些年留在船上不离开,不是不知道血鳗鱼的事,而是这艘船有我跟我老婆女儿最后的回忆,我舍不得啊!” 江落在这段话里面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他若有所思地问莉莎,“莉莎,你的妈妈也是在那场暴风雨里死去的?” 莉莎抹抹眼泪,沉默地点了头。 “你当时也落水了吗?”江落声音愈发柔和,“是你落水了,所以妈妈才跳下水救你的吗?” 莉莎吸了吸鼻子,“是。” “好孩子,”江落接着问道,“你爸爸跳下水去救你了吗?” 莉莎摇了摇头,懂事地道:“爸爸是船长,他很忙的。” “程哥,当时活下来的人有几个?” 程力止住痛楚,这个问题几乎不要想,他就能脱口而出,毕竟他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他的妻女。 “两个船员,一个小孩。莉莎是船长女儿,当时的暴风雨太大,船员们只能救下来一个孩子,他们把莉莎带了回来。” 话里带着刺,程力将这句话憋在心里两年,现在终于说出口了。 他说完后,救生艇就没了说话的声音。 生老病死的事情太过平常,每分每秒都有人在不断发生意外,所有人都不相信意外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等真正发生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了。 闻人连带了多余的信号弹,他又点燃了一根。点燃信号弹后不到半个小时,警方的船只就成功找到了他们。 而先前逃出去的人,都已经被警方救上了船。 江落几人登上船后,警察们就围了过来,江落接过毛巾和保暖衣物,在警察里面见到了熟悉的林钦林警官。 林警官一向带着阳光亲切笑容的脸上这次消失了笑容,他担忧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几个人摇了摇头,林警官还没放心,又问了一遍,“听幸存者说,船上用人养鱼,你们肚子里有鱼卵或者鱼苗吗?” 匡正苦笑一声,带头摇了摇头。 确定他们没事后,林警官才表情一松。 江落不紧不慢道:“林警官,我们肚子里没有东西,但刚刚有一船的富人脑子里面却有些东西。” 林警官脸色一凝,“哪一船人?” 江落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将那几个人指给了他。林警官正要去办正事,江落却道:“他们的事情可以待会处理,先做最重要的事。” 林警官懵了,“什么事最重要?” 江落拍了拍莉莎的肩膀,笑着道:“最重要的,当然是先制服血鳗鱼的首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23点还有一更 晚了对不起,在修文qaq 105、第 105 章 他说这话, 林警官还没反应过来,“哦哦哦,血鳗鱼的首领是吧, 是这条鱼吧?” 林警官走到了被捆绑住的雄鱼面前,稀奇地转了几圈,捂着鼻子道:“我的天,怎么这么腥。” “你误会了,”江落淡定地又拍了拍莉莎的肩膀, “我说的血鳗鱼的首领,是这一位。” 站在周围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自己人。 莉莎听不懂似的, 仰头看着江落,歪着头道:“哥哥?” 江落低头朝她温柔笑了笑, “别怕,哥哥马上就能把你关起来了。” 说完就看向警察,“林警官, 你准备准备一间防守严密的房间。” 林警官看了看莉莎,又看了看江落, 迟疑道:“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莉莎睁大眼睛,害怕地往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闻人连的身前, 她连忙抓着闻人连的衣服,抽泣道:“姐姐, 我害怕。” 闻人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没事的。” 在莉莎稍微安心的时候,下一刻,闻人连就将莉莎的手拽了下来, 措手不及地将她的两只手束在身后。 莉莎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闻人连勾起唇角,“真是不好意思,我比较相信自己的朋友。” 这句话惊醒了忡愣的众人,程力惊声:“她竟然是血鳗鱼的首领?” 想到自己妻女的死亡,程力的脸色逐渐扭曲,他双眼溢满仇恨地瞪着莉莎,“我老婆和闺女是不是你害死的!” 他提着拳头就要上前,吓得林警官连忙把手里小本本一扔拽住了他,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连声劝道:“人家小女孩一拳头下去怎么得了?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叶寻默默在地上找来一捆绳子,碰了碰陆有一,两个人上前要绑住莉莎,陆有一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莉莎,放心,我们会轻点的。” 莉莎茫然地看着他们,突然低下了头。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哭声隐隐,连程力都有些犹豫地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江落:“是不是真的弄错了?” 话音刚落,被捆绑起来的雄鱼突然暴动,它奋力挣脱了绳子,猛得朝闻人连扑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金光老虎凭空出现,早有准备地一口咬下了雄鱼,头颅猛得一摆,倏地将雄鱼摔到了另一侧。 “吼——”雄虎压低声音低吼,有力的四肢让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它再次扑上去,狠狠将血鳗鱼的四肢撕扯下来。 雄鱼哀嚎着,寅虎将嘴里的腥肉吐出,见雄鱼疼得颤抖无法再战斗的模样,才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了江落的身边,把虎头送到江落手里,委屈地伸着舌头,“噫。” 这是在撒娇血鳗鱼的味道把它腥着了。 十二生肖已经能被江落召唤的几个各有各的脾气,巳蛇沉稳,出手毒辣阴狠。寅虎凶猛,霸气又爱撒娇,子鼠胆小又聪明,在逃命和护食上独有一套。 有的时候,江落都觉得它们是活生生的动物,而不是十二道被刻在阴阳环上的密咒。 江落揉了揉寅虎的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莉莎,“真可惜,最后一只雄鱼也没用了。” 莉莎重新抬起头,精致的面容变得面无表情,黑色卷发垂落在她的耳边,她阴沉地看着江落,“你是怎么发现的。” “很早之前就觉得不对了,”江落耸了耸肩,“不论是你编的故事还是其他,漏洞实在太多。一个没有受到父亲关爱、经常被父亲家暴的小女孩,会想念这样的父亲?你才八岁,在满是血鳗鱼的船上却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并且知道了血鳗鱼的弱点、秘密,还故意装作不经意地将这些信息送给了我,几次巧合地在我们身边出现,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让我们带你上岸。我们离开安戈尼塞号之所以能这么顺利,里面也有你的手笔在吧。” 他一步步走向莉莎,寅虎跟在他的腿边。在高大威猛的老虎身边,黑发青年的气势也丝毫不落,眉眼间全是锐利神色。 “两年前,你被船员从海中救上来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莉莎了吧,而是从深海里跑出来的一条雌性血鳗鱼,你在海中钻进了莉莎的脑子里,控制了她的意识?” 江落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不止这样。船上有三种人,富人、穷人、船员,你属于第三类,但船员中没有一个小孩,更没有一个女孩。难道血鳗鱼也是跟蚂蚁蜜蜂一样,有个蜂后蚁后,由女王来统领一切?” 莉莎静静地看着他,怨毒的眼神逐渐平静,她甜美地笑了笑,小小的酒窝在唇角凹陷,“哥哥,你好聪明呀。” 江落走到了她的面前,原本想弯下腰,腰肢刚刚倾下,他就一僵,重新站直了身。居高临下道:“哥哥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要上岸?” “还有,”他饶有兴趣地道,“你和其他的血鳗鱼好像有些不同。就连我们把它们都给杀了,你也没有一点动容。” “因为我跟它们不一样啦,”莉莎平静地道,“如果说血鳗鱼是在进化的物种,那它们就是进化失败的半成品,而我是成功的完成品。我可以操控血鳗鱼,也可以和人类的身体、大脑完美融合,你看那些被雄鱼侵占身体的船员、被雌鱼控制意识的富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眼睛会蒙上一层白雾,牙齿会变得尖利,这是深海鱼的特征,其他的血鳗鱼会把自己的人类身体同化成鱼,说到底,它们永远都是一条鱼而已。” 莉莎骄傲地抬起头,“但你看我,眼睛还是人类的眼睛,牙齿也是人类的牙齿,我拥有人类的智慧,那些普通又丑陋的血鳗鱼,被杀就被杀啦,它们对我来说,也就是个鸡肋而已,它们太蠢了。” 陆有一和叶寻已经将她绑了起来,莉莎却毫不挣扎地任由他们绑着,眼睛还期待地看着江落,等着江落继续问她问题。 江落问道:“所以呢,你为什么即便牺牲一船的血鳗鱼也想要上岸?” 警察持枪,慢慢呈半包圆的局势包围了莉莎。 莉莎叹了口气,却说道:“这要怪你们人类了呀。” 林警官忍不住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被捆住的莉莎垫垫脚尖,可爱地抱怨道:“都是因为你们不停地打捞海里的鱼群,才会把我们捞上船,让我们见到了人类。都是因为你们太过贪婪想要捕猎我们,才让我们发现,哇,原来人类这么美味,就连我们的鱼卵都喜欢在你们的肚子里孵化!” 她学着江落的样子耸耸肩,“所以说,你们会死这么多人,都是因为你们自己的问题。你们可以吃鱼,鱼为什么不能吃你们?” 陆有一愣住了,大脑卡顿,“好像、好像还挺有道理?” 卓仲秋立刻一巴掌拍醒了他。 江落毫无波澜地指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莉莎吐吐舌头。 她自从被戳穿身份之后,性格便变得活泼了起来,完全没有了那副可怜兮兮怆然欲泣的表现。 莉莎道:“我想上岸,当然是因为我有更大的野心啦。” “人类可以下海,鱼当然也想上岸。那些控制富人意识的雌鱼都要听我的话,我能用它们做好多好多的事情,”莉莎像是憋得狠了一样,嘴巴不停地将一切托盘而出,“我原本的计划特别完美,你们抓到了血鳗鱼的‘首领’,轮船又被你们毁了,我清清白白,本来可以一点污点也没有的上岸,将陆地当成我的‘鱼塘’,将人类当成‘鱼塘’中的鱼。但是现在,全被你毁了,哥哥——” 江落笑了,“那还真是抱歉。” 莉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算啦,”她突然笑容灿烂道,“哥哥姐姐们,我说完了,那么下次再见啦。” 说完,她倏地从栏杆旁往外一跃而下! 栏杆外就是海水,如果让血鳗鱼的首领回到海里,结果不堪设想!所有人心头一紧,警察们冲过来伸出手,已经大骇出声:“拦住她!” 但下一刻,翻过栏杆的莉莎却没有接触到海面,她迷惑地抬起头,顺着自己的手腕看去。那里缠绕着一根绳子,绳子的那头是江落那张漂亮得鱼都喜欢的脸蛋。 漂亮哥哥笑眯眯地道:“你想去哪儿?” 匡正眼疾手快地将莉莎扯了回来。 莉莎在他怀中手脚扑腾地挣扎着,“不要不要!快放开我!” 匡正牢牢地抱住她,林警官双手双脚发软,提起来的心脏猛地坠了回去,感觉又能好好呼吸了,他拉着旁边的同事,虚弱道:“快,快去准备一间房间!” 五分钟后,莉莎被关了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江落终于能洗个澡了。他伸了个懒腰,跟着工作人员回房,经过程力身边时,他拍了拍程力的肩膀,“程哥,晚上十一点来这,我们为你招魂。” 早在寅虎亮出时就已经呆住的程力恍恍惚惚地回过神,他嘴里重复了好几遍,“招魂?招魂……” 等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后,他猛得回过神,骇然向他们看去。 那群年轻人已经勾肩搭背地走远了。 * 还没回到屋里,江落几个人便被幸存者拉住感谢了几百遍。 “太谢谢你们了,还好有你们我们才能保住这一条命。” 有老人,有中年人,更多的是年轻男女。 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神情,三三两两地抹着眼泪。江落不知道被多少人握着手道谢,他转头一看,小伙伴们也是如此。不远处,还有人向警察同志大力盛赞着他们。 “这几个小伙子太了不起了,真的是太了不起了!要是没有他们我们都没法活着出来,就那些怪物,他们都杀了好几个,那个身法别说了,不会点武功都说不过去!”江落耳朵好,听见两三个富人围着一个警察不断地替他们吹嘘,“警察同志,这样的小伙子必须要给奖励,奖金我们出,最好能上个电视!让他们被采访采访出出名,对以后有好处。” 警察同志苦笑道:“血鳗鱼的事情,不能透露给普通民众知道。你们之后也要和我们签保密协议,至于奖金,国家会奖励一切对国家和人民有帮助的人。” 江落听了几句就没听了,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关,外面的嘈杂之声顿时小了许多。江落检查了下卫生间,这间房没有安戈尼塞号的豪华套间来得舒适,但设备一样不缺。 确定热水可用之后,江落就开始脱着衣服。 但双手一碰到衣摆,他就停顿了下来。先将寅虎召了出来,让它给自己守着门。 推开撒娇的大老虎脑袋,江落严肃地重申,“不能让任何的人和动物跑进来,知道吗?哪怕是一只老鼠,一只苍蝇。” 寅虎慢吞吞地蹲在了门旁,尾巴懒洋洋地晃悠,“嗷呜。” 江落笑了,“乖。” 有寅虎在这,江落放心了。他急切地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扔到角落里,脱下裤子时,江落表情僵硬,都不想低头看上一眼。 腥味遮住了那种味道,但旁人闻不到,不代表他闻不到。 更重要的是,经过了几个小时,该干的都他妈干了。 江落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浴室。 外面的寅虎打了个哈欠,门缝底下突然钻进来一股阴风。阴风无形,却让寅虎歪着脑袋看了几眼。 不是人,也不是动物,更不是苍蝇和老鼠。 寅虎尾巴动了动,没管。 阴风无声无息地钻入到了浴室中。 作者有话要说:  池尤:我不会再对江落升起世俗的欲望 池尤(大声):我只是来看看仇敌的弱点! 作者(大声):你都这么不要脸了,我也要大声求营养液!虽然我还有十四章加更没加也要大声求营养液! 106、第 106 章 逼仄的浴室内, 白雾升起。 江落很快就洗完了澡,却迟迟没有管那处。等到必须要面对时,他才深呼吸一口气, 撑着墙壁弯下腰。 这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江落觉得自己好歹是开了荤的成年人了,不应该再为了这种难堪的小事而损伤自己的身体。他尽力保持着平稳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清理自己。 浓浓水雾之中,热气缭绕,半遮半掩。 阴风吹散了些许白雾, 露出脊背微弯的青年。 青年身形修长漂亮,曲线流畅而矫健,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大猫。黑发在肩部被水流分成几股, 像山野密林中野性又神秘攀爬的藤蔓。 然而青年闷哼一声,双颊染红, 却在做着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江落正想快点搞完,但动作突然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眼尾在浴室内扫过。 他好像又感觉到了一股令他不舒服的视线。但在雾气朦胧中看了一圈, 江落却没发现什么不对。他狐疑地眯起眼睛,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狗东西溜了进来, 但想到蹲在门口的寅虎,江落又放心了下来。 有寅虎看着,还是很安全的。 江落转过身, 将热水往高温处调了调。热腾腾的雾气一瞬间变得更多,为了防止意外, 江落重新撑在墙壁上时特地轻笑了一声,故意道:“仇敌应该不会偷看仇敌洗澡吧?” “还是说有人就因为跟我滚了一个床单,就成了我走到哪跟到哪的狗了?” 江落说完后等了等,没有等到什么异样, 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洗着澡。 * 船上,有个房间正被严防死守。 门外是装备齐全的警方,门内则只有四面墙。墙壁加厚,没有窗口,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屋内,莉莎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晃动着双腿。 突然,莉莎晃动的小腿一停,朝着铁门大声喊叫:“喂喂喂,有人进来啦!” 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人却好像听不到一样。莉莎急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这些人类真的是没用。” 墙壁与地面相连的缝隙中缓缓往外冒着黑雾,黑雾从墙角往墙面上爬行,转眼间就爬到了天花板上,缓缓遮住最后一丝光亮,形成了间黑雾牢笼。 莉莎眼看着喊人来不及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乖乖回到了椅子边。 一个男人从黑雾中走了出来。 皮鞋声踏地,脚步声夹杂诡谲。西装裤剪裁得体,质感高级。 宝石红袖扣闪烁,绝不是人类的男人露出全貌,他嘴角勾着轻松愉悦的笑,犹如在赴约一场富丽堂皇的邀约。 在这个男人出现的一瞬间,莉莎浑身的寒毛瞬间炸了起来,危机感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她倏地从椅子旁跑到了角落柜子里,探出一个头道:“你是谁?” 男人缓步走到椅子前坐下,他长腿交叠,手臂撑在扶手上,双手交织。莉莎坐起来偌大的椅子在他身下却显得简陋极了,“我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莉莎皱着眉,从柜子后走了出来,“原来在船上盯上我的人就是你啊。” 在安戈尼塞号上,莉莎就察觉到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对方太过强大,隐藏得太深,并且来势不善。莉莎这才想要匆匆上岸,提前实施了自己的计划。 在策划保护自己下船的人选时,她察觉到了大副的不对。莉莎断定大副身体里的那个人正是盯上她的人,她之所以会盯上江落,也是因为她瞧见了江落在舞会时对大副的压制。 这个人类既然能压制这个未知的可怕东西,那就一定能保护她不被找到吧。 只是莉莎没想到,江落也没那么好糊弄。 她想起这些就懊恼,莉莎大着胆子道:“你想要做什么?” 男人嘴角扬起,阴影在他的鼻梁上跳跃,昏暗下的面容堪称完美。但他明明笑着,莉莎却总有种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感觉,还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掉。 真是奇怪的人。 “我来这里,是想给莉莎小姐一个选择。” 交叉的修长手指在手背上富有规律地敲击,男人哼着笑道:“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以莉莎小姐的聪明才智,一定能选择对正确答案。” 莉莎警惕地道:“那你就说说看。” 男人道:“第一,你乖乖地待在这条船上等死;第二,成为我的手下。” 身为血鳗鱼的首领,莉莎可以控制所有的血鳗鱼,骄傲决不允许她做别人的手下。 她捕捉到了男人话里的漏洞,“我待在这条船上怎么会死?就算他们想杀我,也要把我带到岸上,从我这里得到被操控的富人名单才会动手。” “我的意思是,”男人笑着道,“我会杀了你。” 莉莎:“……” 她这次连犹豫也没犹豫,“我选第二条,老大。” “好女孩。” 池尤感叹一声,朝着莉莎笑着道:“过来。” 莉莎小跑到了他的面前,池尤朝后挥挥手,一团黑雾猛得吐出了二十多个面色惨白毫无知觉的人类。 人类被一左一右分成两批放着,左边为首的正是面露痛苦之色的池老大和池老二。 池尤起身,带着莉莎走到了这些人的面前,他语气扬起,“莉莎,记住他们。左侧是池家的人,右侧是祁家的人。就是因为他们才会让你被我盯上,如果你要报仇的话,一定可不要手软。” 莉莎阴沉地看着这些人,“老大,我知道了。” 池尤笑了一声,“让祁家的人服用你的雌鱼鱼苗吧。” 莉莎照做了,让祁家的人服用之后,她还蠢蠢欲动地看着池家人,主动道:“他们还要吗?莉莎这里有许多的鱼苗哦。” “他们就不用了,”池尤温柔地看着池家的人,“池家每一个人,都要好好的活着。” 莉莎也就不问了,而是跃跃欲试道:“老大,您想要让雌鱼操纵他们干什么呢?” 大概是她太可爱了,新认的老大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竟然真的告诉了她,“让他们为我们表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顺便引出一个我找了许久许久的人。” 随后,男人笑了笑,“我现在要带你走了。” 黑雾缓缓包裹他们,在离开之前,莉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道:“老大,我可以去和哥哥姐姐们道个别吗?” 不等池尤说话,莉莎便紧跟着道:“是把我带上船的哥哥姐姐,您也认识,其中一个长发的漂亮哥哥,您还和他一起上台表演过呢。” 但她这句话好像说错了,恶鬼脸上不带任何感情的虚假笑容顿时收起了不少,他想到了刚刚看到的画面,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随即便藏匿了所有的情绪,淡淡地道:“你没有多余的时间。” 莉莎咽咽口水,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您不喜欢那个哥哥吗?” “喜欢?”恶鬼嗤笑了一声,“他是引起了我的一些兴趣,但那只不过是因为我想看着他变成和我一样的人罢了。” “一个脆弱的、轻而易举就能被杀掉的人类,在以后,他只会成为一个普通的,你众多搭档之一而已。” 莉莎欲言又止。 普通、脆弱? 她想起了江落的聪明敏锐和绝佳身手,以及那只凶猛的大老虎,不由抖了抖。 恶鬼有些心浮气躁,他没有注意莉莎的表现,带着一房间的人踏入了黑雾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莉莎:老大,你可以不用解释这么多的 本章差六百字,下章补! 107、第 107 章 江落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走出浴室后就满意地抱着寅虎夸了它一顿。寅虎扑在他怀里撒娇,“嗷呜”叫着挺起胸脯。 但愉快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江落就得到了一个消息——莉莎不见了。 他风风火火赶到监控室时, 监控室里已经站满了人。莉莎消失时段的监控视频反复播放着,屏幕中,正坐在椅子上了无生趣的莉莎突然抬头看向了墙角,下一秒监控屏幕就变成了一片雪花。 磁场被影响了。 监控出现问题后,看着监控的同志就立刻通知了监护莉莎的警察, 但警察们推门而入的时候,莉莎已经消失了。 从发现视频不对到通知警察,中间只用了短短几秒而已。而房间除了门就没了别的逃跑道路, 莉莎消失得那么突兀,绝对是玄学侧的事件。 血鳗鱼的首领跑了, 后果不堪设想。屋内气氛沉重,江落皱着眉,叫上林钦警官出了门。 “林警官,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江落斟酌了一下语言, 有些犹豫地道,“血鳗鱼这个东西,你可以往池家查一查。” “池家?你说的是傀儡炼魂术的那个池家?”林警官追问道。 江落点点头, 他欲言又止道:“这里面的水太混,你往深处查一查肯定能查出不少东西。我们为什么会接到这个任务, 船上为什么会混入池家的人,和池家有交情的富人里没准就有被血鳗鱼控制的人,更多的话我不方便和你多说,你要是调查的话一定要暗中调查, 林警官,你懂的吧?” 林警官懵了,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他连忙攥住了江落的手腕,“等等,江同学,你是说船上也混入了池家的人?” “对,”江落道,“不止一个池家人。” 林警官和他对视片刻,脸色逐渐凝重下去,他放开江落,“江同学,谢谢你提供的消息。” 江落笑了笑,“林警官面有正气,是个好人,一定能查出来事情的真相。” 林警官印堂宽敞,有一双剑眉燕眼,眼睛深邃,黑白分明又清清爽爽,从面相看,林警官虽然爱说话,有多管闲事的爱好,但从不说谎话,言而有信,有时虽然会过于倔强,但福气深厚,时常会转危为安。 这样干干净净的面相是相术师最喜欢看的相,江落也能很轻松地判断出林警官的为人。 林警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血鳗鱼首领失踪的事太过不可思议,之后能拜托你们帮我们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江落想了想,“但我们没有工具,只能用最老的法子,效果不会很好。” 谁知道林警官大手一挥,“这个简单,我们把你们要用的东西都给准备好了,这还是你们出任务前徐院长交给我们的。” 警察将东西给拿了过来,许久没有见到罗盘、黄符,一行人喜不自禁,亲亲热热地将东西抱在了怀里。 有了东西后,剩下的事就好做了。但他们在莉莎失踪的房间一寸寸找过,什么都没找到。 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林警官还是失望得唉声叹气。 江落和同伴们对视一眼,他们还怀着一丝希望,便拿着锅底灰、盐和驱邪符混成了一碗水,用柳条甩着水,将船上各个地方洒了一遍,期待能逼出鬼影。 但除了一些小的脏东西,还是没见到莉莎的影子。 傍午吃饭时,一行人累得趴在饭桌上,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程力端着餐盘有些忐忑地走了过来,他看着江落几人疲惫的样子,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反倒是江落注意到了他纠结的神色,“程哥,你想说什么?” 程力踌躇片刻,压低声音道:“真的能招魂成功吗?”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死的人,那确实不容易招魂,因为有些魂魄早已经被鬼差拘走投胎了。” 江落还没说完,塞廖尔便一口水呛住了自己,他剧烈地咳嗽着,想拿张纸擦擦嘴,但又慌里慌张地把剩下的水洒在了自己身上。 陆有一帮忙拿过来了纸巾,“塞廖尔,你喝水别这么急。” “不是急,”塞廖尔手抖着,欲哭无泪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江一说鬼差,我就害怕。” 陆有一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怕的。” 江落怜悯地看了小金毛一眼,继续道:“但在水中死去的鬼魂无法投胎,除非他们能找到替死鬼。而这片又是公海,不属于任何国家管辖,来回轮船也很稀少,你的妻女应当还能召回。” 叶寻问道:“她们是在这片海域死的吗?” 程力眼里含着强忍的热泪,他使劲点了点头,哽咽道:“那招魂之后,能不能请您几位给我老婆和女儿做个法事,让她们好好去投胎?” “这样吧,”闻人连看着同伴们,笑道,“咱们既然来到了这里,不如就做一场大型法事,尽力让海里的更多死者得以超生。” 自然没有人拒绝这个提议。晚饭后,江落又休息了两个小时。七点钟天色微黑时,他们便来到了甲板上,摆祭坛贡果,准备着法事的物品。 船上的普通人被警方安排回了房间。此时的甲板上,只有程力一个人在。 程力将妻女的衣物和生辰八字告诉了江落,江落看了同伴们一眼,同伴们退到一旁,含笑看着他。 这是江落第一次叫魂,虽然是第一次,但他却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而是一种平淡至极的相信自己可以成功的自信。 他将米、茶备好,这是给阴物的随手礼。再将红灯笼点燃,把已故者的衣服平铺在桌面之上,江落点燃香,心平气和地持香三拜,随后便将早已写好赵青生辰八字的白纸条用手中的三根香插入赵青的衣物之间,再用同样的方式将程力女儿的生辰八字插在另一身衣物上,做完这些,他侧头看向程力:“叫吧。” 程力紧张得满头生汗,他攥紧拳头,开始叫妻女的名字,“赵青,程间间。赵青、程间间……” “招魂”又称“叫魂”,主在这一个叫字。 人的灵魂与衣服有极其亲密的关系,也可以理解为人的衣服对人的魂灵有一种吸附力。这也是人面客穿上人类衣服后就会变成人的原因,迷失的魂灵会被自己的衣服吸引,但茫茫人海间,光靠故衣可不够,还需要死者极其熟悉的亲人的呼唤。 程力早就被江落嘱咐过,将叫魂的忌讳牢牢记在心里。声音既不可过小,否则妻女听不见。也不可过大,否则会吓怕妻女。更不能断断续续,这样会让妻女找不到路。 他嗓子干巴巴,汗都流进了眼睛里也不敢擦一下。 香烛晃悠,香灰掉落到了生辰八字之上,等香燃了一大半时,红灯笼下突然现身了一对母女。 女人笑容温柔开朗,孩子抓着母亲的手,眼睛发亮地看着程力:“爸爸!” 程力愣愣地看着她们,一瞬间泪如雨下。 招魂仪式和超度法事都极其顺利,直到凌晨五点,一切才真正结束。 程力哭完一场后,整个人的精神劲头就不一样了,他郑重地感谢完江落后,便主动找上了警察,配合他们开始回忆这两年在船上工作时见过的富人们。 这一下堪称峰回路转,警方大喜,当即将程力保护了起来。 江落和同伴们则埋头在船上睡了四天,终于踏上了陆地。 如今已经是秋末,他们在船上还没感觉到冷,等下了地才知道是真他妈的冷。 只是走了半个月而已,回来天气就变了一个样。 他们从三角口飞回了学校,下飞机后,在机场接他们的人很多,除了学校的校车,还有各家来的人。天师府也派了车来,江落本来想婉拒天师府的车,跟叶寻他们回学校。但走到车旁,驾驶座的窗户就降了下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江落师弟?”这人叼着根棒棒糖,笑容灿烂,“上车吧,我带你去见先生。” 江落沉吟一声,道:“你是?” 后方探出一颗头,周无度道:“师弟,快上来吧。这是咱们二师兄沈如马。” 江落开玩笑道:“那咱们大师兄是不是叫杀气啊?” 周无度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看着他,“顺序变一变就对了,咱们大师兄叫许七煞,这你都算出来了?!” 江落:“……”还真是杀气如麻。 他被噎住了,沉默地上了车。一上车,一个小东西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委屈巴巴地道:“爸爸!” 江落将东西提起来一看,原来是人参精。 人参精在家被周无度和王三叹两人当祖宗供养,被宠得都胖了一圈,模样更加可爱。它刚想用颜值征服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江落,就见江落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嫌弃地将它扔到了周无度的怀里。 人参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没有良心的负心汉,嘴角一撇,差点哭了出来。 江落慢悠悠道:“我不要和会哭的人参精坐一辆车。” 人参精顿时憋住了哭腔。 二师兄哈哈大笑。沈如马是个会说的人,还有点吊儿郎当的浪荡。他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连今早吃的包子上面有几颗芝麻都给江落数了出来。 “对了,你学校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回头我带你回学校拿趟东西,”沈如马将棒棒糖的塑料棒弹出窗外,精准地扔入路边的垃圾桶里,“最好这两天就拿走,过几天就不好拿了。” 江落一愣,“什么意思?” “你忘了?”沈如马挑挑眉,从后视镜里看了江落一眼,暗忖这师弟真够好看的,“差点忘了你刚做完任务回来,在海上飘了半个月,忘了也能理解。让师兄提醒提醒你,这次任务是期中考核,考核结束该干什么了?” 江落不动声色,“放假?” 周无度跟着老妈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给人参精整理着人参须须,“可不是放假嘛,恭喜你,总算熬到放假了。” 但这才十一月底。 十一月底放什么假?难不成直接一放三个月,过完冬天再回校? 但看着沈如马和周无度理所当然的神情,江落也没有露出异样,转而问道:“先生在天师府吗?” “在呢,”周无度道,“先生让你回去之后去见他。” 江落点点头。 他和池尤滚完床单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身上残留的鬼气早已散完,此时去见冯厉,江落也不怕。 一个小时后,三人回到了天师府。江落将行李交给弟子,径自上楼往书房而去。 敲门后,冯厉的声音淡淡响起,“进来。” 江落推门而入,却意外地在书房见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还很眼熟,正是殡葬店老板。 殡葬店老板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道:“你弟子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不用,”冯厉抬眸看向江落,淡色的眼眸仔细地在江落身上打量一遍,从弟子的头发丝检查到脚尖,没见到有伤后神色一霁,“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来见他。” 殡葬店老板诧异道:“哦?” 冯厉言简意赅道:“他适合学习你的‘通灵术’。” 殡葬店老板沉默了几秒,稍稍坐直了些,“你确定?” 冯厉轻轻颔首。 殡葬店老板立刻回头,再次朝江落看去。 黑发青年关上了门,茫然站在门旁。他的长发比上次见面时更长了些,容貌张扬艳丽,眉宇间不失英气,身形高挑,骨相优越。 殡葬店老板稀奇地“啧啧”感叹两声,“我还没看出他有这本事,冯厉,你舍得把这徒弟给我?” 冯厉端茶轻抿一口,闻言笑了一声,讥诮道:“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加更成功! 108、第 108 章(修) 殡葬店老板不干了, “我教你徒弟通灵,他还不是我的弟子,这事我不干。” 冯厉从茶碗中抬起眼, “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等着‘通灵术’销声匿迹。” 殡葬店久久没有说话,突然叹息一声,“你为什么说他适合通灵?” “他八字不含阴,却招阴物喜欢, ”冯厉道,“身俱阴阳两气,却又融合得正好。这么特殊的体质, 你还未瞧出来吗?” 殡葬店老板慢悠悠地道:“我的眼力向来没有你的好,更何况我才见过你的弟子几次?看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江落不由深深看了殡葬店老板一眼。 殡葬店老板完全在放屁。 明明在他想要开启阴阳环的时候, 殡葬店老板亲口对他说过“你身有死气,魂有阳气,阴阳交织, 属实难得”,这还不止, 还说他“运道好,神魂相贴身躯,阴阳融合得刚刚好”, 这两句话可比冯厉说得仔细多了。 他明明早就看出来了江落的体质特殊,为什么在这会儿却跟冯厉说谎? 他不怕江落揭穿他吗? 殡葬店老板在江落的注视下分毫不动, 江落收回了眼睛,他并没有戳破殡葬店老板的谎话,而是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冯厉道:“你只需带他去医院墓地走一圈就知道了。这样的天赋不学‘通灵’便是浪费,纪鹞子, 你教不教?” 殡葬店老板不慌不乱地打着太极,“这可不是我说能教就能教的,待我看过他的本事再做决定。” 冯厉并不着急,他微微点头,放下了茶碗。 殡葬店老板又看向江落,“你可知‘通灵术’是什么?” 江落规规矩矩道:“弟子不知。” 殡葬店老板道:“那你理解理解。” “……”江落扬起和善的笑,“通灵,应该是跟亡者打交道?” 他想到了在129酒店时曾碰触到的老板娘的黑气,在碰上黑气一瞬间,江落体会到了老板娘残留的执念和情感。 犹如鬼上身,又不是鬼上身,通灵术是不是就类似于这样的术法? 殡葬店老板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这样说,就太过于狭隘了。” 江落虚心请教:“请您指教。” “万物有灵,何止是跟亡者打交道,”殡葬店老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要学通灵术,最好保持童子之身。若是请灵上身,你身躯洁净,不染污浊,才会被正灵喜欢,危急时刻随请随到。但你要是已经破身,不是童子,请的灵也是邪灵,要是请了邪灵上身,那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不小心就要反被邪灵控制,最终伤的伤,死的死。” 从他说第一句起,江落就不着痕迹的一僵。 冯厉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他自然是童子之身。” 殡葬店老板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落,“长这么好看都没男女朋友吗?” 江落看着他们俩,表情缓缓变得屈辱,眼中慢慢红了。 他要是现在硬撑着不说,之后只会坑了自己,还不如现在和盘托出。 江落并不相信冯厉,冯厉以天师府为重,他自觉自己还没重要到让冯厉为了他对上祁家和池家的程度。 事实摆在眼前,江落身为冯厉的弟子,祁家和池家敢对他下杀手,池家还敢对他下药,要么是有冯厉的允许,觉得江落就算跟冯厉告状冯厉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要么就是不怕冯厉。 池家人对冯厉巴结得很,那就可以排除后者了。 但瞧冯厉如今还觉得他是童子身的样子,怕是冯厉就算知道祁、池两家要对他下手,也不知道这两家具体做了什么。 哪怕冯厉不会为江落出头,但能让天师府和池家、祁家有了嫌隙,江落告这一状也值了。 他嘴唇紧抿,隐隐发白,拳头握起,一副受了天大侮辱的模样。 殡葬店老板都诧异了,他坐起身,“这是怎么了?” 冯厉皱起眉,沉声问:“说。” 江落擦擦眼泪,隐忍地道 :“先生,我在船上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一伙人给下了药。他们好像是池家的人,说是要用我来引出池尤,那药太过无耻,我……我在那一夜没了童子之身。” 黑发青年一副不忍回想的痛苦神情,三言两语将事情一笔带过,但其中的绝望却可见一斑。 身为一个天赋出众、前途广阔的年轻人,童身却因为被旁人下药而委身恶鬼被迫,这事太过羞耻,也实在让人火冒三丈,哪有这么无耻的手段? 殡葬店老板瞠目结舌,“你和池、池尤——” “嘭”的一声巨响,冯厉身前的实木桌倏地四分五裂。 桌上的东西丁零当啷掉落在地,茶碗粉碎,茶叶溅落一地。 瓷片滚落到了江落的脚前。 屋内的两个人瞬间屏息,惊疑不定地朝冯厉看去。 冯厉面色喜怒不定,他好像没有发火,但身上的气息却极其可怕,凝稠犹如实质。桌子碎沫落在他的衣袍上,身着唐装的天师就像是一尊深藏情绪的雕像一样,他毫无波澜地问道:“他们给你下了药,让你破了童子之身?” 冯厉看上去冷静极了,但这样的冷静却让人心惊胆战。 “是,我……” 地板在冯厉的脚下裂开,裂纹四分五裂,可怕地往周围蔓延。 冯厉眼中暗沉,他默不作声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江落及时闭了嘴。 气氛凝滞,呼吸都变得压抑。殡葬店老板忽然站起身,神色匆匆地走到江落面前,厉声道:“把你衣摆撩起来,让我看看你腰侧!” 江落疑惑:“我的腰侧?” 殡葬店老板急得没时间回答,自己伸出手卷起了江落的衣服,只稍微卷起一点,就在黑发青年腰侧不引人注意的位置看到了小小三颗痣。 红痣如用笔画上去的一般,在白皙劲瘦的腰侧上低调出现。 江落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怎么多了这三颗痣,他惊讶地摸过三颗小痣,“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三颗小痣出现的位置隐蔽,前些天身上都是吻痕时,应该正好将这三颗痣给藏住了。这几天江落洗澡,因为不想看身上的痕迹,洗澡都没细看身上的变化,他也是这时才发现。 殡葬店老板脸色难看,喃喃,“糟了,糟了……” 他的神情让江落觉得不妙,江落眼皮跳了几下,“这痣代表着什么?” 江落刚说完,就感觉一道阴影靠近,他抬头一看,冯厉走到了他的身旁。 殡葬店老板从江落身边退开,凝重地对冯厉道:“你来看看。” 冯厉伸出手,微凉手指撩起江落衣摆,垂眸看去。 三颗小痣清晰分明,他指尖轻轻拂过这处,身上的寒气突生。 “他确实跟池尤上床了,”殡葬店老板难受地拧着眉心,“连池家嫡系的诅咒都蔓延到他的身上了。” 江落:“……你说什么?” 池家嫡系的诅咒?! “你既然和池尤是那种关系,想必也知道池家的嫡系从来没有活到三十岁,”殡葬店老板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外界传言是因为嫡系灵体太过强大,肉/体承受不住灵体,因此才会一个个英年早逝。但只要细想,就知道这话实则说不通。池家嫡系又不只有姓池的人,他们也有妻子,但嫁给池家嫡系的外家女,却也会在三十岁之前死亡。” “只有少部分知道,这就是池家嫡系的诅咒。谁也不知道这诅咒是谁下的,具体又是什么,但每一个和池家嫡系有了夫妻之实的人,腰侧就会出现这样的三颗痣,然后在三十岁之前死亡。” “池家嫡系也因为这个诅咒,暗地里的名声都烂透了。” 江落脸色都青了,听到这里脑海里却好像闪过了什么。 他还没有捉住,就听殡葬店老板叹气道:“池尤都死了,怎么还会……” 江落火气重新燃起,他想到了原著中曾经三番两次描写过的池尤腰侧的三颗痣,本来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身体特征,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含义。 妈的。 江落忍不住在心里烦躁咒骂,早知道跟池尤滚床单还附赠一个诅咒,江落就算憋死也不会找他上床。 他真是倒霉透顶了。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立即问出他最在意的点,“怎么能破解诅咒?” 江落不想死。 他非常非常的不想死。 自从穿进这个极度危险的世界,从第一天开始,江落就在不断努力地想活下去。 他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虽然江落总是在做一些在生与死边缘中的冒险,但次次在危险之中迸发出强大的生机力量。这种险中求生的感觉让江落上瘾到头皮战栗,但他喜欢危险刺激,并不代表他想要一个在三十岁前必死的结局。 这简直让江落气极反笑。 在这一刻,他除了咒骂池尤,对池家的戾气和杀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的高度。 池家该死。 想要毁灭池家、破除诅咒的欲望高涨。江落心中煞气沉沉,他压下这些暴戾之气,直直看着殡葬店老板,等着他的回答。 殡葬店老板苦笑道:“连池尤都在三十岁前死了……谁还能有办法呢。” 江落神色一冷。 冯厉放下了他的衣摆,面无表情转身往外走去,“备车,去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池尤:开心,老婆和我站在同一战线了(这句纯是作者玩笑,别慌冷静!) 109、第 109 章 连家是巫医世家, 同样也是六大家之一。但和其他世家不同的是,连家不问世事,堪称为六大家里最为低调的一家。 江落也曾见过连家的人, 正是巫医派的大弟子,卓仲秋的好友连雪。 天师府的车一直往深山老林开去,开车的是沈如马,除了江落和冯厉,殡葬店老板也坐上了车。 这次路程就远了, 一直到下午夕阳西下,天边挨着点黑时,他们才算到了建在深山里的连家。 江落这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无他, 因为连殡葬店老板都说了,他们并不知道池家诅咒的细节, 池家嫡系身负活不到三十岁的诅咒,只是众人猜测得出来的结论。 而江落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池尤曾经跟他说过的一个秘密。 池尤说他的身上背负着一条诅咒, 这个诅咒每一个池家嫡系都有,它限制了池家嫡系不能伤害池家的旁系。 这个诅咒是“限制嫡系不能伤害旁系”, 而不是“池家嫡系活不过30岁”。 对于这个秘密,江落还是相信池尤的。在交锋之中输了的情况下遵守规定吐露出来的秘密,如果是假的, 那就了然无趣了。 如果池家嫡系的诅咒不是三十岁必死的诅咒,那么这三颗痣的含义就耐人寻味了。池家嫡系在三十岁之前都会死亡的结局也更加惹人好奇。 江落抽丝剥茧, 再加上对池尤的了解,他觉得自己大概率没有受到三十岁必死的诅咒。但他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如果真的会在三十岁之前死亡,江落怎么说都要将池尤引出来,问清所有关于诅咒的事。如果能在三十岁之前解除诅咒最好, 如果解除不了,他势必要走池尤的道路。 死亡让池尤挣脱了束缚,变得更强。如果他也能变成池尤那样…… 江落眸色幽幽,他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的景色,眼中闪烁。 如果我能变得像他一样强…… 他的心微微跳快了一拍。 到了连家后,他们下了车。连家的人早已得知了天师会来的消息,有弟子守在门前,带着他们往厅堂走去。 连家的祖宅犹如一个南方园林,小溪长流,假山青竹,哪怕是秋末,到处也是郁郁青青,移步换景,草木花草布置得疏密有致,极为美观。 走在这样的地方,江落的心情都变好了些。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连家人。 连家的长辈如今正在后山中修身养性,家中只有小辈招待客人。在祖宅的连家小辈都赶了过来,由连雪带头,谦卑地和冯厉问了好。 冯厉略微点了点头,问道:“微禾道长呢?” “道长在后山闭关,”连雪柔和一笑,代表着小辈们发言,“再过七日便会出关。” 冯厉颔首,道:“等微禾道长出关,你告知我一声。” 连雪恭敬应是。 连雪身后的小辈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活泼的年纪。他们偷偷地看着天师带来的人,好奇的眼光扫过了江落许多次。 江落淡淡由他们看。 殡葬店老板在江落身旁低声道:“微禾道长是研究诅咒的能人,他不在,你身上的诅咒就暂且不要告知别人。” 江落此时心里有了底,并不着急诅咒了,他点了点头。 连雪问道:“天师来这是?” 冯厉转身,示意江落上前。 江落走过去,站在了冯厉的身侧。冯厉道:“我的弟子不幸和恶鬼阴阳交合,你们看看他的身体,洗净污浊,不要被鬼气侵染灵体。” 冯厉果然没有说诅咒的事。 但他就这么把江落和恶鬼滚床单的事情说了出来,江落眼角抽了抽,心服口服。 不过连家小辈却没有一个露出异样的表情,正如普通的医生为病人看病一样,连家人一板一眼,问得很仔细:“什么时候阴阳交合的?交合了几次?身体又有什么不适?” 冯厉嘴角冷硬地抿着,回头看向江落。 江落垂着眼睫,浅浅忧伤在脸上浮现,“能单独说吗?” 连雪笑着道:“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江落跟着她来到了内室,连雪将问题问清楚之后,又给江落把了把脉。她眉头蹙起,良久后起身,端来了一碗清水,让江落伸出左手中指在其中浸泡。 清水很快变得浑浊不堪,连雪惊愕道:“这鬼邪性好重!” 江落低头看去,这碗水竟然在他们的凝视下逐渐变成了纯黑的色泽。黑得好似能吸光,犹如墨水化开一般,诡异十足。 连雪倏地站起身,椅子都被她绊倒在地,但她却恍若未闻。江落听她喃喃道:“我从未见过如此……” 她面上有些惊慌和不敢置信,片刻,她又慢慢沉静下去,请江落抬起手后将黑水倒掉,“没事了,咱们出去吧。” 连雪带着他重新回到了冯厉面前。冯厉正在大堂中坐着,闻声抬起头,朝他们看去。 冯厉身为原书中的另一个主角,相貌自然不差。但除了英俊的面容,深厚的家世之外,他自己的性格也很是有趣。 看似无情无欲,但却深陷俗世。看似深陷俗世,他又好似全然不在乎。 淡淡的眼神一投来,哪怕不是天师的弟子,连雪也不由紧张起来。她稳稳神,带着轻笑上前,像面对自家师长一般,“天师,江落师兄最好在我们这静心修养一个月。” “连家天碧池的池水可以洗去江落师兄沾染的不洁,”连雪道,“待师兄用天碧池水洗净一月后,哪怕元阳已泄,与恶鬼交合,也不会对以后有多大的影响。” “那就在这待着吧,”冯厉沉思半晌,开口道,“待你微禾道长出来,你带他去见江落一面。” 连雪笑着道:“是。” 还有一件事,连雪想了想,怕江落会伤心害怕,便未和冯厉说。 瞧那恶鬼在江落师兄身上留下的浓重邪念,怕是只阴阳交合一次还不够,定会三番两次的再来找师兄颠鸾倒凤。 不过连家有道长和圣水坐镇,倒也不怕鬼怪,此事说与不说便不重要了。 交代清楚后,冯厉并未和其他人多待,便准备离去。沈如马倒是细心地问道:“师弟,看你也没法回学校了,你住在哪个宿舍?我帮你去收拾东西,再给你送过来。” 连雪莞尔一笑,“哪要这么麻烦?仲秋在假期时常会来找我玩,让江落师兄直接同仲秋说一声就好。” 江落也道:“对,让仲秋来吧,省得师兄你白跑一趟了。” 沈如马便不再多说,和他们挥挥手,率先出去开车。 连家小辈正在同冯厉说着道别的客气话,江落趁机走到殡葬店老板身侧,淡淡道:“老纪啊。” 殡葬店老板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 江落嗤笑一声,“有些人的谎话也说得不打草稿。” 殡葬店老板露出了一副不虞的神色。 但他心里其实很是高兴,纪鹞子很喜欢江落的个性。在江落选择以死相逼激发阴阳环后,他就记住了这小子,不止一次在徐院长面前感叹这孩子怎么被冯厉给收走为徒了。 但他这人面上向来藏得住事,多少话都憋在了心里,此时就算觉得乐呵,也没流露出来分毫。 江落不在意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继续四平八稳地道:“你说的活不过三十岁的诅咒,是池家嫡系亲自承认的,还是你们自己猜测的。” 殡葬店老板道:“当然是众人推测的。” 江落眼中有细微笑意闪过,他放松了下来,慢悠悠地道:“那为什么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十岁,还有人愿意嫁到池家?” “一嫁进来就能成为池家主母,还能生下天赋极高的孩子作为继承人,有人不愿意,当然也有人会愿意,”殡葬店老板冷冷道,“池家给了足够多的好处,享受几年的荣华富贵,总会有人不怕死。” 江落眯了眯眼,“老纪,你在我师父面前为什么撒谎我就不问了。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也会有一个元天珠。” 这太奇怪了,元天珠一共只有四颗,全国大赛的第一名会有一颗元天珠,祁家也有一颗元天珠。殡葬店老板默默无闻,一个小店老板而已,为什么也会有一个元天珠? 而且元天珠丢失后,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把他们赶走关了门。 殡葬店老板瞥了他一眼,往外走去,“以后再说。” 这明显是个托词,应该怕被江落逮着再问,殡葬店老板快走几步到了冯厉身边,悠悠出了连家。 送走他们后,连雪将兄弟姐妹们朝江落介绍了一遍,再带着江落往他的房间走去,“师兄的房间在后山附近,我们这处清净。每个人住的地方走上一趟都得好几分钟,互相之间也并不打扰。师兄安心在这里修身养性,一个月后,哪怕你不是童身,除了某些必须要保持童身的苛刻术法之外,其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江落沉吟片刻,“那碗水之所以变浑浊,是因为我的身体出现问题了吗?” 连雪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我奇怪的点……明明是恶鬼,但你的身体却没有什么损伤。只是恶鬼过于污浊,会让你的身心不再洁净而已。” 江落好笑,“那怎样算是洁净?” “摒弃一切欲望,平和度日,调养身心。一不能贪口腹之欲,二不能贪人欲,否则荼毒日久,从灵体到身体都会污浊不堪。” 江落沉默了。 他和连家的想法完全处在两个极端。 没有任何欲望的活着,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江落喜欢刺激,喜欢一切能激发他欲望的东西,哦,池尤这狗东西除外。 他并不喜欢这样无欲无求的“洁净”,但也没有说出口,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他跟池尤上了床,身体没有损伤就挺好,至于被欲念和鬼气染脏? 呵,江落觉得那碗水能变得那么黑,和他自己的恶念也脱不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加更完成 连家地图开辟完毕√ 110、第 110 章 连雪给江落准备的房间是一间白墙青瓦的小房子。 造型古朴, 清幽僻静,只住江落一个人绰绰有余。 江落在房子周围的绿林中见到了几只鸟雀飞过,连雪笑着解释道:“连家地底有天碧池水渗透, 四季如春。但连家外头还是正常的四季变化,等再过半个月,师兄没准就能见到后山皑皑白雪,但眼前绿意盎然的景色了。” 江落想象了一下,不由笑了, “那一定很美丽。” 连雪欣然点头:“确实是那样。” 江落在房间内四处转了一遍,卧室内有面大窗户能看到后山,后山的花草树木才是正常秋冬季节的状态, 干黑的树梢尖尖,地面枯黄, 山头秃了一遍。 “那片山也是连家的吗?” 连雪摇摇头,神色淡然,“连家祖宅只占一亩三分地, 那座山天生地养,不分谁是谁的。” 江落笑了, “祁家的一个山间小别墅,可是连山头都包在里面。” 连雪叹了口气,“他们就是太在乎这些东西了。” 麻雀虽小, 但五脏俱全。房间里有厨房,但连家会遣人按时送餐, 硬件设施都很好,但没见到网线。 “这里能联网吗?” 连雪沉默了一瞬,脸上划过痛苦的神色,“不能。” 江落倒吸一口冷气, 错愕地和连雪对视。 连雪沉重地点点头,江落这次笑不出来了,“这是要过一个月的无网生活?” “家里有个能收国家台的电视机,除了电视机,你还可以看书,”连雪强撑笑意,“我们这里的书还是很多的。” 江落顿时没了刚刚的悠闲心情。 但再难过,没网就是没网。晚上睡觉时,江落在众多医术中挑了一本还算有趣的书,看了没几页,迅速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从这一天开始,江落开启了无聊的断网生活。 负责给江落洁净身体的人主要是连雪,每日正午阳光最盛时,江落泡在盛满天碧池池水的木桶里,不间断地泡上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江落泡澡的时候会穿上一身衣服,连雪每日都会带师弟前来帮忙,一来二去的,江落和连家的小辈都混了个面熟。 天碧池的池水可以驱魔辟邪,洗清污秽,让人的身心保持纯洁。连家人更喜欢将天碧池水叫做圣水,像是江落这般需要洗去污浊的人,连吃用的水都是天碧池水。 每次泡水时,天碧池的水都会缓缓从浑浊变得纯黑。一大木桶的水在江落的浸泡下,竟然只能坚持一刻钟的时间。连雪只能不断地给他换水,每次江落泡完水,连雪和他的师弟都要跑得满头大汗。 初时,连雪还能淡定。觉得万事开头难,就像是清理脏东西时的第一遍水最为浑浊,多清洗几遍就能变得清澈。但就这样一连泡了五日,江落的水却还是会在一刻钟内便被迅速染得漆黑。 那水邪恶得连天碧池的池水都只能对抗短短十五分钟。 连雪这次是彻底慌了,召集小辈一起来检测是不是天碧池的水出了问题。 江落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总觉得自己在连雪他们眼中已经成了一块墨,往上面浇再多水都只是混成黑色的效果。 连雪带着人测出来的结果很快出来,天碧池的水当然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江落了。 对这个结果,连雪即觉得合情合理,又觉得惊诧十足。 到底得多邪性的恶鬼,才能让江落被染脏成这个模样? 他们解决不了这件事,只能暂时让江落先泡着,等待着第七日在后山中闭关的微禾道长下山。微禾道长是连家巫医之术学得最为透彻的长辈,他必然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七日后,微禾道长却没有下山,而是派人通知到了连家,说他参悟还未结束,要推迟三日再下山。但三日之后,微禾道长想下山也下不了了,因为山中下雪了。 十二月初,才入冬的天气,却下起了罕见的大雪。 鹅毛大雪纷飞,江落捧着杯热茶站在窗前看着,白雪将地面罩上了一层白衣,与绿意葱茏的花草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江落一瞬间有种不在人世间的诡异感觉。 出海时的阳光还晒得人满头大汗,一个月后却白雪飘飘,让江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他掐了一把自己,感觉到了疼。江落恹恹地垂下了眉,打着哈欠看着地面。 在连家待的这十天,江落是感受到了岁月静好,但更多的感受是无聊透顶了。 哪怕和陆有一他们待在宿舍玩游戏打扑克,也比这样无欲无求的生活好。 十天而已,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发毛,江落的灵魂都叫嚣着难受和乏味。炸船的记忆明明就在半个月前,江落回想起来的时候,却觉得好像快过了一个月。 明明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江落对刺激的追求还没有这么强烈,但一次次的危机过去,他却再也忍受不了曾经能忍受的平淡了。 他与整个连家格格不入,哪怕面上装得再像,实际上,江落都觉得那条布满血鳗鱼的安戈尼塞号都对他有吸引力的多。 连雪他们都没看出他的异样,只觉得江落这几日无精打采的缘由是因为担忧身上的污秽。 实际上,连雪几个小辈比江落还要发愁。 连雪当时信誓旦旦地同天师说过,一个月后一定会让江落恢复洁净。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连分毫的改善都没有,这可怎么同天师交代? “大师姐……”师弟师妹们愁眉苦脸地看着连雪。 连雪看着窗外的大雪,蹙眉,“看看明天会不会停下来吧。” 但这场雪一连下了三天才停,后山那一座普普通通的深山,看上去竟然有种常年积雪的雪山感觉。 雪是不下了,但大雪封山。山下的人能勉强进山,山上的人却下不来了。 连雪咬一咬牙,不再耽误时间,让江落拿上东西,“我带你上山去找道长。” 江落没有分毫迟疑,立刻收拾好了东西,生怕连雪后悔似的。 等出了连家门,走进一片白雪之中时,江落深呼吸了一口冷冽口气,喃喃地道:“爽。” 他总算是离开连家了。 没下雪的时候,上山有山路。但这会儿大雪将山路也给埋了,连雪就带着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较为平稳的道路。 除了连雪,同行的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师弟,一个叫连羌,一个叫连秉。 他们两个去年才刚过十八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爬山没觉得冷,还爬出了一头热汗,在雪山里像两个热气腾腾的烟囱。 两人性格活泼,他们有些怕大师姐连雪,便挨在江落身边叽叽喳喳,江落被他们一左一右夹着,热得也跟着冒气。 走到半路,江落的护目镜上已经满是热气附着后的水雾,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随意问道:“什么时候能到道长的住处?” “微禾道长喜静,他们住在山顶上,平时爬个三四个小时就能到山顶,今天路不好走,估计得六七个小时,”连雪累得喘气,搓搓发寒的双手,“最多晚上六点就能到。” “哦,”江落反应淡淡,“明晚六点是吗?那我们今晚住在哪?” 连羌哈哈大笑,“江落师兄,你怎么了,师姐说的明明是今晚六点啊。” “今晚六点?”江落手里动作一停,皱起眉看向他们,“你们认真的?” 连雪有些不明白,“怎么了?” 江落那双漂亮的眉头一竖,不敢置信道:“你们打算迎着暴风雪走到山顶?” 三道冷气声响起,连雪三人更加不敢置信地反问:“暴风雪?!” 江落比他们还要懵,“你们没看昨晚的天象吗?很明显今天下午有暴风雪来临啊,我以为你们是做好了准备,中途有地方躲避风雪才会出门,难道你们都不知道?” “出门观天象,这不是习惯吗?” 连雪三人面色讪讪,连秉窘迫地道:“师兄,我们好久没出过门了,都不记得还有看天象这件事……我们看的都是天气预报,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暴风雪啊。” 江落:“……”他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玄学世界的土著人。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天气预报给的数据是大范围数据,我确定今天下午会迎来一场暴风雪。” 两个大小伙子面面相觑,瞬间慌了起来,“真的吗?江落师兄,你可别骗我们!” 江落已经在打量周围的环境,“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上骗你们?” “暴风雪还有多久会来?”很少面对这些事的连雪也没了主意,她紧抿着唇,胸腔砰砰跳着,“能够我们回去的时间吗?” 江落抬头看了看天,面色肃然地摇摇头,“时间不够我们回去,一个小时后,暴风雪就要来了。” 真是说要刺激,生死挑战立马就来了。 江落突然觉得庆幸,幸好自己心里想的那些话没说出口,否则他毒奶这名声,都要传到连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落落振声:暴风雪和我的毒奶一定没有关系! 作者大声:还有营养液吗?!拿来洗洗落落身上的污秽! 111、第 111 章 连雪这三个人完全就是小菜鸟, 听江落说暴风雪会在一个小时后来,各个紧张得都要哭了,眼巴巴地看着江落, “那怎么办啊师兄。” 江落在心里忍不住损了一句,你们连家能坚持到现在还是六大家之一真是一个奇迹。 他将背上的书包放下来,拿出了三枚铜钱。摇卦前要净手,江落捉了把雪擦擦手。另外三个人蹲在他的身边,眼睛不眨地看着。 占卜后的结果是乾卦, 乾卦在西北方位,江落收起东西,拿出罗盘, “走吧。” 四个人埋头往西北方走去,半个小时后, 天色变得昏暗阴沉,狂风来袭,厚云罩顶, 果然是暴风雪来临前的特征。 连雪三人对江落心服口服,一口一口的师兄叫得真情实意, 把江落的鸡皮疙瘩都叫得起了一身。 又半个小时过去,雪花凌厉,合着冷风呼啸整座高山。 冷意顿时铺天盖地地袭来, 三个男生倒是还好,连雪却被冻得面色惨白, 在厚雪里行走都变得极其艰难。 江落用手指占卜了片刻,神色一松,他转身大喊道:“快到地方了,坚持住。” 说完这句话他就咳嗽了几声。 每说一个字都有冷风往嗓子里灌去, 剌得嗓子疼。 连雪精神一振,又有了往前行走的力量。 暴风雪来临后,眼前一片灰蒙蒙,什么都看不清了。不知道走了多远,他们眼中突然出现了几盏暖和的灯光,在风雪之中飘飘忽忽。 连羌激动地道:“前面有人!” 有了灯光后,腿脚一下子有了力气。几个人埋头往灯光的方向赶去,一座精致的木屋别墅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江落率先敲了门,低声问连雪,“山里面有这样的木屋吗?” “有的,”连雪虚脱地靠着墙,“等夏天的时候,会有人来山里避暑。他们建了不少小别墅,能在山里建别墅的人家境都很优越,我们得救了。” 连雪话音刚落,门里面就传来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来了。” 几个人连忙站直,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穿得像个管家似的五十多岁老人,老人面容带笑,法令纹深深,“你们是?” “我们爬山的时候遇见了暴风雪,请问您能收留我们一夜吗?”连雪问道。 老人看过他们,又看了看外面的风雪,了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当然可以。快进来吧,孩子们。” 走进屋里后,暖意立刻朝他们扑来,几个人这才感觉好像活过来了一样,齐齐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地在老人的指导下脱下了身上被雪浸得半湿的羽绒服。 山里没有城市内的暖气便捷,用的还是最古老的火炉取暖方式。屋里除了老人,还有两批拘谨坐在沙发上的人。 一批是挨在一块坐着的一对老夫妻,他们目光和善,慈祥地帮着江落三人将衣服晾在火炉旁,嘴里还在闲聊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另一批是四个年轻学生,两男两女,他们的羽绒服也脱下来放在火炉旁正烤着,看样子也是突遇暴风雪的倒霉蛋。 四个学生朝他们挥挥手打招呼,一个卷发女生自来熟地道:“你们也是来山上采风的?” “啊?”连秉摸不到头脑,“这下雪天山上有什么风景可采的?” “就是因为下雪天才稀奇,”学生里面一直低头摆弄着摄像机的帽子男回答道,“我们这边好久没这么早下过这么轰轰烈烈的大雪了,我们四个人是专门来拍照留念的。” 另一对老夫妻笑呵呵地坐了回来,给他们倒着热水,“我们两个老家伙也被困在这了。上午雪停的时候紧赶慢赶来送柴火,但雪天路不好走,我们这腿脚没用,刚爬上来送好柴火,暴风雪就来了,还得多谢严管家让我们在这里躲暴风雪。” 严管家将衣服一丝不苟地挂好,又去厨房端来了两碟点心,才笑道:“辛苦你们上来一趟,尽管在这里安心待到暴风雪结束。我们主人家是个好人,最热心于招待客人。” 这话一出,空气肉眼可见地松快了起来。一群人都是好相处的人,很快便互通了姓名。 四个年轻学生是附近大学里的一个摄影社团,帽子男叫杜歌,是社团的社长。卷发女叫秦云,是社团里的副社长。另外一男一女则是他们的社员,应该也是一对情侣,都不怎么爱说话,男的叫段子,女的叫李小。 他们年纪都差不多,按理说很多话题能聊到一起,但连家师姐弟三人对他们的聊天话题完全是一头问号,时下的流行梗和热门话题完全不知道,只能尴尬地坐在旁边跟着笑。 四个学生倒是不在意,而是余光多次打量过江落。杜歌突然拿着摄像头对准了江落,“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沙发坐不下这么多人,江落索性盘腿坐在了地毯上,长发青年百无聊赖地往他的镜头里瞥了一眼,“最好不要。” 杜歌遗憾地收起摄像头,但没有放弃,“好吧,不过希望在分别前,你能改变主意让我拍上一张。” 秦云笑容变得僵硬,她扯了扯杜歌的袖子,半开玩笑地提醒:“之前不是说好了让我当你的下一个模特吗?我可是等了你一年,你都没给我拍过照。” 杜歌表情不变,“秦云,灵感这东西说来就来,我也控制不住。” 他收了收手臂,袖子从秦云手里挣脱。 秦云一瞬间感到难堪极了,恰好严管家从厨房中走了出来,秦云抢先出声问道:“严爷爷,主人家也在这里吗?” 严管家温和地道:“是的。我们先生才刚刚回来,正在主卧休息,还请各位不要计较我们先生的失礼。” 秦云连忙摆摆手,“不计较不计较。” 一问一回之间,先前的尴尬被带了过去。秦云又开始好奇了严管家嘴里说的主人家,这还是她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见到所谓的管家,她其实很想再多问些东西,但别人都没说话,她也不好意思继续。 严管家继续问道,“我正在准备晚饭,几位有忌口的东西吗?” 众人连忙摇头道谢,江落伸出了手,“抱歉,我不吃鱼。” 严管家笑了,“今晚的晚餐没有鱼,您放心。” 拒绝了众人的帮助请求,严管家又进了厨房。闲的没事,江落的职业病犯了,他起身在一楼中转了一遍。 二楼是主卧与客卧,没有严管家带领,他也不好冒然上去。等四处看完之后,江落心里有了结论,这间别墅的主人家一定是个对自己有着极高的着装标准或者是个极其自恋的人。 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镜子,被放在墙角里的在冬天仍然含苞待放生机勃勃的玫瑰,还有进门的衣架上,上方挂着一顶优雅的黑色绅士帽和一件不见一丝褶皱的风衣外套。 哪怕这么多人在房内来回走过,门边的地毯上却干干净净不见风霜。这位五十多岁的老管家,做起事来却比年轻人还要利落全面。 风水格局倒是没什么问题,别墅足够大,完全能住下他们这些人。江落又回到了沙发旁,盯着火炉发起了呆。 严管家中间出来了一趟,瞧见他们无聊,给他们找出来了两幅扑克。 一个小时后,晚餐准备好了。严管家单独拿了一份食物走上了二楼,过了片刻后,他又原样地将食物端了回来。 他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而是招呼旁人道:“各位先用吧。” 晚餐丰盛,味道很是美味。一屋子的人都饿得饥肠辘辘,吃饭的时候顾不上说话,等吃饱了才有嘴巴赞美严管家的厨艺。 严管家摇头笑了笑,给他们泡了杯易消食的花茶。 花茶清香袅袅,木屋将暴雪和嘶吼的风声牢牢挡在外头。木屋里面也有台电视,但没有人将其打开,因为大家都知道在这样的暴风雪天气,电视恐怕早已没法观看了。 饭后,那对年迈的夫妻俩先行回房休息。但年轻人还没有困意,杜歌摆弄了一会手机,皱眉叹息,“我这里还是没有信号,你们有信号吗?” 江落掏出十天没用过的手机看看,他的手机也显示没有信号。 干坐着太过于无趣,很快有人提议来玩游戏,“这里正好有扑克,不如来玩国王游戏?” 连雪三个人没玩过,他们仔细地听完了规则,“抽到国王牌的人可以随意命令其他两个牌的人接受命令,完不成则要接受惩罚,对吗?” 秦云很熟悉这个游戏,桌旁有八个人,她抽出了九张牌,“对,抽到鬼牌的就是国王。” 江落兴致缺缺,撑着下巴看着秦云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洗着牌。秦云正要将牌发下时,坐在一旁的严管家突然站起身,恭敬地对着二楼道:“先生。” 众人一愣,抬头往楼梯口看去。 二楼靠近楼梯口的扶手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他穿着贴合身形的黑色浴袍,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人,“这是在玩什么?” 他薄唇高高勾起,慵懒地笑了。俊美的面容上,从饱满的额角到高挺的鼻梁,被二楼的走廊阴影割出一道捉摸不透的分裂,“你们的声音太大,稍微有些吵到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落:顿时打起精神.jpg 加更成功! 112、第 112 章 主人家还穿着浴袍, 确实像是被众人的声音吵醒的样子。 一楼的人因为他的话陷入了紧张的情绪,但下一刻就注意到了他语气中的笑意,这些笑意让他们从紧张中稍微放松了一些, 注视着这位过于俊美的男人缓步从楼梯上走下。 江落也在看着他。 他坐在人群后方,在所有人都站起身等待着主人家下楼时,他却毫无动静。漂亮的面容上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那双因为长久惫懒而黯淡下来的眼睛, 却在另一道直白得像是要扒了他衣服的眼神之中重新恢复了精神奕奕。 男人下了楼,他的动作随意,但气场强大。伴随着有意为之似的暗沉浮动的荷尔蒙, 足以让人的心脏在紧张和本能的害怕之中产生类似于面红耳赤的臣服悸动。 暴风雪,别墅, 神秘又英俊的别墅主人。 这无疑会让少女的心思如晨起的野蔷薇一样陷入桃色的幻想之中。 恶鬼在皮囊这一方面,向来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但江落却无声嘲笑。 他一见到池尤,就会想起来池尤曾经被爽到秒了的事……噗哈哈哈。 江落硬憋着笑, 强行将那副画面抛在了脑后,毕竟他曾经和恶鬼约定过, 出了那个房间,谁也不会记得那件事。 恶鬼表现得就像是管家口中那副热心的好主人模样,“晚餐用得好吗?” 火柴在炉子之中炸起火花, 这个声音惊醒了几个年轻人。秦云面上染上红霞,率先回答道:“用的很好, 谢谢您的救助。” 她又回答了恶鬼上一个问题,“我们在玩国王游戏,您要一起吗?” 池尤挑眉,“国王游戏?” 秦云给他详细地讲了一遍。 整个客厅里一时只有她的声音, 恶鬼看似专注,漆黑的眼眸好似深情的看着女孩,但注意力却像是在地面攀爬的藤蔓、墙壁生长的青苔,逐渐蔓延到了最后的江落身上。 十四天未见。 恶鬼漫不经心地想,他既然记住了“十四天”这个数字。 他的目光和侵略的意图,却违背了他的漫不经心,极度兴奋地迅速包裹住了黑发青年。 在得到江落之后,池尤觉得自己不会再对江落升起兴趣。 他带着莉莎回到了老巢,让她见到了其他的手下,然后忙于计划。池尤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在当日并没有过多的想起江落。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涌动的暗红的欲念却像是诅咒一般缠绕着池尤,那蠢蠢欲动着的想法加倍吞噬他的理智,从那一晚开始,江落在他身下碾转出艳红的脸孔一遍遍在他眼前闪现。不断吐出咒骂话语的殷红嘴唇、烧得含着水光和戾气的眼睛、每一寸优美紧实的皮肤…… 都会让池尤升起沼泽似贪婪的欲望。 得到江落的快感越是翻滚,恶鬼晦暗的暗欲越是变态狰狞地生长。 池尤本不应该为这样的欲望而感到烦恼。 他应该宣泄出去——直到自己高兴。 但他却想起了江落曾经的话,想起了自己的承诺。 ——“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他再次升起了烦躁,比之前还要成倍增加。 这让恶鬼的情绪更加喜怒不定。 他克制了几日,却又出现在了江落身边。 池尤无法进入连家,便耐心地等待着江落出门。 说来也很奇怪,明明他并没有见到江落,但只是藏匿在江落身边守株待兔的感觉就让他兴奋了起来,就像是窥探着猎物出头,再伺机捕食猎物一样——这样的等待让恶鬼期待十足。 直到今天,他站在二楼的窗口,远远看见江落冒着风雪像自己而来。 就像是猎物主动奔着死亡而来,池尤的呼吸开始急促,身上的肌肉紧绷,他的眼睛紧紧地盯视着江落,在一瞬间,他甚至想将冒雪前来的黑发青年一口口吞吃入肚。 那是一种新的,征服的欲望。 他抛下所有自己曾经说出口的话,不计较是否会引来江落的嘲弄,因为这些,都没有满足他重要。 就像是他曾经说过的一样,他早晚会在江落身上找到答案。 ……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主人家的余光,但被打量的江落却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甚至说,这道视线就是池尤故意让他发现的。 江落嗤笑一声,恍若未觉地坐着。他的双手放在桌面上,冬天的寒冷让所有人的肌肤都被包裹在厚重保暖的衣服之中,唯一裸露出来的只有脸庞和双手,偶尔还有脖子。 江落今天也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看起来清俊又冷漠。他被恶鬼曾一遍遍啃吻的修长脖颈被衣领好好地保护在其中,乃至恶鬼只能可惜地在他骨节分明的双手上打转了一圈,再悠悠地收了回来。 而这时,秦云恰好已经将国王游戏的规则给说完了。 “原来是这样,”恶鬼恍然大悟着,随即便饶有兴趣地笑着道,“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秦云像是就在等着他说出这句话,立刻道:“当然。” 餐桌旁又多加了一把椅子。 秦云正要发牌,但刚刚开始一言不发的江落却突然道:“我来发吧。” 有帅气的男生愿意接过手中的工作,秦云当然乐意。她将手里的扑克交给了江落,江落顺手又洗了一遍,将牌一一发给众人。 他特意绕了一圈,等轮到池尤时,恶鬼只获得了江落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他无声地笑了,伸手接过纸牌,苍白冰冷的指尖不掩恶鬼的特征,在江落的指节上似有若无地略过。 “谢谢。” 江落朝他扬唇笑了,“不客气。” 还有一张暗牌被放在桌子正中央,那是作为国王的另外一张牌。也因此,国王的命令有时也会牵扯到自己,这就让这种游戏变得更加妙趣横生了起来。 江落坐下后就看了看手里的牌,虽然他的运气不是很好,但还是抱有了几分能成为国王的希望。但失望的是,江落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黑桃三。 他放下了牌,等待着得到国王的人站出来。 连雪不怎么确定地将手里的鬼牌翻过来给大家看,“我应该是这局的国王了吧。” 看见她是国王后,江落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池尤就好。 得到肯定答复后,连雪不怎么确定地看了暗牌一眼,她心里担忧收到命令的会是自己,因此给出的命令很是简单,“数字5和数字10,一会将晒干的羽绒服给收了。” 数字5是连羌,数字10是从未说过话的李小,他们俩一同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点下了头。 头一局的命令虽然简单,但至少开了个好头。第二局重新开始,这局的国王是存在感同样低微的段子。 段子拿着鬼牌,面色有些犹疑,他断断续续地道:“我有一些关于灵异的爱好,但没有尝试过……如果你们觉得害怕也可以不做……但是……” 秦云有些不耐烦,“你说吧,既然大家都参加了游戏,那就不会玩不起。” “好吧,”段子道,“6和9,我想要你们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摸黑在厕所照镜子,听说那样能看到其他的东西,我想知道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这个命令一说出去,其他人的脸色就变了变。 玩这种游戏,不怕亲密和玩笑,就怕这种涉及恐怖的游戏。 段子问道:“谁是6和9?” 江落面不改色地将手里的扑克掀开,“我是6。” 这个命令对他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 “那谁是9?”段子又问。 这时,主人家慢悠悠地出声了,“哦,是我。” 江落抬眸,和恶鬼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下一刻平淡地转移开视线,暗潮掩盖在平静表面之下,谁也没说一声退。 段子倒有些手忙脚乱,这毕竟是收留他们的救命恩人,“您要是不想……” “没关系,”主人家愉悦地道,“我可以。” 游戏迎来了第三轮。 秦云暗自在心里吐槽,刚刚玩游戏升起的隐秘激动全都蔫了,这游戏明明最适合增加男女之间的暧昧了,怎么就玩成这样了? 这次轮到她发牌,她希望自己能当回王国,掰回游戏的走向,但她却再次失望了。 江落淡定地将自己的牌合了回去。 啧,这次是Q。 “啊,这次的国王被我抽到了啊,”恶鬼突然出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之后,他笑眯眯地将手里的鬼牌缓慢放在了桌子上,“没想到竟然这么幸运。” 江落死死地盯着那张咧嘴笑的鬼牌,眉头狠狠跳了一跳,不好的预感升起。 恶鬼悠悠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潮湿的黑发垂在他的眉骨上,他的视线在众人之中跳动,“那么选谁来做命令呢。” 他的手指轻敲,旁人的心跳声也不由合着他手指的频率跳动。恶鬼享受地眯起眼睛,“那就让Queen来主动亲吻Kg吧。” 秦云顿时兴奋了起来,这才是游戏的真谛啊! 她咳咳嗓子,“谁是Q和K?” 众人纷纷摇起头,良久的沉默后,视线投向了江落。 江落面无表情地将牌打开,一个黑色的Q清晰无比的出现在卡牌左上角。 “那谁是K呢,难道……”他们看向了暗牌。 杜歌离暗牌最近,他直接打开了暗牌,果然是K。 恶鬼故作意外地道:“竟然是我吗?” 俊美如神祇的主人家无奈地耸耸肩,“那就来吧。”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随即站起身,似笑非笑地朝恶鬼走进。 恶鬼坐在椅子上,目光在他的身上晦暗不明地转悠。 旁边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连雪的脸也跟着红了,她紧紧掐着连秉的手,连秉被掐得嗷嗷叫,“师姐疼疼疼。” 等走到池尤身前时,江落彬彬有礼地道:“抱歉,冒犯您了。” 恶鬼闷笑,“没关系。” 江落扯唇,捧住了他的脑袋,干脆利落地低头。 但在人类的唇落在恶鬼唇上的前一刻,木屋外的狂风猛起,倏地一下,屋内的灯光骤然熄灭了。 别墅内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道歉,今天没感觉,写的很艰难_(:з」∠)_,明天下午六点加更 第113章 第 113 章(大修) 灯灭的瞬间, 秦云惊叫出声,倏地抱住了杜歌的手臂,“这是怎么了!” 杜歌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 皱眉, 沉声道:“应该是暴风雪扯断了电线。” 连雪安抚道:“大家冷静,屋里还有火炉。” 火炉散发着一圈微弱的光,照亮了客厅沙发。 严管家起身道:“家里储存着不少蜡烛,请各位稍等, 我去把蜡烛拿来。” 突然发生的状况, 丝毫没有影响到正在执行命令的两个人。 江落在唇碰到池尤之前停下,恶鬼身上幽幽的香水味传到了他的鼻尖。竟然还喷香水了……江落的神情变得古怪。 他静静呼吸几下,忍不住道:“你是故意的?” 恶鬼好整以暇地道:“什么?” 香水, 浴袍。 大雪和木屋别墅。 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 就像是恶鬼给他布置的陷阱。 但池尤又怎么会知道江落今天要上山? 江落“啧”了一声,他干脆利落地直起了身, 恶鬼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笑意深深,“说话要说清楚。” “不好意思,我就是在故意吊你胃口, ”江落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两个人在黑暗中无声地过了几招,“你明明心知肚明。” 黑暗中, 坐在主人家附近的连秉突然感觉到了几缕劲风, 他疑惑地转头看了看, 试探地道:“师兄,救命恩人?” 江落瞬间和池尤分开,吐槽道:“救命恩人是什么称呼?” 连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杜歌道:“餐桌旁太黑,我们去火炉边坐着吧。” 众人移步到火炉旁坐着,管家很快将蜡烛拿来,镜子反射着火光和烛光,屋内总算亮了一些。几个年轻人已经没了玩游戏的心情了,他们忧心忡忡地看着屋外的暴风雪,仍然不见减小的趋势。 风雪斜斜,声音鬼哭狼嚎。 池尤端起一杯咖啡,突然道:“你们听说过雪女的故事吗?” “雪女?” 男人笑了笑,开始讲起了故事,在火焰的跳跃中,故事好像蒙上了一层神秘又艳丽的恐怖色彩。 “传说有这么一个妖怪,她叫做雪女。每次出现都会带来连绵不绝的暴雪,哦,就像是现在一样。”池尤压低了声音。 窗外的风雪呼啸,好似在配合着他的话语。 “雪女会在雪中出行,引诱迷路的男人,并把男人带回家中,当她亲吻男人时,男人就会被冰雪冻住,灵魂成为雪女维持生命的食物。” 他开玩笑道:“这场雪来得这么突然,这山里会不会也有一个雪女?” 众人哈哈大笑,“您可真会开玩笑。” 池尤笑意不变,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段子犹豫地问道:“世界上真的会有雪女的存在吗?” “雪女是存在于国外传说中的妖怪,我们本土上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类似于雪女的妖怪,不过倒是有一位仙女的能力和雪女很相似,”连雪博览群书,她想了想道,“仙女被叫做雪山女,是广德祠山神张大帝的女儿。她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着泱泱大雪。” “传说是传说,这些都是假的,”秦云皱眉,“十二月份下雪也是常有的事,别说十二月份了,现在还有三四月还飘雪的呢,这几年什么天气没有?” 火影在男男女女的脸上跳跃,印出影影倬倬的光影,寒风好像从门框里渗入了进来,空气中的温度变低了一些。 连雪咳嗽了几声,脸蛋微微发红,像是感冒的前奏,“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去休息。” “算了,别玩了,”杜歌出声道,“大家都回房睡觉吧。” 段子犹豫地道:“那晚上十二点照镜子……也取消了吧。” “早就应该取消了,”秦云偷偷瞥过池尤,抬手整理了下头发,“在别人家里,怎么能玩这种游戏?” 池尤,“不用取消。” 他看向江落,暗藏调笑,“如果你害怕了,也可以临阵脱逃。” 江落和他对视了几秒,耸耸肩,“乐意奉陪。” 连雪犹豫地看着他们,普通人不信,他们学玄学的人却极其忌讳这些东西,“这样吧,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我们也下来和他们一起,人多安心些,你们觉得怎么样?” 段子连连点头,“好。” 杜歌道:“那就这样吧。” 别墅里的蜡烛存量不少,每人拿过三支,互相道别回了房间。房间数量有限,因此便两两一间。连雪是女生,江落三个人谁也不方便和她睡一间,他们三个大男生索性挤在了一间房。 回房关上门,江落问连羌两人:“你们觉得主人家眼熟吗?” 连羌两人茫然地摇摇头,“我们没见过他。” 江落沉吟,“连家人是不是很少出门?” “很少,”他们俩乖乖地道,“除非必要,我们都不会走出这座山。” 怪不得。 江落心想,难怪池尤敢光明正大地用本体出现,一点儿也不怕连雪三人看出他是谁。 房间里有两张床,三人把中间的床头柜移走,将两张床合并成了一张大床。 连羌和连秉从小习惯了自己动手,他们俩没让江落帮忙,干净利落地将床铺铺好。铺好后回头一看,就见江落正站在正对着床的镜子前,若有所思。 连羌和连秉走过来,纳闷,“怎么还对着床头放镜子呢?” 对着床头放镜子是风水上的大忌,除了这一条,对着卧室门放镜子、对着厕所门放镜子,或是对着马桶放镜子都是摆放镜子的禁忌。 江落道:“拿块布将镜子遮上吧。” 镜子属阴,会汇集阴气,家中镜子过多会导致精神衰弱,乃至影响身心健康。因此镜子的摆放位置要极其谨慎。 江落说这间别墅的风水格局没有问题,专指的是九宫布局,但在镜子的摆放上,整间别墅就没有一个镜子摆对了位置。 但他没说。 他性子虽然冷漠,但知恩图报,先前踩点别墅时已经将有问题的地方记了下来。他原本是想着等着主人家醒来亲自和主人家说,但见到池尤之后,哦豁,什么都不用说了。 江落在卧房里转了一圈,几乎让连羌两人将所有的镜子都给拿了下去,再从包里拿出一张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画像贴在了门上。 这位是天上雷部的老大,诸神将的领导。他号令雷霆,画像最为驱邪避灾。 连家师兄弟俩的问题很多:“师兄,这两个镜子为什么也要遮住?” “两面镜子不宜两两相对,”江落想起什么,提醒道,“你们出门住酒店时,有的宾馆中会把电视机放在床尾,正对床头正中间。在特殊时候,电视机也是一面‘镜子’,睡觉时最好把它遮起来。” 二人恍然大悟,“师兄,我们记住了。” 时间很快过去,深夜时分,众人拿着根蜡烛走出了房间。 一路上的镜子反着手中的烛光,江落淡定地经过数道火苗舞动的镜子,走到了一楼。过了片刻,人都来齐了。江落看了看连雪的面色,似乎有些病态,“你感觉怎么样?” 连雪笑着摇摇头,“管家在睡前给我端来了一碗姜汤,我又吃了一颗自家炼出来的药丸,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师姐,”连秉担心道,“照顾好身体啊。” 很快就要到十二点,江落和池尤两个主人公提前走进了卫生间,以段子为首的七个人正要跟着进去,池尤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分钟。他笑着对着门外的人道:“不好意思,我先上个厕所。” 不等众人反应,他就关上了门。 连羌愣了愣,“哎,我师兄还在里面。” 蜡烛被放在镜子两侧,江落看了池尤一眼,便倚靠在了墙上。 墙面微凉,逼仄的洗手间,两个高挑的男人足以让空间变得更为狭小。但这样单独的氛围中,谁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船上那一次的回忆和感觉。 被占有的痛苦和过后令江落几乎羞于启齿的异样感顺着骨骼肌肉爬行四肢,蚂蚁啃食一般细细密密地泛着痛感和痒意。 但他们却谁也没有提起那个房间。 江落面上不变,他低头点了一根烟,历经床事之后,他的举手投足都有种成熟诱人的味道。江落感觉到有目光一寸寸地在自己身上巡视,像是国王在觊觎自己还未征服的领土。 过于咄咄逼人,侵略和舔舐的意味交缠,足以让江落的精神兴奋起来,“你还不上?” 他咬着烟头提醒,恶鬼却朝着他走近,将他逼在一个墙面与冰冷的身躯之间,“暴风雪中都能偶遇,江同学,你和我的缘分妙不可言。” 江落朝他吐了一口烟雾,眼尾挑着,似笑非笑,“池老师,这么巧的缘分,很难不让我怀疑这里面没有你动的手脚。” 他夹着烟,烟头在池尤的喉咙处扫着,一不小心,就会在这苍白的脖颈上烫出一个丑陋的烫痕,“说吧,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池尤挑眉,正想要说什么,他身后镜子前的烛火却忽然抖动了一下。 十二点了。 门被外面的人敲响,“好没好啊?到时间了。” 江落嗤笑一声,将池尤推开,让其他人走了进来。 卫生间本就不大,站了这么多后更是拥挤。人挤着人,胳膊都动不了分毫。江落和恶鬼挤在一块,他后背贴着人家前胸,距离近得过于暧昧。 江落尽力保持淡定地看向镜子,全身的肌肉却不受控制的绷紧。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几缕发丝被某人勾起。 江落额头蹦出青筋,正要教训他,却卫生间内的烛光却突然剧烈闪烁了起来。 这会正是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刻。江落看向镜子,镜内倒映着他们这些人的脸,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面色如同死人一般的惨白。在黑暗的背景下,灰蒙蒙的镜子如同蒙了层诡谲的雾气。卫生间内明明无风,烛火却挣扎得如同被风吹动,像是下一秒就要湮灭。 “这、这怎么了?”李小战战兢兢地握着段子的手臂。 “快出去,”江落深谙不对就跑的信条,朝靠门最近的人喊道,“连羌开门!” 连羌已经在开门了,他满头大汗地喊道:“师兄,门打不开!” 连秉扑上去一起帮忙,门纹丝不动。 秦云尖叫一声,指着镜子道,“啊啊啊有鬼!” 江落下意识朝镜子看去,只见镜子上红光一闪,下一刻剧痛袭来,他双眼一闭,任何抵抗还未做出来,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发青年往后跌倒,被一双苍白的手及时扶住。 此时的卫生间内,除了还站着的恶鬼,已经倒下了一地的人。 池尤面色喜怒不定,他打横将江落抱起,无视地上的其他人,将江落放在了客厅沙发上。 “出来。” 灯光骤然大亮,严管家出现在角落中,恭敬道:“主人。” 池尤低头看着江落,黑发青年毫无知觉,仿若是一具最为精美的人偶。 他的语气很冷,“怎么回事。” 严管家扯下手中的佛珠,皱纹遍布的一张脸忽而变的光滑而年轻,容貌姣好的佛子微微弯腰,“阿弥陀佛。主人,这些人中了阵法,灵魂被拉入了镜中世界。” “我知道,”池尤,“我记得我让你去破了这个阵法。” “但主人不好奇吗?”葛无尘眼中微闪,他看向了江落,充满好奇地道,“有人专门在这里布置了一间房子,在房子内布置了阵法。又找来了这些人齐聚一堂,幕后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您和我代替了这场戏中的两个角色,就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事情的走向,看一看江落施主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身份……而那位幕后人,又是否是我们苦苦找了许多年的那一位。” 葛无尘道:“主人,这就是我认为将镜面阵法保持原样的原因。” 他说完后,深深弯了一腰直起身。但恶鬼仍然站着不动,犹如一块可怖的石像。 葛无尘的心头突生不妙。 作为池尤的属下,他们无比熟悉池尤的性格。当池尤在笑着时,这并不代表他的心情愉悦。恰恰相反,他的笑容越深,唇角扬得越高,越是代表他心中的不悦浓重。 但当池尤彻底没有表情时,那就要比他不笑时更要可怕万分。 这代表着他的戾气已经到了要杀人的地步。 葛无尘倏地捏紧佛珠,当即认错,“主人……”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池尤身后的黑雾就猛然伸出,张牙舞爪地缠绕住了葛无尘。葛无尘被黑雾攥着脖子拽到了空中,头抵到了天花板。 另一道黑雾凝成手的样子,从葛无尘的胸膛穿过皮肉和血脉,黑雾入侵血肉的痛苦剧烈,葛无尘瞬间眼睛睁大,柔美的脖颈上青筋毕露。 黑色的手掌来到了葛无尘的心脏旁,虚虚握住了心脏。 心脏因为感觉到了威胁,跳动得越发快。血管喷张,一次次重重收缩。 “葛无尘,”他的主人道,“如果再有下次,我会捏碎你的心脏。” 葛无尘眼中血丝满布,他牙齿战栗地道:“我、知道……错了,主人……” 黑雾散开,葛无尘摔落在了地上。 池尤侧头看向他,幽深的眼睛藏着万丈寒冰,“不要再试探我对江落的态度。” 葛无尘强撑着跪地,“是,主人,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池尤回过头看着江落。 片刻后,他周身的气息隐晦的开始变得烦躁,黑压浓重,“去想办法,让我也进入镜中世界。” “主人,这不容易,镜中世界承受不住您的力量,”葛无尘咳出了一口血水,谦卑地道,“请您给我两天时间。” 114、第 114 章(大修) 意识昏迷之间, 好像有人在江落的耳边轻问,“你知道善与恶的界限吗?” 什、么…… 似乎知道他的不解,这道声音顿了顿, 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你想要杀死罪恶吗?” 杀死、罪恶? 江落的思维好像变慢了无数倍, 有一只手拂过他的额头, 温柔却如冰雪般微凉。 “恶鬼即便保留人性, 他天生的污秽的恶也只会造出众多的罪孽, 染上更多的血腥。” “只有他死了, 一切才会平息。” 这道声音忽远忽近,模模糊糊,“只要杀死恶鬼,你们就能出去。” 杀死恶鬼就能出去? 他们果然进入了镜中世界吗? 江落鼻息粗重。 说话的人是谁? 你是谁? 恶鬼……指的是池尤吗? “醒来吧,”这只手从江落的眼前扫过,“去看一看罪恶诞生之初的模样。” * 江落被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皮沉重得好似加了铅。只这一个睁眼的动作, 江落就用了一两分钟。 在这期间, 耳边的热闹声音越来越响亮。敲锣打鼓声喜庆得像是农村婚嫁的喜事乐声……唢呐声……老人孩子的对话声。 “江平成!你怎么能这么对孩子!”女人哭声响起,呵斥声说到一半却变小了许多,最后颤颤抖抖,软弱哀求, “你怎么能把落落嫁到池家去?” 这句话里的信息点有很多, 但江落却来不及思考话里内容,完全被女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这声音他听了十几年, 那是他生命中最熟悉的一个女人,他现实生活中的母亲萧烟。 江落猛得睁开了眼。 昏暗狭窄的空间,透着红光的轿子, 江落低下头,他身上穿着最正常不过的大红新郎装。 男款婚服。 轿子外,男人强忍不耐烦地道:“他是个男的,什么叫嫁?他就是去池家陪池家少爷过上几年,等几年之后再回来当他的富贵少爷。行了,大喜日子你别闹腾了,一会我给你一袋大洋,你上街买几身衣服行了吧?” 女人哭声隐隐,不知所措地道:“不行啊,不能这样对孩子……” 男人高声道:“那你代他嫁?!” 女人抽泣连连,不再说话。 江落低着头,面无波澜。 熟悉的父母声音,熟悉的父母性格。他无比肯定现在所待的世界是镜子中的虚假世界,但这个虚假世界,为什么会有他现实中父母的影子? 江落捏紧了拳头。 在他昏迷时对他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但不管是谁……他现在都不爽极了。干什么不好,非要把被他深埋在记忆中的这两个人挖出来? 江落沉着脸,轿子突然晃荡,被人抬了起来。 他收起那些压抑的情绪,想要打开帘子往窗外看去。但出乎他的预料,红色的帘子竟然被钉死在了边框上。 谁家结婚拿钉子钉花轿窗口? 江落觉得事情不简单,他索性不再往外看,而是检查了遍自己身上。 这具身体应该还是他的身体,熟悉的特征没有改变。江落撸起右手的袖子,阴阳环不在了。他叹了口气,但也能接受,他应该是以意识或者精神体进入的镜中世界。 正要放下袖子,江落却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左手。他愣了愣,左手的红痣不见了。 对,如果是灵魂,那他的灵魂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和书中的“江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除了手背上的红痣与长发,没有任何的异同。 江落侧头,却在自己身后也看到了一头黑色的长发。 和他肉/体上的黑发几乎是相同的长度。 江落勾了勾长发,若有所思。 他是灵魂逐渐向身体靠拢了吗?或者是灵魂和身体逐渐合二为一,身体成长的同时灵魂也在成长,因此灵魂的头发也从短发变成了长发。 窗外传来了叫卖声。 “烫面饺!豆腐汤!贴饼子哎!” “报纸!三文钱一份!” 江落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叫卖声,镜子中的年代似乎处于近现代。 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刚刚说的话。 “嫁到池家”? …… 他眼皮跳了跳,不会是池尤的那个池家吧? 花轿帘子突然被拉开,一个老婆子板着脸送进来了一杯茶,“江少爷,马上就到池家了。还请您喝口水漱漱口,请吧。” 江落接过水,在老婆子的监督下喝了一口再吐出,老婆子露出一丝笑意,她接过水放下了帘子。 但江落却有些头晕目眩,他揉了揉眉心,脑子好像变钝了一样转不过来。 到了池家后,江落被请出来跨过了火盘,说是请,实则是被人扶着。他神智不甚清醒,一路被人带着走完了流程。这些人丝毫不惊讶他状态的模样,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江落被送到了洞房。 床铺冰冷,江落坐在床边,手缓缓动了动,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哎呦江少爷,可千万别这样!” 有婆子惊呼一声,江落嘴边有清水灌入,“喝完一杯水之后就好了。” 一杯水喝完,江落果然从眩晕中慢慢回过了神。他揉了揉眉心,抬眼一看,他正待在一个雕梁画栋,贴满了红双喜的房间里。 床褥大红,床帐大红,入眼全是大刺刺的红色。 房间里还站了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两个丫鬟低着头,婆子面子带笑,脖子上带着一个玉佛,“江少爷,我们退出去了,少爷稍后就会来,您有事就叫我们一声。” 婆子招呼两个丫鬟走了出去,最后一个丫鬟踩了江落一脚,江落朝她看去,这丫鬟竟然是连雪的模样。 连雪扔下了一个纸条,就快步走了出去。 江落不动声色地踩住纸条,等屋里没人之后才弯腰捡起,纸条内笔迹匆匆,“我们应该进入到了镜中世界,连羌两人是这里的小厮,其他人暂时没看到,你保护好自己,有机会我们见面后再说。” 果然,连雪他们也进来了。 估计被镜子照到的所有人都被拉进了镜中世界。 就是不知道池尤进没进来了。 江落皱着眉,大脑隐隐胀痛,被下药的后遗症还没消散。 这池家是什么龙潭虎穴,都到门前了还得灌药才能安心拜堂送入洞房? 江落起身,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屋内昏暗,只有几根红烛轻颤,除了一些桌椅板凳和花瓶古董,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 他将连雪给他的纸条烧了,又回到床边坐下。大约半个钟头后,屋外突然传来问好声。 “少爷。” 江落紧盯着外头。一道身影从纸窗旁走到了门边,“你们下去吧。” 是个男人。 不,或许说是男人不太准确,那是一道少年转向成年的声音,微微沙哑之外,还有几分让江落鸡皮疙瘩骤起的熟悉。 婆子道:“是。” 其他的人影鱼贯退下,只留下了那一道颀长身影。门咯吱一声响起,露出了这人的真实样貌。 果然是个少年人。 他的长相还没完全长开,却精致俊美极了,鼻梁高挺,山根饱满。面色苍白,唇色也发白得没有血色,但却扬着笑,眼眸漆黑,已经初具令人捉摸不透的假面。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岁左右的模样,江落看着他,犹如看着少年时的池尤,一时之间,竟然微微愣了一瞬。 竟然还真的是池尤,他竟然和池尤在镜中世界结婚了? 草。 江落窒息一秒,随即便恢复了原样,他继续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池尤,试图从他的神色上看出内里的灵魂。 江落和连雪的样子都没变,池尤会变成少年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虚假的池尤? 池尤转身关上了门。回头就对上了“新娘子”打量他的目光,他面无异色地笑着上前,坐在了江落的身边,一副促膝长谈的好友模样,“江少爷,你想必还不认识我。我叫池尤,你往后日子里的夫君。” “夫君?”江落没忍住嗤笑一声,看着池尤这模样就想到了他长大后惹人厌的性格,总想挤兑挤兑他,“你还是个小屁孩,就想做人夫君了?” 池尤温和包容地笑了笑,“我已经是你的夫君了。” 江落挑眉,心道老子都已经上过床了的成年人了,还治不住你这个小屁孩?他哼笑一声,忽然搭上池尤的肩膀,“那你知道怎么做人夫君吗?” 池尤侧头,眯着眼睛看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缓声道:“愿听其详。” 江落正要说,突然想起什么,试探地道:“你满十八岁了吗?” 池尤笑道:“我这几年生了场大病,断断续续的一直不见好。瞧起来年纪小,其实年初就过了十八岁。” 生病了? 江落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和现实世界中的父母一模一样,既然如此,池尤少年时期的经历是不是和真实的池尤一模一样? 江落对池尤的秘密有着追根究底的兴味,他好奇极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池尤那样的恶鬼。他说过,他一定要挖出池尤最大的秘密,比如三十岁死亡的真相,比如池尤虚弱的真相,再把这些秘密嚣张地扔到池尤的脸上。 “你生了什么病?”江落脸上的神色变为了关心,“几年都没好吗?” 池尤叹了口气,“我的身体不争气,这才劳烦你来给我冲喜。” 115、第 115 章(大修) “冲喜就冲喜吧, ”江落反应平平,“但为什么进门的时候要给我灌药?” 少年姿态的池尤定定看了他几秒,俯身靠近, 笑声莫名, “啊,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江落觉得他像头正在吐露蛇信的毒蛇, 但池尤却扬起唇, 堪称热情地为江落普及着池家的传说, “池家嫡系的每一任妻子, 都会早早死去。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到三十岁,我的父亲不想娶妻祸害别人,但族里却逼着他娶了我的母亲。他想要破开这个诅咒,提议要娶个命硬的已经活过三十岁的媳妇,但宗族算出来的八字,却都是年轻女人。果不其然,我的母亲也早早死去了, 轮到我了的时候, 我也不想拖累旁人,但族里总是催促,我没办法,只好先请族里为我挑选一个男妻。” 他温柔地将江落耳旁的碎发别到耳后, 冰凉的手指轻轻碰到了耳廓, “于是你就嫁到了池家,给我冲了喜。放心吧, 你不是女人,八字是长寿的命,还有八年就到了三十岁。等过了这个期限, 陪我破了这个诅咒,池家就会放你走,还会给你和江家数不尽的报酬。” 池尤歉意地笑了,眉心惆怅皱起,“我们名义上是夫妻,实则是兄弟。平日里你尽管随意,莫要拘谨,让你陪我八年,真是辛苦你了。” 表情诚恳,语气真诚,情真意切,这么一个翩翩少年郎,却遭遇了这么可怜的事,这样的作态,怕是铁石心肠的大罗神仙都得为他软了心。 这就是池尤活着时挂着的虚伪面具吗? 怪不得无论书里书外他能迷惑那么多人,美少年一蹙眉,谁能觉得他狡诈阴狠? 江落跟着他装模作样,假笑两声道:“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 这一番对话下来,江落可以肯定,这个池尤绝对不是已经变成恶鬼的池尤,而是真正的少年时期的池尤。 这就更好玩了,江落看着他,心中蠢蠢欲动。 池尤站起身,解开衣衫,“那就休息吧。” 他虽然才十八岁,身量已经很是修长。一举一动优雅而尊贵,除了过于苍白的肤色,没人能看出他病了几年的症状。 “对了,”他突然回头看向江落,“你要沐浴吗?” 江落正想找个单独的机会理一理思路,顺便找找其他进入镜中世界的人,便点了点头,池尤道:“出门右转,最里头的房间就是,去吧。” 江落随意在衣柜里找出一身换洗衣服,打开门正要出去,背对着他低头解着纽扣的池尤缓缓道:“浴室地板湿滑,要多加小心啊。” 尾音扬起。 江落余光瞥过他的背影,“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房门被关上,屋里只剩下了池尤一个人。他仍然不紧不慢地脱下衣服,表面看上去稍显瘦削的身材在衣物减少后,才能看出薄薄的肌肉和其下蕴藏的力道。 他掀开红得突兀的被褥,躺在了床上,拿起床柜上的一本书,悠闲地看了起来。 尚且年轻的眉眼在书页的遮挡下隐隐有了邪肆诡谲的冷酷,他翻过一页书,“他能撑上几天再死呢?” 屋内轻悄悄,他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声,兴致缺缺道:“活过今晚,他就会让我大吃一惊了。” 屋外的天空阴沉。 江落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天色,才往浴室走去。 婚嫁都讲究吉日良辰,在大白天阳光正好时进行喜事。现如今阳光被遮,江落瞧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但这个天色,明显不适合婚嫁。 鬼气森森,更像是逢魔时刻。 一路走到浴室,江落没有见到连雪和其他人。浴室内分两个房间,左侧房间上写着“江少爷”三个字,应当是单人单间浴室。 江落进了左间,就见里面用一层白布隔档了内外两个部分。外侧是置换衣服的地方,墙上贴着沐浴时间的白纸。上方写着每日从什么时候开始烧水,少爷们最好什么时候来洗。江落将换洗衣服放在长椅上,打开白布帘子,就见里面放着一个白瓷浴缸。 如今还没有淋浴,只有浴缸。浴缸里面已经放好了热水,江落试了试水温,正是舒心合适的温度,他满意地脱完了衣服,舒服地泡在了浴缸里。 水声淅沥,浴缸里的水涌出洒落在地面。江落闭着眼睛洗着头发,洗着洗着,有头发丝划得肩侧发痒,他伸手去摸肩头,却摸到了一把掉发。 江落心里一惊,又摸了一手,再次摸到了一大团掉发。 他不是要秃了吧? 江落睁开眼睛,往手里一看。手里乱糟糟的一团黑发,如水草一般浓密。江落表情古怪地往自己肩上看去。肩侧有拇指粗细的一缕头发丝,他伸手摸住这些头发丝,轻轻一用力,拇指那般粗的头发竟然无痛无觉地全部被他拽了下来。 “……” 心快要凉了的时候,江落发现了这些头发的不对,这头发要比他自己的头发长上许多。江落抬头往天花板上看去,一颗人头倒掉在天花板上,脑皮腐烂,头皮连着头发丝一块块掉落在了江落身上。 江落心脏骤停一瞬,随即便脸色铁青,他倏地从浴池中站起身,踩着浴缸边双腿蓄力,猛得拽住这颗有着三千青丝的头颅。 手腕用力,将这颗头颅重重砸在了地面上,头颅落地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江落沉着脸,他放掉了浴缸的水,又换了一池新水,用力洗着肩膀。没过几分钟,江落感觉好像有人在靠近,他抬头往白布帘外看去,一道人影模模糊糊印在了上面。 “谁?” 江落问道。 人影没有回话,却越来越近。模糊的人影变成了凹凸有致的女人身材,江落加重了语气,将左手中指放在了唇边,再次问了一遍,“你是谁?” 下一瞬,人影猛得隔着白布帘扑到了江落面前。肉色的皮肤在白布帘的遮掩下若隐若现,脖子突出,眼睛和嘴唇位置凹陷出阴影,如同白布帘变成了人一般骇人。 江落冷静地咬破中指,将血甩到了白布帘的上面。 犹如硫酸腐蚀一般,白布帘上冒出浓浓白烟,片刻后,无风自动的白布帘缓缓平静了下来。 江落趁机加快速度洗完了澡,穿上了衣服。 * 池尤合上了书,看了看墙角的西洋钟。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新入门的“妻子”却还没有回来。 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池尤漫不经心地换了一本书,有种果然如此的乏味。 池家是沼泽泥潭,是人间地狱。知道池家妻子短命还为钱嫁进池家,死了也并不可惜。 只是浪费了他今天拜堂的时间。 他伸出手,将床帘解开。大红的床帘合在了一起,将喜床隔出一道单独的空间。正当池尤翻开书的第一页时,合起来的床帘突然伸入了一只白皙的手。 这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在红纱的映衬下,蒙上了一层少年人未曾接触过的朦胧暧昧。手上缓缓冒着沐浴后的热气和清香,忽然握住了一侧的窗纱,往床头撩起。 发梢滴水的江落映入了池尤的眼帘。 江落毫发无损,他面上覆着一层健康的红润。雾气在发丝旁蒸腾,神色不悦,嘴唇紧抿。 池尤的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随即,他便不着痕迹地坐了起来,担忧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落扯唇,“遇见了一点意外。”他四处看了看,“有擦头发的干毛巾吗?” 池尤下床给他找来了干毛巾,在江落擦着头发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在江落身上上下扫视了一遍。从他整个人,到他手里端着的洗浴用品。 换下来的婚服被放在木盆中,瞧起来并没有什么损坏,灯光太暗,池尤也无法看清上面是否染上了鲜血。 但无论如何,这位“新妻子”确实让他大吃一惊。 “新妻子”冷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穿着睡衣的少年温声细语地道:“我在想你遇见了什么意外。” “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江落将毛巾搭在头上,朝着池尤灿烂一笑,“好兄弟,过来坐。” 池尤眉头微抽,走了过去。 江落拍了拍身边的床铺,池尤坐了下去。江落温柔地看着他,“多谢你提醒我要小心,否则我就要摔到了。” 池尤道:“应该的。” 江落柔声蜜意地道:“虽然咱们是好兄弟,但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做些仪式?” 池尤:“嗯?” “比如说古时候的结发夫妻,”江落从衣兜里掏出一束大拇指粗细的头发,笑眯眯地道,“我洗澡的时候准备了这么一缕头发准备跟你的头发结在一起,池尤,你也拔掉一缕头发下来吧。” 池尤默默看着他手中快有一个人半颗头的头发厚度,忽然低头笑出了声。 他笑得太过,揉着眉心道:“抱歉,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能有……这么多的头发。” 江落友善地笑了两声,看着池尤纹丝不动不准备剪头发的样子,白眼一翻,干脆利落地将手里属于长发鬼的头发扔到了他怀里,“你今晚要是不准备剪,那就给我保存好。” 池尤温声应下,看着江落躺到了床上。 他眼中闪了闪,随手将头发扔在了角落里,吹灭了蜡烛,也回到了床上。 江落跟很多人睡过一张床。大家都是男人,朋友兄弟睡一张床正常极了,但池尤……还好是少年模样的池尤,让他不至于全身紧绷着防备。 但这并不代表少年时期的池尤就可以让人放松下来,江落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中途还做了一个被一条黑蟒缠绕得快要窒息的梦。 他猛得从梦中睁开眼,窗外的天已然微凉。江落剧烈呼吸着,额上有汗水泌出。 床帘被拉起,池尤站在床边,背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江落无法看清他是什么表情,但他语气却像是心情不错,“你醒了。” 江落从床上缓缓坐起,池尤后退一步,光线照亮了他的一半侧脸,阴暗交接不明,池尤那张还未成熟的面孔,倏地变得诡异扭曲了起来。 他唇角挑着,笑容的弧度像精心测量过的完美,“该用早餐了。” 江落看着他就一下子醒了困,觉得要论惊悚程度,自己昨晚在浴室里遇见的那两只鬼和池尤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吃早餐的时候,江落又见到了连雪。饭后,他借口转一转池家,点了连雪给他带路,这才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连雪低声道:“我昨晚和连羌连秉说好了,让他们在后院假山等着,咱们先去后院吧。” 后院假山中有一个隐蔽的洞穴,连雪带着江落钻进去时,洞穴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不止是连羌连秉,还有摄影社团的四个年轻学生,八个人全部到了场。 连羌朝他们招招手,率先看向江落,好奇道:“师兄,听说昨天嫁进来的是你,这是真的吗?” 江落看了他一眼,连羌讪笑一声,连忙换了个话题,“大家说一说自己的身份吧。” 八个人里面,江落的身份最高,是池家嫡系唯一一个少爷的新婚妻子。秦云身份紧随其次,她是池家长辈屋里的大丫鬟。连羌和杜歌是池尤前院的小厮,连秉和段子在厨房打杂,李小是旁系一个小姐身边的丫鬟。 江落思索着道:“看样子我们的身份,都是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色。” “你就很引人注意啊,”秦云道,“你可是嫡系少爷的妻子。” “这个家族身负诅咒。嫡系的妻子都是早死的命,身为一个早晚会没命的‘死人’,不会有多少人注意我。”江落解释道。 众人若有所思,连秉比他师兄连羌更为机灵聪敏一些,他举起手道:“你们在醒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个声音?” “是让我们杀了恶鬼的声音吗?”杜歌皱眉道。 连秉点头,“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声音就跟我说了这一句话——‘只要杀死恶鬼,你们就能出去’。我在厨房打杂工嘛,这活虽然辛苦了些,也接触不了府内的主人,但能跟外头的人联系。我今天早上出去拿今天的做菜材料时,就听送菜来的几个小贩在谈镇上的几宗杀人案。” “杀人案?” 连秉索性蹲在了地上,找到一块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方便记忆,“他们说镇上死了快十个人了,死法还千奇百怪。隔几天死一个,隔几天死一个,弄得镇上人心惶惶,天色一暗都不敢出门。我听他们窃窃私语的讨论,还听到了一个词——” 他在地上写下了“恶鬼”两个字。 “这些小贩认为杀了这些人的凶手,就是一只怨气冲天的恶鬼。” 连雪细细思索,但杜歌却道:“不管外面有没有恶鬼,我总觉得我们要找的恶鬼和池家脱不开关系。我们八个人都聚在了池家,这可正是我们之中的相同点。” “可是池家这么大,怎么去找恶鬼?就算找到了,我们怎么杀了它?” 众人沉默了下来。段子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玩这个游戏能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要是、要是不提这个命令就好了。” 李小也跟着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给段子擦着眼泪。 秦云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扣着指甲,“别哭了,现在哭有什么用。我之前还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呢……真是倒霉,我们就不应该上山。” 连雪叹了口气,温柔安慰道:“你们别担心,我们一定有办法出去的。至于杀死恶鬼,”她抿唇笑了笑,不怎么担心,“还是有办法的。” 秦云立刻追问:“什么办法?” 连雪看向江落,“师兄,给人看病治病我在行。但论这种事,还得看你的了。” 江落面色不变,没提恶鬼,转而问道:“你们从进入这个世界到现在,有遇见鬼吗?” 七个人全摇了一遍头。 江落眼皮跳了跳,真不知道这是他倒霉还是冯厉所说的讨阴物喜欢,他镇定地继续:“镜子属阴,玄之又玄。我们是午夜十二点照了镜子被拉到了镜中世界,这个时间点的鬼气是一天中最盛的时刻。而镜中世界多半诡异阴森,这个世界里绝对不止一只鬼存在。至于恶鬼,有多恶算是恶鬼?究竟是哪个恶鬼?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实则在听到“恶鬼”这两个字时,江落第一个想到了池尤。 但这个世界的池尤还没变成恶鬼,暂且不做考虑。除此之外,幕后人的要求是杀死恶鬼才能出去,这种被要挟着被迫去做某种事的感觉,真的太令人不爽了。 听到江落的这番话,连雪三个人面色不变。那四个普通学校的大学生全都愣住了,秦云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不会也跟段子一样,平时也有什么关于灵异事件的爱好吧。” 江落随意笑了笑,突然伸出手,双手结印在身前,“巽字位,风。” 一股凌厉的风从地面席卷而起,呼啸着转动卷起众人的衣衫。 尘土枯叶随着风被卷起,风越来越大,几乎快要顶到山洞头顶。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道风,头发被吹成了鸡窝也移不开眼,三观都要被震塌了。 江落道:“散。” 卷风忽的消散在空中,尘土和枝叶碎末从天而降,呛得众人咳嗽连连。他们用手掌挥开面前的浮土瘴烟,目光灼灼地盯着江落不放。 在连家闲着无聊将这招练习了十天但从来没用过这招的江落露出轻松的笑,他松开双手,“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指挥,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到本章结束啦,辛苦大家!如果章节没刷出来新章可以在个人中心-系统设置-清除缓存中重新清除一下~ 本章发200个红包包 116、第 116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113-115章大修了一遍,不知道的宝们还需要你们重看qaq,抱歉(从西方主仆变为中式婚嫁)。如果章节没刷出来新章可以在个人中心-系统设置-清除缓存中重新清除一下~ “好厉害……” 亲眼看着有人御风和用耳朵听说完全不是一种感觉。杜歌四个人彻底被江落镇住了, 他们手鼓得通红,亲眼所见打破了不敢置信,随后就是狂喜地看着江落。 原来高手就在身边! 在这诡异危险的镜中世界, 有个厉害的人作为自己这一方的同伴 , 安全感骤然升高。 连羌讨好地凑到江落身边笑着, “师兄就是师兄, 八卦阵这么难的术法都用得轻松随意, 不愧是大赛第一名, 我们年轻人的楷模。” “我原先还以为师兄只是个万里挑一的符箓大师, 没想到师兄还不止符箓厉害,其他样样也出彩,”连秉也凑了过来,不停吹嘘着江落,吹得江落头皮发麻,“我以后就是师兄的忠心小弟,师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师兄——你给我一张保命符箓呗?” 目的表露了出来, 符箓大师的保命符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连雪莞尔一笑, “别卖乖了,既然师兄说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鬼怪,那咱们就多加小心。恶鬼的事要查,但前提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江落颔首, “连雪说得对。我这里没有符箓, 连秉,你在后厨打杂工, 倒是可以给我弄点公鸡血和黄符来。没有这些东西保障安全的话,还有几个驱邪的法子,你们记住了, 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这些话主要是同杜歌四个普通人说的。 “中指和舌尖的鲜血阳气最盛,关键时刻咬破了将血甩在鬼魂身上。不要靠墙,鬼魂喜欢依附在冰冷的墙上,这样做容易引鬼上身……” 片刻后,几个人低调地从洞穴内走了出来,准备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秦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们借住的主人家也跟着一起照了镜子,他肯定也进来了,但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江落没回答这句话,和连雪往回走的时候,连雪突然叹了口气,“师兄,你应该也知道这户人家的少爷叫什么了吧。” “嗯。” “他叫池尤,”连雪一说起这个名字就发愁,“虽然我们连家避世在山野之中,从来没见过池尤,但这个名字我还是知道的。粗粗一算,他死了也快有半年了,结果这个镜中世界竟然出现了他。不只是他,还有这户池家,明明就是暗指现实中的池家。” “这个世界里池尤的长相和收留我们的主人家也太像了……你说,主人家是不是就是已经死去的池尤,我们是不是就是被他弄进镜中世界的?” “午夜照镜子,这是段子提出来的要求,”江落却不赞同地道,“如果真的是池尤把我们弄进了镜中世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去杀一个恶鬼?对了,你醒来的时候,那个告诉你要杀了恶鬼才能出去的声音,他只和你说了这一句话吗?” 连雪:“对,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 但那道声音却和江落说了许多句话。 现在回想起来,那道声音变得模糊极了。江落无法分辨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每一句话,都似乎另有指向。 罪恶诞生之初的模样…… 江落只能够确定,那绝对不是池尤的声音,也绝对不是池尤会说出来的话。 “师兄,我们……”连雪看到了前方站着的人,倏地低头噤声。 江落抬头看去,看到了站在桥边笑着等他们的少年郎。 今日的天色还是昏沉,冷风微微。池尤面色苍白地立于湖畔旁,黑发被风吹得飘扬,他含笑着看着江落和连雪,一派温柔模样。 在发现江落看到他之后,池尤朝他伸出了手,“江落,过来吧。” 明明才刚成年,说出的话也没有逼迫,但漆黑的眼眸落到身上时,却不给别人拒绝的空间。 江落走上前,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并不想和小屁孩握手,“你是来找我的?” 池尤笑了笑,反倒主动握上了他的手,带着他转身离开,“家里的长辈想要见你一面。” 这只属于少年时期的池尤的手,和他死去之后的手并无什么不同。同样没有分毫生气,让人怀疑他皮肉之下流动的血液是不是天生就是冷的。 但……这还是江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池尤牵手。 江落不适应地往外扯了扯,但握着他的手力道看着轻柔,实则不宜挣脱,池尤反倒握得更加用力,他回过头笑着道:“怎么了?” “好兄弟,”江落皮笑肉不笑地道,“放手。” “稍微忍耐一下,”池尤朝他歉意一笑,“长辈派了丫鬟小厮沿路看了我们,你才刚入门,要是我不和你表现得亲近些,剩下的八年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江落恍然大悟地看着他,“所以说,我还得感谢你?” 池尤不急不缓地道:“不用谢。” 呵。 江落反握住他的手,五指插入池尤的五指之中,笑意盈盈地道:“既然如此,那就做得更彻底吧。” 池尤一愣,低头看了看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江落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拽了拽他,侧头回望,眼尾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挑拨笑意,“少爷,该走了。” 池尤被他拉着走了两步才回过神,他看着江落的背影,眼中暗光一闪而过。 这位江家少爷,竟然意外的有趣。 * 池家的长辈说要见江落,实则不过是和江落一起吃个饭而已。不,说是吃饭都抬举了江落,这些长辈不过是看了江落一眼,随即就不甚在意地略过了江落,全程围着池尤说话。 江落总算知道了池家有多少人了。池尤是池家嫡系的最后一脉,除了嫡系,池家一共有六支旁系,族老则有四位,各个都是池尤祖父辈的长辈。 吃饭时,这些长辈足足来了十一二位。一顿饭下来,他们根本就没吃几口饭,而是一人一张嘴不断冲着池尤说话。 “你已经成亲了 ,就要担起整个池家了。别跟以前一样无所事事,小时候闯了那么多祸还要我们给你擦屁股,以后难不成还能给你擦一辈子?” “你既然是嫡系,就要一切做到最好,可别跟你爹一样丢人……你们嫡系名声臭不可闻,把我们旁系都给拖累了。” “吃饭的规矩都忘了吗?别给他夹菜,他自己没长手吗?” “老祖宗在上,吃饭细嚼慢咽,你吃这么急赶着投胎呢?真是饿死鬼托生,怎么教都改不过来。” “说你半天你也不吭一声,就知道吃,你还能有什么用?” 池尤面色不变地将菜放进了江落的碗里,继续吃着饭。 江落看着他用餐,少年人坐姿端正,面色淡淡。一举一动优雅得像是教科书,这还叫赶? 他要是再慢,这场饭是不是得吃两个小时才能填饱肚子? 这十一二张嘴就没停过,他们好像将“教训池尤”当做一件荣誉一般,训斥池尤一句,就能让他们产生旁系压下嫡系的快感。你说一句我就要说上两句,池尤从头到尾都被挑了遍刺,让人觉得池尤活着好像就是一件浪费空气的事情。江落被他们忽视得完全,但一顿饭下来,他也没有了一点儿胃口,只觉得自己被一群嘈杂的鸭子包围,声音吵闹得让人神智处在爆发的边缘。 江落从池家这些长辈的身上看到了他的父亲江平成的影子。 这让他烦躁极了,甚至想要掀起桌子走人。但现在显然不是他发脾气的时候,江落面上维持着笑容,低头看着饭粒,无人能看出来他心中的戾气正在逐渐汇集。 终于,这些人全部在压制池尤的过程中找到了满足的成就感。他们昂首挺胸,犹如打了胜仗、又像是成了真正的嫡系一般端着姿态从餐桌旁离开。 一桌子没有被怎么动过的丰盛佳肴已经冷了,香味扭曲成令人反胃的油腻味道。池尤转头看向江落,“你怎么不吃?” 江落瞥了他一眼,拉长声音道:“没胃口。” 他尚且忍不住怒火想要封上那些人的嘴巴,池尤究竟是怎么忍住的? 池尤看向了桌面,指了指不远处地一道香酥鸡,“你可以尝一尝这道菜,厨子的拿手绝活,皮酥肉嫩,鲜美多汁。” “算了,”江落不客气道,“我怕上面会被喷上哪个人的口水。” 池尤笑出了声,他轻轻放下碗筷,哼笑道:“所以我只吃我面前的菜。” 江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的,索性直起身,“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走。” 池尤拿过手巾擦过双手和嘴唇,才站起身道:“走吧。” 刚刚吃的那段饭是午饭,但午时的天色还像是傍午太阳落后的昏暗。空气冷冽,江落深呼吸一口气,寒气入口,却没浇灭他心口的烦躁。 “有烟吗?”他问。 “烟?”池尤惊讶地看着他。 江落朝他扯唇笑了笑 ,“香烟。” 池尤定定看了他一会,带着他往池家大门走去,“我没有,但我可以带你去买。” 两个人出了大门,池家门口的人迹稀少。江落抬头看了看天,镜中世界的天色古怪,他不怎么能看清天象,有些不确定地道:“尽快来回吧,应该快要下雨了。” 池尤点点头,走出一段路后,好似无意地道:“上午走在你身边的那个丫头,瞧她的神色,好像认识我一样。” 117、第 117 章 江落不得不感叹, 池尤实在是敏感。 池尤这话初听奇怪,连雪扮演的是池家的丫鬟,她认识池尤不奇怪, 不认识才奇怪。但细想之下, 江落却懂了池尤在试探。 他分明是觉得连雪那神情是认识他, 但又认识的不是这样的他。 一个镜中世界的人, 还这么年少, 竟然察觉到了这种程度, 怪不得人人都说池尤是玄学界绝无仅有的天才。江落对他也有些刮目相看, 他镇定地道:“你是池家少爷,她是你家的丫头,她当然认得你。” “说的也对,”池尤笑了,并没有接着问下去,“万宝街就有售卖香烟的小贩。” 这会儿已经有了成盒的香烟,池尤这个大少爷负责掏钱, 给江落买下来了一盒售价最贵的烟。江落看着街上的景色几乎移不开眼, 这个镜中世界在细节的处理上逼真到近乎让江落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来来往往的路人各有各的模样和故事,小孩在人群中乱窜,流浪狗躲在墙角里。发黄的墙面上贴着报纸,除了吆喝嘈杂声, 还有戏院里的小曲声。 街上什么味道都有, 腥味臭味齐聚一堂,一切都真实得栩栩如生。 买烟的小贩赠了包火柴盒, 江落将东西装在了兜里,对池尤道:“我想要再逛一逛这条街。”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心道, 将他们拉到镜中世界的人一定对这个年代极为熟悉。 或许还要再加上一条,幕后人对现代世界的背景并不熟悉。 池家和池尤都存在于现代背景下,如果幕后人想让他们参与池家的故事,无疑现代背景更为真实便捷。但幕后人却绕了一圈将池家和池尤的背景改到了近现代,这么费力不讨好的行为,很大可能是幕后人无法做出逼真的现代细节。 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会有谁呢? 江落正在想着,有雨滴从天而降落到了他的额头上。他朝天上看去,细雨从稀到密,滴滴打在了干燥的地面上,又被地面吸到地底,留下浅浅一道痕迹。 下雨了。 路旁的小贩利落地收着东西,抱在怀里就跑:“下雨喽!让一让哎!” 行人在雨中步伐匆匆,东西南北地四散开来。江落回头看去,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路头,已经离池家相距甚远,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除非想冒雨淋个透彻。 正琢磨着怎么办,江落突然被握住手,池尤拽着他猛得朝东边跑去。 细雨珠子越落越大,在两个人被淋湿大半时,池尤带着江落跑进了一个四角凉亭里。 烟雨在四周蒙上了一层白雾,噼里啪啦的雨声从凉亭顶上响起。凉亭旁还有一颗梨花树,粉白的花瓣被打落得楚楚可怜,掉在地上和泥尘混在了一起。 江落小心翼翼将怀里护着的烟盒和火柴放在座椅上。开始拍打着身上的雨水,前胸后背湿得透透的,连鞋子也不例外。 江落拧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随即笑眯眯地转头看着池尤,“池少爷,您说您得了几年的病,一直断断续续没好。但我看你一路跑过来的速度可一点儿都不慢,刚刚那地方离这里少说一里,你连口气都没喘。” 池尤不急不慢地道:“我的病虽然断断续续的没好,但身体也没有那般的差劲。更何况做这一行的,身手更加重要。” “哪一行?” 池尤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这一行,当然就是……”他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捉鬼做法的神公神婆了。” 江落看着他,想起了腰间的那三颗痣。 年少时候的池尤可比以后危险疯狂的池尤好对付得多了。江落没准可以趁机从他这里,将三颗痣的秘密给套出来。 池尤忽然道:“明天就是你嫁过来的第三天,你该回门了。” 他本来以为江落会很高兴,毕竟能从池家逃离出去,哪怕只有一天时间,对江落这样的普通人而言都是难得放松的好机会。但江落却平平淡淡,眉眼间甚至还有些许冷漠,“是么。” 池尤有了些兴趣,“我也陪你去趟江家,正好见见岳父岳母。” 江落讥诮,“岳父岳母?” 他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很快,这场春雨就变小了许多,但迟迟没有结束的迹象。凉亭里虽然能挡雨,但却挡不住四面来袭的冷风。江落趁着雨小的时候道:“趁着这会跑回去吧。” 池尤没有异议,“好。” 话音刚落,江落便率先跑到了雨里,甚至没给池尤一个缓冲的时机,便已经远远到了十米之外。 青涩的雨水之中,他的背影逐渐朦胧。 池尤看了看雨水,又看了看地面污浊的水洼。他面上闪过厌恶,也跟着跑了出去。 他明明晚了许久才跑入雨中,却很快就追到了江落的后方。 池尤没打算跑到江落的身前,而是跟在江落的后头,探究又好奇地看着江落。 刚开始,池尤只是单纯地在看江落的骨相,在琢磨着江落的奇怪之处。但雨水渐渐将江落的衣衫打湿,薄衫贴服身躯,劲瘦紧实的腰线和修长笔直的长腿在奔跑中越发明显。 他的注意力被稍许转移。 青年的魅力彰显得淋漓尽致。少年人从未了解过的旖旎气息在大雨之中隐晦地出现、收敛,那就像是角落里腐烂的水果一般,无人知道它在何处熟透烂红,却有一股甜腻味道暗中浮沉。 男人的腰肢、大腿,这都是最平平无奇的东西。 没有丰腴的线条,也没有馨香的柔软。却在此时,奇异的有了性感的魅力。 池尤顿了顿,移开了视线。 十分钟后。 两个人彻底湿透地回到了池家,从廊道中往房间走去。江落和池尤并肩走在一起,他脑袋后仰,双手慵懒地从后颈往上束起滴水的黑发,突然侧头往池尤看去,“你为什么看我?” 池尤和他对视,他好像也在奇怪不解着什么。 江落却觉得池尤这目光隐隐约约有些熟悉,他曾经在长大成人的池尤眼神里见过这样的神色。江落有些狐疑,又有些好奇,他直接问道:“你在想什么?” 池尤终于收回了视线,却唇角扬起,“我们该去洗澡了,否则会感冒的。” 江落:“……” 你可真够敷衍的。 江落洗完澡出来后,却没有在房内看到池尤。他问丫鬟,“池尤呢?” 丫鬟道:“少爷有事外出了,让我告诉您,他晚上再回来。” 江落看着屋外阴沉沉的雨天,在这种天气外出? 他皱起了眉。 * 在江落休息时,其他几个穿成丫鬟小厮的人也在偷懒。 下雨天,很多活都做不了,这让秦云几个人着实喘了一口气。 厨房里,连秉和段子正在躲闲,搬个凳子坐在门边无聊地看下雨。厨房的管事看不惯他们这样子,臭着脸道:“你们俩,赶紧把这些脏东西拿出府外扔了,不就下点小雨,拿着工钱在这光吃不干?” 这个管事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一天下来,连秉和段子见他过来就头疼。两个人连忙起身收拾垃圾,冒雨走向后门。 这会不过下午两三点,天色却黑得犹如夜深时分。连秉力气大,他率先将成袋的垃圾扔了出去,回头想帮段子的时候,段子狼狈地摇摇头,“你先回去吧,我这袋垃圾脏,里面还有汤汤水水,已经把我衣服给弄脏了,别再把你给弄脏了,我一个人就行。“ 连秉也闻到了他身上的馊味,他同情地看了眼段子,“那我先回去了啊。” 连秉走后,段子用力往门外拉着垃圾。但大雨之中,这袋垃圾却越来越重,他的头发也遮住了眼睛。好不容易,段子将垃圾拉出了门,他费力地将这袋垃圾扔到了垃圾堆里,但随着垃圾扔出去的,还有他两条血淋淋的胳膊。 段子眼睛倏地睁大,他脸色惨白,惊恐地看着那两条刚刚还在拖动垃圾的手臂。 原来不是垃圾越来越重,而是胳膊被扯掉,越来越没有了力气。 段子声音发抖,他嘴唇大张着,叫也叫不出来。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什么,瑟瑟发抖地转头一看。 瞳孔骤然紧缩。 …… 连秉久等段子没回来,又出去找了他一趟。但整间房里只有两支蜡烛,他拿着一支出去,借着蜡烛黯淡的烛光看路,“段子?” “段子?你在哪儿?” 连秉喊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他只好回到了房间,纳闷地等着段子回来。但等着等着,连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丫鬟们出来扔垃圾。今早的雨总算停了,丫鬟们低声说着话,把手里的脏东西一件件往最上头一扔,不知谁扔了一件重东西,让其他的几袋垃圾倏地从上方滚落,其中一个黑乎乎的垃圾滚到了一个丫鬟脚边,她随意看了一眼,刚想骂声“晦气”,却突然神色一僵。 她僵硬地转过头,再次低头往脚边看去。肮脏的积水中已经被鲜血微微染红,被黑发包裹的脑袋赫然是段子的头颅,他双眼泛白,死死突出的眼睛快要跌落眼眶,维持着最后的恐惧神色。 丫鬟:“……” “——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修文之后辛苦大家重看了,修文是因为作者写的不太满意,感觉走偏了,所以才下定决心选择修文,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啦,希望能让宝们满意,么么 ps:时代背景全是瞎编,大家不要代入啊 本章也发200个红包包 118、第 118 章 一大早, 江落就被叫醒,穿上丫鬟们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准备和池尤回门。 他们走到大门时, 就听到后院里有接二连三的惊叫声响起。江落转头看去, 小厮丫鬟脚步匆匆忙忙, 脸色煞白地往后院赶去。 好像出事了。 马车停在了门前, 婆子笑眯眯地道:“江少爷, 快请吧。” 江落回过头, 低头上了马车。 江家和池家的距离并不远,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池尤放下了手里的书,和江落先后下了马车。他看着江落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路上,江落没说一句话。对于能回家这件事,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喜悦之情,甚至还隐隐排斥。 池家这么个泥潭, 江落都能适应得良好, 每日精神十足,难道江家比池家还可怕? 不得不说,池尤很少会出现的好奇心,已经彻底被江落给勾起来了。 按照当地的婚嫁民俗规矩, 新婚之后的第三天, 新娘子就要带着丈夫回到娘家,好让父母看一看自己新婚后的生活如何。但池家的小厮上去敲门时, 开门的江家人却睡眼惺忪,看到江落之后还一个愣神,磕磕巴巴道:“少、少爷?” 像是完全没料到江落会回来的样子。 很快, 江家人就知道他们的少爷带着池家的嫡系少爷回来了。一整个府上都闹腾了起来,鸡飞狗跳。 江落和池尤被带到了会客厅,丫鬟匆匆送来刚泡好的茶水。茶叶在杯碗中打了个旋后,江落的父亲江平成就衣衫不整的出现了。 江平成笑容尴尬,他搓搓手,“池少爷今天怎么想起来带江落来我们这了?” 在他身后,江落的母亲萧烟神色慌张地快步走了进来,见到江落之后眼泪顿时决了堤,她捂着手帕哽咽道:“落落,你回来了。” 江平成皱眉看着她,低声教训,“客人在这呢,你哭什么哭?”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萧烟瑟缩一下,忍住了哭声,“落落好不容易回门了 ,我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他回门,一时忍不住才……落落,快让娘看看你。” 江平成这才想起来,他儿子和池家正好结婚三天了。 但他忘了这事,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江平成额角留下冷汗,他打着哈哈道:“对,你娘一直在等今天。但我就怕你今天不回来,让你娘空欢喜一趟,索性就没做准备,否则没等到人得多难受。咱们这以前也没有过男妻娶嫁的例子,我和你娘也拿不定主意,对吧?谁知道池家会不会让你和池少爷回来呢。” 江落听完了,突然笑了一下。他也没说话,悠悠端起水喝了一口,将江平成晾在原地。江平成没有人递台阶,僵硬地站在那,根本下不来台。 他暗中恼怒地瞪了江落一眼,要不是池尤还在这里,他早就上手教训这胆子越来越大的兔崽子了。 池尤慢条斯理地道:“岳父对落落真是一片关心。” 江落“噗”地一声将茶吐了出来。 落落这是什么称呼。 他被尬到头皮发麻,池尤贴心地递来手帕,面上的关心真挚无比,“小心些,快擦擦水。” 江落接过帕子擦过唇边,余光古怪地从池尤脸上划过。池尤回过了头,侧脸上,唇角微微勾起了细微弧度。 江落眼睛一眯,呵呵,这家伙故意的。 江平成觉得池尤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池尤的语气和神态都没有任何异样。他将这点奇怪抛之在脑后,开始和池尤大谈特谈了起来。 萧烟走到了江落身边,她仔细地看着江落,眼睛一烫,在哭之前想起了丈夫的话,连忙忍了下去,将江落轻轻抱在怀里,“落落,都是我没用,没能让你爹打消把你嫁到池家的念头。是已成定局,我们也只能这样了。你以后可不能随意发脾气,要好好地对待池少爷,池少爷说什么你就干什么,百依百顺些,日子就好过了。” 江落推开了她,“那你的日子好过了吗?” 萧烟一愣,江落笑了,自言自语道:“算了,不用说了,你当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过了。” 江平成又跟池尤抱怨了两句府里的开销如流水,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想讨钱。 池尤好脾气地道:“我们今日回门,还带了一马车的礼品。岳父要是有空,就带人去把东西搬进来吧。” 江平成大喜,又和池尤说了几句话,脚步匆忙地出了会客厅。 萧烟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半晌,也跟着追了过去。 会客厅里一时只留下来了江落和池尤两个人。 “别人来做客,结果主人家自己抛下客人就走了,”江落嗤笑一声,转头看向池尤,“这就是江家的优良传统,让你见笑了。” 池尤笑了笑,“不如你也带我转一转江家?” 江落起身道:“来吧。” 实际上,镜中世界的这个江家,江落也没来过。 他带着池尤走走停停,自己也在看着江家的环境。奈何没什么好看的东西,江家不比池家,哪怕是在江落的那个世界,他爸是有钱,但也只是能请得起保姆的程度。 和池家这样的玄学界六大家根本没法比。 玄学界虽小,但堪称是个敛财窟。光天师府一个,一单任务的酬金就是一个夸张数字。连白桦大学完成国家分配的任务后,学生们获得的奖金也极为可观。江落的一张符卖到几十万都有人抢着来买,自从他免费给了《下一站,偶像》的导演一张保命符后,总导演逢人就介绍江落,而江落的符也确实有用,这让他的名声在暗地里流传甚广,他的符也成了热销到有价无市的存在。 见多了钱之后,钱就真的不算什么了。以往在记忆里犹如阴影一般的江平成,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 江落一路带着池尤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途中经过江平成的住处时,他的房门并未关紧,有对话声从中传来。 江平成讨好地道:“夏琴,瞧瞧,这是池家送来的最好的一匹布,这颜色多配你,我看到就给你送过来了。” 女人道:“谢谢老爷。” 江落的脚步一顿,下一瞬调转方向,往江平成的屋子走去。 池尤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 房门没关,留有两指粗的缝隙,江落站在门前,透过缝隙往门内看去。 江平成站在桌旁,背对着江落。他拿着一匹布放在桌上不断地吹嘘,在他对面,正对着江落坐着的女人容貌年轻漂亮,正带着淡淡的笑容。 她也看到了江落。 江落不躲不避,和女人隔着江平成对视着。 女人突然勾起了笑,她轻柔地起身走到了江平成的身前,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旗袍盘扣,在江平成的脸上落下了香气宜人的一吻,“老爷,让我伺候伺候你吧。” 江平成很是心动,但又有些犹豫,“池家少爷还在会客厅……” 女人眼睛看着江落,手指从江平成的脸庞缱绻地往下滑落,“那就交给夫人吧。” 她的眼神像是含着妩媚的情意,脸上的神情像是发着光。女人的旗袍散落,雪白的胸脯从糜烂的殷红旗袍中隐约露出。 江平成着迷又激动地道:“我的小心肝,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夏琴直勾勾地看着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少爷,她和江落明明离得不远,但一瞬间的距离却好似拉长到了极致,恍惚回神之间,又好像近到只有一步。 她动情地吻在了江平成的眼睛上,故意喘息着,叫出了声。 “老爷……” 这一幕和江落记忆中的一幕慢慢重叠。 那年他刚刚十五,傍午踩着灿金的阳光放学回家。 未开灯的家内从玄关到走廊一路灰暗,江落经过了父亲门前,从里面听到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甜腻的叫声。 早熟的江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他无波无澜地想要移开眼,却发现门没有关紧,被故意留下了一条足以看清门内景象的缝隙。 江落抬眼看去,和躺在他父亲床上的夏琴对上了目光。 夏琴在他的注视下,汗水从脸庞滑落,她看着江落,眼神不移,美丽的身体更加用力地贴上了父亲。 白皙的大腿在床边晃荡,荡出足够令人作呕的床榻声响。 江落在那时瞳孔紧缩。 陪伴了他两年,像姐姐一样在无数次父亲的暴打中将他保护起来的保姆夏琴,在除了母亲之外第二个被他信任、被他认为全世界最好的女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和他父亲出轨了。 …… 江落转身走了。 夏琴看着他逐渐远去成为一个黑点的身影,眼中闪了闪,失神地将白皙柔美的手臂搭在了江平成的肩上。 江平成在她胸口狠狠吸了一口气,痴痴地道:“夏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止化了妆,还用了香穿了新旗袍。你今天真美,让老爷我移不开眼。” 夏琴收回目光低下了头,轻声道:“老爷喜欢吗?” “喜欢,我太喜欢了!” “喜欢就好,”夏琴露出了一抹笑,她柔声蜜意地道,“老爷喜欢,我就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119、第 119 章 江平成和萧烟底子都很好, 他们才能生出江落那样的孩子。 只是江平成年纪大了,身材走样,曾经的俊美到了中年已经失色了七八分。但隐约从他的眉眼间, 还能看出来江落的样子。 夏琴吻在江平成的眉间, 似有若无地露出了一个笑。 * 江落想起了一些恶心的事, 他不想再在江家待下去了, 令人通知了主人家后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 他带着池尤回到了他的房间。 他记得他在离开这个家时, 忘了带走一件东西。他想去找一找, 看能不能在镜中世界找到。 江平成接到消息后就匆匆赶了过来。他脸上还有口红印子,滑稽又搞笑地道:“池少爷,我这里还有一桩生意想跟您谈一谈,一定是桩对您有利的好生意,您能跟我去趟书房吗?” 池尤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直到江平成的笑容快要挂不住时,他才懒洋洋的起身, “走吧。”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江落继续收拾整理着东西, 他站在衣柜前,等摸遍了整个衣橱后,终于在角落里摸到了一个小铁盒。 在摸到铁盒的时候,江落反倒叹了口气。 他找东西只是想要证明镜中世界和现世的相通性。幕后人竟然厉害到了这种程度, 连他在现世藏起来的私房钱都能在这里找到对应。 江落将铁盒拿了出来, 走到桌旁坐下。他打开盒盖,里面几十个铜板和十几块大洋, 转换成现代钱币也有四五千了。江落觉得以前的自己还是挺能攒钱的,他拿出一块大洋把玩,敞开的房门却被一个人关上, 带着一阵清香,这人走到了江落身边。 江落没有回头去看。 女人走到他的身后,手臂轻轻搭在椅背上,温柔地问道:“少爷,你在池家待得怎么样?” “还不错。”江落语气淡淡。 夏琴放心似地叹了口气,“不错就好。” 气氛沉默下来,江落漫不经心地在指尖转着大洋,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但夏琴却好似看不懂他的意思,手指轻轻拂过江落的后脑,“少爷,在老爷决定将您送到池家时,我想了许久,并没有出声阻止。” 她话说不急不缓,柔软又坚定,夏琴看起来总是很可靠,她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人,所以江落从来没有看透过她。 “因为之后这几年,江家会变得很乱。你待在池家,总比待在江家更好些,”夏琴从江落的肩膀往下滑,如玉的手环着江落的脖子,她贴在了江落的后背上,“等你再回来时,江家就会变成另外一副样子。” 江落乏味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曾经在现实世界中问过夏琴一模一样的问题。 在他目睹那场出轨后,十五岁的江落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江落的母亲懦弱,一味只知道顺从丈夫。江落的父亲更是一个恶魔,在江平成朝着妻儿挥拳头时,只有江落挡在母亲身边保护她,强撑着挨着打,从来没有人挡在他的身前为他遮风挡雨。 夏琴是第一个。 第一个保护江落的人。 一次又一次,她将江落护在怀里挡在身后。在江平成的坏脾气爆发之前笑着转移江平成的注意力,夏琴不是江落的母亲,她也只比江落大上十几岁,但江落却在她身上体会到了无法在母亲身上找到的安全感。 他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独自坐在书桌前出神。这个时候,夏琴同样来到了他的房间。 她没有穿衣服,看着江落的眼神满是情意,她的手从江落的脸颊往下,一举一动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仍然温柔,小心翼翼。 夏琴引诱了才十五岁的江落。 江落只感觉恶心、信任崩塌。他躲开了夏琴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 江落手中的大洋抛到桌子上,他冷声道:“滚开。” 夏琴的双手停住,她叹了口气,“我喜欢您。” “但我这个年龄和身份,不会成为你的妻子,”夏琴直起身,“你也不会娶我,因为你不喜欢我。” 既然如此,夏琴便决定去勾引江落那没有原则的父亲,至少这样,她可以永远陪在江落身边了。 她笑了笑,道:“当我成为了您的母亲,我就可以保护您了。” “最重要的是,”她喃喃道,“等你父亲死了,江家是我的,你也会是我的。” “少爷,你会是我的孩子。我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 镜中世界里夏琴的回答,和现实世界中夏琴所说的话逐渐合二为一。 十五岁的江落知道夏琴对自己的母亲怀有隐隐的敌意,在每一次江落为了保护母亲受伤时,这样的敌意都会尖锐显现。 直到那一天,他才知道这些敌意代表着什么。 夏琴嫉妒他的母亲,因为江落的母亲可以永远拥有江落。 十五岁的江落受到了无法言喻的,来自成年人世界的黑暗冲击。 江落报了警。 他是未成年,报警的罪名是保姆强/奸未成年未遂。因为这件事,江落的母亲萧烟终于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和江平成离了婚。 江落一点儿也不想留在江家,留在这个腐烂得令他反胃的家里。他和母亲离开了江平成,从有钱人的生活变成了普通人家的生活。 江落以为这是新生活的开始,事实也是如此,只是生活变得更加糟糕了而已。 他的母亲萧烟在局促的生活中开始后悔,开始抱怨。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崩溃地对江落哭喊道:“你为什么要报警?你不报警的话我就不会和你爸离婚了,我们就不会过这种苦日子了。” “我宁愿不知道他出了轨……” 从这一天开始,江落就觉得亲情这东西,真是让人嗤之以鼻。 …… 夏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被她关上的房门忽然被人踹开。池尤站在门边,背对着阳光,面容覆盖一层阴影,声音微冷。 “这位……夫人?”他道,“我和江落该离开了。” 江落站起身,从夏琴身前走过,他忽然转头看向了夏琴。 目光之中没有丝毫波澜,好像夏琴之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夏琴的表情微僵。 她想了无数种江落知道真相后的态度,无论是恨也好恶心也罢,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江落会是这样的表现。 “忘了说一句,江家是很恶心,”江落耸耸肩,略带讥诮地道,“无论是江平成,萧烟,还是你。” 他回过头,语气里甚至有了笑意,“还好,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说完,江落走出了门。 两个人径直出了池家。 早上马夫将他们送到池家时,池尤曾和马夫吩咐过等傍晚再来接他们,如今他们提前走了,只能靠双腿走回去。 路上,江落问道:“江平成想和你做什么生意?” “商队生意,”池尤挑唇笑了,“卜九城最近闹鬼的传闻沸沸扬扬,他做的赌场生意已经到了关门破产的边缘。他亏了不少钱,先前池家给江家的钱也都被他拿走填了窟窿,这一次么,他是想把赌场的库存运到外地去买卖。池家擅长捉鬼做法事,他想让我找一个厉害的池家人和他同行。” 江落挑眉:“厉害的池家人?除了你,池家还有其他厉害的人?” 池尤稍愣,随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厉害?” 江落反问,“难道你不厉害?” 池尤没忍住笑了,眼底的漆黑都好似变得没有那么危险,“江少爷这张嘴,真是不给别人占据上风的机会。” 他们两个偶尔这么闲聊几句,很快走到了闹市。江落走过一摊馄饨店时,听到坐在路边一桌的三个男人正在谈论闹鬼的事。 “听说昨晚又死了一个,死的那叫一个惨,大早上就被匆匆送到义庄了。” “嘶——死的有多惨?” “我说出来你都要害怕……算了算了,一会儿还要吃馄饨,我还是不和你说他的死状了。” 江落脚步慢慢停下,看向池尤,认真地道:“我饿了。” 一分钟后,两个人也坐在了路边。馄饨店老板热情地问道:“两位吃辣吗?” 江落点点头,豪爽道:“多来点!” 老板道:“好嘞!” 馄饨店内狭小,屋里只有老板做饭的地儿,桌子都摆在外头,虽然小,桌椅还老旧,但称得上干干净净。池尤垂着眼看着桌子上的道道划痕,他的坐姿端正,虽然瞧起来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但池尤太过从容,并不显得格格不入。 甚至还有闲心和江落打趣道:“今天托了江少爷的福,多吃了一碗没人絮叨的饭。” 江落有些明白池尤活着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追随者了。 光是看文字,他就喜欢上了池尤这个角色,等真正接触到池尤时,无论他是活着时的伪善模样,还时死去后强到可怕的深不可测模样,都有着极强的个人魅力。 能让他的那些追随者不自觉地喜欢他,崇敬他,直到身心都不由被他操控。 因为他太能装了。 江落虽然知道少年的池尤已经带上了一幅假面,但不得不佩服。池尤这每一个笑每一句话,他还真分辨不出来哪句是真是假。 索性直接凭着本性对付,“谢恩吧。” 池尤又笑了。 身后,那三个人接着谈论道:“那死的人是谁家的人啊?” “这你们都不知道?死的是个池家的一个小厮。” 作者有话要说:  求营养液嘤嘤嘤 加更完成! 120、第 120 章 池家小厮? 江落若有所思道:“等吃完饭, 我想要去义庄看一看。” 池尤眼睛微眯,笑着道:“好。” 一炷香后,两个人快步往义庄走去。 义庄建在城内偏僻处, 是卜九城中的人共同出资建造的留以暂时存放死尸的地方。一座孤零零的院子独自在荒野之中, 木门破旧, 墙面掉了白泥。这时已然傍晚, 昏暗的天色下, 义庄看起来更是鬼气森森。 江落和池尤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义庄分为两个部分, 一是进了大门后的院落, 院落里存放有二十多个黑木棺材。二是院落中的矮房,矮房之中收殓的是新死去的死者。 江落看着院内的棺材,池尤解释道:“这都是近几日死去的人,将棺木暂且放在这里,等着一个好日子再一起下葬。” 江落问道:“义庄里没有看守的人吗?” “有一个老头,姓徐,我们都称呼他为徐老头, ”池尤带路走到内门前, “他脾性古怪,这会儿应该喝完了酒在偏房打瞌睡。我们自己进出就好。” 说完,他推开了门。 “咯吱”一声,沉重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屋内的尸体腥臭味迎面扑了过来。池尤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也捂住了嘴角隐隐笑意, “江少爷,进来吧。” 屋内只点了两根煤油灯。煤油灯的中间摆放着两张床, 床上躺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方血迹斑斑。 江落也捂着鼻子,他拿起一盏煤油灯靠近其中一具尸体, 撩开白布时瞳孔猛得紧缩,“……段子?” 床上,段子面容惨白,他眼睛瞪大,唇色发紫,头颅竟然从脖颈处断裂,模样凄惨。 死的人……是段子? 怎么可能? 昨天他们还在一起探讨怎么抓住恶鬼,今天就死了? 江落呼出一口浊气,不敢置信被压下,但他仍然感到匪夷所思。他将煤油灯放在一旁,将白布全部掀开,段子不止头颅被割掉,四肢也不在身躯上,而是被拼凑成了一个人形。 池尤站在一旁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团空气,忽然叹了一口气,“死的真是可怜啊。” 江落皱起眉。 他走到另一张床前,将白布猛地掀开。这张床上也躺着一个死者,死者头发脏乱,衣服破旧,身上恶臭熏天,是一个乞丐。他的死法跟段子很相像,头颅同样被割掉放在一旁,但却没有段子那般五马分尸,至少他的胳膊腿还在身上。乞丐的表情和段子一样,都带着还未散去的恐惧之意。 像是活活被吓死的。 江落将白布扔在地上,凝神看着这具尸体。很快,他就看到了尸体身上的一团黑雾,黑雾缠绕着死者的脖颈,迟迟不肯离去,这东西极其眼熟,江落曾在129酒店的老板娘身上见到过。 他没有犹豫,当即伸出手触碰到了这团黑雾。黑雾缠上了他的手臂,顷刻之间,江落好像进入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模糊梦境。他看到了死者在死亡之前的最后记忆,感觉到了死者极度的恐惧和心脏的骤停。 黑暗潮湿的街道上,乞丐正在数着今天乞讨到的铜板。一个阴影缓缓垂到了乞丐的头上,乞丐迟钝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鬼影拿着血淋淋的大刀站在他的面前,朝他举起了寒光刺目的刀。 乞丐的心脏骤停,猛地大叫出声,下一刻 ,剧痛从脖颈处传来,他没了意识。 江落猛得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幻境中所感受到的心脏被攥紧的死亡恐惧逐渐褪去,江落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才发现他正被池尤扶住腰间。 池尤道:“你怎么了?” 江落摇摇头,池尤放开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略显苍白的神色。 江落则在想着他在“死亡”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一个披着黑袍的鬼影举着刀,从头到脚都被遮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楚长相和性别。对方的速度很快,下手干净利落,气息诡异,确实像是鬼,但……人并非不能办到。 江落了解到了想要的东西,他将乞丐重新安置好,看回了段子。 段子还是个大学生,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江落合上了段子的眼睛,给他们默念了一段往生经。 但念着念着,他突然想起来,不对啊,段子的身上怎么没有出现黑雾? 江落睁开眼睛,前后左右翻查了遍段子的身上,确实没找到类似黑雾的东西。江落对黑雾的了解并不多,他此时也没法确定,是人死了后并非每个人都会出现黑雾,还是段子并没有真正死去。 江落猜测黑雾是从灵魂方面诞生的东西,承载着死者死亡前的记忆和情感。他们一行人进入到了镜中世界,并不是用肉身进入,很有可能段子在这里死了,并不代表他真正死去。 江落收回手,段子被他合上了眼。他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池尤的眼睛。 池尤似乎一直在盯着他,江落被看得警惕突生,“怎么了?” “你似乎对他们的死亡很感兴趣。”池尤道。 江落道:“我对你们家也很感兴趣。” 说话间,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棺木被撞开的巨响。江落往窗外看去,顿时眼皮一跳。 院子里放着的那些棺材全被顶开了棺材盖,尸体诈尸了。 一个个尸体从棺材内坐了起来,他们脸色青白,獠牙长长,指甲漆黑尖利,已经尸变成了僵尸模样。 江落:“靠。” 僵尸们从棺材中跳了出来 ,他们竖起手臂,整齐地扭头看向屋内,齐齐往矮房跳来。 江落转身看去,床上的两具尸体也开始有了动作。但他们是四分五裂的状态,手臂头颅一滚就滚下了床,威胁力大大降低。江落谨记着池尤还在,他后退一步站到池尤身后,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着急道:“池少爷,这怎么办?” 池尤看了看外头快速逼近的僵尸,同样为难地道:“江少爷,我学艺不精,只对付一个两个还好,这么多着实难办。” 江落都想要冷笑出声。 几个僵尸而已,就让你难办了? 真是说话不打草稿,仗着别人不知道就满口胡言。 他掩藏住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佯装慌张道:“你快想想办法啊,要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话音刚落,乞丐无头的身体已经跳下了床,转身对准着他们,一步步朝着江落和池尤跳近。 池尤护着江落退到了角落里,且战且退,无比狼狈。无头尸体还没战退,房间的门便被轰然撞开,院落中的僵尸成群涌了进来。 池尤神色凝重,“江少爷,不妙,我们危险了。” 江落在他身后面无表情,“那该怎么办?池少爷,我真的不想死。” 池尤的目光在屋内环顾了一圈,突然拉着江落往后退了数步,直至角落处的衣柜面前。他拉开衣柜,带着江落躲了进去,再将柜门关上。柜门有透气的缝隙,从明明暗暗的间隔之中,他们能看到僵尸们靠得越来越近。 池尤在江落身后提醒道:“屏息。” 江落停住了呼吸。 柜门外头的僵尸失去了目标,他们缓慢地转动着脑袋。尖利的指甲闪着寒光,一戳怕就是一个血洞。 江落站在池尤身前,仗着池尤看不清他的表情,面色黑如墨汁。 身为专业人士,他当然了解僵尸的信息。僵尸分为两种,一种是“新死而未敛者”,一种是“久葬而不腐者”,这些僵尸明显属于第一种,能力不会有多强。江落不相信,池尤真的会打不过这些僵尸。 他在装弱。 装弱就算了,他竟然还带着江落躲到了柜子里,在自寻死路。 人不呼吸,就不会有阳气泄露,就不会被僵尸发现。就算真的打不过,最好的办法也应该是趁着屏息的时间混入僵尸之中,从义庄逃出去。可是现在呢?看上去池尤好像保护了江落,让他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全。但人屏息能屏多长时间?反而将自己囚禁在了僵尸群中,一旦憋不住呼吸,那就将迎来所有僵尸的围攻。 这就好比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么蠢笨至极的方法,池尤难道想不通? 他不可能想不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百分百是为了试探江落。 江落都快要被气炸了。 真不愧是你啊,池尤。他咬牙切齿,真不愧是你,无论是以后还是现在,都他妈这么欠揍。 江落内火烧了一会儿,却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嘴角抿起,在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那就看谁装得过谁吧。 外面的僵尸发出令人本能战栗的低吼声,尖长的牙齿突出唇外,鼻尖耸动,不断嗅着空气间的味道。 池尤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僵尸,左手却突然被身前人扯走。他顺着看去,江少爷低着头,默默拉着池尤的手,在他手心一字一顿地写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指尖划过的地方,痒意也隐隐约约。池尤朝他安抚地笑了笑,伸出手,在江落的手上回道:“你有什么想法?” 小兔崽子,果然是在试探他。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江落在心里哼笑一声,他觉得有必要趁着这次机会教训教训池尤了,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能被随意试探的人。 你长大了我奈何不了你,现在我还奈何不了你 ? 江落的各种念头蠢蠢欲动,他掩藏住这些外露的情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池尤沉思,他眉头紧锁,也无奈又愧疚地看着江落。 衣柜狭小,勉强挤下他们两个人。池尤即便是少年时期,身高已经抽条,看着瘦弱,实则已经比江落还要微微高上一些。 池尤低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江少爷。 江落的脸色已然红了起来。 约莫是因为衣柜中的炎热,也或许是因为外头的僵尸群而紧张。江落的额上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将他的黑发黏在两鬓额角,狼狈而又生动。他颊边的红意越来越糜丽,热度也越来越烫,很明显到了窒息的边缘。 果然,下一秒,江落便匆匆忙忙地在池尤手中写道:“我没气了。” 池尤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稍显困惑地回视。 和江落相比,他的神情未有丝毫变化,像是气息从来没有被消耗一般。 被他玩弄在掌心的人更加着急,甚至红意从脸庞蔓延到了脖颈。他再次急忙地写道:“我没气了。” 池尤恍然大悟。 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江落。 见他不动,江落有些急了。他凑近池尤,似乎想要在池尤耳旁说些什么。 黑发扫过池尤的耳旁,清冷的香味袭来。在池尤稍怔之时,他的耳侧突然有微风吹拂。 “嘭——” 下一刻,一只僵尸的利爪穿透衣柜,狠狠地从池尤耳侧擦过,插入到了墙壁之中。 池尤耳旁的黑发被截断掉落。池尤看着这只差点儿就穿过他脑袋的手,余光看向江落。 江少爷眼里着急,模样真切。他担忧无比地看着池尤,面上浓重的歉意看得人再也硬不起铁石心肠,像是刚刚祸水东引的在池尤耳旁的那道呼吸,完全是他的无心之失。 他是故意的。 池尤在心底和自己道。 僵尸的铁臂横在他们两人之间,衣柜被彻底破坏,池尤的唇角却越挑越高。 他几乎愉悦地想,这个人果然很有趣。 这时,池尤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 他回过神,嘴角略显神经质的笑容也变成了可靠温和的笑意,温柔地看向江落。 江落指了指外头,示意现在离开。 池尤点点头。 两个人悄然无声地出了衣柜,尽量不碰到任何僵尸地往门边靠近。但这些僵尸却把出去的门给堵了个严实。 池尤在僵尸群中看到了滚落在地的段子的头颅,他将头颅一脚踢到了墙角,声响吸引了僵尸,堵在门边的僵尸群倏地往角落中冲去。 江落和池尤趁机跑出了门,往义庄大门逃离。 眼见着快要跑到大门了,再差最后一步就能出去。江落正要跨过这最后一步,池尤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他在地面滚了两圈。 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江落的脊背被石子咯得生疼。 这绝对是报复,江落冷笑着睁开眼,就听池尤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池尤压在他的身上,脸色失去了血色。他的脖颈处有一道划伤,鲜血从中滴出,滴落在了江落的身上。 江落一愣,怪异地看着他脖子上的伤痕,池尤安慰地道:“没关系,一点小伤而已。不用担心,你没受伤就好。” “……”江落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犹如吞了苍蝇,“我真是谢谢您了。” 池尤起身,将江落也拉了起来。江落这才看到是什么攻击的池尤,院落中的棺材里竟然还留有一具僵尸,在刚刚突然暴起朝他们扑来,关键时刻,池尤保护了江落。 池尤没多耽误时间,也没去杀了伤他的僵尸,就这么拽着江落跑了出去,“快走。” 江落回头看去,池尤根本就没关上义庄的大门。 哦,或许池尤根本就没有“关门”这个念头。 细节之处就能看出池尤的本性,池尤并不在乎这些僵尸会不会跑出来伤人,因为他冷血无情,根本就没有过阻止僵尸的想法。 哪怕装得再像,也装不出正常人的样子。 江落收回视线,看着池尤脖子上的伤痕,在心里“嘶”了一声。 这个怪胎做戏到伤了自己,只怕他有更大的谋划在等着江落。 然后江落的好奇心和胜负欲被彻底勾了起来,既然池尤要演,那么江落就奉陪到底。江落演戏的水准自认为不比池尤差,他脸色一变,“你脖子上的伤……”欲言又止半晌,难过地道,“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 池尤摇摇头,“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眼睁睁地看你受伤?” 这些话……简直比直接的威胁还要让人胆战心惊。就好像毒蛇张开獠牙,涎水饥渴地滴落到江落身上,它还要跟江落说:“我把你含在嘴里是为了保护你,绝对不会吃掉你。” 江落的表情差点儿没忍住扭曲了起来。 “但是……”池尤突然叹了一口气,他低声咳了咳,“僵尸咬人,会有一些不好的后果。” 江落知道,但他懂装不懂,“什么后果?” 池尤:“如果不尽快处理伤口,尸毒就会从伤口侵入,让我也变成僵尸。” 江落大惊失色,“那该怎么办!” “别急,”池尤轻声道,“等回到府里,拿些糯米洗去尸毒就好。只是这道伤痕太过明显,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是被僵尸的指甲所伤。晚些时候我还要去见长辈,要是被他们看出来,只怕会引起骚乱,徒惹麻烦。” 江落已经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了,只怕池尤下一句就是让江落去帮忙应付那些长辈。 但江落一点儿也不想去见池家那些恶臭的长辈。就犹如他不想见到江家的人一般,无论是镜外还是镜中,江落都没有一点儿耐心应付池家人。 并且,如果他出面帮助池尤,只怕是帮池尤拉走了那些池家长辈的仇恨值。不说其他,他很满意自己被池家人无视的状态,一旦因为池尤而被牵扯到,那才叫麻烦。 因此,他在池尤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前,便眼睛一亮,“我有办法能让你的伤口不被看出来。” 池尤顿了顿,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办法?” 江落拉着池尤走进一个小巷之中。 * 池尤被江落按在墙上,他低头看着这个不断给他惊喜,不断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江少爷,笑着道:“你打算做什么?” 江落没有说话,而是朝池尤招招手,“你低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池尤依言低头,将脖颈置于江落眼皮底下。 大动脉跳动着,稍不注意就会被把住命脉丧失性命。池尤像是毫不担心,他坦然极了,似乎坦然的背后正是对江落的信任。 但江落却注意到,在衣衫之下,少年人不宜察觉地紧绷起了身体。 江落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他有任何威胁池尤生命的动作,池尤都会顷刻间让他丧失生命。 江落“啧”了一声,仔细看过池尤脖子上的伤痕。 池尤这道伤受得敷衍极了,只匆匆流出了几滴血便开始干涸,这估摸着已经是他愿意演戏欺骗江落的最高程度。 受伤到了现在,伤口处已经微微泛黑,皮质僵硬,尸毒已然开始发挥作用。 他戳了戳这道伤口,问道:“疼吗?” 池尤笑容不变,“不疼。”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已经没有了其他感觉。” “那要尽快回府解决尸毒了,”虽然是演戏,但这个伤口确实是为了江落而伤的,江落不至于故意在这方面搞死池尤,“这道伤痕不深,虽然是指甲痕,但从另一个方面想,也很好模仿。” 池尤挑眉,“嗯?” 江落抬手放到了池尤的脖子上,模仿着那道指甲痕,指甲划破池尤的皮肤。 池尤不知道江落要做什么,但他依言没动,任由着江落动作。 江落在池尤脖子上挖出了几道血痕,退后一步瞧了瞧,还是有些不够。僵尸的指痕在其中仍然醒目,他想了想,又走上前,在池尤的脖子上掐出了几个青青紫紫的印子。 这样看起来,血痕便涂添了几分暧昧。 只是这样的痕迹只能骗过没有过鱼水之欢的人,至于池家的那几个长辈,江落真的觉得不一定能骗得过去。强迫症逼着他不允许被看出来破绽,江落皱着眉头,“池少爷,你要记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蒙混过关。” 池尤隐隐好奇他想要什么,肯定地道:“自然。” 他既然同意了,江落便不在意了。他压下池尤的脖子,在他的喉结上落下一吻,随即便吮出了一个吻痕。 柔软的唇瓣轻触皮肤的那一瞬,池尤彻底愣在了原地。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着腰,看起来很是游刃有余。 但此刻,少年人的游刃有余却被碾成了碎末。 一股痒意从喉间升起,池尤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小巷之中平添几分干燥气息。 很快,又像是很久,池尤脖子上的掩饰做完了。 江落满意地点点头,僵尸指痕已经完美地被掩盖在了其下。 “走吧,”他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转身朝外走,但手腕却突然被拽住,江落回头,池尤带着笑,目光定在他的脖颈上,“我觉得你的脖子……应该也要加上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来晚了orz,本章200个红包,稍后捉虫 第121章 第 121 章 闻言, 江落有些惊讶,他上下打量了下池尤,突然眼尾挑起, 似笑非笑了起来。 “你不会是……” 这话说到了半截, 却故意被黑发青年咽在了嘴里, 不再往下去说,池尤不动声色地问:“什么?” 江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略带着些挑逗和玩味地扫过池尤,转身道:“我就不用了, 毕竟我不需要见长辈。” 池尤面色不变, “好。” 但余光瞥过江落脖子上时,却有些微微失望。 他并非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并非是明白了什么。只是本能驱使着他,让池尤想将这样酥麻又怪异的感觉还回去,在江落的脖子上也印下点点红意。 毕竟来而不往, 非礼也? 江落本来在这种事上很是迟钝, 说迟钝, 不如说他不屑于回应那些对他抱有异样心思的人, 因此便从不将其他人的心思放在眼里。但经过镜外池尤对他升起**的那一遭后,他倒是对池尤的情绪变化敏感极了。 天呢…… 少年时候的池尤,不会也对他有那种想法了吧? 一回生两回熟, 初次江落还不敢置信的愤怒厌恶,现在的心情却变得古怪极了。 反倒是玩味占了上风,隐隐的得意和将恶鬼的**踩在脚底的快感占据了大头,没想到啊没想到,无论是哪一个时期的池尤,无论是生前死后判若两人的池尤, 都一同栽倒在了江落的身上。 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池家掌权人,实力高深莫测的恶鬼,性格虚伪又冷漠,统治欲和猜疑时常把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他有无数的追随者,但却三番两次地在江落身上跌了跟头。 这简直让江落心情飞扬,甚至有一种操控住恶鬼的感觉。 刚穿来这个世界时,池尤还想要杀了他,结果现在? 呵。 江落笑容不断,他余光瞥过身后的池尤,眯着眼睛啧啧感叹。 他现在跃跃欲试地恨不得当即找个机会验证自己的猜想。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等出了镜中世界后,江落又有可以大肆嘲笑池尤的资本了。 脑补一下,江落就快乐了。他保持着相当愉悦的心情,一路回到了池家。 池家大门内的一颗老树下,有两个人正在焦急地等着江落回来。 秦云走来走去,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艳红色的指甲油都被扣下来了一大块不规则的形状。秦云声音发颤,掩不住的恐惧在其中流露,“江落怎么还没回来啊?怎么办,快要天黑了……” 和她一起等待的是连雪,连雪发白的唇色紧抿,偶尔担忧的目光朝府门投去,也是一副强忍着急的模样。 她比秦云稍微镇定些,打起精神安抚道:“没关系,他们一定会回来的,估计就快了。” 秦云脚步倏地一停,她看着一旁的柳树,头顶有汗水泌出,眼神细看之下便能瞧出无神恍惚的神色,“连雪,段子竟然死了!他怎么会死呢?还死的那么惨!完蛋了……恶鬼一定是盯上我们了,他知道我们是来杀他的,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段子死了后就到我们了,杜歌、李小,还有我……你们和江落熟,我们又不一样,江落那么厉害,我们就是个普通人,如果江落不管我们的话,我们中一定还会有人在今晚死去——连雪,我真的不想死,我、我还这么年轻……” 她语无伦次,慌不择路。 连雪苦笑道:“谁又想死呢。” 秦云忽然沉默了下去,她走到连雪身边攥住连雪的手,目中含着期望,“连雪,你和江落熟悉,你拜托拜托他,让他一定要保护我们,行吗?让他一定要杀死恶鬼,带我们回家好吗?” 连雪皱眉,她拍了拍连雪的手,“秦云,我们不能把一切希望都放在江落师兄的身上。” 她尽量用委婉的语气道:“我们是受害者,师兄也是受害者。我们一共有八个人进来了镜中世界,总不能我们几个天天躲起来,让师兄一个人将全部的事情都给做了。哪怕能者多劳,也不能让他担负我们所有人的生命。” 说完,她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道:“如果仲秋也在就好了。” 连家是巫医世家,巫医之术才是重中之重,轮到他们这一代时,长辈们怕他们分心,更是没有教导他们除了巫医之外的任何东西。按长辈们的话讲,医生只要医术够高,所有人都会来保护他们的命。连雪很少下山,原本没出这些事时,她倒觉得长辈说得有理,不觉得有什么弊端。毕竟连家从长辈到小辈都是无欲无求的性子,说好些便是随遇而安,不计较得失。但这会出了事,连雪才暗觉不妥。 如果陷入危险,他们只有医术,虽可疗伤救人,但真的可以保命吗? 连雪想起来了微禾道长,微禾道长不也是精通玄学术法吗? 这就和长辈的话自相矛盾了。等出去后,她一定要问一问微禾道长这个问题。 她们没等多久,大门处便有喧闹传来。是江落和池尤回来了。 连雪和秦云面上一喜,但她们的身份不宜上前,便按捺在原地,等着江落后看过来时以做暗示。 秦云脸上刚扯起笑容,便看到了和江落一起走进来的池家少爷。她脸上的笑意倏地愣在了原处,秦云掐住连雪的手,不敢置信道:“连雪,那是木屋别墅的主人家吗?!” 连雪看向池尤,她平静地摇摇头,“不是,那是池家的少爷池尤。” 秦云不可思议地看着池尤半晌,“他、他怎么跟木屋主人家长得那么像?” 连雪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秦云敏锐地回头道:“你知道?” 连雪沉默不语。 秦云一下子放开了连雪的手,又回头看了看江落,她目光之中的喜悦之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怀疑,“你们知道池家少爷和主人家长得像,你们还没告诉我们。难道……让我们进入到这个诡异地方的人其实是你们?!” 连雪厉声:“怎么可能!” “那你们为什么不说这件事!”秦云连连后退,她崩溃地质问,“你们没准也认识那个主人家……我说怎么会那么巧,我们上山遇见了暴风雨,恰好被救,你们也是遇见暴风雪恰好被救。主人家长相那么俊美,比明星还要出众,怎么能这么巧就遇见这样的人?他在镜外是主人家,在镜中也是一个大少爷,还年轻了这么多,这里面分明藏着什么秘密!更何况江落还有那一手普通人绝对使不出来的鬼神手段……怎么能这么巧就全被我们撞上了?一定是你们,是你们早就和木屋的主人相互串联,一起准备了这一出,对不对!”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疑心病会远远高于平常的水平。连雪能理解秦云的害怕,毕竟他们孤立无援,只是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但再这样任由秦云猜测下去,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她道:“秦云,你忘了吗,是段子提议的午夜十二点照镜子的活动。” 秦云倏地一愣,她想了想,确实是段子提议的命令。接受命令的是江落和主人家。 是段子…… 她从刚才的激动中回过了神,哽咽地捂着脸道:“对不起,连雪……我太害怕了,对不起……” 连雪松了一口气,上前拍拍她的背部,“没关系,今晚我们聚在一起商量商量,段子已经死了,但我们还没死。我们要冷静下来,才有出去的可能。” 秦云默默点了点头。 连雪再回头往大门处看时,江落和池尤已经离开了。 看样子得另想一个办法联系江落了。 * 江落和池尤回了房,吩咐丫鬟拿来了一碟糯米。 糯米可以驱邪,也可解尸毒。白净的糯米粒被放在盘中,池尤脱下了上身衣物,“麻烦江少爷了。” 江落将糯米平整地铺在手上,为难道:“池少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池尤细细和他讲了一遍,江落皱着眉头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等池尤坐下后,他神色虽犹疑,手上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将手掌盖在了池尤脖颈处的伤口上。在糯米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便发出了烧灼皮肉的“滋滋”声,白烟从手掌两旁冒出,池尤闭着眼睛,静得犹如一座雕像。 如果不是他脖颈上突出的青筋,江落还以为他没有任何感觉。 “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你觉得疼吗?”江落问。 池尤勾起笑容,“还好。” 片刻后,白烟逐渐散去,激烈的皮肉烧灼声也缓缓停下。江落松开了手,手心之中碰触到伤口的糯米粒已然变成了黑色,而池尤的伤口也成功被拔除了尸毒。 池尤慢条斯理地穿上衣物,道:“江少爷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手法干净利落,可见是有天赋。” 江落客气道:“谬赞谬赞。” 池尤笑了,“那么江少爷,我便先去见长辈了。” 池尤离开后,江落将这些糯米粒处理好,再让丫鬟将碟子拿走。丫鬟拿走碟子时,忽而想起什么,跟江落道:“江少爷,少爷昨晚那身衣裳,你知道他放在哪了吗?今日我想拿去洗,却没有找到。” 衣裳? 江落想了想,“没在屋里吗?” 丫鬟道:“没有少爷们的允许,我们不能进屋。以往少爷脱下来的衣服都是放在沐浴房的,可是今天在沐浴房却没有看到少爷留下的衣物。” 江落道:“我找一找。” 他在屋内找了一圈,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木桶。打开一看,池尤昨日穿的那身衣服就放在其中。江落将衣裳拿出来瞧了瞧,在衣摆下方发现了不少泥点子和几滴血迹。 昨晚雨水下了一夜,池尤外出有事,沾上泥点子很是正常。但这些血,又是怎么回事? 江落若有所思地摸过这些鲜血,半晌后,他将衣服放回了原处,跟丫鬟道:“我也没有找到。” 等丫鬟走了,江落缓缓皱起了眉。 池尤昨晚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师兄……” “江落师兄……” 江落被一道细弱的声音从思索中唤醒,他抬头一看,就见一张团成球的纸条滚到了他的脚尖前,江落看到左右无人之后,弯腰将纸条捡了起来,里面只有三个字:“老地方。” 一刻钟后,后院假山洞穴。 江落进来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相比于昨天,今日的气氛凝重。段子的死亡像是一层阴影一般笼罩着众人,李小埋头,双拳在腿旁紧握,看不清神色。连秉眼睛红肿,在不断地跟李小道歉,“对不起,都是我,要是我昨晚能一起跟他出去,他就不会死了……” 除了连秉,其他人都没心情说话。看到江落后,连羌眼睛一亮,连忙道:“师兄,你今天出门了不知道,段子他——” “我已经知道了,”江落道,“我怀疑段子还没有真正的死去。” 所有人一愣,怔怔看着他。李小倏地冲到了江落跟前,通红的双眼含着希望和害怕,“真的吗?” 连秉也从自责愧疚中抬起了头,他同样燃起希望地看着江落,又不敢相信,低声道:“可是师兄,我亲眼看到他们把段子的尸体给搬上车送走了。” 江落肯定无比地点点头,“镜中世界的死亡,不代表肉身的死亡。” 事实上,江落只是有所猜测,并不能确定段子真的没死。 但这个情况下,如果再不说些什么,只怕局面就会更加糟糕。 江落即便知道自己有可能欺骗了众人,他也没有丝毫动摇。因为这样做,是对目前而言最好的结果。 凝滞的空气一松,李小呜咽哭了起来,连雪将手帕递给李小,笑道:“太好了,李小,段子没有死。” 连秉也喘了一大口气,负罪感被撤下,他感觉又能思考了,“那这样说,咱们也不怕死亡了?” 江落摇摇头,“即便肉身不会死亡,但精神状态也受到冲击,我们还是要尽力保证自己不受到伤害……关于恶鬼,我已经有了些眉目。我在义庄的时候,不止看到了段子,还看到了另一个被害死的乞丐。从乞丐的身上,我看到了有关恶鬼的画面。” 几人精神一振,连雪问道:“真的么,师兄?” 杜歌沉声问:“恶鬼是什么样子?” 江落将恶鬼的模样大致描述了一遍。 “被黑袍遮挡住了面容了啊,”连羌叹气,“这样的话,我们也分辨不出谁是恶鬼。” 连秉也叹了口气,转身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小碗公鸡血和一叠黄符,“师兄,抱歉,公鸡血并不好拿,我只能找到这些。” 江落看了看公鸡血的分量,“够画几张符了。” 旁人画符,总有许多流程要做。江落倒没有那么麻烦,他提起凝神,以手代笔,沾染鸡血便在符箓上一气呵成。几乎没间断的,江落就用完了这些鸡血。 只是鸡血到底很少,勉勉强强让每人一张,再多就没有了。 几个人郑重地将符箓贴身收了起来,提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了回去。江落瞧见天色已晚,道:“我先回去了。你们回去之后就不要出房门,门外如果有人呼救,也只管蒙头睡觉,什么都别管。这里邪乎得很,几乎是一块大阴地,什么邪门事都可能发生,要小心再小心。” 其他人应下,秦云有些害怕地对连雪和李小道:“我们今晚一起睡吧。” 连雪和李小都点了点头。 杜歌走到了洞口,闻言回过头,朝秦云道:“秦云,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 江落回房后,池尤还没有回来。 他耐心等了一会,天色逐渐黑下,烛火摇曳,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尤才缓步走进了房门。 烛光下,他的面色更苍白了些,但却唇角挑起,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唯独一双眼睛,却漆黑如深渊,有压抑的风暴在其中若隐若现。 江落试探地问:“你瞧起来不是舒服。” 池尤笑了笑,“那倒没有。” “你的伤口被看出来了吗?”江落指了指池尤的脖颈,“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告诫我让我少做这些事,否则会对身体不好,”池尤笑容更深,“多亏了他们,让我也明白了不少事。” 说完,他哼笑着拿好衣服,邀请道:“一起去洗澡吗?” 江落道:“去。” 两个人并肩往沐浴房走去,江落道:“刚刚有丫鬟来找你昨天换洗下来的衣服,我在你的床底下找到了,但上面沾了血。” “哦,那个,”池尤恍然大悟,“那个啊,是我昨天练习时不小心碰到的血。” 江落:“嗯?” “公鸡血和黑狗血,”池尤笑着道,“这些东西用在朱砂之中,会起到辟邪效果。” “原来是这样,”江落了然地点点头,“那怎么不交给丫鬟去洗?” 池尤突然奇怪笑了一声,道:“你现在瞧起来,倒真有些像是我的妻子了。” 江落:“?” 池尤慢条斯理道:“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江落暗暗翻了个白眼。 谈话结束,他们也走到了沐浴房前。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进入到了浴室,江落将自己今天才写的符拿出来贴在了门上,准备脱衣服。 在他一墙之隔的隔壁,池尤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他将衣服叠至整齐地放在了桌椅上。袅袅雾气遮住他的身形,池尤哼着曲子,苍白的脊背上,有鬼纹倏地从三颗痣的地方释放,缓缓往上爬行。 一直爬到了池尤的肩侧,让少年清俊的面孔也显得犹如鬼魅可怖。 水汽蒸腾之中,一道岣嵝的鬼影突然出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池尤缓缓道:“我让你去隔壁吓吓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鬼影快要伏趴在地上,它磕巴地道:“大人,那道门、门上有强大无比的符箓。” “哦?”池尤稍稍有了些兴趣,他看向鬼影,“有多么强大?” 鬼影咽咽口水,身躯战栗得更加剧烈,“如果硬闯,我、我可能会魂飞魄散……” “那就去硬闯吧,”池尤挑唇笑了,兴致高昂,“让我来看看到底会不会让你魂飞魄散。” 鬼影抖了抖,“不、不,大人,求您饶过我,求您——” 池尤慢悠悠地抚平衣服上的最后一丝皱褶,他身上的黑雾骤起,汹涌如猛兽头颅地逼近鬼影,黑雾张开了血盆大口,只要一张口就能将鬼影吞噬下肚,“那你说,是闯那道门魂飞魄散可怕,还是被我吞噬可怕?” 池尤侧过脸,阴暗在他眉眼间笼罩,他的唇角挑起,带着几分深沉的压迫。 鬼影沉默了片刻,无力地道:“遵命,大人。” 等鬼影消失不见后,池尤看向了隔开两间浴室的墙面,他缓缓抬起手,手指轻点在墙面上。墙面裂纹渐起,一个指尖大小的洞眼浮现在其上。 “他太奇怪了,”池尤自言自语道,“符箓,哪来的符箓?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池尤喃喃,“他还让我产生了一些从没有过的情绪,如果不是确定我的意识没有被对方蛊惑或者操控,我还以为是他用了什么秘法影响到了我。” “江家普普通通,他的父母也普普通通,在此之前,也没听说过江家少爷会有这样的手段,”池尤,“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吧。” 墙面被他的手指轻而易举地穿透了。 池尤从洞眼中平静地看过去,就见江落抓着衣衫下摆,正在看着浴室门的方向。池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木门上贴着一张符箓,那是一张镇压符,但在鬼影撞门的刹那,符箓微微闪过金光,仍然牢固地贴在了门上。 池尤若有所思,他抬起手,黑雾裹着一团黑灰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鬼影遗留下来的最后东西,确实如它所说,它魂飞魄散了。 但它即便魂飞魄散了,那张符却也没有烧起,还能接着用。 这样的符,哪怕是池家的族老,恐怕也写不出来。 池尤笑了,轻轻挥挥手,身后倏地跪下了一排瑟瑟发抖的鬼魂,“大人。” “你们追随我很久了,现在也到了你们为我效力的时候了,”池尤道,“去吧,撞开那道门,让我看看那张符箓到底有多么强大。” “……是。” 足足五只鬼魂魂飞魄散后,才撞开了那道门。池尤看着终于燃烧起来的符箓,若有所思地挥挥手,让其他面若死灰的鬼影退下了。 他看向了江落,意味深长。 你到底是谁。 江落放下衣服,走过去关上了门,中指轻轻在门上画了一道符箓。但落笔回身之后,江落却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窥探视线。 黏稠,深沉,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江落无声翘了翘嘴角,倏地脱下了上衣,白皙的脊背映入了池尤的眼睛。 池尤收回视线,在浴缸中看了一眼,却没有忍住,再次抬头看向对面。这时,江落的双手已经搭在自己的裤腰上。 * 镜外。 “镜中世界和镜外世界的时间流速有差别,”葛无尘恭敬地道,“主人,镜中世界无法承载您的力量。如果强行进入,镜中世界毁灭,反倒会困住江施主等人的灵魂。” 卧室中的窗口突然爆裂开来,暴风席卷着白雪冷冽侵入。 池尤坐在床旁沙发上,他靠着沙发椅背,漫不经心地看着葛无尘,过了一会儿,反而饶有兴趣地笑了,“这就是你研究两天研究出来的东西?” 葛无尘在铺天盖地的威压之中咬着牙快速将剩下几句话说完,“但还有两种办法。第一,您将镜中世界的一个人操纵为傀儡。第二,您暂且分出几缕意识,短暂附身到镜中世界人的身上,在不惊动幕后人的前提下,试探镜中世界能够承载您的几分意识,再做其他计较。” 池尤侧头,看着床上平稳呼吸着的江落。片刻的凝滞后,他自言自语道:“听起来,哪一个都不是很让我满意。” “我为什么非要进去镜中世界呢,”他道,“无趣,费力,没有丝毫意思。” 但说出这句话的他,这两天却丝毫没有离开过这间别墅。 葛无尘试探地为他找着理由,道:“您只是为了想要知道幕后人想做什么,做好应对措施而已。” 池尤恍然大悟,“对。” 他的眼眸从江落身上移开,压抑了两天的烦躁情绪不再掩饰地倾泻,他下命令道:“现在,立刻。用第二种方法,让我附身在离江落最近的人身上。” “是,”葛无尘小心翼翼道,“但主人,您初次进去,第二种方法只是为了试探镜中世界对您的承受度,进入镜中世界再出来的速度会很快。为了以防万一,不震碎镜中世界,您最好用最少的意识潜进镜中世界。” “我知道了,动作快一点,”池尤手指轻敲,他笑容高高,拖长音道,“我已经按捺不住了。” 第122章 第 122 章 在原身的记忆之中, 原身也不曾看到过这样的黑雾。 江落暂且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抬步跟着老板走到了睡美人主题房间内。 这是一件三人间,三张大床摆置在房间正中, 装饰风格充满着少女梦幻的味道。墙角处放有一盆葱葱绿植, 窗口开在西侧, 正好避过了外头的窗外煞。 老板站在门边,神色忌惮地看着房内, 好像房中有什么怪物会将他吞噬一样,“一个月前, 失踪的三个客人预订的就是这个房间。那是三个女生, 她们感情很好,还在上学。在监控失效前,摄像头拍到她们回到了房间休息,结果第二天却没人出来,我们打开门一看, 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板抖了两下, 眼底的惊恐显露, “住在她们隔壁的两个男生同伴可以作证, 她们晚上并没有出去过,临睡前还和两个男生说了晚安。我们发现她们不见了之后,立刻就报了警, 整个酒店到处翻了一遍,但也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平静了下来,“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 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从一年前开始,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客源变少了,差评变多了,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不严重,但太邪门。不止如此,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第123章 第 123 章 闻人连敛容, 正色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殡葬店老板却不准备多说,他将吊穗耳坠放到他们手中,转身准备离开。 叶寻突然道:“必须三天吗?” “这个嘛, ”殡葬店老板回头看了叶寻一眼, 又看了匡正一眼,“他是炼器师, 应当知道这些法器有时效性,等到灵气散尽,用了也没有功效了。” “三天,”殡葬店老板逐渐走远,“三天后, 吊穗耳坠的效果便会一日日衰弱, 如果超过了三天……” 剩下的话消失不见。 直到走得足够远了后, 殡葬店老板才自言自语道:“原本以为江落去了连家才会安全,现在却发觉我反倒将人家送入了虎口。对啊, 我怎么忘了呢?连家的那些人虽然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可他们却比任何人都对那位还要虔诚忠诚, 那位的一句话,连家甚至不让小辈学习术法了。自己造的孽, 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我不能出面将‘摄神坠’送给他, 只能靠这群人了。‘摄神坠’的最佳效用其实是五天,但得给他们一些压迫感, 毕竟赶早不赶晚, 时间紧迫啊……” * 镜中。 江落在发觉池尤正在偷看自己后,便将上衣脱了下来。 弯曲的脊背泛着暖黄昏暗的灯光,紧绷的线条漂亮柔韧。 他掩藏住自己勾起来的唇角,双手放在腰带上, 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一墙之隔的隔壁。 池尤的眼睛不由自主放在他的双手上。 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缓缓曼延,少年人抵挡不住这样的暗自横流的美色。正当他看得全神贯注时,身体内却悄无声息地多出来了几缕外来意识。 这几缕外来意识强大霸道得很,但偏偏好似天生属于池尤一般,乃至没有惊动池尤本人,也没有惊动和他合二为一的黑雾。 恶鬼就这样侵入到了这具身体的体内。 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但当恶鬼想要控制住这具身体时,他却察觉到了不对。 他竟然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这显然是一件让恶鬼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哪怕为了不使镜中世界崩塌,他只用了少许的意识潜入镜中世界,也并不代表着恶鬼连操纵一个人都做不到。 更何况他此时不是控制傀儡,而是亲自附身。 这怎么可能? 恶鬼再次指挥意识夺取这具身体,但又一次失败了。 非但如此,他的这少许意识反倒像是被压制了一般。他置身于另一个人的身体内,能看到这个人所看的东西,听到这个人所听到的东西。但犹如是另一个人的精神分裂体一般,他有这具身体的一切感触,却无法掌控这个人的身体。 第一次附身,就这么失败了。 恶鬼心情不虞,但是很快,想要见到某个人的念头开始飞速蹿升,他开始分辨周边的环境。 水声、雾气、湿润。 是在浴室。 恶鬼连接上了这具身体的眼睛。 薄雾笼罩,墙面老旧,灯光昏黄摇曳。 这具身体正在看着墙上一个洞眼,恶鬼漫不经心看去,下一瞬,他却看到了洞眼后半裸的江落。 江落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懒洋洋地解开腰带,紧实白皙的后背似有若无地从洞眼中出现、离开,蜿蜒的黑发从他肩头滑落,在暗色的光线下显出旧照片一般泛黄的隐晦挑逗韵味。江落正准备脱下最后的衣服,姿态松散,却掩饰不住得迷人。 恶鬼看着这一幕,本该欲念暗沉的心态却倏地布满了杀意。 他所附身的这个人,正在偷看江落。 甚至现在都在看着。 无比沸腾的怒火从身体内迸发,想要毁掉这具身体的想法压下了其余所有的念头。这个人怎么敢—— 从未有过的暴戾席卷恶鬼的五脏六腑。 恶鬼的意识剧烈翻滚着,狰狞着。可他只用了少许意识潜入到这个世界,一时间竟然连想杀了这个人都没有办法做到。 但恶鬼高涨的怒火却无法容忍这样的局面—— 他用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意识,开始全力侵入这具身体,准备控制住这具身体的一只手臂。 正在看着江落,并不知为何有些躁动的池尤终于察觉出来了不对。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竟然在他没有控制的时候,自己抬起了一些。作为傀儡炼魂之术的传人,池尤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失去对右手的控制。 池尤眼神幽暗地看着右手。 如果不是正在发生,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还存在着让他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力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 竟然有人能掌控他。 ——即便只是控制住他的一只手臂,也足够让池尤怒不可遏了。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控制住他右手的东西力量更强。这只手被抬起,逼近了池尤的脸庞。 这是打算做什么? 池尤用左手压住右手,低声中的冷压几乎可以凝成冰,“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了?” 黑雾缠绕住右手,池尤放开了左手。但下一刻,这些黑雾却没有如他意料之中的去阻止右手,而是任凭右手一寸寸抬起,转瞬到了池尤跟前。 池尤皱起了眉,有些出乎预料。 但他随即冷静下来,冷眼看着这只右手想做什么。 右手苍白的食指和中指靠近,对准了池尤的一双眼睛,它的目的已经很是明确,它要戳瞎池尤的一双眼。 而右手的确有这个力气。 这两根修长的手指成功触碰到了池尤的眼皮,正当它毫不犹豫地打算先戳瞎这双眼睛,再挖出这具身体的心脏时,下一瞬,右手忽然一软,重重垂落在了身旁。 控制他右手臂的东西离开了。 池尤眼中的阴冷骤深,良久,他才从右手臂上收起眼睛,再次朝洞眼中看去。 可惜的是,长椅上只有江落叠放整齐的衣服,而江落已经拉上了白布帘,进入浴缸中了。 池尤什么话都没说,但他左手却一个用力,捏碎了长椅扶手。 * 噼里啪啦。 除了床铺周围,整间房间的东西都被碾碎成了粉末。 察觉到主人归来的葛无尘和花狸还没进入房间,就被这股气压逼在了门外。他们两个人强忍惊惧,咽下从喉间而上的血腥气,当机立断地俯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内渗人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葛无尘和花狸小心地抬头看去。 恶鬼站在焦黑一团的地板上,长长久久地没有说话。 黑雾在他身后几乎覆盖住了整个房间,鬼纹甚至前所未有地生长,一直爬到了池尤的眼角,让恶鬼俊美的容颜也变得狰狞而恐怖。 池尤很少外露真实的情绪,更何况这么暴怒疯狂的样子。这让葛无尘几乎胆战心惊,他大胆地抬头道:“主人——” 恶鬼闻声看向他,在看到池尤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时,葛无尘瞬间噤声。 在他们惊疑不定之中,恶鬼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激烈,最后已经变成了大笑。 但几秒种后,他倏地收起了大笑。 “很好,”他重复道,“很好。” 漆黑的眼睛深处好似泛起了红光,压抑的一团怒火和戾气糅杂,彻底击碎了恶鬼的冷静。 风雪甚至因为他的恐怖气息而凝滞了一瞬。 “准备第二次进入镜中世界。” 他双手插在西装裤里,手指间的骨骼交错声却咯咯作响,“我要尽快。” * 舒服地洗完了一个澡,江落出去后,发现池尤早已洗好站在树下等着他了。 镜中世界如今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季,蛙声稀稀,江落带着一身湿气走过去,“你怎么这么快。” 池尤回过头看他,“只比你快一会儿而已。” 江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语气里的笑意不易察觉,“啊,你的脸色很难看啊,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他这么一笑起来,池尤脑海内就闪过了他脱下上衣的画面,刚刚才被平息的**升起,甚至想要强行捆住这个人,顺从心意看完自己想要看的东西。 池尤很不喜欢压抑本性。 但现在确实还不是顺从心意的时候。 池尤笑着道:“大概是有些身体不适。” 两个人一同往回走去。江落和他闲聊道:“你昨晚出去了一趟,也是被长辈叫走的吗?” 池尤颔首,“我要时常聆听长辈们的教诲。” 江落可以肯定他没有听错,他绝对从池尤所说的“教诲”两个字中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含义。 江落佯装好奇地道:“是什么样的教诲?” “这个么,”池尤眯起了眼睛,“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 江落虽然很想知道是什么,但他可没有被池家人盯上的喜好,“这就不用了。” 回房后擦干头发,江落弯腰整理着床铺,在弯身的那一刻,便察觉到池尤的目光再次隐晦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不断在尾椎骨和大腿打着转,这样的目光犹如实质,如狼似虎。 江落突然转过头,冷不丁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但臆想中池尤惊慌失措的模样并没有出现,这人仍然四平八稳,视线甚至更为炙热直白了一些,捧着茶水笑道:“我正在看江少爷。” 江落不满意少年池尤这番镇定的表现,他饶有兴趣地上前,走到池尤面前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支着下巴,微微弯头,“看我什么?” 桌旁烛火下,他翘起的红唇几乎有种魅惑人心的引诱。 池尤的目光又紧紧盯住了他的唇,“江少爷和我想象之中的很不一样。” 江落:“嗯?” 烛火炸了炸,气氛陡然变得暧昧丛生。 江落又道:“你倒是和我想象之中的差不了多少。” 他伸出手指,轻轻缠绕了番自己的头发,很快便放下了手。池尤的目光跟着他的手指移动,此时终于忍不住,顺从着心意抬起了手。江落在心里暗笑一声,心道小处男,憋不住了吧。在池尤的手即将碰触到他的脸庞时,他突然站起身道:“我去上个茅厕,池少爷先睡吧。” 说完,江落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将被他撩得不上不下的小处男扔在了原地。 房门开了又关,灯火还是那般黯淡,但让气氛变得旖旎的那位却已经不见了。 池尤的手还停留在空气中。 半晌后,他自言自语道:“故意的吗?” “……” “但有些事,还是不要随便挑衅的好。” 屋外冷风吹过,月亮被厚云遮掩。 江落出来,当然不是简单地想要上个茅厕。他更想做的事还有其他。 比如,去蹲守那个夜中杀人的恶鬼。 ——这个镜中世界,他已经待得极其不耐烦了。 哪怕可以欺负少时的池尤,也并不代表着江落愿意被幕后人扒出以往的记忆。那段不愿意回顾的记忆再次重现,只会让江落极其、极其的不爽。 第124章 第 124 章 秦云和连雪在晚上睡觉之前, 她们又安慰了李小一遍,等李小率先睡着之后,她们俩也准备上床睡觉。 连雪道:“秦云, 我睡在外侧?” 外侧靠门,要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 睡在外侧的人最不安全。 秦云却道:“我睡在外面吧。” 她不待连雪多说,主动睡在了外侧。秦云心虚地不敢看连雪,睡觉时也不敢睡得太熟,半梦半醒之间, 潜意识还记得要等着半夜时分去找杜歌。 杜歌下午约她晚上见面, 说是今晚有事要和她谈,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秦云追求杜歌两年了,在杜歌之前,她也谈过许多任男朋友。但她性格有个弊端,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追到,杜歌越不理他她还越上头。但秦云又是个容易三心二意的人,先前看到别墅主人家时,主人家就出现那短短片刻, 却一下子蛊住了她。她原本对主人家升起了几分好感, 但主人家现在看起来却疑点重重, 秦云的心思又重新放回了杜歌的身上。 她很期待今晚和杜歌的见面,但提心吊胆了一天, 哪怕秦云心里还记得晚上要去找杜歌,她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熟了。 半夜时分, 秦云突然听到了床底下传来一阵古怪的“咯吱、咯吱”声。 她原本不想理,但这道声音却越来越大。秦云皱着眉睁开眼,屋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床底下的声音还在响着, 好像就在秦云身体的正下方。这声音就像是有活物在床板下爬行一样,秦云仅剩的困顿瞬间消失,她连忙转过身去叫醒连雪和李小。 “连雪,李小,你们快醒醒,我们房间里好像有脏东西……” 秦云推了连雪和李小好几次,但她们两个人却睡得很沉,没有丝毫反应。秦云推得越来越用力,手腕都酸了还没将她们叫醒。她终于觉到了有些不对,秦云低下头,努力瞪大眼睛靠近两个人,等脸快要贴在连雪李小脸上时,她看清了她们两人的面色,连雪和李小的脸都惨白泛着青色,瞧起来就好像是个死人! 秦云呼吸一窒,倏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靠着床头瑟瑟发抖。床下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秦云都能感觉到床板被抵起来的震动。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紧紧握着身上的符箓,“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她的头发被旁边人压了一下,扯得秦云头皮生疼。恐惧混杂着疼痛,一瞬间让秦云有些情绪崩溃,她大吼着道:“连雪、李小,你们别压我头发!” 但秦云下一刻就懵了。 连雪、李小还在睡着啊,那是谁在压她的头发? 她咽着口水转过头,就看到一双血淋淋的断手正站在她身旁,双手压在了她的头发上。 “啊啊啊!” 秦云尖叫着摔下床,剧痛袭来,她也看清了床板底下是个什么东西。 满是杂物的床底下,一只沾着泥点子的头颅和两条腿在下方爬行。察觉到秦云的举动之后,头颅和两条腿对准了秦云的方向。头颅的表情似恐惧似怨恨,正死死的用一双发白的眼睛毛骨悚然地看着秦云。 那是段子的头颅。 秦云胆战心寒,她的手脚撑着地面起身,仓惶爬起来就往外跑去。 木门被她撞开,秦云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得足够远之后,她仓促回头看去,却见到身后有两条腿也在紧追着她不放。 秦云差点哭出了声,却不敢放慢速度。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会要死了吧。 江落呢?她能不能找江落救她? 为什么江落给她的符箓根本就没有用?! 秦云在这一刻,对江落也产生了几分怨恨。但她更怨恨的是段子,段子为什么偏偏要提议午夜十二点照镜子? 如果不是段子,他们就不会被扯入镜子世界了……秦云先前还对段子的死感到很难过,还为他掉了几滴眼泪,现在却只有快慰。 你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要来害我! 杀了你的人又不是我! 秦云一路跑到了湖边,她气喘吁吁,快要没力气的时候,突然在前面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便还没看清这个人的长相,秦云还是一瞬间认出了这是谁,是晚上约了她一起见面的杜歌! 秦云眼里迸发出了生的喜悦,她大声喊道:“杜歌,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杜歌停顿了一瞬,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分辨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秦云更大声道:“我在这!杜歌!” 杜歌这次听到了秦云的声影,他抬步朝着秦云走来。 秦云心里狂喜,浑然没有注意到夜间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层薄雾。 薄雾笼罩住了湖边,将几颗歪脖子老树映衬得阴森可怖。 秦云望着这些崎岖树影,脚步不由变缓了下来,她心里有些害怕,杜歌在这会儿穿破了薄雾,来到了她的面前。 杜歌担忧地看着她,“秦云,你怎么了?” 见到了熟悉的人,秦云心里的害怕瞬间被驱散了许多。她跑到杜歌面前,慌张道:“杜歌,段子来找我了!” “段子?”杜歌面上的疑惑更甚。 瞧他像是不相信的样子,秦云转头就指向身后:“你看,他的腿一直在追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喃喃:“怎么不见了?” 杜歌朝她身后看了一眼,皱眉问道:“秦云,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秦云激动地要抓住他的手,“我绝对不可能看错!杜歌,你相信我啊,真的是段子回来了!” 杜歌灵敏地躲开了她的手,秦云早就被杜歌躲习惯了,她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近乎哀求着道:“杜歌,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看错,我看到的真的不是幻觉……段子成了鬼,这里太可怕了。” 说到最后,她低泣了起来。 杜歌叹了口气,“我没有说不相信,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秦云哽咽地点点头,和杜歌在湖边走了几步才恢复了些许平静,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杜歌。 杜歌沉思道:“你把符箓带在身上了吗?” 秦云这会儿已经不信这个符箓了,她从衣领里扯出了黄符,“带了。但根本就没起到一点作用,如果不是我醒的快,我可能已经没命了。” 杜歌定定看了她手中的黄符几秒,“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你没有带在身上吗?”秦云奇怪问道,“江落画符的时候不是说了让我们随身带着吗?他说这张符可以驱邪避祟,我就一直带到了现在。” “我出来的时候忘了拿了,”杜歌解释道,随即有些犹豫不决,“秦云,你觉得这个符真的可以驱邪吗?” 秦云攥紧符箓,“要是真的能驱邪,段子为什么还会爬来找我?” “我出来的时候没带符箓,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杜歌道,“其他人也没什么事情,偏偏是你遇见了这件事……” 秦云看他好像有了几分头绪的模样,心里没底地催促道:“杜歌,你想说什么?” 杜歌低声道:“你说,这张符是不是不是驱邪的符,而是引鬼的符箓?” 秦云大骇,“你说什么!” “我很不想怀疑江落连雪他们,但昨晚段子死了,今晚你又差点死了,连接遇害的都是我们四个之中的人,”杜歌质问道,“这真的是巧合吗?我没带着符箓出来,可什么都没遇到。你带着符箓反而遇上了鬼,我怀疑这符根本就不是保护我们的符,而是江落专门画来吸引鬼的符!” 秦云脊背升起寒意,她忍不住又朝杜歌靠近了一点,声音发抖,“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歌沉着脸道:“他可能是把我们当成了诱饵,想要通过我们引出最后的恶鬼。” 这推测合情合理,秦云越想越觉得对。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符箓,犹如看着洪水野兽。脸色突变,倏地恨恨将符箓撕碎扔进了湖水里,“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杜歌看着湖面飘荡着的碎纸,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抛弃符箓就安全了。” 秦云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咬牙切齿地道:“等明天,我一定要问清他这件事,把我们当替死鬼?大不了我们和他弄出个鱼死网破!” 杜歌走到了她的身边,终于抬手搭到了秦云的肩膀上,温声道:“这件事等之后再说吧,我们先来做一做别的更重要的事。” 秦云不由红了脸,却有些不自在地道:“杜歌,你身上好冷啊。” “是吗?”杜歌道,“大概是降温了吧。” 他们身侧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秦云?” 秦云回头看去,就见江落缓步从薄雾中走了出来。 看到他,秦云脸上闪过了警惕。虽然刚刚的话说得那么狠,但她看到江落之后却有些怕这个不知深浅的男人,她忍不住后退一步,退到了杜歌怀里。 对啊,还有杜歌在这。秦云打起了勇气,她瞪着江落,阴阳怪气道:“你是看我没死专门来补刀的吗?” “什么意思?”江落皱眉,目光从她的脸移到杜歌的脸上。 秦云冷笑一声,“我们什么都知道了,你还在装蒜?” 江落却道:“你快过来,你身后的杜歌是鬼假扮的人。” 秦云皱眉,“怎么可能!” 她回头看着杜歌,杜歌同样警觉地看着江落,“秦云,这个人一定是还想来杀你的鬼,他专门扮成了江落的样子来骗我们,你不要相信他的话。” “我知道,”秦云道,“我不会相信他的话。” 被她拒绝的黑发青年却很平静,似乎秦云的选择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淡淡道:“他拥着你肩膀的手臂是不是很冰冷?他的皮肤是不是硬得如尸体?” 他每说一句,秦云就僵硬一分,因为她不敢置信地发现,江落说的都是对的。 杜歌着急道:“秦云,你不要被鬼给迷惑了!我皮肤冷是因为穿的少!” 江落道:“那他是不是怂恿你撕了我给你的符?在撕了符箓之后才敢靠近你?因为我的符对鬼有极大的杀伤力,它们如果想杀了你,就一定会用各种方法哄骗你丢弃符箓,比如幻觉,比如哄骗。” 秦云一震。 她倏地遍体生寒。 她的脖子如同生了锈般慢慢转头看向杜歌,突然往后退去,一步步远离了杜歌。 杜歌的表情逐渐难看了起来,那张人类面孔阴沉着,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秦云几欲崩溃,她这会儿谁也不敢相信,脚步慌张地躲在了两人中间的树干后。 等她躲起来后,江落便结印在身前,“好了,现在没有闲杂人等了,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们想要找的那只恶鬼吧。” “巽字位,风。” 一股冷风疾驰而来,杜歌转身想逃,却在下一瞬被刀剑一般锋利的疾风给瞬间撕碎。 秦云看着这一幕,“啊”的叫出了声,下一秒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更让她胆寒的是,下一瞬,杜歌被撕碎的皮肉却倏地变成了冰雪。雪花合着风飘飘扬扬,等风停止时,地上哪里有杜歌的影子,只剩下了一层脏污着的薄雪。 江落走到雪旁蹲下,捏起雪搓了搓,雪花很快在他的指尖化成了水,“竟然是雪……” 话音未落,江落的余光闪过一道黑影。他侧头看去,看见了一道披着黑袍的身影飞快从他身后逃走。 这道身影和乞丐死前最后的影像重叠,江落挑唇,站起身道:“总算出来了。” 他转过身就去追黑影,被留在原地的秦云愣愣地看着已经被泥土吸进地中的雪水一眼,打了个寒颤,也跟着追了过去。 秦云的速度比起江落来慢了很多,等她气喘吁吁地找到江落时,就见到江落正站在一个院落之中。 “这里是……”秦云看了周围一圈,一愣,“是池家少爷的院落?” “果然,果然是他,我就知道!”秦云激动地道,“江落,池家少爷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恶鬼!” 江落没有说话,而是瞥了她一眼,“你该回去了。” 秦云咬了咬唇,最后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转头离开了这里。 江落没有闲心注意陌生人的情感变化。他在黑夜之中独自站了半晌,反倒是那亮着灯的房门走出来了人。 池尤笑着道:“江少爷今晚是不想回房睡觉了?” 江落顿了顿,抬步走到了房间之中。 池尤并没有问他去做了什么,江落也不打算主动解释。两个人默契地上了床,各盖着自己的一床被子,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过去得太快,反倒让江落有种刚刚闭上眼睛转眼就睁开的感觉。他睁开眼,看着池尤穿上衣衫离开,隐隐感觉到镜中世界的时间流速好像变快了。 是错觉吗? 江落跟着起身。 早饭之后,他打算出门探查时,听到了走廊下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 “听说昨晚又死人了。” “对,还又是两个人。一个是咱们府里叫杜歌的小厮,一个是外头的打更人。听说打更人死得惨极了,他的头被砍断放在了万宝街,可是无头的身体却在地上匍匐着,一路血淋淋地一直爬到了咱们府门前!” “啊……为什么一直爬到咱们府前啊?不对,都没头了还怎么爬?” “变成鬼了呗,”说话的丫鬟压低声道:“卜九城的人都在说,那是因为杀了打更人的恶鬼就在池家!打更人这是在指认凶手呢,他们都说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恶鬼就是池家的人!” 另一个丫鬟惊恐道:“这……” 她们看到了江落,两个人脸色一白,低着头匆匆离开。 江落看着她们消失不见,脚步一转,朝池家的祠堂走去。 池尤一般离开,都是去祠堂。 果然,江落来到祠堂时,就听到了祠堂中传来了池家长辈的声音。 “你快把这只怨鬼给吞了。” 吞? 江落起了些兴趣,他走到窗前,往祠堂里面看去。 祠堂中,池尤站在中央,他的身前坐着三个长辈。除了他们四个人,还有一只怨气极其浓重的厉鬼。 厉鬼身穿红色嫁衣,大着肚子。她的嫁衣被撕得破破烂烂,青白的双腿在嫁衣下方露出。血迹不断从她双腿之中蜿蜒而下,厉鬼面目挣扎,疯狂地在符箓围成的圈中不断吼叫。 这竟然是一只怀着孕的婚嫁鬼。 女人在大喜之日去世,怨气会成倍的浓重。又身穿红衣,有极大的几率会化身厉鬼。 而明明是新婚死去的鬼,这个鬼却大着肚子,分明是厉鬼中的厉鬼,身上的怨气浓重到快要冲出了祠堂。 如果是江落遇见这种鬼,他基本上只会干净利落地拔腿就跑。 三个族老看着红衣女鬼的表情隐隐含着恐惧,他们更大声地催促道:“快用你的鬼纹把她给吞了!” 池尤静静看了厉鬼一眼,平淡道:“她的力量太强,会让我的鬼纹反噬过多,我不吞。” 第125章 第 125 章 池家三个长辈对池尤的拒绝显然不是很高兴。 “这就是你们嫡系应该做的事, 帮助家族处理阴物是你们的责任!” “你才十八,怕什么鬼纹反噬,再反噬现在也不会死, 还不快点动手?”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有长辈惊惧地道。 池尤收回眼睛,缓步走到了红衣厉鬼的身边。江落探头看去, 就见到池尤将手放在了红衣女鬼的身上。鬼纹从他的脖颈蔓延到手臂,再从手背延伸到指尖。 鬼纹离女鬼越近,女鬼的叫声越发凄厉。黑色的鬼纹竟然脱离了池尤的身体,像黏稠的黑色液体一般从头开始吞噬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惊声尖叫, 叫声快要刺破江落的耳膜。她整个人被鬼纹掐着腾空而起, 从上身到腹部,一点点消失在了鬼纹之中。 池家长辈们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颔首道:“这样才对。” 但他们话音刚落,红衣女鬼肚子中的鬼婴突然从女鬼肚子中挤了出去, 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掉在了地上,在池家长辈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弹跳起来狠狠咬住了一个人的脖颈! 被咬住要害的池家长辈痛叫出声,“啊啊啊!” 他用力地去拽开脖子间的鬼婴, 脸色在窒息间发青, 鬼婴难缠地用双手双腿攀在他的脖颈上, 像是长在他脖子上一样。池家长辈惊惧交加地看着另外两个人,“你们快来救我!” 但另两个人早就已经躲起来瑟瑟发抖了。 池家长辈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用力拽下了脖子上的鬼胎, 却连自己脖子上的一块肉也给拽了下来,他又疼得“嗬嗬”两声,声带被损伤, 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被疼得双眼一翻,重重摔在了地上。 池尤古怪地笑了笑。 在一个人遇害后,鬼婴空洞的两只眼睛又盯上了另外两个人。另外两个人心肝一颤,就见鬼婴跳在了天花板上,冲着他们冲来。 鬼婴的弹跳力极强,它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四处跳跃,不时冲下来撕咬攻击,不一会儿,剩下的两个长辈都已被鬼婴咬得伤痕累累,满身流淌着鲜血抽搐着软倒在地。 眼看着他们快要死了,池尤才将女鬼吞噬完全,上前将攻击他们的鬼婴也吞噬在了鬼纹中。做完这一切,池尤脸色苍白地咳嗽了一声,“既然没有事情要做,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躺在地上年过半百的长辈用被血蒙住的眼睛死死看着他,手指不断抖着,催促着他快点救他们。 池尤看着他们,眼中微闪,温柔地道:“放心吧,我会叫人来救你们,绝对不会让你们死的。” “你们怎么能死呢?”他转过身,走出了祠堂,愉悦地道,“怎么能死在其他人手里呢。” 池尤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江落悄无声息地溜入了祠堂之中。 三个长辈已经快要没气了,鲜血在他们身下积成了一个水洼。昏过去了两个,就剩下一个人清醒着。江落走到他的身边时,这位白发苍苍的池家长辈才注意到有人过来。他眼睛里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但下一瞬,来人却在他身前蹲下身,精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闭上你的眼睛,”来人声音冷漠,“要是被我发现你睁开眼,我会挖下来你的眼睛。” 池家长辈惊恐地道:“你是谁?!” 来人并没有说话,手指却不断用力,甚至一只手戳进了他被鬼婴咬掉一块肉的腹部,几乎快要碰到了他的肠子。 池家长辈慌张道:“别杀我,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别杀我!” “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回答得好了,我可以饶了你一命,”脖子上的手倏地用力,让池家长辈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听懂了吗?” “我说、我什么都能说!” “嫡系的鬼纹是什么?” 池家长辈牙齿磕碰片刻,“鬼纹、鬼纹是每一个嫡系都有的东西,没使用时会被封印在三颗痣里,使用的时候就会从痣里爬出去,是嫡系最强的底牌!” 江落问道:“鬼纹有什么优点和弱点?” “鬼纹可以吞噬一切东西!每吞噬一个强大的怨灵,鬼纹的力量都会变得更强。但是鬼纹会反噬人类的身体,越使用鬼纹,鬼纹反噬得越厉害,直到有一天,鬼纹会将所附身的主人也吞吃殆尽。嫡系每次使用完鬼纹后,鬼纹反噬都会带来剧痛,等鬼纹反噬结束,他们也会迎来一阵虚弱期。” 江落恍然大悟。 怪不得曾经在练习生宿舍帮他杀了无脸怪物后,池尤再次出现却变弱了许多。 这不正是使用了鬼纹之后的虚弱期吗? “你们为什么要喂池尤吃厉鬼?” 池家长辈神情瑟缩一下,“我们池家靠的就是彻底清除怨灵成的名,池尤既然是嫡系,就得承担起振兴家族的责任。我们抓来的怨灵都会让他给解决,之前每一代嫡系都是这么做的,大不了、大不了死之前再生一个后代,反正鬼纹永远都会寄宿在池家嫡系的身体里……” 江落了然地道:“原来是把嫡系当成了垃圾桶,你们可真是人渣啊。” 他们将厉鬼喂给嫡系,嫡系的鬼纹不断反噬,逼迫嫡系的死亡,不是垃圾桶又是什么? 他单手点燃了一根烟,索性坐在地上继续问道:“嫡系的鬼纹是怎么来的?” “几、几百年前,”池家长辈战战兢兢地道,“池家嫡系救了、救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将鬼纹送给了嫡系当做回报,当初嫡系的祖宗和鬼纹合二为一,实力大增,带着池家走上了巅峰。鬼纹一代代地在嫡系身上转生,让每一个嫡系的资质都是万里无一的天才,灵体出众!也只有他们能学习傀儡炼魂之术……” “这个男人是谁?” “是——” 池家长辈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嘴巴翕张数次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脑子一歪,突然死了。 江落皱眉,伸出手放在他的鼻息处,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个男人是谁,也是不能说的秘密吗? 其实从这个人嘴里问出来的东西,江落并不会全部相信。因为这是镜中世界,而镜中世界的背后还有一个幕后人。 这个世界中的秘密,并不一定全部准确。谁知道这是不是幕后人故意说给他听,用来搅合他注意力的? 江落起身,从祠堂中离开。 但一出门,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池尤。 池尤与他不过三米距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又听了多久。树影笼罩住他,他兴致盎然地对江落道:“你有什么问题,大可以来问我。” 江落心里猛得一跳,稳住了面不改色的神情,顺着他的话道:“好吧,那你告诉我,嫁给你们池家嫡系的女人为什么都会在三十岁之前死亡?” “因为她们会受孕,会生下嫡系的子孙,”池尤上前一步,阴影从他身上褪去,江落站在原地,直至池尤逼到他的面前,“嫡系的子孙生下来便是人鬼之身,鬼纹的力量强大,母体在怀孕过程中就会被鬼纹一点点吸走生命力。等孩子诞生,孕育者就会丧命死亡。” “嫡系不想让后辈被鬼纹折磨,旁系却不愿意。在旁系眼里,嫡系可是他们稳住地位的最强武器。为了隐瞒他们的恶毒心思,每次为嫡系娶妻的时候,他们都会占卜八字,娶来心甘情愿为嫡系诞下后代的短命女人,再将这个‘三十岁会死’的诅咒推倒了嫡系身上,让嫡系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 池尤低着头,和江落近距离对视,眼睛像厉鬼一般森然,但他却笑着,态度很好地道:“江少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落的鼻息之间有香烟味道来回吐息,他镇定地道:“那还有很多。” 暗中的波涛针锋相对着,谁也不退让一步。正在这时,有小厮从远处匆匆跑来,“少爷,有人来调查咱们府里死人的事了!” 池尤直起身后退一步,似笑非笑道:“江少爷,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江落耸耸肩,跟着他快步往大门处走去。 池家大门处,远远站着两个身穿军装的人。 站在最前头的那一个,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暗灰色军装,披着挡着沙尘的披风,皮革腰带束在腰间,上方还挂着布满倒刺的马鞭。他正低头看着报纸,裤腿笔直,长筒马靴裹住有力结实的小腿,高大的身形阻隔了整个大门的通行,整个人瞧起来像是一把锋利无情的匕首,气势强大。 江落和池尤一直走到跟前,站在这人身后的副官看了他们一眼,才低声提醒道:“大少,人来了。” 军装大少从报纸上抬起头,他的军帽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了这人弧度利落的下颔,还有勾起来的意味不明的薄唇。 他带着白手套,轻轻将报纸合上,“池家的主子,就是两个小孩?” 第126章 第 126 章(修) 池尤不知道为什么, 在见到这个军装大少的第一眼,就对他升起了深深的敌意和厌恶。 军装大少抬起手,裹着白手套的手指顶了顶帽檐, 深邃的眉眼从阴影中露出。他注意到了池尤的视线,却只平平淡淡瞥了池尤一眼,就转过了脸, 看向了江落。 反倒是他身后站着的副官, 像是新奇似地多看了池尤好几眼。 “既然池家的人来了,那就给我讲一讲你们池家死人的事,”军装大少将报纸卷起来,他大步流星地带着人走进池家,披风在步伐之中滚动, 却突然脚步一停, 转身用报纸挑起了江落的下巴, 半眯着眼道, “你确定是池家的人?怎么看起来和池家的人并不像。” 江落被迫抬起头,只觉得眼前的军装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他极为眼熟的气质。 连看着他那隐晦却变态的眼神也熟悉极了。 几秒种后,江落没忍住眉毛一挑, 差点笑了出来。 这该不会是池尤本体也进来了吧? 如果真是他进来了, 那大小池尤两个人聚在一起,这场面瞬间有趣了。江落快要被逗笑了, 面上却咬着牙, 好像害怕似地垂下了眼睛。 报纸被另一只手拍开, 少年人站在了江落身边,抬手搂住了江落的肩膀,池尤笑道:“大少,他是我的夫人江落, 姓江,虽然嫁给了我,但也不算正宗的池家人。” 江落不做声,暗中用余光打量军装大少和少年池尤两个人的表情。 大少短促地笑了一声,“你的夫人?” 池尤侧头看着江落,脖颈上的吻痕和指甲印似有若无地露出,“大少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好,我的夫人刚嫁进池家,关于池家的事,他知道得很少。” 说罢,他担心地将江落耳侧的碎发勾在了耳后,轻轻在江落耳旁落下一个吻,“夫人,你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一道危险的视线落在了江落的耳旁,江落几乎有种自己的耳朵会被灼烧出伤口的感觉。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军装大少不对,身边少年池尤柔情蜜意的状态也不对,好似有一种古怪的对峙氛围。 这一出好戏让江落看得津津有味,他硬是忍下抑制不住想要翘起的唇角,蠢蠢欲动地打算再给这出好戏加一把火。 说做就做,在添油加火这个方面,江落向来大胆。 他在池尤即将退开时回过了头,唇好像擦着池尤的脸颊划过,江落笑意盈盈,那双挑起来的眼尾好似又盛满了危险暧昧的气息,抬手摸了摸刚刚被亲过的耳朵,似笑非笑道:“我不用休息。” 饱满的耳垂肉被他指尖轻轻拂过,两双视线一同不着痕迹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军装大少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目光缓缓移向池尤搭在江落肩膀上的手。半晌,他缓缓笑了,但某种无形的气场,却好像要将人撕个粉碎。 男人道:“有意思。” 江落快乐了。 恨不得直接道,打起来打起来! 副官忽然插话道:“大少,先去查看死人的情况吧。” 大少看向池家门内,“说得对,是要先处理正事了。” 他率先往前走去,江落和池尤跟在后方。但江落还没走几步,脚底下突然一个踉跄,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 在他身后的池尤脸色一凝,下意识就要拉住他,但下一刻,江落就摔在了军装大少的怀里。 江落的脸撞上了这个人胸前冷硬的铁质纽扣,暗灰色的披风从他脸庞扬起落下。男人将他牢牢搂在了怀中,调笑道:“这是为了不让我们进行调查,都使出了美人计了吗?” 美人计个屁—— 江落眼睛微眯,他扶住军装大少的手臂,转过头往地面上看去,刚刚绊倒他的地面平整干净,已经没有任何将他绊倒的证据。 但江落可以肯定,他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绊倒的。 这一招池尤以前也玩过,遭遇红白双煞时,他故意弄了一根枯木枝移到了陆有一的脚底下。 江落回过头,突然笑了一笑,披风下却抬脚狠狠碾过这个人的马靴。 “大少,对不住,刚刚有些站不稳。” 踩完之后,忐忑不安的黑发青年还有些歉意地道。 他虽然留着长发,长得再好看也是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全力的一脚碾下去,脚趾都能被他踩断。但军装大少却面不改色,在衣袍遮掩下,竟然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用手指在江落背后暧昧地勾勒着。 细细分辨,那好像还是一行字。 “腰好细。” 短短三个字,就让江落倏地想起来在那个海浪摇晃的船上,池尤额上布满着汗水,声音低哑,性感又**似地掐着他,在耳边故意道:“这里怎么这么细?” 江落背上被写上字的地方霎时间爬满了蚂蚁窜行般的痒意。 黑发青年面上的歉意未有一分变化,但却抬起膝盖,毫不留情地往军装大少的重点部位一击。 军装大少脸色微微一变,放开了他。 池尤也在同时拽住了江落的手,用蛮力将江落拉出了大少的怀中,他看似温和地道:“我的夫人就不牢您费心了。” 江落却故意甩开他,像是迁怒一般,“你也别碰我!” 池尤一愣,就见江落气急一般走在了最前面。 下一瞬,池尤就注意到了这句话里的一个令他格外在意的字眼。 “也”? 什么叫“也”? 当然是有另一个人碰了他,他才会说出“也”这个字。 池尤再也保持不了虚伪的假面。他收起了笑,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了军装大少一眼。 军装大少发觉了他的视线,却毫不在意,而是迈着轻快的脚步追上了江落。 反倒是他身后的副官,也正是伪装后的葛无尘,被少年时期的主人这么一眼,脸色瞬间一白。 池尤的手下中,葛无尘这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佛子无疑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他虽然无法真正地看透池尤,但池尤的几个神色,他却知道代表着什么。 就比如此时少年池尤的眼神,他是对他们动了杀心。 但池尤很快就移开了看向这两个人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赶到了江落身边,将江落和军装大少隔开在了两旁。 极度紧绷的气氛进入到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但片刻后,这短暂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后院有人惊叫道:“湖里捞出了具尸体!” 一行人一顿,随即加快速度往湖边而去。 走到湖边后,打捞上来的尸体被放在了湖旁地上。江落一眼看过去,眼神倏地一滞。 尸体的指甲垂在青草上,艳红色的指甲油显眼无比。 整个府里的女人,会涂这样指甲油的只有一个人。 江落快步走过去蹲下,将死者蒙住脸的头发扫到了一旁,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秦云。 秦云眼睛睁着,死不瞑目。她身上的衣服被撕碎,衣服下方还有青紫的挣扎印子,她的嘴里涨大,腹部也涨得老大,江落拨开她的唇,泥沙倏地从她嘴里流了出来。 就是因为身体里被灌满了泥沙,所以秦云的尸体一直没有浮上湖面。今天还是因为有小厮不巧掉下了水,才在水下发现了如水鬼一般睁着眼睛的秦云。 江落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拿着手帕缓缓擦过手。 段子死了,杜歌死了,秦云死了。 已经死了三个人。 还都是那四个年轻学生的三个人。 真是有意思,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三个人? 要说不是故意的,江落都不相信。 发现秦云的小厮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被人扶回了房间休息。军装大少走到秦云身边,低着头将尸体看了一遍,用之前少年池尤在义庄中同情段子一样的语气道:“真是可怜啊。” 江落能听到围观的丫鬟小厮们又新奇又恐惧的窃窃私语。 “怎么又死了一个?” “下一个不会是我们吧?” “恶鬼是不是真的是池家人啊?” 江落突然转头看向军装大少,“您怎么看?” 军装大少道:“嗯?” “与其说是鬼魂杀的,不如说是人杀的吧,”江落看着秦云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明显被欺辱过的身体痕迹,“有人强/暴了她,再将她扔进了湖里。” 军装大少顺其自然地道:“真巧,我就是这么想的。” 池尤看着他们一问一答,总觉得刺目无比。他回头看向人群,冷声问道:“谁和这个丫鬟一起住的?” 连雪脸色煞白,扶着快要晕厥过去的李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看着秦云的目光不忍,转过了头道:“少爷,是我们两个。” “她昨晚有没有出门?” 连雪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们昨晚睡得很熟,不知道她有没有出门。” 池尤道:“管家。” 管家连忙从一旁走过来道:“少爷。” 池尤正要吩咐什么,但却突然看向了人群中。 人群分开,一个穿金戴银、肥头大脑的少爷满脸慌张惧怕地匆匆从后方跑了过来,不热的天气下,他却流了满头的汗。汗水带着油,在脑门上黏黏腻腻得恶心。 管家稀奇道:“池田少爷,您怎么过来了?” 有小厮小声咬着耳朵:“这位旁系少爷不是从来不睡到傍午不起身吗?” “估计是听说这里有热闹看专门过来看热闹的吧。” 池田笑容僵硬地上前,看到两个穿着军装的人后,他脸上害怕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谄媚地对着军装大少不断弯腰讨好笑道:“大爷,您两位是来查死人的事吧?” 军装大少低头看着他,居高临下,并未开口。 副官咳咳嗓子,问道:“你知道什么?” 池田擦了擦头顶的汗水,眼睛左右转了一圈,突然看向了池尤,他眼中一闪,装出一副咬牙忍痛的神色,指着池尤道:“就是你,杀了人的凶手就是你!大爷你快看,就是他把人杀了还把人扔到湖里的,你快把他给带走!” 池尤眼神中的阴翳划过,他侧过身躲开了池田的手指,淡淡道:“不是我。” “我说是你就是你!”池田没想到池尤竟然敢反驳,他怒火上涌地推了池尤一把,“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我吗?!” “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你把她给强/奸了扔进了湖里,你还让我帮你保守秘密,但都有人调查到家里了,我才不会继续帮你保守秘密,”池田义愤填膺,“我都劝过你主动自首了,你竟然还装作不知道。我今天就要大义灭亲一回,池家谁不知道你池尤平时龌龊至极的为人,面上装得像模像样,实则表里不一,人模狗样。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吗?我用我性命担保,就是你杀的人,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不会改口!” 他往池尤身上撞去,一整套话熟稔至极,像是早就做过了无数次。 围着这里的人把目光放到了池尤的身上。 有不相信的人道:“少爷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话一说,立刻有老人反驳:“池少爷从小到大是真的做过很多坏事。” “听说以前还偷过钱,害死过人,据说是小小年纪就想去给别人驱鬼,结果学艺不精把别人一家老少都给惨死了。” “这也真是……真是看不出来。” “不止呢,要我说,旁系对嫡系也太好了。嫡系少爷干过这么多缺德的事还牢牢占据着主位,每一次池少爷做完坏事不都是旁系给善后的?听说池少爷以前还不止一次……害死过这样的女人。” “看起来好脾气,其实吓人得很,我们都不敢接近他。” “啊,他怎么是这种人啊。” 池尤低下了头。 怒火中烧。 但比起怒火,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堪。 因为江落也在看着他。 那个军装大少也在旁边看着他。 好像衣服被剥落,丑陋至极的畸形伤痕展露在他们面前。 他们会怎么想他? 他放在身体两旁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少年人站在人群中间,被旁系少爷不断扒开过去的污点。 池田咄咄逼人道:“你除非把我杀了,不然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你敢杀我吗?敢吗池尤?”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池尤一点儿也不敢。 池尤身上有着诅咒,除非他不想活命了,否则嫡系别想伤害旁系。 池田美滋滋地想,池尤还是这么好用啊。 从小到大,他早就习惯了把一切锅推倒池尤的身上。不止是他,旁系上到八十九岁的族老,下到五岁的小辈,都知道闯祸了不用怕,只要推倒池尤身上就好了。 做错事的是池尤,害死人的是池尤,如今杀了人的也是池尤。 池田觉得这件事已经不用他担心了,他该去想想别的了。比如说今晚晚饭吃什么,窑子里的那些小妞惦记没惦记他。 军装大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 目光之中没有分毫波动,似乎在他视线中间,那个和他的过去有着一模一样经历的少年池尤,不是他一样。 第127章 第 127 章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 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 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 “包子油条胡辣汤, 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 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 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 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 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第128章 第 128 章 他们吃完饭后, 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 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冯厉淡淡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 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 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 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 要符找你买,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 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 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内容是破阵, 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第129章 第 129 章 他在心底骂骂咧咧, 手里拿着刀子在暗地里不断割着蛛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蜘蛛人的一举一动,全部的神经都被叫嚣的危机感占据。 死而复生怎么可能, 再厉害的人命也只有一条,直觉告诉江落,蜘蛛人这会已经成了池尤的傀儡。 ——或者是被池尤附身了。 不管是哪个可能,都他妈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险了千百万倍,一个月前, 江落还刚刚折磨完了池尤, 而一个月后的今天,风水轮流转,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没忍住, “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模样惊悚, 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尖刀上,逼得别人胆战心惊,时时刻刻从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 怎么活了, 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他没时间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费时间的问题,江落努力挣脱着身上的蛛网,额角有细密汗意泌出。 从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鲜血落到了蛛网上,再缓缓地从蛛网上拉出稠黏的长丝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来了自己的右手臂,然而等他刚刚要抬起身的时候,一道新的蛛丝从天而降,又把他压了回去。 江落:“……”他双目含火地看着蜘蛛人。 江落几乎能想象出来池尤这变态想了些什么。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动作, 却恶趣味的并不阻拦,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后,才彻底将他的希望碾灭。 这就是池尤会干出来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视下,用带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脸,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腻,江落努力偏过脸,下颔绷出紧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涂抹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黑发青年尽力躲避,但他越是躲,那只染满了恶臭的手便越是强硬。江落最后索性放弃,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蜘蛛人,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已经知道恶鬼为什么要操纵蜘蛛人了。 是专门为了恶心他来的。 祁野在一旁厉声道:“蜘蛛人,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一道蛛丝从天而降,像裹蚕蛹一样将祁野裹得结结实实。 江落大开眼界。 他盯着蜘蛛人,只觉得一个月前被他伤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过来。为什么他觉得死亡非但没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助长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来越多,江落漂亮干净的脸上和脖颈上已经像是画布一样涂满了青色的液体。他死死抿着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紧闭的唇上,黑得不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兴味。 该死的。 江落几乎已经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动作。 他先发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张着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难吃,血味太难吃了,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江落压下反胃,朝着蜘蛛人挑衅一笑,再连着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视着他。 这个眼神让江落想起来了先前被窥探的感觉,他冷笑一声:“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没有生气,反而擦过江落的唇边,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蜘蛛人一样,带着阴诡的笑容道:“你很适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声音难听,嘶哑尖利,像是乌鸦在捏着嗓子说话。 狰狞的蜘蛛怪物和美人,这样古怪的画面匪夷所思,又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诞美感。 江落脸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轻轻地哼着歌,歌曲调子却在刺耳嗓音下变得呕哑嘲哳。 它愉悦地道:“我的卵,会一个个地进入你的身体里。” “它们中只能活下来很少的几只,幸运儿会在你的这里、还有这里生长,它会变得越来越大,”蜘蛛人细长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处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内脏,剖开你的肚子。” “那副画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怎么把卵放进我的身体里?” 蜘蛛人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剖开你的皮肉,把卵放进去。” “但我觉得这方法太过无聊了,”江落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秘密,“你想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卵放进我的体内吗?” 蜘蛛人有趣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从这该死的蛛网上放开。”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干些什么,它戏谑笑了,但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江落背后黏上的蛛丝。 江落勉强坐起身,他的身前还粘着蛛丝,将手臂和胸膛束缚得牢牢实实,江落道:“我的办法就是……” 最后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缚住双手的江落却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从先前他逃走的那个蛛网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着蜘蛛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脚,“你他妈去死吧。” 狠话说完,转身就往无人机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几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断身上的蛛丝,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风声。 他侧过头一看,蜘蛛人扯着蛛丝在树林间飞速穿梭,紧紧一个照面,蜘蛛人就又与江落拉近了好几米。 无人机,无人机。 一道破风声从江落耳旁穿来,江落下意识翻身一滚,却直接滚进了泥地中。等他挣扎着从泥地中走出来后,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阵中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溪流,无人机不见了踪影,江落狠狠挣脱掉蛛丝,往后方一看,赫然看到树枝上正微笑看着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几乎骇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进了溪水里。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战场,它的八条腿和蛛丝,江落打不过它。 不,就算打过了,人家还有可能“死而复生”。 江落在水里快速地游动着,他的身形瘦削颀长,平日里虽然觉得有些微的单薄,但在这时却是游泳的绝佳利器。 黑发青年如同游鱼一半飞速窜过,在他跳下水后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声响起。 江落回头去看,夜色朦胧,水里的可视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江落翘起嘴角,专门往水流喘急乱石众多的地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好地方,江落侧身轻飘飘地穿过了两块巨石卡在一起的缝隙,身后的蜘蛛人同样想追着他而来,上半个人身顺利通过,但庞大的蜘蛛腿却被卡在了石缝中间。 江落从石峰后游回来,趁着还有一口氧气在,他恶狠狠地拿着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将河水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等氧气快要不够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发被水打湿顺在脑后,江落呼出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从他鼻息中喷洒,在五月的云南深夜,还是犹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边游去,等脚底能够够到河底之后,便拧着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洁,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双黑色皮鞋。 他一顿,抬起水湿的脸庞看去。 月光下,池尤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微微散发着邪气的味道,他的长眉入鬓,好看得在黑夜下都好似发着莹润的光,树影婆娑,在他身上撒下细碎的光影,与他刚刚操纵的傀儡相比,有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恶鬼西装革履,姿态好整以暇。 “又见面了,”恶鬼道,“子时,深夜,今晚还很长。” 他顿了顿,挑眉低声笑了:“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快乐的夜晚。” 江落道:“哦。” 祁野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面上显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似乎没想到对面这个人在知道他是谁了之后,竟然就这么冷淡地说了一声“哦”。 弹幕在无情嘲讽着。 【hhh祁野大型翻车现场】 【祁野恼怒脸: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我这个天才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祁野提高声音问。 江落有点心不在焉,他站起身左看右看,在日暮渐深的夜色中寻找着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叫祁野吗。” 祁野心里一噎,过了半晌,又被江落这幅状态弄得好奇:“喂,你在找什么?” 江落的目光逐渐定在树中的一块地方。这处无风自动,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看向祁野,“你很厉害吗?” 带着点怀疑的语气,祁野被激怒了,他冷冷笑了一声,“至少比你强。”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里的书,嗤笑,“罗盘详解?真好奇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祁野却没有小看江落。如果连罗盘都不会看还能走到这里,证明这人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运气超群。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怀疑神色更为浓重了,“是吗?”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这幅态度却更为让人心中恼火。祁野“蹭”地站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绝不用嘴说,”江落道,“毕竟大话谁都会说,你想让我知道你厉害,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吧,前面树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江落说完又贴心地道:“不敢也没关系,毕竟喜欢吹牛这件事也没什么丢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我他妈从来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过去吗?别啊,多危险啊,行了行了,别赌气……” 眼看着祁野脚步越来越快地往疑点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闭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瞅着祁野的动静。 谁知道没过十秒,祁野就沉着脸从树林后方窜了出来,快步逃着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么还没说完,江落已经一溜烟转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歇脚亭,江落直觉往左边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阵里比自己还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第130章 第 130 章 此情此景, 江落只感觉脑子突突地疼。 他在心底骂骂咧咧,手里拿着刀子在暗地里不断割着蛛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蜘蛛人的一举一动,全部的神经都被叫嚣的危机感占据。 死而复生怎么可能, 再厉害的人命也只有一条, 直觉告诉江落, 蜘蛛人这会已经成了池尤的傀儡。 ——或者是被池尤附身了。 不管是哪个可能,都他妈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险了千百万倍,一个月前, 江落还刚刚折磨完了池尤, 而一个月后的今天, 风水轮流转, 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没忍住,“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 模样惊悚,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尖刀上, 逼得别人胆战心惊, 时时刻刻从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 怎么活了, 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他没时间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费时间的问题,江落努力挣脱着身上的蛛网,额角有细密汗意泌出。 从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鲜血落到了蛛网上, 再缓缓地从蛛网上拉出稠黏的长丝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来了自己的右手臂,然而等他刚刚要抬起身的时候,一道新的蛛丝从天而降, 又把他压了回去。 江落:“……”他双目含火地看着蜘蛛人。 江落几乎能想象出来池尤这变态想了些什么。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动作,却恶趣味的并不阻拦,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后,才彻底将他的希望碾灭。 这就是池尤会干出来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视下,用带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脸,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腻,江落努力偏过脸,下颔绷出紧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涂抹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黑发青年尽力躲避,但他越是躲,那只染满了恶臭的手便越是强硬。江落最后索性放弃,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蜘蛛人,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已经知道恶鬼为什么要操纵蜘蛛人了。 是专门为了恶心他来的。 祁野在一旁厉声道:“蜘蛛人,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一道蛛丝从天而降,像裹蚕蛹一样将祁野裹得结结实实。 江落大开眼界。 他盯着蜘蛛人,只觉得一个月前被他伤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过来。为什么他觉得死亡非但没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助长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来越多,江落漂亮干净的脸上和脖颈上已经像是画布一样涂满了青色的液体。他死死抿着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紧闭的唇上,黑得不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兴味。 该死的。 江落几乎已经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动作。 他先发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张着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难吃,血味太难吃了,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江落压下反胃,朝着蜘蛛人挑衅一笑,再连着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视着他。 这个眼神让江落想起来了先前被窥探的感觉,他冷笑一声:“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没有生气,反而擦过江落的唇边,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蜘蛛人一样,带着阴诡的笑容道:“你很适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声音难听,嘶哑尖利,像是乌鸦在捏着嗓子说话。 狰狞的蜘蛛怪物和美人,这样古怪的画面匪夷所思,又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诞美感。 江落脸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轻轻地哼着歌,歌曲调子却在刺耳嗓音下变得呕哑嘲哳。 它愉悦地道:“我的卵,会一个个地进入你的身体里。” “它们中只能活下来很少的几只,幸运儿会在你的这里、还有这里生长,它会变得越来越大,”蜘蛛人细长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处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内脏,剖开你的肚子。” “那副画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怎么把卵放进我的身体里?” 蜘蛛人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剖开你的皮肉,把卵放进去。” “但我觉得这方法太过无聊了,”江落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秘密,“你想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卵放进我的体内吗?” 蜘蛛人有趣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从这该死的蛛网上放开。”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干些什么,它戏谑笑了,但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江落背后黏上的蛛丝。 江落勉强坐起身,他的身前还粘着蛛丝,将手臂和胸膛束缚得牢牢实实,江落道:“我的办法就是……” 最后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缚住双手的江落却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从先前他逃走的那个蛛网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着蜘蛛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脚,“你他妈去死吧。” 狠话说完,转身就往无人机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几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断身上的蛛丝,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风声。 他侧过头一看,蜘蛛人扯着蛛丝在树林间飞速穿梭,紧紧一个照面,蜘蛛人就又与江落拉近了好几米。 无人机,无人机。 一道破风声从江落耳旁穿来,江落下意识翻身一滚,却直接滚进了泥地中。等他挣扎着从泥地中走出来后,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阵中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溪流,无人机不见了踪影,江落狠狠挣脱掉蛛丝,往后方一看,赫然看到树枝上正微笑看着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几乎骇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进了溪水里。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战场,它的八条腿和蛛丝,江落打不过它。 不,就算打过了,人家还有可能“死而复生”。 江落在水里快速地游动着,他的身形瘦削颀长,平日里虽然觉得有些微的单薄,但在这时却是游泳的绝佳利器。 黑发青年如同游鱼一半飞速窜过,在他跳下水后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声响起。 江落回头去看,夜色朦胧,水里的可视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江落翘起嘴角,专门往水流喘急乱石众多的地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好地方,江落侧身轻飘飘地穿过了两块巨石卡在一起的缝隙,身后的蜘蛛人同样想追着他而来,上半个人身顺利通过,但庞大的蜘蛛腿却被卡在了石缝中间。 江落从石峰后游回来,趁着还有一口氧气在,他恶狠狠地拿着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将河水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等氧气快要不够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发被水打湿顺在脑后,江落呼出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从他鼻息中喷洒,在五月的云南深夜,还是犹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边游去,等脚底能够够到河底之后,便拧着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洁,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双黑色皮鞋。 他一顿,抬起水湿的脸庞看去。 月光下,池尤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微微散发着邪气的味道,他的长眉入鬓,好看得在黑夜下都好似发着莹润的光,树影婆娑,在他身上撒下细碎的光影,与他刚刚操纵的傀儡相比,有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恶鬼西装革履,姿态好整以暇。 “又见面了,”恶鬼道,“子时,深夜,今晚还很长。” 他顿了顿,挑眉低声笑了:“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快乐的夜晚。” 第131章 第 131 章 陆有一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 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 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 精神日益扭曲之下, 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 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 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 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 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 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 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 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 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 ”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吗?” 第132章 第 132 章 老板站在门边, 神色忌惮地看着房内,好像房中有什么怪物会将他吞噬一样,“一个月前, 失踪的三个客人预订的就是这个房间。那是三个女生, 她们感情很好, 还在上学。在监控失效前, 摄像头拍到她们回到了房间休息,结果第二天却没人出来, 我们打开门一看,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板抖了两下, 眼底的惊恐显露,“住在她们隔壁的两个男生同伴可以作证, 她们晚上并没有出去过, 临睡前还和两个男生说了晚安。我们发现她们不见了之后, 立刻就报了警,整个酒店到处翻了一遍, 但也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 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 ”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 缓缓平静了下来, “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 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 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 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从一年前开始,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客源变少了, 差评变多了,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不严重,但太邪门。不止如此,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老人走了之后,周围只剩下江落和胖孙子。 江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块,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馋嗒嗒地吸着口水。 江落又摸出来一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吗?” 小孩使劲点着头。 江落笑眯了眼,轻声哄着,“想吃的话,要答应哥哥一个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满满一大杯水给小孩,活像是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答应哥哥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去厕所,好不好?” 小孩为难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难受的。” 江落又掏出来了两个糖块。 小孩眼睛一亮,捧着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见地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饱嗝。 江落把糖块给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陆有一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陆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还能入药,还能煮鸡蛋呢,童子尿鸡蛋吃没吃过?” 江落长见识了。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间里。现在离半夜还早,陆有一打开电视看偶像剧,江落和叶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落终究有时间来整理原身的记忆了。 他过了一遍原身杀死池尤的记忆,嘴角上扬。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点。 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点,江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然,如果真的没有疑点的话,俗话说的好,没有路就创造路,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没有疑点,那就创造疑点嘛。 在记忆中,池尤是天生灵体,他的天赋之强,在整个玄学界都闻所未见。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后一个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的掌权者。这样的人生看在旁人眼里如同是开了挂般的存在,只一个天赋,就能压倒诸多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赋,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赋能给我就好了——原身当然这样想过,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过。 原本,即便原身再嫉恨池尤,表面上也能风平浪静。但池尤死去前的一周,原主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个禁术。 禁术是一个可以将别人的灵体夺到自己身上的邪法,在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情况下,原身便已经越看越心动,最后没有忍住诱惑,下定决定准备剥夺池尤的灵体。他按着禁术半分不错地完成了全部,但是池尤却直接在禁术中死了——并且死后灵魂还被五马分尸,碎得稀巴烂。 原主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招惹上了一个疯子恶鬼。 原主确实是害死池尤的凶手,但更像是背后人手里的一把刀。凶手拿刀杀人,主责不是握着刀的背后凶手吗? 刀有罪,但刀替被害者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够偿还了? 江落摸了摸脸,心想,我要是池尤,我肯定找的是刀背后的凶手,那才是真正的仇人。 天色愈暗,太阳落山了。 江落停止胡思乱想,下床出了门。陆有一抬头看向他后,神色复杂道:“江落,池尤怪不得会对你情根深种。” 刚刚下床的青年黑发凌乱,昳丽面孔上有两坨微微的酥红,唇色因为干燥而充血,唇红齿白,艳气逼人。只他一个人的存在,就有种百花齐放、鲜花团簇之感。 漂亮。 属于男人的漂亮。 即便江落的性格是多么的又坏又蠢,只这一张脸,确实有让池尤爱上他的资本。 江落顺了顺头发丝,他听惯了这样的赞美,随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要开始抓鬼了吗?” 叶寻手下不停,“我正在准备东西。” 一条长矩形的案桌靠在北墙放着,墙上正中位置挂着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镜子。棕色案桌上,摆着一碗白米还有一些未点燃的香。 第133章 第 133 章 他们吃完饭后, 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 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 “冯先生, 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 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冯厉淡淡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 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 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 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 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要符找你买, 要炼器找匡正嘛, 咱们都是一穷二白, 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 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 等回来时, 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 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内容是破阵, 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处了下来,让想要看热闹的弹幕大失所望,但弹幕中,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评论。 第134章 第 134 章 小粉动作僵硬地往老板娘走去。 玩偶, 竟然,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 “你们出去, 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 和陆有一走到了走到阳台上, 蹲在了抽烟的老板身边。 一模一样的姿势, 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 他心中发慌, 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 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我是不是看错了?” 淡淡的烟气飘向江落,模糊了他的眉眼。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 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 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 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 “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低着头,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等老板烟抽到了底, 江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 楼下的三人瞬间冲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抱着儿子躲在床上的角落,发抖地护住自己的儿子。满脸鲜血的人面客看见了他们,眼神变得更加怨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 陆有一的速度很快,他扯回人面客的衣服就要把人面客拽回来,但衣服却被撕坏了,碎裂的衣服被毁掉的一瞬间,人面客的皮囊好像也被毁坏掉了,它瞬间变成了一团血流肉烂的模样。 像是一个没有皮囊的人。 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有一差点尖叫出声,只不过无头走尸的头颅比他先一步“啊啊”地叫出声,“好可怕好可怕!” 陆有一的尖叫硬生生噎在嗓子里,鄙夷地将特意要跟着过来的头颅扔给了江落,“我去收拾人面客!人面客怕火,来个火!” 江落从老板身上摸出火机扔给他,陆有一扯过床单,就要往人面客扑去。 第135章 第 135 章 【hhh祁野大型翻车现场】 【祁野恼怒脸: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我这个天才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祁野提高声音问。 江落有点心不在焉, 他站起身左看右看,在日暮渐深的夜色中寻找着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叫祁野吗。” 祁野心里一噎, 过了半晌, 又被江落这幅状态弄得好奇:“喂,你在找什么?” 江落的目光逐渐定在树中的一块地方。这处无风自动, 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看向祁野, “你很厉害吗?” 带着点怀疑的语气, 祁野被激怒了, 他冷冷笑了一声, “至少比你强。”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里的书, 嗤笑,“罗盘详解?真好奇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祁野却没有小看江落。如果连罗盘都不会看还能走到这里,证明这人不是天赋异禀, 就是运气超群。 有时候,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怀疑神色更为浓重了,“是吗?”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但这幅态度却更为让人心中恼火。祁野“蹭”地站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绝不用嘴说,”江落道,“毕竟大话谁都会说, 你想让我知道你厉害,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吧,前面树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江落说完又贴心地道:“不敢也没关系, 毕竟喜欢吹牛这件事也没什么丢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我他妈从来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过去吗?别啊,多危险啊,行了行了,别赌气……” 眼看着祁野脚步越来越快地往疑点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闭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瞅着祁野的动静。 谁知道没过十秒,祁野就沉着脸从树林后方窜了出来,快步逃着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么还没说完,江落已经一溜烟转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歇脚亭,江落直觉往左边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阵里比自己还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树木丛越来越多,树影在月光下犹如扭曲的有了生命。江落越跑越觉得不对,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凉亭,他才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回到原地了。 祁野声音微喘地停在他身边,看了看凉亭,又看了看江落,神情逐渐难看起来,“你故意跑回来的?” 江落:……还真不是。 祁野想的越来越多,他隐隐带着怒火地问:“你以为我在骗你?所以特地带着我跑了一圈又跑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蜘蛛人?” 江落:“……唔。” 祁野冷笑两声,抓着江落就往树林后方走去,“那你到底来看看我骗没骗你!” 江落警惕看了眼周边环境,“不用了,赶紧走。” 说完回头一看,祁野竟然不见了人影。 江落一愣,下一刻,一道稠黏的蛛丝从后方吐出缠绕上了江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落被缠缚在一张蛛网上,他的身边,正是同样被抓来的祁野。 巨大的蛛网几乎给周围一片蒙上了一层纱做的雾光。祁野从堪比502胶水的蛛网上挣脱出一只胳膊,幸灾乐祸地和江落说:“看吧,我没骗你吧。” 江落的头发也被黏在了蛛网上,这几乎让他不能有分毫的动弹。他尽力先让双手从蛛丝上解放出来,无话可说地看了祁野一眼,喃喃道:“等这关通过之后,我一定要把这头烦人的头发给剪了。” 祁野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黑发青年专心致志地在挣脱着蛛网,黑发上粘着几根白色的蛛丝,衣服凌乱,微微露出的领口处,白皙漂亮的脖颈更是修长。 长发挺好看的…… 祁野回过神道:“怎么没看到蜘蛛人?” 他话音刚落,身下的巨网陡然颤了一颤。 从蛛网边沿上爬上来了八条毛茸茸的蜘蛛腿,一只奇大无比的蜘蛛迅速娴熟地顺着纤细的蛛丝爬了上来。 这只蜘蛛黄黑相间,约有成年人那般的高大,极为诡异的是,它竟然有着一张人脸和人的半身。 蜘蛛人脸色青白,眼瞳黑得空洞可怕,它缓缓爬进江落和祁野。祁野比江落更在外侧,蜘蛛人率先来到了祁野的身边,前爪一伸,撕裂了祁野上半身的衣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了祁野的腹部。 一直反应平平的祁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妈的,竟然是只想找人为它孵卵的雄蛛,真他妈点背。” 如果是平常,祁野轻而易举就能把这只蜘蛛人给弄死,但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一个罗盘,还被黏在了巨大无比的蛛网上,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逃脱。 在蜘蛛人测试祁野的肚子适不适合为它抚育后代时,江落脸色变得不太好。他可不想成为蜘蛛人孵卵的器具,江落余光瞥了一眼无人机,确定无人机被树林挡在外侧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后,他从袖口处滑出一把折叠匕首,用两指打开匕首,用力砍着身下的蛛网。 蜘蛛人背对着江落,看不到江落的动静,但祁野却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江落从哪弄来的违禁品,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忍耐着恶心一动不动,尽力给江落拖延时间。所幸的是,他好像并不符合蜘蛛人的要求,蜘蛛人从他的腹部收起了爪子,转过身朝江落看去。 江落已经半坐起了身,正动作快速专注地割着束缚住双腿的蛛丝。蜘蛛人察觉到了他意图,愤怒地嘶吼着,八条腿快速地迈着朝江落扑去。 最后时刻,江落成功割断了蛛丝,他护着重点部位从三米多高的蛛网上摔了下去,蛛网下方恰好有一处厚厚的腐烂的软叶子,缓和了落地带来的冲击。 见他成功了,祁野大声道:“快走!” 江落麻利地站起身,单手比了一个ok,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祁野:“……”虽然是他让江落走的,但看着江落这么干净利落的离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蜘蛛人无能地怒吼了几声,转过身凶猛地朝祁野走来,祁野心中微沉。 被雄蛛抓住的人类,不是成了蜘蛛人的孵卵器具,就是被蜘蛛人当做食物吃了。这两种分不清哪个更惨一些,但要让祁野来选,祁野宁愿被吃,也不想成为满肚子都是蜘蛛卵、最后再被小蜘蛛吃完了肠胃破肚而出的人形工具人。 只是身为当今年轻一代最有天赋也最有实力的领头人,祁野觉得自己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丢脸。 蜘蛛人已经来到了祁野的面前,它的嘴巴大张着,涎水从它嘴角流下。祁野厌恶地偏过脸避开口水,双目却陡然一愣。 他看到高高的大树枝丫上,站着一个黑发青年。 长发青年右手环着树干,左手拿着刀,他静静地藏匿在枝叶之中,宛如一个趁着夜色捕猎的高级猎手。 瞧见祁野看到自己之后,长发青年拿着刀的手指竖在唇前,寒光闪过,他无声地“嘘”了一声。 祁野呆了两三秒才回过神,他僵硬地移开眼,转而盯着蜘蛛人丑陋的面孔。 蜘蛛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它张大嘴就要去啃食祁野的胸腔,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发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锋利的匕首重重插入蜘蛛人的大脑之中。 青色的黏稠血液喷洒而出,江落翻身骑在蜘蛛人的脖颈上,两条腿紧紧锁住蜘蛛人,他用力拔出匕首,再一刀狠狠扎入蜘蛛人的脖颈之中。 大片大片青色的鲜血流出,糊了江落一身的脏污,几道鲜血也飞溅到了江落的手背和脸颊上。江落唇舌紧闭,防止蜘蛛人的血液落进嘴里。等到蜘蛛人挣扎着摔倒之后,他才淡定地从蜘蛛人的身上下来,一脚一脚极为艰难地踩着黏湿的蛛网走到祁野身边,给祁野割着身下的蛛网。 见祁野傻愣愣地看着他,江落擦擦脸,嘲笑道:“吓傻了?” 祁野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他烦躁地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瞳孔一缩,“躲开!” 江落反应很快地就地一滚,他重新黏在了蛛网上,但比这更加惊悚的,是已经被江落杀得透透的蜘蛛人,竟然抽搐一样地缓缓动了起来。 蜘蛛人的脖子上脑袋上还在留着血,发青的脸色残存死亡的恐慌,但它却爬起来了,就像是从来没有被江落杀死过一样。 江落抬抬手,手被黏住,他死死盯着“死而复生”的蜘蛛人,忍不住低骂一声:“草。” 蜘蛛人好似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它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向了江落的部位,突然咧开一个扭曲的、森寒的笑。 这样的笑,让蜘蛛人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丑陋的面孔上,蒙上了一层诡异而又神经质的矛盾魅力。 他的手却被另外一个人攥住。 池尤笑了笑,道:“不急。”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 天色微亮时,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右把手,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池尤,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第136章 第 136 章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 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 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 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 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 ”冯厉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 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 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要符找你买, 要炼器找匡正嘛, 咱们都是一穷二白, 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 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 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 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 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第137章 第 137 章(修) 没人知道老板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约是在江落三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老板娘的表情乍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袭击江落三人,而是朝床上睡着的一老一少凶猛地扑了过去。 叶寻下意识将手指咬破塞入兔子玩偶的嘴里, 鲜血滴出, 兔子玩偶黝黑光亮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叶寻神色凝重,他将玩偶放在地上, “小粉, 去把她吞了。” 小粉动作僵硬地往老板娘走去。 玩偶,竟然, 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 和陆有一走到了走到阳台上,蹲在了抽烟的老板身边。 一模一样的姿势, 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 他心中发慌, 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 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我是不是看错了?” 淡淡的烟气飘向江落, 模糊了他的眉眼。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 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 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低着头,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等老板烟抽到了底,江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 楼下的三人瞬间冲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抱着儿子躲在床上的角落,发抖地护住自己的儿子。满脸鲜血的人面客看见了他们,眼神变得更加怨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 陆有一的速度很快,他扯回人面客的衣服就要把人面客拽回来,但衣服却被撕坏了,碎裂的衣服被毁掉的一瞬间,人面客的皮囊好像也被毁坏掉了,它瞬间变成了一团血流肉烂的模样。 像是一个没有皮囊的人。 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有一差点尖叫出声,只不过无头走尸的头颅比他先一步“啊啊”地叫出声,“好可怕好可怕!” 陆有一的尖叫硬生生噎在嗓子里,鄙夷地将特意要跟着过来的头颅扔给了江落,“我去收拾人面客!人面客怕火,来个火!” 江落从老板身上摸出火机扔给他,陆有一扯过床单,就要往人面客扑去。 床单上面还有童子尿的气息,人面客惊声尖叫着,它的声音犹如老鼠声那般刺耳,叶寻了然,带笑着瞥了一眼睡得呼呼的小孩子,道:“还好尿了一泡童子尿,不然这人面客早就把老板整个人都吃完了。” 江落耸耸肩,做好事不留名,“是啊。” 叶寻担心陆有一制不住人面客,又咬破手指让小粉去帮陆有一。兔子玩偶的手抖了抖,起身走向了人面客。 江落挪到叶寻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叶寻,这东西真的是玩偶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道:“怨灵玩偶。” 江落:“……”他之前忽悠老板的话,好像成真了。 带“怨灵”两个字的都不好惹,叶寻主动问:“你也想要一个?” 江落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叶寻笑了:“不可以,我只是馋一馋你。” 江落:“……” 还在和人面客搏斗的陆有一艰难地道:“草,你们能不能看看我?” 他话音刚落,兔子玩偶已经走到了人面客的身前,成年人半个身子大小的玩偶却格外的刚,它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人面客的身上,“撕拉”一声,便抓烂了人面客身上的烂肉。 人面客的身体,都是由被它吃过的各种人类组成。一块碎肉中可能就是数个人的性命,陆有一胃里反胃,他退到一旁,让兔子玩偶和人面客打在了一起。人面客愤怒地朝玩偶兔子大吼大叫着,像是老鼠被踩中了尾巴。 陆有一捂着嘴退到江落身边,“好恶心……” 江落想了想,摸了摸怀里断头鬼的头发,突然露出一个笑,“宁修老哥,帮个忙怎么样?” 第138章 第 138 章 江落工作的时候天天听客户唠叨, 其他不敢说什么,有些客户的生活那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他的口才也在一次次应付甲方中练了出来,借用电视剧内容和客户的生活经历后, 江落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 他开始演了。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 有甜有虐,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 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江落靠在椅背上,整个人被阴影遮盖,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 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 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 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 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 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吗?” “我们三个学生能被派来接受你的委托,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办好你的事,”江落指了指叶寻,“这哥们厉害着呢,鬼见了都害怕,你还怕什么?” 老板半信半疑,“这娃娃有啥让人害怕的啊。” 江落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根本不是兔子玩偶,而是上百个恶鬼凝聚起来的咒物,普通人抱着会出事,但他抱着却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有点害怕了,“为什么?” 气氛逐渐诡异阴森,老板小心翼翼往叶寻怀里的玩偶看了一眼,竟然看到玩偶毫无人气的眼珠子真的转了一转! 老板呼吸一滞,脸色煞白,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江落没有看到玩偶的变化,他的语气逐渐阴冷:“因为他喜欢吃鬼魂,不开心了吃,开心了也要吃,你看他长得小,其实已经有五十八岁,只是因为他吃的鬼魂太多,体内阴阳相逆,才停止了生长,怨灵玩偶也怕他身上的气息。你的酒店发生那么大的怪事,我们敢来,这不都是因为我们跟着他吗?” 第139章 第 139 章(修)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 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有甜有虐, 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 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 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 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江落靠在椅背上,整个人被阴影遮盖, 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 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 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 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 精神日益扭曲之下, 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 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第140章 第 140 章 而两个男人共进舞池, 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应了之后,江落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丑,他也不应该陪着池尤出丑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 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 “先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 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 他眯了眯眼,道:“是啊,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 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鬼手,将江落往前一推, 江落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舞池之中。 忧郁男人紧跟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 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忧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热情。” 黑暗之中,江落什么也看不见,他挣了挣,身前人温柔地道:“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 正要掰断腰间的手, 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 无形黑雾在背后攥住他的手腕, 犹如千百只鬼手在暗处盯着江落, 厉鬼的手段明目而张胆。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动作错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仍然是一双活人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头靠在江落耳边,清爽帅气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现,一瞬间变得扭曲极了。鬼面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缓缓落在江落的眼尾处,映出了江落阴沉的眉目。 江落毫不犹豫地掏出了符箓,重重打在了身前人的胸膛处。 符纸自底烧起化成了灰,男大学生脸上的鬼面消失,犹如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带厚茧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飞速转过身,黑发飞扬,他将符打在了这张手上。 另外一张,江落扔在了忧郁男人的身上。 两张符的火光一闪,酒吧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音乐已经换了另一曲。 江落往三个傀儡身上看去。 三个傀儡长相英俊,他们醒过来后眼神迷茫一瞬,随后自然地散开在人群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恶鬼既能附身,又会傀儡炼魂之术,简直让江落防不胜防。 江落沉着脸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吧台旁。 但他走到吧台时,就见一群人全醉倒在了吧台上。葛祝正抱着啤酒瓶在背道德经,见江落过来,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问:“江落,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没找到你。” 江落:“……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葛祝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抱着酒瓶自言自语,突然一头撞在吧台上睡着了。 卓仲秋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她看到江落后就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能站着。这一群废物喝了口酒就醉倒了一片,我已经送三个人上车去附近酒店了,江落,你帮我把他们抬出去。” 江落:“好。” 他扶起葛祝,把葛祝的肩膀搭在自己肩上,起身时看了酒保一眼。 酒保客气微笑道:“需要帮助吗,客人?” 江落笑道:“需要,谢谢了。” 酒保出来帮着江落一起把葛祝送到了酒吧外面的出租车里,江落趁机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酒保的身上,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符纸和酒保却毫无反应。 江落收起了符纸,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操纵酒保时故意露出破绽,但在他动手之前又主动放弃了酒保这个傀儡。 池尤就像是在逗弄江落一样,他藏在暗处里,每一个人每一个动物,都可能变成池尤监视江落的眼睛。 这个想法实在让江落有些烦躁。 因为他明白,如果没有精准地找出池尤傀儡的方法,傀儡炼魂之术只会让他防不胜防。 江落转身回去和卓仲秋把另外两个醉鬼扶了出去。出租车上只能坐下四个人,卓仲秋道:“我发给你酒店的地址,你带着他们先回去。” 江落摇了摇头,卓仲秋再帅也是一个女生,“我再打一辆车,跟着你后面。” “也行,”卓仲秋道,“我让司机师傅慢点。” 她上了车,片刻后,出租车缓缓离开。 江落站在路边打车,黑夜下,天气变得微凉,细雨从天而落,率先落在了江落的眼捷上。 江落眨了眨眼,细雨落在地上染出了黑色点子,又很快消失无踪。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挡在了江落的头顶,替他遮住了蒙蒙细雨。 江落侧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印在他的眼中。 一身修身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五指握着伞柄,男人的脸上有股诡异的泛着死气的美感和隐隐违和的疯狂气息,他的嘴角越勾越大,像是愉悦,又像是冷酷,他哼着曲子似地道:“晚上好。” 阴魂不散。 江落瞬间抽出一张符扔了过去,鬼影散开,黑伞消失不见。 出租车停在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面无表情地上了车,撩起眼皮往后视镜看去,“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踩下油门。 江落右眼皮跳了几下,他手臂支在窗口处,伸手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第141章 第 141 章 原身是上一任天师记名弟子的弟子, 按理比冯厉低了一个辈,这会应该主动要去跟冯厉问个好。但原身在冯家众多的弟子之中只是一个谁也不记得的小人物,江落不认为冯厉会记得他,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懒得去。 眼看冯厉的身影消失在楼下, 江落毫无波澜地收回眼睛,“走吧,你不是要说吃当地的过桥米线吗?” 两个人出门找了家比较有名气的店点了份过桥米线。各种杂七杂八的配料放在一起, 米线碗比江落的脸还大。他撸撸袖子, 和陆有一一人扒了一整碗米线。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 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 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 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冯厉淡淡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 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 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 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 要符找你买, 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处了下来,让想要看热闹的弹幕大失所望,但弹幕中,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评论。 【我的天……你们快看美人哥哥的影子,里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直播中,江落斜斜打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细微地、缓慢地扭动着。 好似有什么可怕的怪物隐藏在其中,边缘的影子有狰狞的鬼爪似有若无地收拢,缓缓靠近江落放在地上的脚尖。 而江落一无所知,正认真地看着一本罗盘详解书。 音乐换了一个节奏,鼓点敲击在脚下,男男女女亲昵地靠在一起,他们扭动着身体,一人往前,一人退后,仿若藕丝连在两端,试探中藏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暧昧激情。 但江落却和男人卡在了舞池的边缘。 放下了头发的江落虽艳丽,但也英气十足,束起高发的他更是潇洒帅气,英姿飒爽。 决然不会有人会把他看成一个女生。 而两个男人共进舞池,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应了之后,江落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丑,他也不应该陪着池尤出丑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先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他眯了眯眼,道:“是啊,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鬼手,将江落往前一推,江落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舞池之中。 忧郁男人紧跟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忧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热情。” 黑暗之中,江落什么也看不见,他挣了挣,身前人温柔地道:“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正要掰断腰间的手,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无形黑雾在背后攥住他的手腕,犹如千百只鬼手在暗处盯着江落,厉鬼的手段明目而张胆。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动作错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仍然是一双活人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头靠在江落耳边,清爽帅气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现,一瞬间变得扭曲极了。鬼面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缓缓落在江落的眼尾处,映出了江落阴沉的眉目。 江落毫不犹豫地掏出了符箓,重重打在了身前人的胸膛处。 符纸自底烧起化成了灰,男大学生脸上的鬼面消失,犹如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带厚茧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飞速转过身,黑发飞扬,他将符打在了这张手上。 另外一张,江落扔在了忧郁男人的身上。 两张符的火光一闪,酒吧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音乐已经换了另一曲。 第142章 第 142 章 原身是上一任天师记名弟子的弟子, 按理比冯厉低了一个辈,这会应该主动要去跟冯厉问个好。但原身在冯家众多的弟子之中只是一个谁也不记得的小人物,江落不认为冯厉会记得他,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懒得去。 眼看冯厉的身影消失在楼下,江落毫无波澜地收回眼睛, “走吧,你不是要说吃当地的过桥米线吗?” 两个人出门找了家比较有名气的店点了份过桥米线。各种杂七杂八的配料放在一起,米线碗比江落的脸还大。他撸撸袖子, 和陆有一一人扒了一整碗米线。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 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 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 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 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 ”冯厉淡淡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 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 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 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 要符找你买, 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第143章 第 143 章 这道声音又笑了两下, 兴致盎然地道:“真是有趣的一个故事。” 池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脖子, 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 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 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 哪怕是头七, 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的汗意黏上头发, 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他挣扎着,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 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 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 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 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 明明对他有了兴趣,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 镜子有反射之功, 属阴,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这会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你想杀我,会有无数活人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漂亮青年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嚣张的神色,张扬而放肆,古典美的韵味被打破,却比先前的模样多了一层惹眼棘手的刺。 薄雾的笑声一停,似乎有些疑惑。 江落再次朝镜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随即用蓄起来的力道,猛得旋身踹向镜子。 ——如果这一击不行,他的脖子就会被池尤的手给拧断。 嘭! 玻璃脆响声尖利刺耳,门外的陆有一和叶寻瞬间冲了进来,“江落!” 江落重重摔在玻璃碎片之中,陆有一跑过去扶起他,叶寻神情严肃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江落抖落一身的玻璃碎片站起身,陆有一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肩膀抖着,陆有一以为他是在哭,可是江落却笑着抬起头,像是微醺似的双颊泛红,他摸着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印子,用着做梦一样梦幻的语气道:“池尤刚刚来找我了。” 陆有一双目瞪大:“什么?!” 叶寻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江落。 江落的手指缓缓地在脖子上抚摸着,笑着道:“他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 他脖子上的伤痕没法作假,陆有一瞠目结舌,结巴道:“真、真的?” 江落朝他眨眨眼睛,俏皮道:“真的呀。” 他越欢喜,陆有一心越沉,他不敢置信,只觉得池尤在他心底的形象崩坏了一大半,“这也太荒唐了……” “人鬼殊途,”叶寻沉着脸,暗藏警告地瞥过江落,“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活人不能和死人在一起,这是阴阳法则。” 陆有一两眼无神地重复叶寻说的话:“对,叶寻说的对……池尤哥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尤哥那么温柔好相处,怎么会这么干? 陆有一头都要大了,他们从卫生间走出来,叶寻像是生怕江落想不开一样,特意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积极正能量的社会频道,想要让江落懂得生命的可贵。 电视声沉默地响着,三个人各有心思,等一个采访包头工的励志视频放完后,叶寻关掉电视,将玩偶递给江落抱着,自己站在了案桌前。 江落抬头看向时钟,十一点十五分。 子时到了。 叶寻点燃了一根香,单手竖起直直插入白米之中,径自插到了碗底。香笔直地竖在镜子之前,叶寻点燃了香后,手法利落干净地拿起一张黄符凑近长香点燃,将半燃的黄符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第144章 第 144 章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 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有甜有虐,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 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 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 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 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江落靠在椅背上, 整个人被阴影遮盖,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 “那天他和我告白, 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 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 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 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 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第145章 第 145 章 老板站在门边, 神色忌惮地看着房内,好像房中有什么怪物会将他吞噬一样,“一个月前,失踪的三个客人预订的就是这个房间。那是三个女生, 她们感情很好, 还在上学。在监控失效前, 摄像头拍到她们回到了房间休息, 结果第二天却没人出来,我们打开门一看, 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板抖了两下,眼底的惊恐显露, “住在她们隔壁的两个男生同伴可以作证, 她们晚上并没有出去过,临睡前还和两个男生说了晚安。我们发现她们不见了之后,立刻就报了警, 整个酒店到处翻了一遍, 但也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 缓缓平静了下来, “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 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 “从一年前开始, 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客源变少了, 差评变多了,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不严重,但太邪门。不止如此,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老人走了之后,周围只剩下江落和胖孙子。 江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块,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馋嗒嗒地吸着口水。 江落又摸出来一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吗?” 小孩使劲点着头。 江落笑眯了眼,轻声哄着,“想吃的话,要答应哥哥一个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满满一大杯水给小孩,活像是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答应哥哥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去厕所,好不好?” 小孩为难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难受的。” 江落又掏出来了两个糖块。 小孩眼睛一亮,捧着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见地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饱嗝。 江落把糖块给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陆有一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陆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还能入药,还能煮鸡蛋呢,童子尿鸡蛋吃没吃过?” 江落长见识了。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间里。现在离半夜还早,陆有一打开电视看偶像剧,江落和叶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落终究有时间来整理原身的记忆了。 他过了一遍原身杀死池尤的记忆,嘴角上扬。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点。 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点,江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然,如果真的没有疑点的话,俗话说的好,没有路就创造路,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没有疑点,那就创造疑点嘛。 在记忆中,池尤是天生灵体,他的天赋之强,在整个玄学界都闻所未见。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后一个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的掌权者。这样的人生看在旁人眼里如同是开了挂般的存在,只一个天赋,就能压倒诸多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赋,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赋能给我就好了——原身当然这样想过,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过。 第146章 第 146 章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 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 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 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 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 “包子油条胡辣汤, 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 半晌, 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 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第147章 第 147 章(修) 江落工作的时候天天听客户唠叨, 其他不敢说什么,有些客户的生活那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他的口才也在一次次应付甲方中练了出来,借用电视剧内容和客户的生活经历后,江落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 他开始演了。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 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 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 有甜有虐,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 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 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 ”江落靠在椅背上, 整个人被阴影遮盖, 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 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第148章 第 148 章 他的手却被另外一个人攥住。 池尤笑了笑, 道:“不急。”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 天色微亮时,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 江落侧头看向窗户, 右把手,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 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 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 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 “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 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 江落的手越来越紧, 但到极限时, 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 ”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池尤,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 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 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 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 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下面很孤独……他一个人,总想让我多陪陪他。他还又一次跟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葛祝皱眉道:“十八层梦,这也……” “不就是下杀手的意思,”卓仲秋嗤笑一声,“解脱烦恼,忘掉忧愁?仍然是这一套。什么狗屎玩意,我原本以为池尤还有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冥顽不灵了。十八场梦,意志稍微不坚定的都他妈醒不过来了,你看那场突然起来的火,江落再晚醒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只怕是要长睡不醒了。 卓仲秋骂骂咧咧,突然站起身,锐利目光凝视江落,“你最好清醒点。” 江落道:“我不能阻止他来找我。” 这一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像是狡辩,一个学玄学的,在被恶鬼拉入梦中之后难道不知道破解的办法吗?这就像一个不让她早恋她偏要早恋的无知少女,一脚迈入人渣的旋涡,撒谎也不撒得专业一点。 叶寻淡淡补充道:“江落学分才三分。” “……” 窒息的沉默感袭来。 叶寻补充道:“池尤死之后,他连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了。让他见到池尤之后破解梦境?他能及时醒来就算不错。” 匡正摇摇头道:“这样不行。” 数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向江落投来,闻人连试探道:“江落,你在梦里见到池尤时,你觉得快乐吗?” 江落扯起笑,“快乐,快乐极了。” “但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跟他走的,”江落笑了笑,“我说过了,我会给池尤报仇,找出害死他的杀人凶手。” “我要变强,”江落喃喃,缓缓张开手,低头看着掌心,“没有能力,就什么也做不了。” 先前逼迫他变强的紧迫感越演越烈,糅杂了江落雄雄的怒火。 江落重新攥紧了手。 他也很想让池尤尝一尝,一夜死亡十八次的滋味。 * 江落不耽误一秒,吃完饭后就和同学们去上课。 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课程分了良多的种类,大体为山、医、命、卜、相。今天上午的就是符箓课。 江落在脑子里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成功没有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符箓课的老师是位老先生,同样穿着道袍,看起来就严肃非常,瞧着不易于接近。 江落坐在原主的位置上,桌上早已摆好了写符的材料。黄纸、红纸、毛笔、墨汁、砚台、法印。 墨汁中应当加了些驱邪除祟的药材,透着股药香味,毛笔上刻着古老的符咒雕刻,瞧着都有些年份。 人已到齐,老先生道:“今日来学习的符咒并不容易,有一半人可成老朽便心满意足,若是感觉吃力,不可强行写下去,要及时断笔自保,你们可懂?” 葛祝道:“老先生,我们懂的,您请吧。” 老先生沉心静气,嘴里念念不绝,依次将画符前的咒术念完之后,凝神放于笔尖,一气呵成在黄符上画下。 一张符箓画完之后,老先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隐隐汗意。他放下毛笔,长舒一口气。江落竟然看到符纸上方有淡色金光一闪而过,再一细看,符纸上方行文流畅漂亮,字迹仿若鲜活,潜龙伏虎,灵气淡淡从其中溢出。 江落第一次见人写符,难免会感到陌生,可神奇的是,他竟然没看几眼就记住了这道符文。 旁边的陆有一愁眉苦脸道:“这道镇压符怎么这么难,我肯定是画不出来的。” 第149章 第 149 章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 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我对不起你, 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 半晌, 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 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第150章 第 150 章 但江落却和男人卡在了舞池的边缘。 放下了头发的江落虽艳丽, 但也英气十足,束起高发的他更是潇洒帅气,英姿飒爽。 决然不会有人会把他看成一个女生。 而两个男人共进舞池, 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应了之后,江落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丑,他也不应该陪着池尤出丑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 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 “先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 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他眯了眯眼,道:“是啊,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 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鬼手, 将江落往前一推,江落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舞池之中。 忧郁男人紧跟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 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忧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热情。” 黑暗之中, 江落什么也看不见,他挣了挣, 身前人温柔地道:“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 正要掰断腰间的手, 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无形黑雾在背后攥住他的手腕,犹如千百只鬼手在暗处盯着江落,厉鬼的手段明目而张胆。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动作错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仍然是一双活人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头靠在江落耳边,清爽帅气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现,一瞬间变得扭曲极了。鬼面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缓缓落在江落的眼尾处,映出了江落阴沉的眉目。 江落毫不犹豫地掏出了符箓,重重打在了身前人的胸膛处。 符纸自底烧起化成了灰,男大学生脸上的鬼面消失,犹如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带厚茧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飞速转过身,黑发飞扬,他将符打在了这张手上。 另外一张,江落扔在了忧郁男人的身上。 两张符的火光一闪,酒吧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音乐已经换了另一曲。 江落往三个傀儡身上看去。 三个傀儡长相英俊,他们醒过来后眼神迷茫一瞬,随后自然地散开在人群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恶鬼既能附身,又会傀儡炼魂之术,简直让江落防不胜防。 江落沉着脸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吧台旁。 但他走到吧台时,就见一群人全醉倒在了吧台上。葛祝正抱着啤酒瓶在背道德经,见江落过来,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问:“江落,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没找到你。” 江落:“……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葛祝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抱着酒瓶自言自语,突然一头撞在吧台上睡着了。 卓仲秋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她看到江落后就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能站着。这一群废物喝了口酒就醉倒了一片,我已经送三个人上车去附近酒店了,江落,你帮我把他们抬出去。” 江落:“好。” 他扶起葛祝,把葛祝的肩膀搭在自己肩上,起身时看了酒保一眼。 酒保客气微笑道:“需要帮助吗,客人?” 江落笑道:“需要,谢谢了。” 酒保出来帮着江落一起把葛祝送到了酒吧外面的出租车里,江落趁机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酒保的身上,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符纸和酒保却毫无反应。 江落收起了符纸,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操纵酒保时故意露出破绽,但在他动手之前又主动放弃了酒保这个傀儡。 池尤就像是在逗弄江落一样,他藏在暗处里,每一个人每一个动物,都可能变成池尤监视江落的眼睛。 这个想法实在让江落有些烦躁。 因为他明白,如果没有精准地找出池尤傀儡的方法,傀儡炼魂之术只会让他防不胜防。 江落转身回去和卓仲秋把另外两个醉鬼扶了出去。出租车上只能坐下四个人,卓仲秋道:“我发给你酒店的地址,你带着他们先回去。” 江落摇了摇头,卓仲秋再帅也是一个女生,“我再打一辆车,跟着你后面。” “也行,”卓仲秋道,“我让司机师傅慢点。” 她上了车,片刻后,出租车缓缓离开。 江落站在路边打车,黑夜下,天气变得微凉,细雨从天而落,率先落在了江落的眼捷上。 江落眨了眨眼,细雨落在地上染出了黑色点子,又很快消失无踪。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挡在了江落的头顶,替他遮住了蒙蒙细雨。 江落侧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印在他的眼中。 一身修身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五指握着伞柄,男人的脸上有股诡异的泛着死气的美感和隐隐违和的疯狂气息,他的嘴角越勾越大,像是愉悦,又像是冷酷,他哼着曲子似地道:“晚上好。” 阴魂不散。 江落瞬间抽出一张符扔了过去,鬼影散开,黑伞消失不见。 出租车停在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面无表情地上了车,撩起眼皮往后视镜看去,“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踩下油门。 江落右眼皮跳了几下,他手臂支在窗口处,伸手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我说,”未被手掌遮住的右眼眼尾挑起,绮丽十足地瞥向司机,挑衅和嘲讽交织,“池尤,你怎么这么闲。” * 等真正回到房间休息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江落足足用掉了六张符箓,才成功得以回到酒店。他浑身都冒出了汗,汗水黏着衣服和头发,身上还有搬动那几个醉鬼回房后的酒气。 江落锁好门,在门后贴上符箓,回房去洗了个澡。 等再次出来时,空调的冷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江落擦擦头发,在床边给电吹风插上电吹头发。 吵闹的嗡声中,门被敲了一下。 门后的符纸亮了亮,提醒着江落外面来的不是人。 江落打了个哈欠,继续吹着头发,半分不为所动。 半分钟后,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符箓倏地燃起,这一次之后,外面就再也没声音了。 整整七张符,到现在已经用完了。 江落看看时间,好家伙,才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 吹风机响了五六分钟,江落把头发吹到半干就不再吹了。他现在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他知道池尤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江落举起右手观察着阴阳环。 自言自语:“你难道是个赝品?” 怎么感觉你一点儿用都没有。 果然,天上哪有突然掉的馅饼。 江落唏嘘片刻,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江落眉头跳了跳,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大门走到门边开门,但门外却没有任何人,空空荡荡的酒店走廊干干净净,连只蚊子也没有。 他关上门,沉着脸转过身。 却陡然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池尤双脚向前一步,他身上的黑暗仿若来自地狱深渊,将灯光掩埋,空间割裂。 第151章 第 151 章 冯厉便是历年来最年轻, 也是最强的一任天师。 原身是上一任天师记名弟子的弟子,按理比冯厉低了一个辈,这会应该主动要去跟冯厉问个好。但原身在冯家众多的弟子之中只是一个谁也不记得的小人物, 江落不认为冯厉会记得他,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懒得去。 眼看冯厉的身影消失在楼下,江落毫无波澜地收回眼睛, “走吧, 你不是要说吃当地的过桥米线吗?” 两个人出门找了家比较有名气的店点了份过桥米线。各种杂七杂八的配料放在一起, 米线碗比江落的脸还大。他撸撸袖子,和陆有一一人扒了一整碗米线。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 “冯先生, 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 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冯厉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 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 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 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 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 要符找你买,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处了下来,让想要看热闹的弹幕大失所望,但弹幕中,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评论。 【我的天……你们快看美人哥哥的影子,里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直播中,江落斜斜打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细微地、缓慢地扭动着。 好似有什么可怕的怪物隐藏在其中,边缘的影子有狰狞的鬼爪似有若无地收拢,缓缓靠近江落放在地上的脚尖。 而江落一无所知,正认真地看着一本罗盘详解书。 池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脖子,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第152章 第 152 章 江落朝声音看去, 还没看清这个人是谁,他就被滑落肩侧的黑发吸引住了目光。 长至肩头的黝黑发亮的头发,如同绸缎那般柔顺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发丝, 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殷红如鲜血的小痣。 耳旁恶狠狠的声音继续着:“江落, 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江落抬头, 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健气十足的帅气小哥,这人穿着一身名牌,脚踩五位数的球鞋, 正双目含火地看着江落,活像是要将江落生吞活剥了。他冷哼一声, 阴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头七回魂,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池尤这个名字,江落听着很熟悉。 前几天, 他刚刚得知了一部因为太过血腥而被下架的小说, 小说名字叫做《恶鬼》。江落因为好奇这本小说能有多血腥,千辛万苦找到了原文, 书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恶鬼》讲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后, 在主角攻冯厉的帮助下修炼复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个名字, 池尤死后会被化为恶鬼,用各种残忍手段将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 等真正死的那日, 炮灰更是五马分尸,身上没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和健气小哥隔着一个拳头面对着面。 健气小哥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张让江落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长发及肩, 眉眼风姿傲慢, 五官昳丽, 既美丽又不失英气。这样的一张脸如水墨画中的朱红石青一般,浓墨重彩,无一处不藏着尖刀子似的侵略美。 这张脸几乎和江落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只是江落本身的样貌更为温和慵懒,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如玫瑰牡丹般的浓艳。 他没有这么长的头发,没有左手手背上的妖冶红痣,更没有杀死过一个叫池尤的人。 江落重重掐了把自己,疼。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认清了现实,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穿进那本因为血腥恐怖而被下架的小说里。 江落心里一凉。 “你干什么?”被他当作镜子的仁兄不自觉红了脸,气势汹汹地后退了一步,“江落,你别跟我拖延时间。如果真的不是你杀了池尤,那你敢去给池尤上个香吗?” 这里是一个灵堂,空间宽阔,棺材两边堆满了白色的菊花和白百合,这些生机勃勃犹带雨露的花朵将葬礼现场点缀得如同婚礼一般浪漫漂亮。棺材附近,死人的家属还在哭着,拿着手帕不断抹着眼泪,脸上的悲伤却虚假的一戳就破。 哀乐往天花板上飘,跟座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健气小哥挑衅道:“去啊,江落。” 江落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健气小哥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陆有一,他试探着问:“陆有一,你为什么认为是我害死了池尤?” 陆有一冷笑两声,低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江落,你前段日子才和池尤哥发生了矛盾,池尤哥死的时候更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池尤哥身体健康,但却毫无原因的突然死亡,你他妈觉得正常?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和我耍心眼,我不吃你这套。” 池尤生前温柔善良,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是对池尤心怀好感的人。陆有一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特地压低了声音,无疑是为了江落好,可见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好人。 心肠软,就代表着好骗。 江落诚恳地道:“真的不是我杀了池尤。” 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奈何原主平时太不讨人喜欢,陆有一假笑一声,抬手把他推向了棺材。 江落无奈地走到了棺材旁边。 棺材并没有完全合上,躺在棺材里面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好像他并没有死去,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池尤有着一双几乎入鬓的浓眉,眉下双目合起,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幽暗密林。鼻梁高挺,山根饱满,这样的一张脸无疑俊美无俦,尤其他的唇色苍白,脸色泛着无生气的死光,看起来便有股奇异的病弱美感。 然而看得越久,违和感越是浓重。诡谲与厌世从这张面孔上浮现,他嘴角温柔平和的笑意变得虚假无比,割裂感十足,让这具尸体透着疯子似的癫狂扭曲的气息。 和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虚伪又可怕,池尤不愧是江落最喜欢的书中角色。 江落神思不属地看着池尤的尸体。 他想起来前几天看文的时候,因为他太过喜欢池尤,还专门腾出时间写了三千字长评发在了论坛里,大赞特赞池尤是多么的狠辣和伪善。 然而长评一发,他就被池尤的读者给骂了个体无完肤。 [笑死我了,楼主文看完了吗就说池尤虚伪,虚伪你妈呢。] [小学生又有时间了,写这三千字的功夫乖乖去做作业不好吗?] [呜呜呜心疼妈妈的好大儿,我家宝贝儿子怎么这么命苦,他死后性格确实变得狠辣,但这都是因为他被人害死了所以才变狠了。性格大变都是那些坏人的错,怎么能怪池尤呢?] [我看明明是楼主自己虚伪阴险吧,什么样的人眼里就是什么样的世界,楼主眼里的池尤,就是另一个自己吧。] 江落当时奇怪极了,明明池尤的伪善是那么的浮于表面,这种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真相,书里的人被池尤骗骗就得了,书外的人怎么也看不透呢? 池尤怎么可能温柔善良呀。 笑话,这就是一个想起来就会让江落捧腹大笑的笑话。 但他没有笑出来,因为眼前正对着死去的池尤,身后还有一帮死死盯着江落的人群。 还有一个临到跟前的危机——池尤会化成恶鬼杀了他。 他穿来的很不是时候,如果更早一点,他或许就能避免池尤死亡的局面。 但事情已成定局,江落没有时间放任自己多想,他只能尽力去想一个避开炮灰死亡结局的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落感到棺材周围越来越冷了。 或许,他想。 或许池尤已经化成了恶鬼,而且就身处这间灵堂之中。 大概是自己吓唬自己,周身的氛围突的变得阴森诡谲起来。 江落其实很喜欢池尤这个角色,但前提是,他不是被池尤复仇的人。 他不想死。 江落是个景观设计师,在穿越前正在忙一个市政项目,因为过于忙碌,《恶鬼》这本书江落并没有看完,但江落却无比了解池尤的本性。 池尤就是个疯子,面对不感兴趣的存在,他的手段残忍,毫不留情。想要从池尤手底下活命,就得让池尤对他升起兴趣。 不,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池尤那疯子身上。江落还要洗白自己,他现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就让有能力的人来保护自己。 他得让活着的人站在自己这一边,要让池尤即使来杀他,大家也会选择对付池尤保护自己,这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原书中的池尤都需要主角攻的帮助才能复仇,可见死人终究不能和活人斗。 只是拉拢活人需要时间,江落缺少的就是时间。 越危险的时候,江落的大脑反而越是冷静,但突然之间,江落不由打了个寒颤。 阴冷的气息从皮肉刺进骨头里,危机感叫嚣着,提醒江落大事不妙。 第153章 第 153 章 弹幕在无情嘲讽着。 【hhh祁野大型翻车现场】 【祁野恼怒脸: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我这个天才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祁野提高声音问。 江落有点心不在焉, 他站起身左看右看,在日暮渐深的夜色中寻找着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叫祁野吗。” 祁野心里一噎, 过了半晌, 又被江落这幅状态弄得好奇:“喂, 你在找什么?” 江落的目光逐渐定在树中的一块地方。这处无风自动,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看向祁野,“你很厉害吗?” 带着点怀疑的语气, 祁野被激怒了,他冷冷笑了一声, “至少比你强。”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里的书,嗤笑,“罗盘详解?真好奇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祁野却没有小看江落。如果连罗盘都不会看还能走到这里, 证明这人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运气超群。 有时候,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怀疑神色更为浓重了, “是吗?”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但这幅态度却更为让人心中恼火。祁野“蹭”地站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只是我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绝不用嘴说, ”江落道,“毕竟大话谁都会说, 你想让我知道你厉害,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吧, 前面树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江落说完又贴心地道:“不敢也没关系, 毕竟喜欢吹牛这件事也没什么丢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我他妈从来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过去吗?别啊,多危险啊,行了行了,别赌气……” 眼看着祁野脚步越来越快地往疑点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闭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瞅着祁野的动静。 谁知道没过十秒,祁野就沉着脸从树林后方窜了出来,快步逃着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么还没说完,江落已经一溜烟转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歇脚亭,江落直觉往左边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阵里比自己还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树木丛越来越多,树影在月光下犹如扭曲的有了生命。江落越跑越觉得不对,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凉亭,他才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回到原地了。 祁野声音微喘地停在他身边,看了看凉亭,又看了看江落,神情逐渐难看起来,“你故意跑回来的?” 江落:……还真不是。 祁野想的越来越多,他隐隐带着怒火地问:“你以为我在骗你?所以特地带着我跑了一圈又跑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蜘蛛人?” 江落:“……唔。” 祁野冷笑两声,抓着江落就往树林后方走去,“那你到底来看看我骗没骗你!” 江落警惕看了眼周边环境,“不用了,赶紧走。” 说完回头一看,祁野竟然不见了人影。 江落一愣,下一刻,一道稠黏的蛛丝从后方吐出缠绕上了江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落被缠缚在一张蛛网上,他的身边,正是同样被抓来的祁野。 巨大的蛛网几乎给周围一片蒙上了一层纱做的雾光。祁野从堪比502胶水的蛛网上挣脱出一只胳膊,幸灾乐祸地和江落说:“看吧,我没骗你吧。” 江落的头发也被黏在了蛛网上,这几乎让他不能有分毫的动弹。他尽力先让双手从蛛丝上解放出来,无话可说地看了祁野一眼,喃喃道:“等这关通过之后,我一定要把这头烦人的头发给剪了。” 祁野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黑发青年专心致志地在挣脱着蛛网,黑发上粘着几根白色的蛛丝,衣服凌乱,微微露出的领口处,白皙漂亮的脖颈更是修长。 长发挺好看的…… 祁野回过神道:“怎么没看到蜘蛛人?” 他话音刚落,身下的巨网陡然颤了一颤。 从蛛网边沿上爬上来了八条毛茸茸的蜘蛛腿,一只奇大无比的蜘蛛迅速娴熟地顺着纤细的蛛丝爬了上来。 这只蜘蛛黄黑相间,约有成年人那般的高大,极为诡异的是,它竟然有着一张人脸和人的半身。 蜘蛛人脸色青白,眼瞳黑得空洞可怕,它缓缓爬进江落和祁野。祁野比江落更在外侧,蜘蛛人率先来到了祁野的身边,前爪一伸,撕裂了祁野上半身的衣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了祁野的腹部。 一直反应平平的祁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妈的,竟然是只想找人为它孵卵的雄蛛,真他妈点背。” 如果是平常,祁野轻而易举就能把这只蜘蛛人给弄死,但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一个罗盘,还被黏在了巨大无比的蛛网上,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逃脱。 在蜘蛛人测试祁野的肚子适不适合为它抚育后代时,江落脸色变得不太好。他可不想成为蜘蛛人孵卵的器具,江落余光瞥了一眼无人机,确定无人机被树林挡在外侧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后,他从袖口处滑出一把折叠匕首,用两指打开匕首,用力砍着身下的蛛网。 蜘蛛人背对着江落,看不到江落的动静,但祁野却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江落从哪弄来的违禁品,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忍耐着恶心一动不动,尽力给江落拖延时间。所幸的是,他好像并不符合蜘蛛人的要求,蜘蛛人从他的腹部收起了爪子,转过身朝江落看去。 江落已经半坐起了身,正动作快速专注地割着束缚住双腿的蛛丝。蜘蛛人察觉到了他意图,愤怒地嘶吼着,八条腿快速地迈着朝江落扑去。 最后时刻,江落成功割断了蛛丝,他护着重点部位从三米多高的蛛网上摔了下去,蛛网下方恰好有一处厚厚的腐烂的软叶子,缓和了落地带来的冲击。 见他成功了,祁野大声道:“快走!” 江落麻利地站起身,单手比了一个ok,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祁野:“……”虽然是他让江落走的,但看着江落这么干净利落的离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蜘蛛人无能地怒吼了几声,转过身凶猛地朝祁野走来,祁野心中微沉。 被雄蛛抓住的人类,不是成了蜘蛛人的孵卵器具,就是被蜘蛛人当做食物吃了。这两种分不清哪个更惨一些,但要让祁野来选,祁野宁愿被吃,也不想成为满肚子都是蜘蛛卵、最后再被小蜘蛛吃完了肠胃破肚而出的人形工具人。 只是身为当今年轻一代最有天赋也最有实力的领头人,祁野觉得自己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丢脸。 蜘蛛人已经来到了祁野的面前,它的嘴巴大张着,涎水从它嘴角流下。祁野厌恶地偏过脸避开口水,双目却陡然一愣。 他看到高高的大树枝丫上,站着一个黑发青年。 长发青年右手环着树干,左手拿着刀,他静静地藏匿在枝叶之中,宛如一个趁着夜色捕猎的高级猎手。 瞧见祁野看到自己之后,长发青年拿着刀的手指竖在唇前,寒光闪过,他无声地“嘘”了一声。 祁野呆了两三秒才回过神,他僵硬地移开眼,转而盯着蜘蛛人丑陋的面孔。 蜘蛛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它张大嘴就要去啃食祁野的胸腔,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发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锋利的匕首重重插入蜘蛛人的大脑之中。 青色的黏稠血液喷洒而出,江落翻身骑在蜘蛛人的脖颈上,两条腿紧紧锁住蜘蛛人,他用力拔出匕首,再一刀狠狠扎入蜘蛛人的脖颈之中。 大片大片青色的鲜血流出,糊了江落一身的脏污,几道鲜血也飞溅到了江落的手背和脸颊上。江落唇舌紧闭,防止蜘蛛人的血液落进嘴里。等到蜘蛛人挣扎着摔倒之后,他才淡定地从蜘蛛人的身上下来,一脚一脚极为艰难地踩着黏湿的蛛网走到祁野身边,给祁野割着身下的蛛网。 见祁野傻愣愣地看着他,江落擦擦脸,嘲笑道:“吓傻了?” 祁野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他烦躁地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瞳孔一缩,“躲开!” 江落反应很快地就地一滚,他重新黏在了蛛网上,但比这更加惊悚的,是已经被江落杀得透透的蜘蛛人,竟然抽搐一样地缓缓动了起来。 蜘蛛人的脖子上脑袋上还在留着血,发青的脸色残存死亡的恐慌,但它却爬起来了,就像是从来没有被江落杀死过一样。 江落抬抬手,手被黏住,他死死盯着“死而复生”的蜘蛛人,忍不住低骂一声:“草。” 蜘蛛人好似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它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向了江落的部位,突然咧开一个扭曲的、森寒的笑。 第154章 第 154 章 天色微亮时, 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 右把手, 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 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 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 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 “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 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 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 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 “池尤, 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 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 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 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 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 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 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下面很孤独……他一个人,总想让我多陪陪他。他还又一次跟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葛祝皱眉道:“十八层梦,这也……” “不就是下杀手的意思,”卓仲秋嗤笑一声,“解脱烦恼,忘掉忧愁?仍然是这一套。什么狗屎玩意,我原本以为池尤还有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冥顽不灵了。十八场梦,意志稍微不坚定的都他妈醒不过来了,你看那场突然起来的火,江落再晚醒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只怕是要长睡不醒了。 卓仲秋骂骂咧咧,突然站起身,锐利目光凝视江落,“你最好清醒点。” 江落道:“我不能阻止他来找我。” 这一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像是狡辩,一个学玄学的,在被恶鬼拉入梦中之后难道不知道破解的办法吗?这就像一个不让她早恋她偏要早恋的无知少女,一脚迈入人渣的旋涡,撒谎也不撒得专业一点。 叶寻淡淡补充道:“江落学分才三分。” “……” 窒息的沉默感袭来。 叶寻补充道:“池尤死之后,他连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了。让他见到池尤之后破解梦境?他能及时醒来就算不错。” 匡正摇摇头道:“这样不行。” 数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向江落投来,闻人连试探道:“江落,你在梦里见到池尤时,你觉得快乐吗?” 江落扯起笑,“快乐,快乐极了。” “但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跟他走的,”江落笑了笑,“我说过了,我会给池尤报仇,找出害死他的杀人凶手。” “我要变强,”江落喃喃,缓缓张开手,低头看着掌心,“没有能力,就什么也做不了。” 先前逼迫他变强的紧迫感越演越烈,糅杂了江落雄雄的怒火。 江落重新攥紧了手。 他也很想让池尤尝一尝,一夜死亡十八次的滋味。 * 江落不耽误一秒,吃完饭后就和同学们去上课。 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课程分了良多的种类,大体为山、医、命、卜、相。今天上午的就是符箓课。 江落在脑子里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成功没有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符箓课的老师是位老先生,同样穿着道袍,看起来就严肃非常,瞧着不易于接近。 江落坐在原主的位置上,桌上早已摆好了写符的材料。黄纸、红纸、毛笔、墨汁、砚台、法印。 墨汁中应当加了些驱邪除祟的药材,透着股药香味,毛笔上刻着古老的符咒雕刻,瞧着都有些年份。 人已到齐,老先生道:“今日来学习的符咒并不容易,有一半人可成老朽便心满意足,若是感觉吃力,不可强行写下去,要及时断笔自保,你们可懂?” 葛祝道:“老先生,我们懂的,您请吧。” 老先生沉心静气,嘴里念念不绝,依次将画符前的咒术念完之后,凝神放于笔尖,一气呵成在黄符上画下。 一张符箓画完之后,老先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隐隐汗意。他放下毛笔,长舒一口气。江落竟然看到符纸上方有淡色金光一闪而过,再一细看,符纸上方行文流畅漂亮,字迹仿若鲜活,潜龙伏虎,灵气淡淡从其中溢出。 江落第一次见人写符,难免会感到陌生,可神奇的是,他竟然没看几眼就记住了这道符文。 旁边的陆有一愁眉苦脸道:“这道镇压符怎么这么难,我肯定是画不出来的。” 江落转头问道:“镇压符?” “符箓的种类多种多样,分为镇压符、请召符、医治符等,这就是道镇压符,可以驱魔镇邪。” 江落笑容加深,“有意思。” 要是能镇池尤就好了。 “有意思也没用,我们又写不出来,”陆有一叹气道,“制作符箓要行炁,可一个人的炁十分有限。像这样符文复杂且效用强大的符箓,绝大部分人写到一半就已用完了炁,再强行写下去,只会伤了自己。” 但江落总有种他可以轻轻松松画出来的感觉,听完了陆有一的话后,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要是用完了炁,强行写下去会怎么样?” 陆有一认真回答道:“大概会岔气吧。” 江落:“……” 他无语地回到座位上,提笔,凝神静气。 江落将毛笔放在黄符上方,想学着老先生的样子念咒,可是遗憾的是,他一个咒也不会念。 于是重新放下笔,打开符箓书籍,一一比对后找到了要念的咒语,他囫囵吞枣念了几遍,在学生中巡视的老先生瞧见了他这里的动静,忍不住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道:“孺子不可教也。” 葛祝侧头看了一眼江落,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索性上前,打算指点指点江落怎么写符。 江落正好放下了书,他念熟了咒语,正要再次拿起笔,突然想到,画符要提炁,这个炁又是什么东西? 坐在江落左边的外国人塞廖尔也在愁眉苦脸,抓筷子一样生疏地抓着毛笔,还把脸上糊得到处都是墨水。瞧见江落僵在桌前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个大大的缺心眼的笑,口音浓重地安慰道:“你还好,吗?没关系,我也不会,大家都不会。” 江落却不甘心不会。 他总要有一些手段来强大自己,来对付池尤。 像是昨晚那样毫无反抗力的经历,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强烈的怒火和不甘从心底涌起,江落深吸口气,索性不再探究如何提炁,毫不犹豫落下了笔锋。 第一笔起,江落的全副身心就投入了符箓之中。这道镇压符的每一处抖笔、藏锋竟然娴熟在他心中,江落全心贯注,中间没有错乱和停顿,竟然一笔画到了尾。 但江落写完之后,就觉得不太对劲。老先生写完一张符之后都已微微冒汗,但他写完了之后却神清气爽,就像是随手画了一个图纸一般简单。 实话实说,比起图纸来,这道符文的图案还不算多难。 江落琢磨着自己这是失败了,放下笔抬头一看,葛祝却站在他的桌前,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符纸,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江、江落,”他颤颤巍巍地道,“你、你卖、卖符吗?”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155章 第 155 章 音乐换了一个节奏, 鼓点敲击在脚下,男男女女亲昵地靠在一起,他们扭动着身体, 一人往前, 一人退后,仿若藕丝连在两端,试探中藏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暧昧激情。 但江落却和男人卡在了舞池的边缘。 放下了头发的江落虽艳丽,但也英气十足,束起高发的他更是潇洒帅气, 英姿飒爽。 决然不会有人会把他看成一个女生。 而两个男人共进舞池, 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应了之后, 江落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丑,他也不应该陪着池尤出丑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 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先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 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 他眯了眯眼, 道:“是啊, 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 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鬼手, 将江落往前一推, 江落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舞池之中。 忧郁男人紧跟了上去, 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忧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热情。” 黑暗之中,江落什么也看不见,他挣了挣,身前人温柔地道:“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正要掰断腰间的手,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无形黑雾在背后攥住他的手腕,犹如千百只鬼手在暗处盯着江落,厉鬼的手段明目而张胆。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动作错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仍然是一双活人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头靠在江落耳边,清爽帅气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现,一瞬间变得扭曲极了。鬼面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缓缓落在江落的眼尾处,映出了江落阴沉的眉目。 江落毫不犹豫地掏出了符箓,重重打在了身前人的胸膛处。 符纸自底烧起化成了灰,男大学生脸上的鬼面消失,犹如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带厚茧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飞速转过身,黑发飞扬,他将符打在了这张手上。 另外一张,江落扔在了忧郁男人的身上。 两张符的火光一闪,酒吧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音乐已经换了另一曲。 江落往三个傀儡身上看去。 三个傀儡长相英俊,他们醒过来后眼神迷茫一瞬,随后自然地散开在人群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恶鬼既能附身,又会傀儡炼魂之术,简直让江落防不胜防。 江落沉着脸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吧台旁。 但他走到吧台时,就见一群人全醉倒在了吧台上。葛祝正抱着啤酒瓶在背道德经,见江落过来,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问:“江落,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没找到你。” 江落:“……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葛祝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抱着酒瓶自言自语,突然一头撞在吧台上睡着了。 卓仲秋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她看到江落后就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能站着。这一群废物喝了口酒就醉倒了一片,我已经送三个人上车去附近酒店了,江落,你帮我把他们抬出去。” 江落:“好。” 他扶起葛祝,把葛祝的肩膀搭在自己肩上,起身时看了酒保一眼。 酒保客气微笑道:“需要帮助吗,客人?” 江落笑道:“需要,谢谢了。” 酒保出来帮着江落一起把葛祝送到了酒吧外面的出租车里,江落趁机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酒保的身上,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符纸和酒保却毫无反应。 江落收起了符纸,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操纵酒保时故意露出破绽,但在他动手之前又主动放弃了酒保这个傀儡。 池尤就像是在逗弄江落一样,他藏在暗处里,每一个人每一个动物,都可能变成池尤监视江落的眼睛。 这个想法实在让江落有些烦躁。 因为他明白,如果没有精准地找出池尤傀儡的方法,傀儡炼魂之术只会让他防不胜防。 江落转身回去和卓仲秋把另外两个醉鬼扶了出去。出租车上只能坐下四个人,卓仲秋道:“我发给你酒店的地址,你带着他们先回去。” 江落摇了摇头,卓仲秋再帅也是一个女生,“我再打一辆车,跟着你后面。” “也行,”卓仲秋道,“我让司机师傅慢点。” 她上了车,片刻后,出租车缓缓离开。 江落站在路边打车,黑夜下,天气变得微凉,细雨从天而落,率先落在了江落的眼捷上。 江落眨了眨眼,细雨落在地上染出了黑色点子,又很快消失无踪。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挡在了江落的头顶,替他遮住了蒙蒙细雨。 江落侧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印在他的眼中。 一身修身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五指握着伞柄,男人的脸上有股诡异的泛着死气的美感和隐隐违和的疯狂气息,他的嘴角越勾越大,像是愉悦,又像是冷酷,他哼着曲子似地道:“晚上好。” 阴魂不散。 江落瞬间抽出一张符扔了过去,鬼影散开,黑伞消失不见。 出租车停在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面无表情地上了车,撩起眼皮往后视镜看去,“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踩下油门。 江落右眼皮跳了几下,他手臂支在窗口处,伸手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我说,”未被手掌遮住的右眼眼尾挑起,绮丽十足地瞥向司机,挑衅和嘲讽交织,“池尤,你怎么这么闲。” * 等真正回到房间休息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江落足足用掉了六张符箓,才成功得以回到酒店。他浑身都冒出了汗,汗水黏着衣服和头发,身上还有搬动那几个醉鬼回房后的酒气。 江落锁好门,在门后贴上符箓,回房去洗了个澡。 等再次出来时,空调的冷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江落擦擦头发,在床边给电吹风插上电吹头发。 吵闹的嗡声中,门被敲了一下。 门后的符纸亮了亮,提醒着江落外面来的不是人。 江落打了个哈欠,继续吹着头发,半分不为所动。 半分钟后,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符箓倏地燃起,这一次之后,外面就再也没声音了。 整整七张符,到现在已经用完了。 江落看看时间,好家伙,才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 吹风机响了五六分钟,江落把头发吹到半干就不再吹了。他现在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他知道池尤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江落举起右手观察着阴阳环。 自言自语:“你难道是个赝品?” 怎么感觉你一点儿用都没有。 果然,天上哪有突然掉的馅饼。 江落唏嘘片刻,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江落眉头跳了跳,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大门走到门边开门,但门外却没有任何人,空空荡荡的酒店走廊干干净净,连只蚊子也没有。 他关上门,沉着脸转过身。 却陡然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池尤双脚向前一步,他身上的黑暗仿若来自地狱深渊,将灯光掩埋,空间割裂。 薄雾黏稠,黑色的雾气缓缓顺着江落的身形往外覆盖,最后包裹住江落的脚尖,和最后一根发丝。 江落被淹没在纯黑的雾气之中,黑雾之中,有一只苍白泛着青色的手,作弄般地挑起了他的发丝。 “没想到在我的头七,你会这么想要见我。”这只手动作缓慢地缠绕着江落的头发,缓缓从江落的侧颊滑下,猛地掐住了江落形状优美的下颔。 这道声音愉悦地道,“开心吗?” 池尤虽然在笑着,但江落可以感觉到,他分明在生气。 因为在他身后的雾气,已经扭曲成了阴森可怖的狰狞形状。 只是几天没见而已,相比起129酒店那个虚弱的薄雾,这时的池尤,甚至隐隐有了人的形态。 江落被迫抬着下巴,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他越不喜欢,池尤的心情就越好。 “七张符打在我的身上,这个滋味真让人不怎么舒服,”池尤的笑声越来越阴冷,他慢条斯理道,“你让我很惊讶,江同学,老师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江落的发丝在肩上四处晃动,他喉结滚了滚。 “但你的符没有了,”池尤遗憾地道,掐着江落下巴的手越来越重,森森寒气从江落脊椎骨猛得窜上,“老师现在,要开始教导你了。” “第一条,要尊师重道。” 黑雾裹着江落的肩膀,骨头一响,江落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了身旁。 脱臼了。 黑雾从手臂向下,包围了江落两条细细的脚踝。 手臂脱臼的感觉很疼,疼得江落面色发白,满脸冷汗。 但这样的疼,比起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江落突然笑了,他眼中的亮光如同藏着一个火热的、沸腾的灵魂,他轻轻地道:“老师,你说的对。” 黑雾即将拧断江落脚踝的动作一停,池尤有些疑惑,懒洋洋地道:“嗯?” 江落轻轻抬起完好无损的手,搭在人形雾气的肩膀处,“身为学生,是要尊重老师。” 薄雾背后,江落搭在池尤身后的那只手倏地展开,露出了厚厚一沓黄符。 黄符如扑克散开,乍一看有数十张之多。江落微笑着道:“今晚我只杀你一次,一次折磨你一夜,这是不是很尊师重道?”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右把手,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池尤,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第156章 第 156 章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 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 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 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冯厉淡淡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 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 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 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要符找你买, 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 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 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 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 挥了挥手中的纸, “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 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 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第157章 第 157 章 ——或者是被池尤附身了。 不管是哪个可能, 都他妈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险了千百万倍,一个月前,江落还刚刚折磨完了池尤, 而一个月后的今天,风水轮流转, 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没忍住,“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模样惊悚, 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尖刀上, 逼得别人胆战心惊, 时时刻刻从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怎么活了, 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他没时间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费时间的问题,江落努力挣脱着身上的蛛网,额角有细密汗意泌出。 从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鲜血落到了蛛网上,再缓缓地从蛛网上拉出稠黏的长丝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来了自己的右手臂,然而等他刚刚要抬起身的时候,一道新的蛛丝从天而降, 又把他压了回去。 江落:“……”他双目含火地看着蜘蛛人。 江落几乎能想象出来池尤这变态想了些什么。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动作, 却恶趣味的并不阻拦, 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后,才彻底将他的希望碾灭。 这就是池尤会干出来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视下,用带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脸, 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腻, 江落努力偏过脸, 下颔绷出紧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涂抹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黑发青年尽力躲避,但他越是躲,那只染满了恶臭的手便越是强硬。江落最后索性放弃,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蜘蛛人,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已经知道恶鬼为什么要操纵蜘蛛人了。 是专门为了恶心他来的。 祁野在一旁厉声道:“蜘蛛人,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一道蛛丝从天而降,像裹蚕蛹一样将祁野裹得结结实实。 江落大开眼界。 他盯着蜘蛛人,只觉得一个月前被他伤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过来。为什么他觉得死亡非但没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助长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来越多,江落漂亮干净的脸上和脖颈上已经像是画布一样涂满了青色的液体。他死死抿着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紧闭的唇上,黑得不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兴味。 该死的。 江落几乎已经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动作。 他先发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张着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难吃,血味太难吃了,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江落压下反胃,朝着蜘蛛人挑衅一笑,再连着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视着他。 这个眼神让江落想起来了先前被窥探的感觉,他冷笑一声:“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没有生气,反而擦过江落的唇边,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蜘蛛人一样,带着阴诡的笑容道:“你很适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声音难听,嘶哑尖利,像是乌鸦在捏着嗓子说话。 狰狞的蜘蛛怪物和美人,这样古怪的画面匪夷所思,又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诞美感。 江落脸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轻轻地哼着歌,歌曲调子却在刺耳嗓音下变得呕哑嘲哳。 它愉悦地道:“我的卵,会一个个地进入你的身体里。” “它们中只能活下来很少的几只,幸运儿会在你的这里、还有这里生长,它会变得越来越大,”蜘蛛人细长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处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内脏,剖开你的肚子。” “那副画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怎么把卵放进我的身体里?” 蜘蛛人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剖开你的皮肉,把卵放进去。” “但我觉得这方法太过无聊了,”江落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秘密,“你想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卵放进我的体内吗?” 蜘蛛人有趣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从这该死的蛛网上放开。”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干些什么,它戏谑笑了,但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江落背后黏上的蛛丝。 江落勉强坐起身,他的身前还粘着蛛丝,将手臂和胸膛束缚得牢牢实实,江落道:“我的办法就是……” 最后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缚住双手的江落却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从先前他逃走的那个蛛网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着蜘蛛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脚,“你他妈去死吧。” 狠话说完,转身就往无人机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几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断身上的蛛丝,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风声。 他侧过头一看,蜘蛛人扯着蛛丝在树林间飞速穿梭,紧紧一个照面,蜘蛛人就又与江落拉近了好几米。 无人机,无人机。 一道破风声从江落耳旁穿来,江落下意识翻身一滚,却直接滚进了泥地中。等他挣扎着从泥地中走出来后,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阵中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溪流,无人机不见了踪影,江落狠狠挣脱掉蛛丝,往后方一看,赫然看到树枝上正微笑看着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几乎骇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进了溪水里。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战场,它的八条腿和蛛丝,江落打不过它。 不,就算打过了,人家还有可能“死而复生”。 江落在水里快速地游动着,他的身形瘦削颀长,平日里虽然觉得有些微的单薄,但在这时却是游泳的绝佳利器。 黑发青年如同游鱼一半飞速窜过,在他跳下水后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声响起。 江落回头去看,夜色朦胧,水里的可视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江落翘起嘴角,专门往水流喘急乱石众多的地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好地方,江落侧身轻飘飘地穿过了两块巨石卡在一起的缝隙,身后的蜘蛛人同样想追着他而来,上半个人身顺利通过,但庞大的蜘蛛腿却被卡在了石缝中间。 江落从石峰后游回来,趁着还有一口氧气在,他恶狠狠地拿着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将河水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等氧气快要不够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发被水打湿顺在脑后,江落呼出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从他鼻息中喷洒,在五月的云南深夜,还是犹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边游去,等脚底能够够到河底之后,便拧着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洁,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双黑色皮鞋。 他一顿,抬起水湿的脸庞看去。 月光下,池尤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微微散发着邪气的味道,他的长眉入鬓,好看得在黑夜下都好似发着莹润的光,树影婆娑,在他身上撒下细碎的光影,与他刚刚操纵的傀儡相比,有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恶鬼西装革履,姿态好整以暇。 “又见面了,”恶鬼道,“子时,深夜,今晚还很长。” 他顿了顿,挑眉低声笑了:“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快乐的夜晚。” 所有人身着一袭黑衣,后脑勺对着江落。江落顿了顿,在诡异的氛围之中扭头朝四方看去,只是他一动,前面哭丧的人群猛地停了下来,倏地回头看着江落,黑眼珠子如鱼眼一样突出,饱含不满:“你为什么不哭?” 江落觉得这个梦挺有意思的,他笑了笑,挤下了一滴泪,用手指碾给他们看,“我在哭了。” 盯着江落的人们收回了眼睛,转过身继续“哇哇哇,哇哇”的哭着,哭声很有节奏。 外面应当在下着细雨,风雨遮白日,潮气从窗口灌入,白雾淡淡。 身边有人道:“江落,池尤哥死了,你很开心吧?” 江落朝声音看去,还没看清这个人是谁,他就被滑落肩侧的黑发吸引住了目光。 长至肩头的黝黑发亮的头发,如同绸缎那般柔顺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发丝,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殷红如鲜血的小痣。 耳旁恶狠狠的声音继续着:“江落,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江落抬头,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健气十足的帅气小哥,这人穿着一身名牌,脚踩五位数的球鞋,正双目含火地看着江落,活像是要将江落生吞活剥了。他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头七回魂,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池尤这个名字,江落听着很熟悉。 前几天,他刚刚得知了一部因为太过血腥而被下架的小说,小说名字叫做《恶鬼》。江落因为好奇这本小说能有多血腥,千辛万苦找到了原文,书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恶鬼》讲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后,在主角攻冯厉的帮助下修炼复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个名字,池尤死后会被化为恶鬼,用各种残忍手段将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等真正死的那日,炮灰更是五马分尸,身上没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和健气小哥隔着一个拳头面对着面。 第158章 第 158 章 江落这句话说完, 陆有一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他头皮发麻,摩挲身前人的衣服。 衣服布料粗糙而质硬, 细闻之后,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发霉味道,像是在阴雨天中闷了许久似的, 连带着似有若无的土腥气息。 确实不是江落。 陆有一冷汗涔涔,想要松开手,又怕惊扰到这个“人”:“叶寻,我和江落之间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东西。” 他们中间多出来的“人”一动不动, 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叶寻问:“是什么东西?” 陆有一都快要哭了,“我不知道, 但闻着味道, 好像是个走尸。” 这里怎么会出现走尸? 叶寻皱眉,塞了张符到江落手里:“贴它天中、天庭、司空处。” 江落:“不好意思……这三个地方是?” 叶寻,“……贴它额头中心处。” 江落把兔子玩偶放在左手抱着, 腾出一只手抬手就去贴,他已经做好了碰触到恐怖东西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 他竟然什么都没碰到。 江落愣了一愣,手指往下, 碰到了黏腻冰冷的东西,质感僵硬又柔软,某种涌动的虫子在他抚摸的东西下方滚动, 像是蛆虫。 江落瞬间收回了手, 他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 阴着脸道:“它没有脑袋。” 他摸到的是走尸脖子上的肉。 腐烂的肉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虫子,他都可以不用说了。 叶寻抓住江落的手臂就要上前对付走尸,江落抬手阻止了他,冷静道:“我们先去把灯打开。它既然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做,那就暂时安全,先带它去工作室开了灯再说。” 江落说得也是,在黑暗中对付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三个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方走去,陆有一在走尸身后,还有些庆幸,“还好它跟着的是你。” 江落警惕地提防来自身后的危险,他闻言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它跟的是我?它没有脑袋,如果是面向着你在倒退,只是反手抓着我呢?” 陆有一鸡皮疙瘩炸起,“卧槽,别开玩笑!” 走尸拽着江落衣服的力气越来越重,脚步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大,类似尸体被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工作室,叶寻去找开关,一分钟后,刺目灯光骤然亮起。 陆有一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清了面前走尸的模样,脑袋的地方确实空空荡荡。走尸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囚衣,皮肤青紫还有着尸斑,他脖颈处的伤口狰狞,血肉外翻,还残留着刀锈的痕迹,以及一些爬动的蛆虫。 江落早已跑到了几米之外,找出一包湿巾使劲擦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尸。因为走尸抓着他衣服的力道实在是大,他一逃跑,衣服也被撕扯下来了一部分,快要盖不住腰。 走尸这视觉效果骇人极了,陆有一震惊地道,“真他妈会有能动的尸体啊……” 话音未落,他低头看到了走尸的脚。 脚尖正朝着他的方向。 陆有一尖叫出声:“卧槽啊啊啊!!!” 这走尸竟然真的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了一路! 陆有一一边叫,一边抬脚踹了一脚走尸,慌里慌张地朝江落和叶寻奔来。走尸踉跄了一步,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们,突然跑着冲了过来。 三个人转身就跑,叶寻淡定极了,看着江落跑着还不忘擦手,安慰道:“专家研究过,蛆虫并不脏,蛆虫在吞噬腐肉后可以拉出含有杀菌性质的盐,体内还有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力的东西,其实是个好虫。” 江落假笑道:“大哥,你再不动手,就可以亲自尝尝蛆虫的味道了。” 叶寻脚步一停,从江落抱着的玩偶嘴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网子,“陆有一!” 陆有一拉着江落就引着无头走尸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叶寻你快点这东西速度好快我撑不住多久!” 他急得唾沫横飞,都不带歇口气,江落都快要被他拽得飞了起来,江落大声道:“陆有一,你没点什么对付这东西的手段?” 陆有一更大声地回答:“江落,你脑子坏了吗!虽然你是班里倒数第一,但倒数第二就是我啊!” 江落:“……” 陆有一想起江落之前对他的赞美和信任,心里有些虚,越心虚声音就越大,犹如一个大炮仗,“再说,我他么以前只听说过行尸,从来没见过啊!” 江落:“……你别说了。” 他猛地加快速度,冲在了陆有一的前头。 陆有一目瞪口呆:“草!” 无头尸体紧紧追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和陆有一只隔着半米的距离。陆有一咬咬牙,突然转过身怒吼:“我和你拼了!” 然而无头尸体却径自超过了他,目标明确地追着江落而去。 陆有一满脸问号。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江落也看到了这一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它为什么非要追着我?” 急速的奔跑让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原主疏忽锻炼,能提起这么快的速度超过陆有一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落感到呼吸变得炽热,喉咙刺痛隐隐,他用舌尖顶在上颚上,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叶寻已经借着柱子将黑网扯开,高声道:“江落,跑回来!” 江落转身带着走尸朝他跑去。 走尸不会累,速度越来越快,急速的奔跑让走尸身上腐烂的味道弥漫整个楼梯道和工作间。江落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鼻息声和心脏的跳动,腿部已然酸软,快要到了极限的边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头上的黑网,黑网掉下来也需要时间,走尸和他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即使黑网落下,也大概率罩不住走尸。 他得再快一点,把黑网降落的时间给预留出来。 血腥味从嗓子处蔓延到嘴里,江落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有些无奈。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用最后的力气进行提速,猛得冲刺过了黑网地带。 几乎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黑网便被叶寻拽了下来,迎头罩住了无头走尸。 无头尸体挣了挣,皮肤立即被黑网烫出了深黑色的焦印,腐肉被烤炙后的味道又香又刺鼻,陆有一干呕了几声,捂住鼻子给江落递了一瓶水。 江落双腿抖着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就近坐在了工作台上。他的气息还有些激烈,黑发黏在脖颈上脸蛋上,狼狈得不行,顾不得空气的难闻气息,他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有力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这个黑网是什么?” “黑狗血泡过的绳子,”陆有一塞了两团纸堵住了鼻孔,蹲在黑网旁研究走尸,“里面应该还裹着一层符箓。” 叶寻的黑网将无头尸体缠得结结实实,无头尸体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动弹。陆有一稀奇地看了好久,“叶寻,你说它怎么就认准江落追呢?” 叶寻摇摇头:“不知道。” 江落咳嗽了几声,不太舒服地捏了捏嗓子,道:“它身上穿的是囚服吧。” 陆有一道:“对啊。” “看这个囚服的样式,这具尸体应该死了有几百年了,”江落打量着走尸,肯定地道,“既然是古人,它的脑袋上应该也有一头长发,我们三个人里面就我的头发最长,它大约是把我的脑袋认成了它的脑袋。” 陆有一和叶寻恍然大悟,陆有一道:“有道理。” “先前在楼梯上听到的皮球声应该就是它的脑袋,”江落又抿了一口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脑袋会和它的身体分开。” 叶寻若有所思,突然道:“失踪的那三个女生也是长头发。” 陆有一顿时握紧了拳头,“可恶!一定是这具走尸把她们的头颅认成了自己的头,才把他们杀害了。” 江落却觉得并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无头尸体杀死了三个女生,即便它拿走了女生们的头颅,那尸体为什么也会找不到? 更何况失踪当日的房间现场干净而整洁,没有一丝血迹,难不成女生们还会主动跟着无头尸体走? 但他并没有反驳陆有一的话,只是耸了耸肩,从桌子上下来,“要去另一股香烟飘去的地方看看吗?” 自然是要去的。 路上,陆有一拖着黑网,动作粗暴,他转头嫌弃地跟江落道:“江落,回学校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锻炼?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被鬼追都逃不了多久。 江落想起刚刚跑完步后的难受,心有余悸,“好,我确实该多锻炼锻炼了。” 叶寻手里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二,烟灰落在米饭上,香烟仍然分成了两股,一股指向身后被抓住的无头走尸,一股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门面前。 江落上前敲了敲门,反复敲了两次,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他索性直接推开门,香烟直直飘了进去,窜到了床底下。 房间里也没有人的身影。 三个人谨慎地包围了床,叶寻将香放在床旁地上,重新抱回江落手里的兔子玩偶,冷声道:“滚出来。” 床下突然响起了皮球滚动声,一个头颅从床尾滚了出来,黑发缠绕着这颗头颅,几乎像个长满了头发的球。 叶寻一动不动,头颅自来熟地滚到了江落的脚边,从头发中露出一只眼睛,“小友,你的头发可真是飘逸光亮,可否告诉小生你是如何护养头发的?” 陆有一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抓着头颅,恶狠狠地道:“我看你的头发也不错!” 头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别这样拽我,我会秃的!我会秃的!” 陆有一吓得一个哆嗦,凶狠的笑维持不住,差点松开了手,“卧槽你别叫了!” 头颅呜咽地哭了起来,“死鬼,你别拽人家头发。” 陆有一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把头颅放在了床上,三个人从三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颗头颅,“说,你为什么会在129酒店。” 头颅蹦了两下,把头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青色惨白的脸来,道:“小生叫宁修,从前是个书生。许久以前,小生因为偷看官爷的女儿沐浴被砍了头,就死在了刑场上。” 说着,头颅抽泣了两声,“小生死得实在丢人,家人都不愿意给小生收敛尸体,人死无全尸又怎可入坟?小生便抱着头颅走来走去,这里以前是个裁缝店,小生便来到这里,想要裁缝帮我缝上头。” 第159章 第 159 章 江落艰难地看向镜子。 这道声音又笑了两下, 兴致盎然地道:“真是有趣的一个故事。” 池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脖子, 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 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哪怕是头七, 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的汗意黏上头发, 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他挣扎着,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 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 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 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 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 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 明明对他有了兴趣, 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 镜子有反射之功, 属阴,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这会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你想杀我,会有无数活人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漂亮青年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嚣张的神色,张扬而放肆,古典美的韵味被打破,却比先前的模样多了一层惹眼棘手的刺。 薄雾的笑声一停,似乎有些疑惑。 江落再次朝镜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随即用蓄起来的力道,猛得旋身踹向镜子。 ——如果这一击不行,他的脖子就会被池尤的手给拧断。 嘭! 玻璃脆响声尖利刺耳,门外的陆有一和叶寻瞬间冲了进来,“江落!” 江落重重摔在玻璃碎片之中,陆有一跑过去扶起他,叶寻神情严肃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江落抖落一身的玻璃碎片站起身,陆有一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肩膀抖着,陆有一以为他是在哭,可是江落却笑着抬起头,像是微醺似的双颊泛红,他摸着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印子,用着做梦一样梦幻的语气道:“池尤刚刚来找我了。” 陆有一双目瞪大:“什么?!” 叶寻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江落。 江落的手指缓缓地在脖子上抚摸着,笑着道:“他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 他脖子上的伤痕没法作假,陆有一瞠目结舌,结巴道:“真、真的?” 江落朝他眨眨眼睛,俏皮道:“真的呀。” 他越欢喜,陆有一心越沉,他不敢置信,只觉得池尤在他心底的形象崩坏了一大半,“这也太荒唐了……” “人鬼殊途,”叶寻沉着脸,暗藏警告地瞥过江落,“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活人不能和死人在一起,这是阴阳法则。” 陆有一两眼无神地重复叶寻说的话:“对,叶寻说的对……池尤哥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尤哥那么温柔好相处,怎么会这么干? 陆有一头都要大了,他们从卫生间走出来,叶寻像是生怕江落想不开一样,特意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积极正能量的社会频道,想要让江落懂得生命的可贵。 电视声沉默地响着,三个人各有心思,等一个采访包头工的励志视频放完后,叶寻关掉电视,将玩偶递给江落抱着,自己站在了案桌前。 江落抬头看向时钟,十一点十五分。 子时到了。 叶寻点燃了一根香,单手竖起直直插入白米之中,径自插到了碗底。香笔直地竖在镜子之前,叶寻点燃了香后,手法利落干净地拿起一张黄符凑近长香点燃,将半燃的黄符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江落隐隐约约看清了黄符,正是一张“寻鬼符”。 神奇的是,染着火的符放入水里之后竟然还在燃烧,等黄符烧完了之后,清水也变成了一碗灰黑色的浑水。 叶寻双手恭敬地端着浑水倒入白米碗中,随后紧盯着香烟。 长香烟气飘飘渺渺,轻轻晃动着往上。 三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睡了吗?” 陆有一出了一头的汗,他跑过去开门,“奶奶,您有事吗?” 门外的老奶奶拘谨地笑着,手里举着托盘,“我怕你们几个大小伙子晚上会饿,给你们送些吃的。” 陆有一接过托盘,深深吸了一口美食的香味,幸福得想要落泪,“太谢谢您了。” 老奶奶笑呵呵看着他,又往房里看一眼,叮嘱道:“快睡吧,别熬夜啊。” 陆有一连连点头,正要送走老奶奶,突然道:“对了奶奶,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老奶奶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慢吞吞道:“一个月吧。” 陆有一:“那您有发现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老人摇了摇头,但摇到一半,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摇头的动作一停,神色变得迟疑起来。 陆有一一看有戏,立刻追问道:“奶奶,您和我说一说您遇到的怪事呗?” 老人动作缓慢地左右看了看,犹豫地再看了眼陆有一,小声道:“我儿媳妇有些不对劲。” 陆有一愣住,“什么不对劲?” 老人上前两步,拿手遮着嘴,絮絮叨叨道:“她不让我孙子吃东西……就这一个月,她脾气变坏了很多,经常朝我儿子发火,还打我孙子。” “我、我一看她就有点害怕……”老奶奶。 陆有一皱着眉,谢过了老太太,将饭食端回房,把他和老太太的对话告诉了江落和叶寻。 叶寻沉思良久,“一个月前,三个女生失踪的时间就是在一个月前。” 陆有一道:“这也太巧了。” 叶寻一锤定音:“明天去看看老板娘。” 老人家送的是面食,碗里面窝了两个荷包蛋,还有香喷喷的酸辣土豆丝。江落不饿,但也馋得吃了一碗稀稀拉拉的汤面。 “人家连炒个土豆丝都好吃,”吃到感情深处,陆有一脸上的怨念快要成形,“我们学校食堂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啊。” “我们学校太穷了,”叶寻道,“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让家里给学校捐个食堂?” “我很有钱吗?”陆有一茫然抬头看着他们,拨了拨手上至少六位数的名牌表,“我不知道啊,我对钱没有兴趣。” 叶寻:“……” 江落:“……” 江落差点儿呸了陆有一一口唾沫,关键时刻看到了案桌上的香,神色一变,“香变了!” 先前直线上升的香烟突然杂乱,转而往房门外飘去。 叶寻和陆有一立刻起身,叶寻洗洗手,端起插着香的米饭往外走去。陆有一把江落拉到中间,自己走在最后垫后。 第160章 第 160 章(修) 他的手却被另外一个人攥住。 池尤笑了笑, 道:“不急。”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 天色微亮时,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 右把手, 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 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 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 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 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 “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 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 “池尤,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 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 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 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 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 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葛祝皱眉道:“十八层梦,这也……” “不就是下杀手的意思,”卓仲秋嗤笑一声,“解脱烦恼,忘掉忧愁?仍然是这一套。什么狗屎玩意,我原本以为池尤还有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冥顽不灵了。十八场梦,意志稍微不坚定的都他妈醒不过来了,你看那场突然起来的火,江落再晚醒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第161章 第 161 章(修) 祁野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 面上显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似乎没想到对面这个人在知道他是谁了之后,竟然就这么冷淡地说了一声“哦”。 弹幕在无情嘲讽着。 【hhh祁野大型翻车现场】 【祁野恼怒脸: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我这个天才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祁野提高声音问。 江落有点心不在焉, 他站起身左看右看, 在日暮渐深的夜色中寻找着什么, “你不是说了你叫祁野吗。” 祁野心里一噎, 过了半晌, 又被江落这幅状态弄得好奇:“喂,你在找什么?” 江落的目光逐渐定在树中的一块地方。这处无风自动,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看向祁野, “你很厉害吗?” 带着点怀疑的语气, 祁野被激怒了,他冷冷笑了一声, “至少比你强。”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里的书, 嗤笑,“罗盘详解?真好奇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祁野却没有小看江落。如果连罗盘都不会看还能走到这里, 证明这人不是天赋异禀, 就是运气超群。 有时候,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怀疑神色更为浓重了, “是吗?”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这幅态度却更为让人心中恼火。祁野“蹭”地站起身,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只是我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绝不用嘴说,”江落道, “毕竟大话谁都会说, 你想让我知道你厉害, 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吧,前面树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江落说完又贴心地道:“不敢也没关系,毕竟喜欢吹牛这件事也没什么丢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我他妈从来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过去吗?别啊,多危险啊,行了行了,别赌气……” 眼看着祁野脚步越来越快地往疑点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闭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瞅着祁野的动静。 谁知道没过十秒,祁野就沉着脸从树林后方窜了出来,快步逃着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么还没说完,江落已经一溜烟转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歇脚亭,江落直觉往左边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阵里比自己还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树木丛越来越多,树影在月光下犹如扭曲的有了生命。江落越跑越觉得不对,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凉亭,他才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回到原地了。 祁野声音微喘地停在他身边,看了看凉亭,又看了看江落,神情逐渐难看起来,“你故意跑回来的?” 江落:……还真不是。 祁野想的越来越多,他隐隐带着怒火地问:“你以为我在骗你?所以特地带着我跑了一圈又跑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蜘蛛人?” 江落:“……唔。” 祁野冷笑两声,抓着江落就往树林后方走去,“那你到底来看看我骗没骗你!” 江落警惕看了眼周边环境,“不用了,赶紧走。” 说完回头一看,祁野竟然不见了人影。 江落一愣,下一刻,一道稠黏的蛛丝从后方吐出缠绕上了江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落被缠缚在一张蛛网上,他的身边,正是同样被抓来的祁野。 巨大的蛛网几乎给周围一片蒙上了一层纱做的雾光。祁野从堪比502胶水的蛛网上挣脱出一只胳膊,幸灾乐祸地和江落说:“看吧,我没骗你吧。” 江落的头发也被黏在了蛛网上,这几乎让他不能有分毫的动弹。他尽力先让双手从蛛丝上解放出来,无话可说地看了祁野一眼,喃喃道:“等这关通过之后,我一定要把这头烦人的头发给剪了。” 祁野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黑发青年专心致志地在挣脱着蛛网,黑发上粘着几根白色的蛛丝,衣服凌乱,微微露出的领口处,白皙漂亮的脖颈更是修长。 长发挺好看的…… 祁野回过神道:“怎么没看到蜘蛛人?” 他话音刚落,身下的巨网陡然颤了一颤。 从蛛网边沿上爬上来了八条毛茸茸的蜘蛛腿,一只奇大无比的蜘蛛迅速娴熟地顺着纤细的蛛丝爬了上来。 这只蜘蛛黄黑相间,约有成年人那般的高大,极为诡异的是,它竟然有着一张人脸和人的半身。 蜘蛛人脸色青白,眼瞳黑得空洞可怕,它缓缓爬进江落和祁野。祁野比江落更在外侧,蜘蛛人率先来到了祁野的身边,前爪一伸,撕裂了祁野上半身的衣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了祁野的腹部。 一直反应平平的祁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妈的,竟然是只想找人为它孵卵的雄蛛,真他妈点背。” 如果是平常,祁野轻而易举就能把这只蜘蛛人给弄死,但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一个罗盘,还被黏在了巨大无比的蛛网上,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逃脱。 在蜘蛛人测试祁野的肚子适不适合为它抚育后代时,江落脸色变得不太好。他可不想成为蜘蛛人孵卵的器具,江落余光瞥了一眼无人机,确定无人机被树林挡在外侧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后,他从袖口处滑出一把折叠匕首,用两指打开匕首,用力砍着身下的蛛网。 蜘蛛人背对着江落,看不到江落的动静,但祁野却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江落从哪弄来的违禁品,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忍耐着恶心一动不动,尽力给江落拖延时间。所幸的是,他好像并不符合蜘蛛人的要求,蜘蛛人从他的腹部收起了爪子,转过身朝江落看去。 江落已经半坐起了身,正动作快速专注地割着束缚住双腿的蛛丝。蜘蛛人察觉到了他意图,愤怒地嘶吼着,八条腿快速地迈着朝江落扑去。 最后时刻,江落成功割断了蛛丝,他护着重点部位从三米多高的蛛网上摔了下去,蛛网下方恰好有一处厚厚的腐烂的软叶子,缓和了落地带来的冲击。 见他成功了,祁野大声道:“快走!” 江落麻利地站起身,单手比了一个ok,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祁野:“……”虽然是他让江落走的,但看着江落这么干净利落的离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蜘蛛人无能地怒吼了几声,转过身凶猛地朝祁野走来,祁野心中微沉。 被雄蛛抓住的人类,不是成了蜘蛛人的孵卵器具,就是被蜘蛛人当做食物吃了。这两种分不清哪个更惨一些,但要让祁野来选,祁野宁愿被吃,也不想成为满肚子都是蜘蛛卵、最后再被小蜘蛛吃完了肠胃破肚而出的人形工具人。 只是身为当今年轻一代最有天赋也最有实力的领头人,祁野觉得自己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丢脸。 蜘蛛人已经来到了祁野的面前,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它的嘴巴大张着,涎水从它嘴角流下。祁野厌恶地偏过脸避开口水,双目却陡然一愣。 他看到高高的大树枝丫上,站着一个黑发青年。 长发青年右手环着树干,左手拿着刀,他静静地藏匿在枝叶之中,宛如一个趁着夜色捕猎的高级猎手。 瞧见祁野看到自己之后,长发青年拿着刀的手指竖在唇前,寒光闪过,他无声地“嘘”了一声。 祁野呆了两三秒才回过神,他僵硬地移开眼,转而盯着蜘蛛人丑陋的面孔。 蜘蛛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它张大嘴就要去啃食祁野的胸腔,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发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锋利的匕首重重插入蜘蛛人的大脑之中。 青色的黏稠血液喷洒而出,江落翻身骑在蜘蛛人的脖颈上,两条腿紧紧锁住蜘蛛人,他用力拔出匕首,再一刀狠狠扎入蜘蛛人的脖颈之中。 大片大片青色的鲜血流出,糊了江落一身的脏污,几道鲜血也飞溅到了江落的手背和脸颊上。江落唇舌紧闭,防止蜘蛛人的血液落进嘴里。等到蜘蛛人挣扎着摔倒之后,他才淡定地从蜘蛛人的身上下来,一脚一脚极为艰难地踩着黏湿的蛛网走到祁野身边,给祁野割着身下的蛛网。 见祁野傻愣愣地看着他,江落擦擦脸,嘲笑道:“吓傻了?” 祁野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他烦躁地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瞳孔一缩,“躲开!” 江落反应很快地就地一滚,他重新黏在了蛛网上,但比这更加惊悚的,是已经被江落杀得透透的蜘蛛人,竟然抽搐一样地缓缓动了起来。 蜘蛛人的脖子上脑袋上还在留着血,发青的脸色残存死亡的恐慌,但它却爬起来了,就像是从来没有被江落杀死过一样。 江落抬抬手,手被黏住,他死死盯着“死而复生”的蜘蛛人,忍不住低骂一声:“草。” 蜘蛛人好似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它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向了江落的部位,突然咧开一个扭曲的、森寒的笑。 这样的笑,让蜘蛛人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丑陋的面孔上,蒙上了一层诡异而又神经质的矛盾魅力。 外面应当在下着细雨,风雨遮白日,潮气从窗口灌入,白雾淡淡。 身边有人道:“江落,池尤哥死了,你很开心吧?” 江落朝声音看去,还没看清这个人是谁,他就被滑落肩侧的黑发吸引住了目光。 长至肩头的黝黑发亮的头发,如同绸缎那般柔顺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发丝,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殷红如鲜血的小痣。 耳旁恶狠狠的声音继续着:“江落,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江落抬头,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健气十足的帅气小哥,这人穿着一身名牌,脚踩五位数的球鞋,正双目含火地看着江落,活像是要将江落生吞活剥了。他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头七回魂,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池尤这个名字,江落听着很熟悉。 前几天,他刚刚得知了一部因为太过血腥而被下架的小说,小说名字叫做《恶鬼》。江落因为好奇这本小说能有多血腥,千辛万苦找到了原文,书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恶鬼》讲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后,在主角攻冯厉的帮助下修炼复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个名字,池尤死后会被化为恶鬼,用各种残忍手段将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等真正死的那日,炮灰更是五马分尸,身上没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和健气小哥隔着一个拳头面对着面。 健气小哥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张让江落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长发及肩,眉眼风姿傲慢,五官昳丽,既美丽又不失英气。这样的一张脸如水墨画中的朱红石青一般,浓墨重彩,无一处不藏着尖刀子似的侵略美。 这张脸几乎和江落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只是江落本身的样貌更为温和慵懒,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如玫瑰牡丹般的浓艳。 他没有这么长的头发,没有左手手背上的妖冶红痣,更没有杀死过一个叫池尤的人。 江落重重掐了把自己,疼。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认清了现实,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穿进那本因为血腥恐怖而被下架的小说里。 江落心里一凉。 “你干什么?”被他当作镜子的仁兄不自觉红了脸,气势汹汹地后退了一步,“江落,你别跟我拖延时间。如果真的不是你杀了池尤,那你敢去给池尤上个香吗?” 这里是一个灵堂,空间宽阔,棺材两边堆满了白色的菊花和白百合,这些生机勃勃犹带雨露的花朵将葬礼现场点缀得如同婚礼一般浪漫漂亮。棺材附近,死人的家属还在哭着,拿着手帕不断抹着眼泪,脸上的悲伤却虚假的一戳就破。 第162章 第 162 章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 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 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 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 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 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 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 半晌, 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 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女生们脸颊爆红,一口气全散开了。 陆有一:“……好嫉妒啊。” 叶寻默默点头。 卓仲秋对江落很好奇,回去的一路上问了江落很多问题,“这么说,池尤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她双手环胸,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一声,“有意思。” 江落也觉得有意思,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看到旁边在小路座椅上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灵机一动,突然怔然停下了脚步。 卓仲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你们以前来这里约会过?” 黑发的漂亮青年笑了笑,“不算约会。” 池尤确实带原身来过这里,然而却是为了在那些普通学生的面前羞辱原身。 江落看着花丛的眼神温柔,他喜欢植物,大二打完设计基础之后就因为这个原因偏向了景观设计。去掉过度的嚣张和自负神色后,这样的神色令他看起来犹如珠宝被绢布擦拭过浮尘,有种升华似的耀眼。 眼带柔情,笑起如含风带露,看起来飘飘渺渺,仙气出尘,骨子里却又藏着几分藏匿的妖气,有种矛盾的魅力。 卓仲秋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想爱情这玩意真是让人脱胎换骨。连江落这个渣渣都浪子回头了,但浪子回头金不换,卓仲秋不是那种会拿刻板印象看人的人。 她将江落表露的温柔理解成了对池尤的怀念,又看了眼江落的脖子,试探道:“听陆有一说,池尤昨晚出现了?” 黑发青年的脖子上被医护人员裹上了两层纱布,看起来有几分禁欲。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想起了上次和池尤的见面,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是啊,他来找我了。” 一个要带走自己的恶鬼把自己脖子掐成这样,江落还能笑得出来,卓仲秋是彻底相信他对池尤心怀爱情了。卓仲秋头疼地揉揉眉心,“不是吧,你还能笑得出来?他来找你,是想要你的命啊。” 江落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固执地道:“池尤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他只是想我了而已。” 卓仲秋:“……”真是和那群谈恋爱上头的恋爱脑一模一样。 陆有一都看不下去了,他欲言又止道:“可是你的脖子……” 江落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轻轻地道:“这一定是他太激动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卓仲秋挪到叶寻身边,悄悄指了指脑子,“他是被池尤灌了迷魂汤了么?” 叶寻叹了口气,“他很喜欢池尤,又对池尤心怀愧疚,只怕池尤真的让他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就去死。” “那不行,”卓仲秋当机立断道,“绝对不能让池尤杀死江落。” 即便是为了池尤,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池尤做出这样的事。 这绝对不是对方的本意,池尤已经化成了鬼物,杀死爱人,让爱人来陪伴自己的念头或许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他们必须要阻止池尤,免得池尤恢复理智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坠入后悔痛苦的深渊。 卓仲秋和叶寻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白桦大学的老校区在市中心,市中心的地寸土寸金,因此老校区的面积并不大。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学院在最深处,江落跟着他们左转右转,不知道绕了多少次的弯,眼前的偏僻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先前没看到的崭新的道路。 江落心中升起了两个字:阵法。 小路后的景色豁然开朗,高大的教学楼建在半圆形的清水湖畔,成“玉带环腰”的风水格局。 第163章 第 163 章 葛祝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耍江落, 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了不是如此。江落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神情,轻轻放下笔,拿起了这张符。 葛祝的目光随着这张符的移动而移动, 江落确定他表情的真假之后, 干脆利落地把这张符交到他的手里,“送给你了。” 葛祝受宠若惊,“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嗯,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 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 我可以给你跑腿,我虽然没钱, 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 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 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 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 “不用了, 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 你以后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 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 “符文灵动, 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一群人都围在了江落身边,江落只好又当着他们的面再画了一张。 陆有一看着他画好的符,眼泪差点儿下来了,哽咽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努力了,这回你再也不是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就要变成我了。” 江落:“……” 陆有一太伤心了,他从手上摘下手表递给江落,“快点,用你的符跟我交换,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江落看了眼这六位数的手表,顿时回头往葛祝看去。 葛祝警觉地把符纸塞到衣服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囊中羞涩的笑。 大意了。 原来就这一张符能值六位数。 江落立即把这张符塞给了陆有一,把他的手表塞到了口袋里,“还有人要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就这一次机会啊。” 卓仲秋问:“你还能画几张?” 江落道:“我不知道。”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下那叠黄纸,沉吟道:“我画一张,你们拿走一张?” “可以,”卓仲秋提醒道,“但先说好,你到了极限就要及时停住。” 江落:“好。” 他一边画,一边听卓仲秋和葛祝给他科普符箓的难度。 玄学界式微,不止炼器师少之又少,符箓大师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符箓大师都已迈入了高龄,制作符箓时难免有心无力。年轻的一辈中又没有可以站起来的顶梁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 这会儿想买一张好符,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市场供不应求,因此大家用的符大多都是自己画的符,质量平平,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实在对符箓苦手的,那就从同学手中买去一些更差品质的来做日常使用。 江落一边听,一边画着符,知道物以稀为贵后,他画了七张符就放下了笔,“不画了,画不出来了。” 但连画上七张符箓,这已然是个奇迹,说不定他们符箓课的老师也办不到这一点。 卓仲秋喃喃道:“你以前到底是浪费了多久自己的天赋……” 七张符,除了已经有过的葛祝和陆有一外,其中五张都被剩下的人一人一张拿走了。卓仲秋最直接,微信转账给了江落,其他人想尽办法以一换一。 叶寻:“我给你补课。” 这个可以,江落点头答应,看向下一位。 匡正拘谨道:“我可以给你炼器。” 这个非常可以,他眼馋叶寻的怨灵玩偶好久了。 闻人连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带你去买炼器材料的地方,花很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江落:“成交。” 塞廖尔热情地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击鼓,唱歌。” 江落:“……”什么玩意? “塞廖尔是萨满一族,可以请神上身,”闻人连解释道,“他请神上身时需要跳舞、击鼓、唱歌,用以作为对神明的邀请,达到灵魂出窍的目的。” 塞廖尔连连点头,“对的,可以教你,我很会。” 陆有一挪到江落身边,小声道:“塞廖尔唱歌五音不全,估计是因为太难听,所以从来没有请神成功过,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唱歌。知道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吗?那就是专门给塞廖尔建的,隔音非常好,就怕他一开口吓到我们。” 江落沉默了一会儿,问塞廖尔,“你是班里的倒数第三名?” 塞廖尔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笑,“对啊对啊,江,我是第三,陆是第二,你是第一,你最棒!” 江落表情扭曲一瞬,把符纸塞到这傻缺孩子的手里,“拿走吧。” 看在他即将变成倒数第二的份上,江落就不跟他计较了。 剩下的两张符江落自己收了起来,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对付池尤。 一上午,符箓老师也没回来。江落以为这件事没了后续,等中午和同学们吃了难吃的食堂午餐之后,在下午的风水课上,学校突然给了消息。 江落、陆有一、叶寻完成委托的积分下来了,因为难度超乎预期,又带回来了一只被养在花盆里的断头鬼,所以积分翻倍,原本的四分变成了八分,叶寻和陆有一的学分完全可以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整个班里,学分唯一不够的就是江落,就算加上这八分,他的学分也还是可怜的十一分。然而因为他写出了一张上等符箓,作为对学生的初次奖励,学校给江落额外加了十个学分。 学分满20分的学生,学校会统一报名参加云南比赛,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的“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江落必须要参加。 当天晚上,江落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检查过门窗,在枕头底下放了把小刀,和白日他画的两张镇压符。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两张符纸的福,江落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江落睁开了眼,他伸了个懒腰,慵懒拉开了窗帘。 第164章 第 164 章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模样惊悚,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尖刀上, 逼得别人胆战心惊,时时刻刻从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 怎么活了,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他没时间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费时间的问题,江落努力挣脱着身上的蛛网,额角有细密汗意泌出。 从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鲜血落到了蛛网上, 再缓缓地从蛛网上拉出稠黏的长丝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来了自己的右手臂,然而等他刚刚要抬起身的时候,一道新的蛛丝从天而降, 又把他压了回去。 江落:“……”他双目含火地看着蜘蛛人。 江落几乎能想象出来池尤这变态想了些什么。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动作,却恶趣味的并不阻拦,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后, 才彻底将他的希望碾灭。 这就是池尤会干出来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视下, 用带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脸, 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腻, 江落努力偏过脸,下颔绷出紧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涂抹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黑发青年尽力躲避, 但他越是躲,那只染满了恶臭的手便越是强硬。江落最后索性放弃,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蜘蛛人, 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已经知道恶鬼为什么要操纵蜘蛛人了。 是专门为了恶心他来的。 祁野在一旁厉声道:“蜘蛛人, 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一道蛛丝从天而降, 像裹蚕蛹一样将祁野裹得结结实实。 江落大开眼界。 他盯着蜘蛛人,只觉得一个月前被他伤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过来。为什么他觉得死亡非但没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助长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来越多,江落漂亮干净的脸上和脖颈上已经像是画布一样涂满了青色的液体。他死死抿着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紧闭的唇上,黑得不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兴味。 该死的。 江落几乎已经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动作。 他先发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张着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难吃,血味太难吃了,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江落压下反胃,朝着蜘蛛人挑衅一笑,再连着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视着他。 这个眼神让江落想起来了先前被窥探的感觉,他冷笑一声:“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没有生气,反而擦过江落的唇边,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蜘蛛人一样,带着阴诡的笑容道:“你很适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声音难听,嘶哑尖利,像是乌鸦在捏着嗓子说话。 狰狞的蜘蛛怪物和美人,这样古怪的画面匪夷所思,又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诞美感。 江落脸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轻轻地哼着歌,歌曲调子却在刺耳嗓音下变得呕哑嘲哳。 它愉悦地道:“我的卵,会一个个地进入你的身体里。” “它们中只能活下来很少的几只,幸运儿会在你的这里、还有这里生长,它会变得越来越大,”蜘蛛人细长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处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内脏,剖开你的肚子。” “那副画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怎么把卵放进我的身体里?” 蜘蛛人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剖开你的皮肉,把卵放进去。” “但我觉得这方法太过无聊了,”江落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秘密,“你想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卵放进我的体内吗?” 蜘蛛人有趣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从这该死的蛛网上放开。”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干些什么,它戏谑笑了,但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江落背后黏上的蛛丝。 江落勉强坐起身,他的身前还粘着蛛丝,将手臂和胸膛束缚得牢牢实实,江落道:“我的办法就是……” 最后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缚住双手的江落却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从先前他逃走的那个蛛网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着蜘蛛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脚,“你他妈去死吧。” 狠话说完,转身就往无人机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几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断身上的蛛丝,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风声。 他侧过头一看,蜘蛛人扯着蛛丝在树林间飞速穿梭,紧紧一个照面,蜘蛛人就又与江落拉近了好几米。 无人机,无人机。 一道破风声从江落耳旁穿来,江落下意识翻身一滚,却直接滚进了泥地中。等他挣扎着从泥地中走出来后,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阵中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溪流,无人机不见了踪影,江落狠狠挣脱掉蛛丝,往后方一看,赫然看到树枝上正微笑看着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几乎骇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进了溪水里。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战场,它的八条腿和蛛丝,江落打不过它。 不,就算打过了,人家还有可能“死而复生”。 江落在水里快速地游动着,他的身形瘦削颀长,平日里虽然觉得有些微的单薄,但在这时却是游泳的绝佳利器。 黑发青年如同游鱼一半飞速窜过,在他跳下水后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声响起。 江落回头去看,夜色朦胧,水里的可视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江落翘起嘴角,专门往水流喘急乱石众多的地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好地方,江落侧身轻飘飘地穿过了两块巨石卡在一起的缝隙,身后的蜘蛛人同样想追着他而来,上半个人身顺利通过,但庞大的蜘蛛腿却被卡在了石缝中间。 江落从石峰后游回来,趁着还有一口氧气在,他恶狠狠地拿着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将河水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等氧气快要不够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发被水打湿顺在脑后,江落呼出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从他鼻息中喷洒,在五月的云南深夜,还是犹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边游去,等脚底能够够到河底之后,便拧着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洁,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双黑色皮鞋。 他一顿,抬起水湿的脸庞看去。 月光下,池尤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微微散发着邪气的味道,他的长眉入鬓,好看得在黑夜下都好似发着莹润的光,树影婆娑,在他身上撒下细碎的光影,与他刚刚操纵的傀儡相比,有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恶鬼西装革履,姿态好整以暇。 “又见面了,”恶鬼道,“子时,深夜,今晚还很长。” 他顿了顿,挑眉低声笑了:“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快乐的夜晚。”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绝不拖延,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第165章 第 165 章 而两个男人共进舞池, 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应了之后,江落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丑,他也不应该陪着池尤出丑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 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先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 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 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 他眯了眯眼,道:“是啊, 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 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 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鬼手,将江落往前一推,江落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舞池之中。 忧郁男人紧跟了上去, 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 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忧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热情。” 黑暗之中,江落什么也看不见,他挣了挣, 身前人温柔地道:“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正要掰断腰间的手,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 无形黑雾在背后攥住他的手腕, 犹如千百只鬼手在暗处盯着江落, 厉鬼的手段明目而张胆。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动作错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仍然是一双活人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头靠在江落耳边,清爽帅气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现,一瞬间变得扭曲极了。鬼面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缓缓落在江落的眼尾处,映出了江落阴沉的眉目。 江落毫不犹豫地掏出了符箓,重重打在了身前人的胸膛处。 符纸自底烧起化成了灰,男大学生脸上的鬼面消失,犹如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带厚茧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飞速转过身,黑发飞扬,他将符打在了这张手上。 另外一张,江落扔在了忧郁男人的身上。 两张符的火光一闪,酒吧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音乐已经换了另一曲。 江落往三个傀儡身上看去。 三个傀儡长相英俊,他们醒过来后眼神迷茫一瞬,随后自然地散开在人群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恶鬼既能附身,又会傀儡炼魂之术,简直让江落防不胜防。 江落沉着脸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吧台旁。 但他走到吧台时,就见一群人全醉倒在了吧台上。葛祝正抱着啤酒瓶在背道德经,见江落过来,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问:“江落,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没找到你。” 江落:“……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葛祝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抱着酒瓶自言自语,突然一头撞在吧台上睡着了。 卓仲秋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她看到江落后就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能站着。这一群废物喝了口酒就醉倒了一片,我已经送三个人上车去附近酒店了,江落,你帮我把他们抬出去。” 江落:“好。” 他扶起葛祝,把葛祝的肩膀搭在自己肩上,起身时看了酒保一眼。 酒保客气微笑道:“需要帮助吗,客人?” 江落笑道:“需要,谢谢了。” 酒保出来帮着江落一起把葛祝送到了酒吧外面的出租车里,江落趁机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酒保的身上,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符纸和酒保却毫无反应。 江落收起了符纸,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操纵酒保时故意露出破绽,但在他动手之前又主动放弃了酒保这个傀儡。 池尤就像是在逗弄江落一样,他藏在暗处里,每一个人每一个动物,都可能变成池尤监视江落的眼睛。 这个想法实在让江落有些烦躁。 因为他明白,如果没有精准地找出池尤傀儡的方法,傀儡炼魂之术只会让他防不胜防。 江落转身回去和卓仲秋把另外两个醉鬼扶了出去。出租车上只能坐下四个人,卓仲秋道:“我发给你酒店的地址,你带着他们先回去。” 江落摇了摇头,卓仲秋再帅也是一个女生,“我再打一辆车,跟着你后面。” “也行,”卓仲秋道,“我让司机师傅慢点。” 她上了车,片刻后,出租车缓缓离开。 江落站在路边打车,黑夜下,天气变得微凉,细雨从天而落,率先落在了江落的眼捷上。 江落眨了眨眼,细雨落在地上染出了黑色点子,又很快消失无踪。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挡在了江落的头顶,替他遮住了蒙蒙细雨。 江落侧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印在他的眼中。 一身修身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五指握着伞柄,男人的脸上有股诡异的泛着死气的美感和隐隐违和的疯狂气息,他的嘴角越勾越大,像是愉悦,又像是冷酷,他哼着曲子似地道:“晚上好。” 阴魂不散。 江落瞬间抽出一张符扔了过去,鬼影散开,黑伞消失不见。 出租车停在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面无表情地上了车,撩起眼皮往后视镜看去,“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踩下油门。 江落右眼皮跳了几下,他手臂支在窗口处,伸手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我说,”未被手掌遮住的右眼眼尾挑起,绮丽十足地瞥向司机,挑衅和嘲讽交织,“池尤,你怎么这么闲。” 等真正回到房间休息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江落足足用掉了六张符箓,才成功得以回到酒店。他浑身都冒出了汗,汗水黏着衣服和头发,身上还有搬动那几个醉鬼回房后的酒气。 江落锁好门,在门后贴上符箓,回房去洗了个澡。 等再次出来时,空调的冷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江落擦擦头发,在床边给电吹风插上电吹头发。 吵闹的嗡声中,门被敲了一下。 门后的符纸亮了亮,提醒着江落外面来的不是人。 江落打了个哈欠,继续吹着头发,半分不为所动。 半分钟后,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符箓倏地燃起,这一次之后,外面就再也没声音了。 整整七张符,到现在已经用完了。 江落看看时间,好家伙,才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 吹风机响了五六分钟,江落把头发吹到半干就不再吹了。他现在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他知道池尤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江落举起右手观察着阴阳环。 自言自语:“你难道是个赝品?” 怎么感觉你一点儿用都没有。 果然,天上哪有突然掉的馅饼。 江落唏嘘片刻,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江落眉头跳了跳,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大门走到门边开门,但门外却没有任何人,空空荡荡的酒店走廊干干净净,连只蚊子也没有。 他关上门,沉着脸转过身。 却陡然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池尤双脚向前一步,他身上的黑暗仿若来自地狱深渊,将灯光掩埋,空间割裂。 薄雾黏稠,黑色的雾气缓缓顺着江落的身形往外覆盖,最后包裹住江落的脚尖,和最后一根发丝。 江落被淹没在纯黑的雾气之中,黑雾之中,有一只苍白泛着青色的手,作弄般地挑起了他的发丝。 “没想到在我的头七,你会这么想要见我。”这只手动作缓慢地缠绕着江落的头发,缓缓从江落的侧颊滑下,猛地掐住了江落形状优美的下颔。 这道声音愉悦地道,“开心吗?” 池尤虽然在笑着,但江落可以感觉到,他分明在生气。 因为在他身后的雾气,已经扭曲成了阴森可怖的狰狞形状。 只是几天没见而已,相比起129酒店那个虚弱的薄雾,这时的池尤,甚至隐隐有了人的形态。 第166章 第 166 章 他其实更想问“我这符能卖?”。 葛祝移不开眼, “我、我想买,但我没钱……” 江落:“……” 葛祝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耍江落,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了不是如此。江落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神情, 轻轻放下笔,拿起了这张符。 葛祝的目光随着这张符的移动而移动,江落确定他表情的真假之后,干脆利落地把这张符交到他的手里,“送给你了。” 葛祝受宠若惊,“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嗯,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 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 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 我可以给你跑腿,我虽然没钱,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 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 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 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 “不用了, 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 你以后尽管来问我, 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 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符文灵动,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一群人都围在了江落身边,江落只好又当着他们的面再画了一张。 陆有一看着他画好的符,眼泪差点儿下来了,哽咽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努力了,这回你再也不是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就要变成我了。” 江落:“……” 陆有一太伤心了,他从手上摘下手表递给江落,“快点,用你的符跟我交换,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江落看了眼这六位数的手表,顿时回头往葛祝看去。 葛祝警觉地把符纸塞到衣服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囊中羞涩的笑。 大意了。 原来就这一张符能值六位数。 江落立即把这张符塞给了陆有一,把他的手表塞到了口袋里,“还有人要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就这一次机会啊。” 卓仲秋问:“你还能画几张?” 江落道:“我不知道。”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下那叠黄纸,沉吟道:“我画一张,你们拿走一张?” “可以,”卓仲秋提醒道,“但先说好,你到了极限就要及时停住。” 江落:“好。” 他一边画,一边听卓仲秋和葛祝给他科普符箓的难度。 玄学界式微,不止炼器师少之又少,符箓大师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符箓大师都已迈入了高龄,制作符箓时难免有心无力。年轻的一辈中又没有可以站起来的顶梁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 这会儿想买一张好符,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市场供不应求,因此大家用的符大多都是自己画的符,质量平平,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实在对符箓苦手的,那就从同学手中买去一些更差品质的来做日常使用。 江落一边听,一边画着符,知道物以稀为贵后,他画了七张符就放下了笔,“不画了,画不出来了。” 但连画上七张符箓,这已然是个奇迹,说不定他们符箓课的老师也办不到这一点。 卓仲秋喃喃道:“你以前到底是浪费了多久自己的天赋……” 七张符,除了已经有过的葛祝和陆有一外,其中五张都被剩下的人一人一张拿走了。卓仲秋最直接,微信转账给了江落,其他人想尽办法以一换一。 叶寻:“我给你补课。” 这个可以,江落点头答应,看向下一位。 匡正拘谨道:“我可以给你炼器。” 这个非常可以,他眼馋叶寻的怨灵玩偶好久了。 闻人连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带你去买炼器材料的地方,花很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江落:“成交。” 塞廖尔热情地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击鼓,唱歌。” 江落:“……”什么玩意? “塞廖尔是萨满一族,可以请神上身,”闻人连解释道,“他请神上身时需要跳舞、击鼓、唱歌,用以作为对神明的邀请,达到灵魂出窍的目的。” 塞廖尔连连点头,“对的,可以教你,我很会。” 陆有一挪到江落身边,小声道:“塞廖尔唱歌五音不全,估计是因为太难听,所以从来没有请神成功过,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唱歌。知道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吗?那就是专门给塞廖尔建的,隔音非常好,就怕他一开口吓到我们。” 江落沉默了一会儿,问塞廖尔,“你是班里的倒数第三名?” 塞廖尔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笑,“对啊对啊,江,我是第三,陆是第二,你是第一,你最棒!” 江落表情扭曲一瞬,把符纸塞到这傻缺孩子的手里,“拿走吧。” 看在他即将变成倒数第二的份上,江落就不跟他计较了。 剩下的两张符江落自己收了起来,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对付池尤。 一上午,符箓老师也没回来。江落以为这件事没了后续,等中午和同学们吃了难吃的食堂午餐之后,在下午的风水课上,学校突然给了消息。 江落、陆有一、叶寻完成委托的积分下来了,因为难度超乎预期,又带回来了一只被养在花盆里的断头鬼,所以积分翻倍,原本的四分变成了八分,叶寻和陆有一的学分完全可以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整个班里,学分唯一不够的就是江落,就算加上这八分,他的学分也还是可怜的十一分。然而因为他写出了一张上等符箓,作为对学生的初次奖励,学校给江落额外加了十个学分。 学分满20分的学生,学校会统一报名参加云南比赛,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的“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江落必须要参加。 当天晚上,江落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检查过门窗,在枕头底下放了把小刀,和白日他画的两张镇压符。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两张符纸的福,江落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江落睁开了眼,他伸了个懒腰,慵懒拉开了窗帘。 懒腰伸到半截,江落缓缓停下了动作。 阳台上,二十多只小鸟的尸体凌乱地躺在地上,玻璃窗上到处都是被小鸟撞出来的血痕,乍然一看,犹如恐怖片的现场。 江落蹲下身,冷冷看着这些小鸟的尸体。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这些小鸟命都不要地往他的房间里撞? 江落伸手拂过已经有些微裂痕的玻璃窗,从枕头下方拿出了两张镇压符。 其中一张已经化成了灰,另外一张则微微发烫。 没想到他画的符,还可以抵挡住被傀儡炼魂之术操纵的鸟雀。 第167章 第 167 章 一路上, 两个小伙伴外加一个司机听了一路跌宕起伏、不容于世的悲惨爱情故事。 江落工作的时候天天听客户唠叨,其他不敢说什么,有些客户的生活那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他的口才也在一次次应付甲方中练了出来, 借用电视剧内容和客户的生活经历后,江落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他开始演了。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有甜有虐,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 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 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江落靠在椅背上, 整个人被阴影遮盖,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 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 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 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 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 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吗?” “我们三个学生能被派来接受你的委托,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办好你的事,”江落指了指叶寻,“这哥们厉害着呢,鬼见了都害怕,你还怕什么?” 老板半信半疑,“这娃娃有啥让人害怕的啊。” 江落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根本不是兔子玩偶,而是上百个恶鬼凝聚起来的咒物,普通人抱着会出事,但他抱着却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168章 第 168 章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 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平静了下来, “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从一年前开始,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客源变少了,差评变多了,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 不严重, 但太邪门。不止如此,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 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 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 “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 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 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 “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 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 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老人走了之后,周围只剩下江落和胖孙子。 江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块,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馋嗒嗒地吸着口水。 江落又摸出来一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吗?” 小孩使劲点着头。 江落笑眯了眼,轻声哄着,“想吃的话,要答应哥哥一个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满满一大杯水给小孩,活像是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答应哥哥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去厕所,好不好?” 小孩为难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难受的。” 江落又掏出来了两个糖块。 小孩眼睛一亮,捧着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见地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饱嗝。 江落把糖块给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陆有一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陆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还能入药,还能煮鸡蛋呢,童子尿鸡蛋吃没吃过?” 江落长见识了。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间里。现在离半夜还早,陆有一打开电视看偶像剧,江落和叶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落终究有时间来整理原身的记忆了。 他过了一遍原身杀死池尤的记忆,嘴角上扬。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点。 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点,江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然,如果真的没有疑点的话,俗话说的好,没有路就创造路,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没有疑点,那就创造疑点嘛。 在记忆中,池尤是天生灵体,他的天赋之强,在整个玄学界都闻所未见。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后一个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的掌权者。这样的人生看在旁人眼里如同是开了挂般的存在,只一个天赋,就能压倒诸多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赋,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赋能给我就好了——原身当然这样想过,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过。 原本,即便原身再嫉恨池尤,表面上也能风平浪静。但池尤死去前的一周,原主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个禁术。 禁术是一个可以将别人的灵体夺到自己身上的邪法,在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情况下,原身便已经越看越心动,最后没有忍住诱惑,下定决定准备剥夺池尤的灵体。他按着禁术半分不错地完成了全部,但是池尤却直接在禁术中死了——并且死后灵魂还被五马分尸,碎得稀巴烂。 原主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招惹上了一个疯子恶鬼。 原主确实是害死池尤的凶手,但更像是背后人手里的一把刀。凶手拿刀杀人,主责不是握着刀的背后凶手吗? 刀有罪,但刀替被害者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够偿还了? 江落摸了摸脸,心想,我要是池尤,我肯定找的是刀背后的凶手,那才是真正的仇人。 天色愈暗,太阳落山了。 江落停止胡思乱想,下床出了门。陆有一抬头看向他后,神色复杂道:“江落,池尤怪不得会对你情根深种。” 刚刚下床的青年黑发凌乱,昳丽面孔上有两坨微微的酥红,唇色因为干燥而充血,唇红齿白,艳气逼人。只他一个人的存在,就有种百花齐放、鲜花团簇之感。 漂亮。 属于男人的漂亮。 即便江落的性格是多么的又坏又蠢,只这一张脸,确实有让池尤爱上他的资本。 江落顺了顺头发丝,他听惯了这样的赞美,随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要开始抓鬼了吗?” 叶寻手下不停,“我正在准备东西。” 一条长矩形的案桌靠在北墙放着,墙上正中位置挂着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镜子。棕色案桌上,摆着一碗白米还有一些未点燃的香。 江落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对什么都兴致勃勃。他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问过去,叶寻一一耐心回答,等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叶寻抬头看了看时钟,道:“等待子时。” 子时是深夜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个时间点阴气最为强盛,江落颔首,又问:“中间为什么要挂个镜子?” 第169章 第 169 章 导致他现在, 可以像撒钱一样的把池尤淹没在黄符之中。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他笑了笑,薄唇翘起, 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 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 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 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 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 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 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 吃着江落买的饭, 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 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 你真的太好了, 福生无量天尊啊, 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 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第170章 第 170 章 衣服布料粗糙而质硬, 细闻之后,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发霉味道,像是在阴雨天中闷了许久似的, 连带着似有若无的土腥气息。 确实不是江落。 陆有一冷汗涔涔, 想要松开手, 又怕惊扰到这个“人”:“叶寻, 我和江落之间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东西。” 他们中间多出来的“人”一动不动, 还在原地站着, 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叶寻问:“是什么东西?” 陆有一都快要哭了, “我不知道, 但闻着味道,好像是个走尸。” 这里怎么会出现走尸? 叶寻皱眉,塞了张符到江落手里:“贴它天中、天庭、司空处。” 江落:“不好意思……这三个地方是?” 叶寻,“……贴它额头中心处。” 江落把兔子玩偶放在左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抬手就去贴,他已经做好了碰触到恐怖东西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 他竟然什么都没碰到。 江落愣了一愣,手指往下, 碰到了黏腻冰冷的东西, 质感僵硬又柔软, 某种涌动的虫子在他抚摸的东西下方滚动,像是蛆虫。 江落瞬间收回了手, 他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 阴着脸道:“它没有脑袋。” 他摸到的是走尸脖子上的肉。 腐烂的肉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虫子, 他都可以不用说了。 叶寻抓住江落的手臂就要上前对付走尸, 江落抬手阻止了他, 冷静道:“我们先去把灯打开。它既然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做,那就暂时安全,先带它去工作室开了灯再说。” 江落说得也是,在黑暗中对付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三个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方走去,陆有一在走尸身后,还有些庆幸,“还好它跟着的是你。” 江落警惕地提防来自身后的危险,他闻言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它跟的是我?它没有脑袋,如果是面向着你在倒退,只是反手抓着我呢?” 陆有一鸡皮疙瘩炸起,“卧槽,别开玩笑!” 走尸拽着江落衣服的力气越来越重,脚步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大,类似尸体被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工作室,叶寻去找开关,一分钟后,刺目灯光骤然亮起。 陆有一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清了面前走尸的模样,脑袋的地方确实空空荡荡。走尸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囚衣,皮肤青紫还有着尸斑,他脖颈处的伤口狰狞,血肉外翻,还残留着刀锈的痕迹,以及一些爬动的蛆虫。 江落早已跑到了几米之外,找出一包湿巾使劲擦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尸。因为走尸抓着他衣服的力道实在是大,他一逃跑,衣服也被撕扯下来了一部分,快要盖不住腰。 走尸这视觉效果骇人极了,陆有一震惊地道,“真他妈会有能动的尸体啊……” 话音未落,他低头看到了走尸的脚。 脚尖正朝着他的方向。 陆有一尖叫出声:“卧槽啊啊啊!!!” 这走尸竟然真的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了一路! 陆有一一边叫,一边抬脚踹了一脚走尸,慌里慌张地朝江落和叶寻奔来。走尸踉跄了一步,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们,突然跑着冲了过来。 三个人转身就跑,叶寻淡定极了,看着江落跑着还不忘擦手,安慰道:“专家研究过,蛆虫并不脏,蛆虫在吞噬腐肉后可以拉出含有杀菌性质的盐,体内还有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力的东西,其实是个好虫。” 江落假笑道:“大哥,你再不动手,就可以亲自尝尝蛆虫的味道了。” 叶寻脚步一停,从江落抱着的玩偶嘴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网子,“陆有一!” 陆有一拉着江落就引着无头走尸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叶寻你快点这东西速度好快我撑不住多久!” 他急得唾沫横飞,都不带歇口气,江落都快要被他拽得飞了起来,江落大声道:“陆有一,你没点什么对付这东西的手段?” 陆有一更大声地回答:“江落,你脑子坏了吗!虽然你是班里倒数第一,但倒数第二就是我啊!” 江落:“……” 陆有一想起江落之前对他的赞美和信任,心里有些虚,越心虚声音就越大,犹如一个大炮仗,“再说,我他么以前只听说过行尸,从来没见过啊!” 江落:“……你别说了。” 他猛地加快速度,冲在了陆有一的前头。 陆有一目瞪口呆:“草!” 无头尸体紧紧追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和陆有一只隔着半米的距离。陆有一咬咬牙,突然转过身怒吼:“我和你拼了!” 然而无头尸体却径自超过了他,目标明确地追着江落而去。 陆有一满脸问号。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江落也看到了这一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它为什么非要追着我?” 急速的奔跑让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原主疏忽锻炼,能提起这么快的速度超过陆有一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落感到呼吸变得炽热,喉咙刺痛隐隐,他用舌尖顶在上颚上,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叶寻已经借着柱子将黑网扯开,高声道:“江落,跑回来!” 江落转身带着走尸朝他跑去。 走尸不会累,速度越来越快,急速的奔跑让走尸身上腐烂的味道弥漫整个楼梯道和工作间。江落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鼻息声和心脏的跳动,腿部已然酸软,快要到了极限的边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头上的黑网,黑网掉下来也需要时间,走尸和他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即使黑网落下,也大概率罩不住走尸。 他得再快一点,把黑网降落的时间给预留出来。 血腥味从嗓子处蔓延到嘴里,江落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有些无奈。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用最后的力气进行提速,猛得冲刺过了黑网地带。 几乎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黑网便被叶寻拽了下来,迎头罩住了无头走尸。 无头尸体挣了挣,皮肤立即被黑网烫出了深黑色的焦印,腐肉被烤炙后的味道又香又刺鼻,陆有一干呕了几声,捂住鼻子给江落递了一瓶水。 江落双腿抖着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就近坐在了工作台上。他的气息还有些激烈,黑发黏在脖颈上脸蛋上,狼狈得不行,顾不得空气的难闻气息,他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有力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这个黑网是什么?” 第171章 第 171 章 玩偶, 竟然,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 “你们出去, 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 江落缓了好久,和陆有一走到了走到阳台上, 蹲在了抽烟的老板身边。 一模一样的姿势,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 他心中发慌,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我是不是看错了?” 淡淡的烟气飘向江落,模糊了他的眉眼。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 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 擦了擦眼泪, “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 模样很狼狈, 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低着头, 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等老板烟抽到了底, 江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 楼下的三人瞬间冲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抱着儿子躲在床上的角落,发抖地护住自己的儿子。满脸鲜血的人面客看见了他们,眼神变得更加怨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 陆有一的速度很快,他扯回人面客的衣服就要把人面客拽回来,但衣服却被撕坏了,碎裂的衣服被毁掉的一瞬间,人面客的皮囊好像也被毁坏掉了,它瞬间变成了一团血流肉烂的模样。 像是一个没有皮囊的人。 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有一差点尖叫出声,只不过无头走尸的头颅比他先一步“啊啊”地叫出声,“好可怕好可怕!” 陆有一的尖叫硬生生噎在嗓子里,鄙夷地将特意要跟着过来的头颅扔给了江落,“我去收拾人面客!人面客怕火,来个火!” 江落从老板身上摸出火机扔给他,陆有一扯过床单,就要往人面客扑去。 床单上面还有童子尿的气息,人面客惊声尖叫着,它的声音犹如老鼠声那般刺耳,叶寻了然,带笑着瞥了一眼睡得呼呼的小孩子,道:“还好尿了一泡童子尿,不然这人面客早就把老板整个人都吃完了。” 江落耸耸肩,做好事不留名,“是啊。” 叶寻担心陆有一制不住人面客,又咬破手指让小粉去帮陆有一。兔子玩偶的手抖了抖,起身走向了人面客。 江落挪到叶寻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叶寻,这东西真的是玩偶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道:“怨灵玩偶。” 江落:“……”他之前忽悠老板的话,好像成真了。 第172章 第 172 章(修)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 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岁月静好,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 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 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毫不意外, 正要说些什么, 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 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 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 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 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 “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 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抬手捂住了脸, 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 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用甜腻的声音, 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 也就原主这大傻瓜以为自己牛逼非常,还暗暗瞧不起卓家长女卓仲秋。 因为江落许久没在学校住过,他的宿舍也早就成了杂物间。闻人连解释了一下,“暂且把你安排到池尤的房间,你介意吗?” 这只怕又是一个试探。 如果江落说了谎话,或者就是江落杀了池尤,住进死人的房间自然会害怕别扭,宁愿不住学校也不愿意去。但江落却感激道:“我早就想去他的宿舍看看了。” 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方,这一个班的八个人足足占据好大一块地方,一路走来,江落看到了训练场、禅房、音乐教室,还有游泳池,温泉池,各种运动场。 江落:…… 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简陋”的学生生活? 池尤的房间比学生们的要大,毕竟池尤是老师,江落推门而入,觉得这间房也太大了些。 他目测有一百八十平左右,只住一个人的话绝对会显得空空荡荡。江落把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陆有一和叶寻陪着他,生怕他触景生情。 叶寻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落问:“你们的房间有多大?” 陆有一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十平?” 江落瞬间道:“不了,我就住这吧。” “住在这也行,”叶寻淡淡道,“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池尤会出现见你的希望,这里是学校,一切邪祟不能进出,你即便在这里住,也见不到池尤。” 江落露出一副被猜中心思的神情,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叶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们这两天就让人把你之前的宿舍清出来,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江落,人鬼殊途,你该清醒了。” 江落坐在沙发上,埋下头肩膀颤抖。 其他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葛祝摇摇头,叹了口气,带头走了出去,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静一静的空间。 闻人连走在最后,正要关上门,就听见江落低声道:“闻人,可以给我一包烟吗?” 闻人连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沙发旁,优雅地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只刻着玫瑰荆棘的精致打火机放在了一旁,“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 江落“嗯”了一声。 闻人连又笑了笑,拉着披肩转身,“江落同学,少抽一点哦。”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了起来。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江落懒洋洋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他踢掉鞋子,站起身去到卧室,打开了池尤的衣柜。 池尤才死几天,房间里到处都还干干净净。池尤的衣服都是正装,竟然没有什么休闲款式。他找出来一件略大些的新衬衫,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哼着曲子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半个小时后,江落头上滴水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赤脚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找出了一瓶冰啤酒,又洗了一个酒杯,走到桌前用牙齿咬开了瓶盖。 江落的心情很好,发尾的水滴被吸进搭在脖间的灰色毛巾上。他身上的衬衫宽大,盖过了大腿根。 洗完澡后喝一杯冰啤酒是最爽的事情了,江落喟叹一声,端着酒杯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侧头点燃,缓缓走到了阳台上。 正午的阳光明媚,清风吹拂在他刚洗完澡的身上舒适极了,江落撑在扶栏处,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 衣摆被风吹起,又很快落下。一只麻雀轻盈地飞到不远处的树尖,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台上的江落。 江落潮湿的黑发被阳光照拂,很快便干透了。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两条长腿修长笔直,大咧咧地展露在外。他一根吸着一根,静静欣赏着学校中的景色。 麻雀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它的瞳孔无光空洞,乍一看,犹如是一只死鸟。 江落看着美景时,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好,他看了一下午的风景,心情放松得差不多了,便回房去补觉。 学院的空气极为清新,江落没用多长时间,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夜色渐深。 树上的麻雀展开翅膀落到了阳台上,它走进了卧室,翅膀扑闪,一跃飞到了床上。 麻雀将口中的一滴鲜血在江落眉心处吐出。 暗沉的鲜血闪着不详的光,江落眉头皱了皱,被拉入了更深一层的睡眠。 …… 江落感到大汗淋漓。 呼吸变得沉重困难,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烤得一般难受,鼻尖逐渐闻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 吸气,呼气。 精神上逐渐变得清醒,身体上却像是被山压在底下,半分动弹不得。 艹。 鬼压床。 江落奋力地想要睁开眼,耳边突然有人笑了几声,这笑声一出,压在身上的沉重感瞬间消失不见,他猛得张开眼睛。 满眼的火光瞬间映入眼底。 房间里着火了,他所待的床就是重灾区。 江落一惊,下意识就要起来,却在下一刻被猛得拽回了床上。他往身上看去,在双手处看到了两条牢牢锁着手腕的铁链子。 江落脸色难看地抬头往另一侧看去。 书桌旁边,坐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优雅地拿着本书,嘴角带着温和虚伪的笑,正如个绅士一般。他穿着一身修身华贵的黑色西装,皮鞋蹭亮,宛如最得体优雅的上流人士,还是上层人中备受追捧的存在。 他感受到了江落的视线,微笑着将书本放在腿上,修长的双手轻轻放在书本封面上,朝着江落道:“晚上好。” 这是池尤。 江落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角落很暗,整个屋子好似只有他所待的中心在被雄雄火焰包围。江落绝不相信灵魂被打碎的池尤现在就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也绝不相信池尤能光明正大进入学校。 他尽力避开热浪,让大脑迅速平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明天里的书桌明明是在右侧,现在却变成了左侧,他努力仰头去看窗户,窗外天气阴森诡异,像是阴间般恐怖,而窗口的锁把竟然是左手开把。 一切都和现实相反,江落的神情逐渐镇定下来,他看向书桌处的那道人影,似笑非笑道:“这是镜子里还是梦里?” 不等池尤说话,他就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是梦里,你现在还没有本事在学校把我拉到镜子里。” “对吧,池尤?” 池尤笑了笑,将腿上的书放在桌子上——书上的字也是反的。 皮鞋声合着烈火的声音,组成一道扭曲疯癫的奏乐。池尤缓缓走到床边,已经快要烧到床面上的火光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将他的面孔割裂成明明暗暗的扭曲色块。池尤轻笑一声,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 他的手明明没有碰到江落,但江落却好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掌掐住了脖子似的。他被迫扬起头,像只被攥着脖子濒死的天鹅,头发滑落到脊背身后。 “身为一个喜欢你喜欢到死了也想要带走你的暗、恋、者,”站在床尾的身影语调越来越愉悦,他像是找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般新鲜,饱含兴味,却只让人感到浑身发寒,“我当然要满足你的心愿了。” 他轻轻的、富有节奏地在床旁慢条斯理地走着,皮鞋声像是索命的倒计时。 脖子上无形的手消失了,江落重重地砸到了床上。他粗重地呼吸着,一只手从他的头顶伸来,捡起一缕他的黑发。 江落仰头看去,池尤的面孔在火光下犹如恶魔,他笑着道:“鬼压床?” 池尤的话音刚落,江落便感觉到一阵重压袭来,火光猛得窜天,已然烧到了他躺着的位置。 江落的鼻息中全是窒息的浓烟味道和焦味,他听到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声音,感受到了从四肢到全身传来的剧痛。 他一动也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强烈的被火烧的痛苦犹如置身地狱,江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死死盯着床头的池尤。 池尤微笑着看着他,但笑容底下的冷漠却堪如严寒冰窟,阴影遮盖住他,位于火光处的下颔和无情勾起的嘴角,叫人不寒而栗。 江落活活被烧死了。 剧痛之后,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仍然是阴森恐怖的房间,仍然是和现实相反的梦境。 江落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床,他快步走到冰箱处,从里面拿出一瓶啤酒重重砸在桌角,然后拿着半截尖利的啤酒瓶在整个屋内找着人。 一间一间地走过去,直到走到浴室里,他直接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给按在了浴缸里。 刚刚还空荡荡的浴缸这会儿却溢满了水,水冰冷而刺骨,江落被一只手重重地按着埋在水里。 “你在找我吗?”池尤优雅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他微笑着,重复了上午江落曾经说过的话,“这可不行,毕竟在梦里,主动的人可是我呢。”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和陆有一走到了走到阳台上,蹲在了抽烟的老板身边。 一模一样的姿势,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他心中发慌,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我是不是看错了?” 淡淡的烟气飘向江落,模糊了他的眉眼。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低着头,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等老板烟抽到了底,江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第173章 第 173 章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 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江落来说,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 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包子油条胡辣汤, 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 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 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 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 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 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第174章 第 174 章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 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江落来说,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 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 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 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 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第175章 第 175 章 月明星稀, 江落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又闪过了老板娘的记忆。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他没什么朋友, 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 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 “包子油条胡辣汤, 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 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 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 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 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女生们脸颊爆红,一口气全散开了。 陆有一:“……好嫉妒啊。” 叶寻默默点头。 卓仲秋对江落很好奇,回去的一路上问了江落很多问题,“这么说,池尤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她双手环胸,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一声,“有意思。” 江落也觉得有意思,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看到旁边在小路座椅上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灵机一动,突然怔然停下了脚步。 卓仲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你们以前来这里约会过?” 黑发的漂亮青年笑了笑,“不算约会。” 池尤确实带原身来过这里,然而却是为了在那些普通学生的面前羞辱原身。 江落看着花丛的眼神温柔,他喜欢植物,大二打完设计基础之后就因为这个原因偏向了景观设计。去掉过度的嚣张和自负神色后,这样的神色令他看起来犹如珠宝被绢布擦拭过浮尘,有种升华似的耀眼。 第176章 第 176 章 多谢他在设计院训练出来的手速, 也多谢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炁。 导致他现在,可以像撒钱一样的把池尤淹没在黄符之中。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他笑了笑, 薄唇翘起,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 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 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 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 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 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 吃着江落买的饭, 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 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江落伸个懒腰,长发比一个月前稍长了些,已然到了脊背上的蝴蝶骨处。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觉,这会发丝稍显凌乱,脸色却红润精神,耀眼灼灼。 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视那些朝他看来的视线,拿着行礼跟着同伴往楼上走去。 江落和陆有一一间房,两个人把行礼放好,陆有一跑到窗户旁把窗帘一拉,“好漂亮啊。”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江落,我们去尝尝本地的过桥米线吧?” 江落低头脱衣服,“好,等我换身衣服。” 陆有一看着他换了上衣,不由感叹江落的皮肤真好,又紧实又白,漂亮又性感。等江落开始脱裤子的时候,他莫名不好意思看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突然“卧槽”一声,“江落,你们冯家的人来了!” 江落提上裤子,边整理衣服边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几个人正是冯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人才。 江落若有所思。 来了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为了元天珠而来。能改善灵体的东西少之又少,机会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所动。 除了真正天赋超群,不屑于使用元天珠的人外。 面包车里下来了最后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神情冷淡,他的周身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前方的年轻学子给他让开了路,这人缓缓走入了酒店之中。 正是原文里的主角攻,冯厉。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绝不拖延,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第177章 第 177 章 江落工作的时候天天听客户唠叨, 其他不敢说什么,有些客户的生活那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他的口才也在一次次应付甲方中练了出来,借用电视剧内容和客户的生活经历后,江落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 他开始演了。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 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 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有甜有虐, 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 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 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 ”江落靠在椅背上,整个人被阴影遮盖,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 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 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 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吗?” “我们三个学生能被派来接受你的委托,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办好你的事,”江落指了指叶寻,“这哥们厉害着呢,鬼见了都害怕,你还怕什么?” 老板半信半疑,“这娃娃有啥让人害怕的啊。” 江落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根本不是兔子玩偶,而是上百个恶鬼凝聚起来的咒物,普通人抱着会出事,但他抱着却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有点害怕了,“为什么?” 气氛逐渐诡异阴森,老板小心翼翼往叶寻怀里的玩偶看了一眼,竟然看到玩偶毫无人气的眼珠子真的转了一转! 老板呼吸一滞,脸色煞白,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江落没有看到玩偶的变化,他的语气逐渐阴冷:“因为他喜欢吃鬼魂,不开心了吃,开心了也要吃,你看他长得小,其实已经有五十八岁,只是因为他吃的鬼魂太多,体内阴阳相逆,才停止了生长,怨灵玩偶也怕他身上的气息。你的酒店发生那么大的怪事,我们敢来,这不都是因为我们跟着他吗?” 老板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再看怨灵玩偶,“我、我知道了。” 江落敲了敲桌子,压低声:“记着,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老板僵硬点头,他深呼吸一口气,走到叶寻和陆有一跟前,干笑道:“同学们对不住,我绝对信任你们的能力,之前说的话都是我开玩笑呢哈哈哈哈!别介意别介意,要不,我这就带你们去之前客人失踪的房间?” 叶寻嘴角微勾,矜持地点点头,“走吧。” 江落跟在最后,陆有一好奇问他,“你跟老板说了什么?” 江落感叹地道:“老板是个好人啊,我说叶寻不喜欢被人叫做小娃娃,他立马知错就改,发誓说再也不这么叫了。” 陆有一不由连连点头:“现在很少见到这样知错就改的大叔了。” 129酒店内部做了很大的庭院景观,几乎成了个小游园。与其说是一个酒店,不如说更像一个住宅四处分散的庄园。 老板带着他们穿过一处凉亭的时候,凉亭中正有一老一少奶孙俩坐在摇椅上休息。 老板解释道:“这是我老娘,被我接过来玩一两个月,那屁孩子是我娃子,今年才三岁大呢。” 小孩子被摇椅晃得睡着了,老奶奶拘谨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抱着孙子慢悠悠地走了。 江落定定看着孩子莲藕般胖乎乎的手腕,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他为什么会在这条手臂上看到一团黑雾似的气? “陆有一,”江落捅捅陆有一,眼睛还直勾勾看着远去的孩子,“你看到那孩子手臂上的黑雾了吗?” 陆有一茫然道:“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江落:“什么都没看到?” 陆有一摇了摇头。 江落皱眉,沉思着跟上了老板的脚步。 第178章 第 178 章 葛祝的目光随着这张符的移动而移动, 江落确定他表情的真假之后,干脆利落地把这张符交到他的手里,“送给你了。” 葛祝受宠若惊, “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 “嗯, 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 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 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 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 我可以给你跑腿, 我虽然没钱, 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 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 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 “不用了, 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 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 你以后尽管来问我, 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 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 “符文灵动, 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一群人都围在了江落身边,江落只好又当着他们的面再画了一张。 陆有一看着他画好的符,眼泪差点儿下来了,哽咽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努力了,这回你再也不是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就要变成我了。” 江落:“……” 陆有一太伤心了,他从手上摘下手表递给江落,“快点,用你的符跟我交换,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江落看了眼这六位数的手表,顿时回头往葛祝看去。 葛祝警觉地把符纸塞到衣服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囊中羞涩的笑。 大意了。 原来就这一张符能值六位数。 江落立即把这张符塞给了陆有一,把他的手表塞到了口袋里,“还有人要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就这一次机会啊。” 卓仲秋问:“你还能画几张?” 江落道:“我不知道。”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下那叠黄纸,沉吟道:“我画一张,你们拿走一张?” “可以,”卓仲秋提醒道,“但先说好,你到了极限就要及时停住。” 江落:“好。” 他一边画,一边听卓仲秋和葛祝给他科普符箓的难度。 玄学界式微,不止炼器师少之又少,符箓大师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符箓大师都已迈入了高龄,制作符箓时难免有心无力。年轻的一辈中又没有可以站起来的顶梁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 这会儿想买一张好符,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市场供不应求,因此大家用的符大多都是自己画的符,质量平平,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实在对符箓苦手的,那就从同学手中买去一些更差品质的来做日常使用。 江落一边听,一边画着符,知道物以稀为贵后,他画了七张符就放下了笔,“不画了,画不出来了。” 但连画上七张符箓,这已然是个奇迹,说不定他们符箓课的老师也办不到这一点。 卓仲秋喃喃道:“你以前到底是浪费了多久自己的天赋……” 七张符,除了已经有过的葛祝和陆有一外,其中五张都被剩下的人一人一张拿走了。卓仲秋最直接,微信转账给了江落,其他人想尽办法以一换一。 叶寻:“我给你补课。” 这个可以,江落点头答应,看向下一位。 匡正拘谨道:“我可以给你炼器。” 这个非常可以,他眼馋叶寻的怨灵玩偶好久了。 闻人连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带你去买炼器材料的地方,花很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江落:“成交。” 塞廖尔热情地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击鼓,唱歌。” 江落:“……”什么玩意? “塞廖尔是萨满一族,可以请神上身,”闻人连解释道,“他请神上身时需要跳舞、击鼓、唱歌,用以作为对神明的邀请,达到灵魂出窍的目的。” 塞廖尔连连点头,“对的,可以教你,我很会。” 陆有一挪到江落身边,小声道:“塞廖尔唱歌五音不全,估计是因为太难听,所以从来没有请神成功过,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唱歌。知道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吗?那就是专门给塞廖尔建的,隔音非常好,就怕他一开口吓到我们。” 江落沉默了一会儿,问塞廖尔,“你是班里的倒数第三名?” 塞廖尔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笑,“对啊对啊,江,我是第三,陆是第二,你是第一,你最棒!” 江落表情扭曲一瞬,把符纸塞到这傻缺孩子的手里,“拿走吧。” 看在他即将变成倒数第二的份上,江落就不跟他计较了。 剩下的两张符江落自己收了起来,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对付池尤。 一上午,符箓老师也没回来。江落以为这件事没了后续,等中午和同学们吃了难吃的食堂午餐之后,在下午的风水课上,学校突然给了消息。 江落、陆有一、叶寻完成委托的积分下来了,因为难度超乎预期,又带回来了一只被养在花盆里的断头鬼,所以积分翻倍,原本的四分变成了八分,叶寻和陆有一的学分完全可以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整个班里,学分唯一不够的就是江落,就算加上这八分,他的学分也还是可怜的十一分。然而因为他写出了一张上等符箓,作为对学生的初次奖励,学校给江落额外加了十个学分。 学分满20分的学生,学校会统一报名参加云南比赛,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的“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江落必须要参加。 当天晚上,江落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检查过门窗,在枕头底下放了把小刀,和白日他画的两张镇压符。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两张符纸的福,江落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江落睁开了眼,他伸了个懒腰,慵懒拉开了窗帘。 懒腰伸到半截,江落缓缓停下了动作。 阳台上,二十多只小鸟的尸体凌乱地躺在地上,玻璃窗上到处都是被小鸟撞出来的血痕,乍然一看,犹如恐怖片的现场。 第179章 第 179 章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 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 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 不止不怯场, 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 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 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 绝不拖延,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 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 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 池尤死后灵魂虚弱,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 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乃至操纵生魂,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 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叶寻坐在江落的左侧,闻人连和匡正坐在江落的右侧。闻人连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递给了江落,自己夹了根烟送入红唇,笑眯眯地点燃。 若是不看他的喉结,闻人连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迷人的女人味,成熟而优雅。在他旁边的江落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遮掩,眉目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蒙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光,黑发青年漂亮的眼睛拉丝般的眯着抽烟,周围的人群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池尤,”闻人连侧头低声道,“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劝他对你松手了。” 江落苦笑两声,抽烟也抽得心不在焉,“我也以为能见到他。” “他如果想将你带走,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闻人连道,“除非他的心愿已了,自己想通要放开你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单手托着腮,眼神迷茫,“闻人,你说,是不是池尤其实没死?”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叶寻眉头一皱,“江落,池尤已经死了。” 语气严厉:“你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犹如榔头一击,江落脸色一白,他缓缓低下头,把烟按灭,喃喃,“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躺在了棺材里。” 沉默间,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水送到了江落的面前。 酒水波纹荡漾,如鲜血一般的液体从杯壁上滑落,拉下稠黏血色长丝。 江落明明点的是冰啤酒,但杯中的酒水却红得像鲜血。他敏锐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刺向酒保。 酒保沉默地擦着酒杯,被江落注视之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抹标准的服务微笑,客气又礼貌,只是他的动作之中,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就像是被丝线控制起来的木偶。 江落嘴角扯开,他拿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闻人连突然问道:“之前的那家店,你也可以拿你的符箓去换东西。” 江落为难道:“不了,我每天画符的极限就是七张符,每一张符都很宝贵,今晚又是池尤的头七……我不敢随便乱用。” “七张已经很厉害了,”闻人连似乎叹了一口气,“说得也对,还是小心些为好。” 酒保突然道:“客人,酒水不合胃口吗?” 江落回头看向酒保,毫不留情将酒杯推远,站起身,“不想喝了,我去舞池看看。” 舞池里的人非常多,人挤着人。江落一进去,就受到了几个人的搭讪,他好言好语地拒绝了人,在人群中寻找着陆有一几个人的身影,却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蓝色的灯光打在他周围的人身上,每一个人的脸变得陌生又阴冷,好像布上了一层森森鬼影。 第180章 第 180 章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 他笑了笑,薄唇翘起,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 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 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 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 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 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 ”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 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福生无量天尊啊,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 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第181章 第 181 章 江落工作的时候天天听客户唠叨, 其他不敢说什么,有些客户的生活那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他的口才也在一次次应付甲方中练了出来,借用电视剧内容和客户的生活经历后, 江落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他开始演了。 从你爱我我不爱你, 你追求我我不胜其扰, 到你死了后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你。整个故事有悲有喜, 有甜有虐,连听相声的司机大叔都默默关了相声, 竖起耳朵来听江落的故事。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 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江落靠在椅背上, 整个人被阴影遮盖, 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 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 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 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第182章 第 182 章 江落:“……” 葛祝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耍江落, 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了不是如此。江落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神情,轻轻放下笔,拿起了这张符。 葛祝的目光随着这张符的移动而移动, 江落确定他表情的真假之后,干脆利落地把这张符交到他的手里, “送给你了。” 葛祝受宠若惊, “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 “嗯,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 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 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 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我可以给你跑腿,我虽然没钱, 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 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 “不用了, 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 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你以后尽管来问我, 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 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 “符文灵动, 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一群人都围在了江落身边,江落只好又当着他们的面再画了一张。 陆有一看着他画好的符,眼泪差点儿下来了,哽咽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努力了,这回你再也不是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就要变成我了。” 江落:“……” 陆有一太伤心了,他从手上摘下手表递给江落,“快点,用你的符跟我交换,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江落看了眼这六位数的手表,顿时回头往葛祝看去。 葛祝警觉地把符纸塞到衣服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囊中羞涩的笑。 大意了。 原来就这一张符能值六位数。 江落立即把这张符塞给了陆有一,把他的手表塞到了口袋里,“还有人要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就这一次机会啊。” 卓仲秋问:“你还能画几张?” 江落道:“我不知道。”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下那叠黄纸,沉吟道:“我画一张,你们拿走一张?” “可以,”卓仲秋提醒道,“但先说好,你到了极限就要及时停住。” 江落:“好。” 他一边画,一边听卓仲秋和葛祝给他科普符箓的难度。 玄学界式微,不止炼器师少之又少,符箓大师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符箓大师都已迈入了高龄,制作符箓时难免有心无力。年轻的一辈中又没有可以站起来的顶梁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 这会儿想买一张好符,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市场供不应求,因此大家用的符大多都是自己画的符,质量平平,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实在对符箓苦手的,那就从同学手中买去一些更差品质的来做日常使用。 江落一边听,一边画着符,知道物以稀为贵后,他画了七张符就放下了笔,“不画了,画不出来了。” 但连画上七张符箓,这已然是个奇迹,说不定他们符箓课的老师也办不到这一点。 卓仲秋喃喃道:“你以前到底是浪费了多久自己的天赋……” 七张符,除了已经有过的葛祝和陆有一外,其中五张都被剩下的人一人一张拿走了。卓仲秋最直接,微信转账给了江落,其他人想尽办法以一换一。 叶寻:“我给你补课。” 这个可以,江落点头答应,看向下一位。 匡正拘谨道:“我可以给你炼器。” 这个非常可以,他眼馋叶寻的怨灵玩偶好久了。 闻人连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带你去买炼器材料的地方,花很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江落:“成交。” 塞廖尔热情地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击鼓,唱歌。” 江落:“……”什么玩意? “塞廖尔是萨满一族,可以请神上身,”闻人连解释道,“他请神上身时需要跳舞、击鼓、唱歌,用以作为对神明的邀请,达到灵魂出窍的目的。” 塞廖尔连连点头,“对的,可以教你,我很会。” 陆有一挪到江落身边,小声道:“塞廖尔唱歌五音不全,估计是因为太难听,所以从来没有请神成功过,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唱歌。知道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吗?那就是专门给塞廖尔建的,隔音非常好,就怕他一开口吓到我们。” 江落沉默了一会儿,问塞廖尔,“你是班里的倒数第三名?” 塞廖尔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笑,“对啊对啊,江,我是第三,陆是第二,你是第一,你最棒!” 江落表情扭曲一瞬,把符纸塞到这傻缺孩子的手里,“拿走吧。” 看在他即将变成倒数第二的份上,江落就不跟他计较了。 剩下的两张符江落自己收了起来,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对付池尤。 一上午,符箓老师也没回来。江落以为这件事没了后续,等中午和同学们吃了难吃的食堂午餐之后,在下午的风水课上,学校突然给了消息。 江落、陆有一、叶寻完成委托的积分下来了,因为难度超乎预期,又带回来了一只被养在花盆里的断头鬼,所以积分翻倍,原本的四分变成了八分,叶寻和陆有一的学分完全可以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整个班里,学分唯一不够的就是江落,就算加上这八分,他的学分也还是可怜的十一分。然而因为他写出了一张上等符箓,作为对学生的初次奖励,学校给江落额外加了十个学分。 学分满20分的学生,学校会统一报名参加云南比赛,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的“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江落必须要参加。 当天晚上,江落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检查过门窗,在枕头底下放了把小刀,和白日他画的两张镇压符。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两张符纸的福,江落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江落睁开了眼,他伸了个懒腰,慵懒拉开了窗帘。 懒腰伸到半截,江落缓缓停下了动作。 阳台上,二十多只小鸟的尸体凌乱地躺在地上,玻璃窗上到处都是被小鸟撞出来的血痕,乍然一看,犹如恐怖片的现场。 江落蹲下身,冷冷看着这些小鸟的尸体。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这些小鸟命都不要地往他的房间里撞? 江落伸手拂过已经有些微裂痕的玻璃窗,从枕头下方拿出了两张镇压符。 其中一张已经化成了灰,另外一张则微微发烫。 没想到他画的符,还可以抵挡住被傀儡炼魂之术操纵的鸟雀。 江落勾起唇,重新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鸟雀尸体,突然似笑非笑地道:“池尤,原来你这么爱我啊。” 语气假惺惺,“一晚上没见我而已,就这么着急吗?” 玻璃上模糊倒映着江落自己的面容。 长发披肩,眉眼讽刺,还穿着睡衣。 他慢悠悠地道:“你这么喜欢我,会给我带来烦恼的。暗恋者就要有暗恋者的规矩,知道吗?” 江落愉悦地转过身,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撞击玻璃的巨响。 他瞬间回身看去。 只见地上一只只死了的鸟雀,竟然重新站立了起来,它们拖着折断的翅膀和皮开肉绽的脑袋,不知道疼似地一下下撞在玻璃裂痕上。 这幅画面,就像是电影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丧尸鸟一般,惊悚而诡异。 江落表情一沉,他手里的镇压符突然一烫,化成了灰从指缝中滑落了下去。与此同时,阳台上那些死鸟好像被斩断了控制它们的那条线一般,毫无生机地跌落在地。 池尤变强了。 为什么? 江落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晚上,好像是池尤的头七。 江落这句话说完,陆有一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他头皮发麻,摩挲身前人的衣服。 衣服布料粗糙而质硬,细闻之后,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发霉味道,像是在阴雨天中闷了许久似的,连带着似有若无的土腥气息。 确实不是江落。 陆有一冷汗涔涔,想要松开手,又怕惊扰到这个“人”:“叶寻,我和江落之间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东西。” 他们中间多出来的“人”一动不动,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叶寻问:“是什么东西?” 陆有一都快要哭了,“我不知道,但闻着味道,好像是个走尸。” 这里怎么会出现走尸? 叶寻皱眉,塞了张符到江落手里:“贴它天中、天庭、司空处。” 江落:“不好意思……这三个地方是?” 叶寻,“……贴它额头中心处。” 江落把兔子玩偶放在左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抬手就去贴,他已经做好了碰触到恐怖东西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什么都没碰到。 江落愣了一愣,手指往下,碰到了黏腻冰冷的东西,质感僵硬又柔软,某种涌动的虫子在他抚摸的东西下方滚动,像是蛆虫。 江落瞬间收回了手,他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阴着脸道:“它没有脑袋。” 他摸到的是走尸脖子上的肉。 腐烂的肉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虫子,他都可以不用说了。 叶寻抓住江落的手臂就要上前对付走尸,江落抬手阻止了他,冷静道:“我们先去把灯打开。它既然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做,那就暂时安全,先带它去工作室开了灯再说。” 江落说得也是,在黑暗中对付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三个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方走去,陆有一在走尸身后,还有些庆幸,“还好它跟着的是你。” 江落警惕地提防来自身后的危险,他闻言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它跟的是我?它没有脑袋,如果是面向着你在倒退,只是反手抓着我呢?” 陆有一鸡皮疙瘩炸起,“卧槽,别开玩笑!” 走尸拽着江落衣服的力气越来越重,脚步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大,类似尸体被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工作室,叶寻去找开关,一分钟后,刺目灯光骤然亮起。 第183章 第 183 章 玩偶, 竟然,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 “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和陆有一走到了走到阳台上,蹲在了抽烟的老板身边。 一模一样的姿势, 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 他心中发慌,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 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我是不是看错了?” 淡淡的烟气飘向江落,模糊了他的眉眼。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 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 都是我的错, 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 ”他逐渐哽咽, 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 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低着头, 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等老板烟抽到了底, 江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 楼下的三人瞬间冲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抱着儿子躲在床上的角落,发抖地护住自己的儿子。满脸鲜血的人面客看见了他们,眼神变得更加怨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 陆有一的速度很快,他扯回人面客的衣服就要把人面客拽回来,但衣服却被撕坏了,碎裂的衣服被毁掉的一瞬间,人面客的皮囊好像也被毁坏掉了,它瞬间变成了一团血流肉烂的模样。 像是一个没有皮囊的人。 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有一差点尖叫出声,只不过无头走尸的头颅比他先一步“啊啊”地叫出声,“好可怕好可怕!” 陆有一的尖叫硬生生噎在嗓子里,鄙夷地将特意要跟着过来的头颅扔给了江落,“我去收拾人面客!人面客怕火,来个火!” 江落从老板身上摸出火机扔给他,陆有一扯过床单,就要往人面客扑去。 床单上面还有童子尿的气息,人面客惊声尖叫着,它的声音犹如老鼠声那般刺耳,叶寻了然,带笑着瞥了一眼睡得呼呼的小孩子,道:“还好尿了一泡童子尿,不然这人面客早就把老板整个人都吃完了。” 江落耸耸肩,做好事不留名,“是啊。” 叶寻担心陆有一制不住人面客,又咬破手指让小粉去帮陆有一。兔子玩偶的手抖了抖,起身走向了人面客。 江落挪到叶寻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叶寻,这东西真的是玩偶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道:“怨灵玩偶。” 江落:“……”他之前忽悠老板的话,好像成真了。 带“怨灵”两个字的都不好惹,叶寻主动问:“你也想要一个?” 江落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叶寻笑了:“不可以,我只是馋一馋你。” 江落:“……” 还在和人面客搏斗的陆有一艰难地道:“草,你们能不能看看我?” 他话音刚落,兔子玩偶已经走到了人面客的身前,成年人半个身子大小的玩偶却格外的刚,它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人面客的身上,“撕拉”一声,便抓烂了人面客身上的烂肉。 人面客的身体,都是由被它吃过的各种人类组成。一块碎肉中可能就是数个人的性命,陆有一胃里反胃,他退到一旁,让兔子玩偶和人面客打在了一起。人面客愤怒地朝玩偶兔子大吼大叫着,像是老鼠被踩中了尾巴。 陆有一捂着嘴退到江落身边,“好恶心……” 江落想了想,摸了摸怀里断头鬼的头发,突然露出一个笑,“宁修老哥,帮个忙怎么样?” 断头鬼被他笑得神志恍惚,痴痴道:“好啊好啊。” 江落道:“谢了,宁修老哥。” 语毕,江落伸直了手臂,借力将头颅抡圆了半圈,把断头鬼当做皮球,狠狠往人面客砸了过去。 断头鬼在空中发出一声惨叫,精准地砸中了人面客的后脑。 人面客尖叫一声倒地,陆有一趁机拿着床单盖住了人面客,用火机点燃了被单。 他和兔子玩偶牢牢压在床单两侧,直到火光蔓延到床单边缘,陆有一才抱起兔子玩偶退开,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火将人面客彻底包围。 火光越来越大,江落回过神,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陆有一揉着胳膊疲惫道:“怪不得你学分才三分……当然是打电话报警再叫救护车啊,哦对了,顺便叫一下火警。” 江落:“……”学到了,原来可以这么科学。 江落没有经验,他乖乖听从陆有一和叶寻的指挥。半个小时后,警察和救护车来到了129酒店,出乎江落的意料,警察和救护医生们竟然对现场的怪异现象反应平静,他们把火灭了后,将烧焦的人面客套进一个黄布袋子中,领着江落三人就要离开。 然而在离开之前,江落想起什么,他转身走到小孩子的手边,伸手触碰上那一圈黑色的雾气。 第184章 第 184 章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 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 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 ”冯厉淡淡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 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 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要符找你买, 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 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 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 等回来时, 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 “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 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 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处了下来,让想要看热闹的弹幕大失所望,但弹幕中,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评论。 【我的天……你们快看美人哥哥的影子,里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直播中,江落斜斜打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细微地、缓慢地扭动着。 好似有什么可怕的怪物隐藏在其中,边缘的影子有狰狞的鬼爪似有若无地收拢,缓缓靠近江落放在地上的脚尖。 而江落一无所知,正认真地看着一本罗盘详解书。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岁月静好,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毫不意外,正要说些什么,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抬手捂住了脸,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用甜腻的声音,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 也就原主这大傻瓜以为自己牛逼非常,还暗暗瞧不起卓家长女卓仲秋。 因为江落许久没在学校住过,他的宿舍也早就成了杂物间。闻人连解释了一下,“暂且把你安排到池尤的房间,你介意吗?” 这只怕又是一个试探。 如果江落说了谎话,或者就是江落杀了池尤,住进死人的房间自然会害怕别扭,宁愿不住学校也不愿意去。但江落却感激道:“我早就想去他的宿舍看看了。” 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方,这一个班的八个人足足占据好大一块地方,一路走来,江落看到了训练场、禅房、音乐教室,还有游泳池,温泉池,各种运动场。 江落:…… 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简陋”的学生生活? 池尤的房间比学生们的要大,毕竟池尤是老师,江落推门而入,觉得这间房也太大了些。 他目测有一百八十平左右,只住一个人的话绝对会显得空空荡荡。江落把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陆有一和叶寻陪着他,生怕他触景生情。 叶寻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落问:“你们的房间有多大?” 陆有一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十平?” 江落瞬间道:“不了,我就住这吧。” “住在这也行,”叶寻淡淡道,“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池尤会出现见你的希望,这里是学校,一切邪祟不能进出,你即便在这里住,也见不到池尤。” 江落露出一副被猜中心思的神情,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叶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们这两天就让人把你之前的宿舍清出来,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江落,人鬼殊途,你该清醒了。” 江落坐在沙发上,埋下头肩膀颤抖。 其他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葛祝摇摇头,叹了口气,带头走了出去,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静一静的空间。 闻人连走在最后,正要关上门,就听见江落低声道:“闻人,可以给我一包烟吗?” 闻人连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沙发旁,优雅地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只刻着玫瑰荆棘的精致打火机放在了一旁,“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 江落“嗯”了一声。 闻人连又笑了笑,拉着披肩转身,“江落同学,少抽一点哦。”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了起来。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江落懒洋洋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他踢掉鞋子,站起身去到卧室,打开了池尤的衣柜。 池尤才死几天,房间里到处都还干干净净。池尤的衣服都是正装,竟然没有什么休闲款式。他找出来一件略大些的新衬衫,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哼着曲子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半个小时后,江落头上滴水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赤脚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找出了一瓶冰啤酒,又洗了一个酒杯,走到桌前用牙齿咬开了瓶盖。 江落的心情很好,发尾的水滴被吸进搭在脖间的灰色毛巾上。他身上的衬衫宽大,盖过了大腿根。 洗完澡后喝一杯冰啤酒是最爽的事情了,江落喟叹一声,端着酒杯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侧头点燃,缓缓走到了阳台上。 正午的阳光明媚,清风吹拂在他刚洗完澡的身上舒适极了,江落撑在扶栏处,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 衣摆被风吹起,又很快落下。一只麻雀轻盈地飞到不远处的树尖,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台上的江落。 江落潮湿的黑发被阳光照拂,很快便干透了。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两条长腿修长笔直,大咧咧地展露在外。他一根吸着一根,静静欣赏着学校中的景色。 第185章 第 185 章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 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 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 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 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 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 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 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 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 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 ”叶寻若有所思, “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 “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吗?” “我们三个学生能被派来接受你的委托,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办好你的事,”江落指了指叶寻,“这哥们厉害着呢,鬼见了都害怕,你还怕什么?” 老板半信半疑,“这娃娃有啥让人害怕的啊。” 江落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根本不是兔子玩偶,而是上百个恶鬼凝聚起来的咒物,普通人抱着会出事,但他抱着却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有点害怕了,“为什么?” 气氛逐渐诡异阴森,老板小心翼翼往叶寻怀里的玩偶看了一眼,竟然看到玩偶毫无人气的眼珠子真的转了一转! 老板呼吸一滞,脸色煞白,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江落没有看到玩偶的变化,他的语气逐渐阴冷:“因为他喜欢吃鬼魂,不开心了吃,开心了也要吃,你看他长得小,其实已经有五十八岁,只是因为他吃的鬼魂太多,体内阴阳相逆,才停止了生长,怨灵玩偶也怕他身上的气息。你的酒店发生那么大的怪事,我们敢来,这不都是因为我们跟着他吗?” 老板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再看怨灵玩偶,“我、我知道了。” 江落敲了敲桌子,压低声:“记着,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老板僵硬点头,他深呼吸一口气,走到叶寻和陆有一跟前,干笑道:“同学们对不住,我绝对信任你们的能力,之前说的话都是我开玩笑呢哈哈哈哈!别介意别介意,要不,我这就带你们去之前客人失踪的房间?” 叶寻嘴角微勾,矜持地点点头,“走吧。” 江落跟在最后,陆有一好奇问他,“你跟老板说了什么?” 江落感叹地道:“老板是个好人啊,我说叶寻不喜欢被人叫做小娃娃,他立马知错就改,发誓说再也不这么叫了。” 陆有一不由连连点头:“现在很少见到这样知错就改的大叔了。” 129酒店内部做了很大的庭院景观,几乎成了个小游园。与其说是一个酒店,不如说更像一个住宅四处分散的庄园。 老板带着他们穿过一处凉亭的时候,凉亭中正有一老一少奶孙俩坐在摇椅上休息。 老板解释道:“这是我老娘,被我接过来玩一两个月,那屁孩子是我娃子,今年才三岁大呢。” 小孩子被摇椅晃得睡着了,老奶奶拘谨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抱着孙子慢悠悠地走了。 江落定定看着孩子莲藕般胖乎乎的手腕,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他为什么会在这条手臂上看到一团黑雾似的气? “陆有一,”江落捅捅陆有一,眼睛还直勾勾看着远去的孩子,“你看到那孩子手臂上的黑雾了吗?” 陆有一茫然道:“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江落:“什么都没看到?” 陆有一摇了摇头。 江落皱眉,沉思着跟上了老板的脚步。 他无比相信自己,陆有一没看到不代表他看的就是错的。所以,他看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时间已晚,警察们十分贴心,给他们安排了酒店,就让他们去休息了。 月明星稀,江落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又闪过了老板娘的记忆。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第186章 第 186 章 时间已晚, 警察们十分贴心,给他们安排了酒店,就让他们去休息了。 月明星稀, 江落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 脑海中又闪过了老板娘的记忆。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 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 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 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 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 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包子油条胡辣汤, 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 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 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 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 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女生们脸颊爆红,一口气全散开了。 陆有一:“……好嫉妒啊。” 叶寻默默点头。 卓仲秋对江落很好奇,回去的一路上问了江落很多问题,“这么说,池尤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她双手环胸,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一声,“有意思。” 江落也觉得有意思,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看到旁边在小路座椅上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灵机一动,突然怔然停下了脚步。 卓仲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你们以前来这里约会过?” 黑发的漂亮青年笑了笑,“不算约会。” 池尤确实带原身来过这里,然而却是为了在那些普通学生的面前羞辱原身。 江落看着花丛的眼神温柔,他喜欢植物,大二打完设计基础之后就因为这个原因偏向了景观设计。去掉过度的嚣张和自负神色后,这样的神色令他看起来犹如珠宝被绢布擦拭过浮尘,有种升华似的耀眼。 第187章 第 187 章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 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 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 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 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 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 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 绝不拖延, 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 池尤死后灵魂虚弱, 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 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 乃至操纵生魂,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 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 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叶寻坐在江落的左侧,闻人连和匡正坐在江落的右侧。闻人连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递给了江落,自己夹了根烟送入红唇,笑眯眯地点燃。 若是不看他的喉结,闻人连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迷人的女人味,成熟而优雅。在他旁边的江落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遮掩,眉目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蒙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光,黑发青年漂亮的眼睛拉丝般的眯着抽烟,周围的人群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池尤,”闻人连侧头低声道,“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劝他对你松手了。” 江落苦笑两声,抽烟也抽得心不在焉,“我也以为能见到他。” “他如果想将你带走,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闻人连道,“除非他的心愿已了,自己想通要放开你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单手托着腮,眼神迷茫,“闻人,你说,是不是池尤其实没死?”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叶寻眉头一皱,“江落,池尤已经死了。” 语气严厉:“你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犹如榔头一击,江落脸色一白,他缓缓低下头,把烟按灭,喃喃,“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躺在了棺材里。” 沉默间,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水送到了江落的面前。 酒水波纹荡漾,如鲜血一般的液体从杯壁上滑落,拉下稠黏血色长丝。 江落明明点的是冰啤酒,但杯中的酒水却红得像鲜血。他敏锐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刺向酒保。 酒保沉默地擦着酒杯,被江落注视之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抹标准的服务微笑,客气又礼貌,只是他的动作之中,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就像是被丝线控制起来的木偶。 江落嘴角扯开,他拿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闻人连突然问道:“之前的那家店,你也可以拿你的符箓去换东西。” 江落为难道:“不了,我每天画符的极限就是七张符,每一张符都很宝贵,今晚又是池尤的头七……我不敢随便乱用。” “七张已经很厉害了,”闻人连似乎叹了一口气,“说得也对,还是小心些为好。” 酒保突然道:“客人,酒水不合胃口吗?” 江落回头看向酒保,毫不留情将酒杯推远,站起身,“不想喝了,我去舞池看看。” 舞池里的人非常多,人挤着人。江落一进去,就受到了几个人的搭讪,他好言好语地拒绝了人,在人群中寻找着陆有一几个人的身影,却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蓝色的灯光打在他周围的人身上,每一个人的脸变得陌生又阴冷,好像布上了一层森森鬼影。 江落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身看去,一张忧郁英俊的面容闯入了他的眼中。 这男人穿着和酒吧格格不入的西装,眼中好似泛着愁绪,看着人的时候格外深情,他笑着朝江落道:“美丽的先生,我可以邀请你跳个舞吗?” 江落挑挑眉,定定看了他半晌,露出一个艳丽张扬的笑,他拉长音调道:“当然可以了。” 江落耸耸肩,“嗯,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我可以给你跑腿,我虽然没钱,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不用了,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你以后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符文灵动,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第188章 第 188 章 放下了头发的江落虽艳丽, 但也英气十足,束起高发的他更是潇洒帅气,英姿飒爽。 决然不会有人会把他看成一个女生。 而两个男人共进舞池, 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应了之后, 江落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丑,他也不应该陪着池尤出丑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 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 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先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 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 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他眯了眯眼, 道:“是啊, 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鬼手,将江落往前一推, 江落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舞池之中。 忧郁男人紧跟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 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忧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热情。” 黑暗之中,江落什么也看不见,他挣了挣, 身前人温柔地道:“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 正要掰断腰间的手, 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无形黑雾在背后攥住他的手腕,犹如千百只鬼手在暗处盯着江落,厉鬼的手段明目而张胆。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动作错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仍然是一双活人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头靠在江落耳边,清爽帅气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现,一瞬间变得扭曲极了。鬼面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缓缓落在江落的眼尾处,映出了江落阴沉的眉目。 江落毫不犹豫地掏出了符箓,重重打在了身前人的胸膛处。 符纸自底烧起化成了灰,男大学生脸上的鬼面消失,犹如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带厚茧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飞速转过身,黑发飞扬,他将符打在了这张手上。 另外一张,江落扔在了忧郁男人的身上。 两张符的火光一闪,酒吧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音乐已经换了另一曲。 江落往三个傀儡身上看去。 三个傀儡长相英俊,他们醒过来后眼神迷茫一瞬,随后自然地散开在人群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恶鬼既能附身,又会傀儡炼魂之术,简直让江落防不胜防。 江落沉着脸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吧台旁。 但他走到吧台时,就见一群人全醉倒在了吧台上。葛祝正抱着啤酒瓶在背道德经,见江落过来,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问:“江落,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没找到你。” 江落:“……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葛祝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抱着酒瓶自言自语,突然一头撞在吧台上睡着了。 卓仲秋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她看到江落后就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能站着。这一群废物喝了口酒就醉倒了一片,我已经送三个人上车去附近酒店了,江落,你帮我把他们抬出去。” 江落:“好。” 他扶起葛祝,把葛祝的肩膀搭在自己肩上,起身时看了酒保一眼。 酒保客气微笑道:“需要帮助吗,客人?” 江落笑道:“需要,谢谢了。” 酒保出来帮着江落一起把葛祝送到了酒吧外面的出租车里,江落趁机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酒保的身上,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符纸和酒保却毫无反应。 江落收起了符纸,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操纵酒保时故意露出破绽,但在他动手之前又主动放弃了酒保这个傀儡。 池尤就像是在逗弄江落一样,他藏在暗处里,每一个人每一个动物,都可能变成池尤监视江落的眼睛。 这个想法实在让江落有些烦躁。 因为他明白,如果没有精准地找出池尤傀儡的方法,傀儡炼魂之术只会让他防不胜防。 江落转身回去和卓仲秋把另外两个醉鬼扶了出去。出租车上只能坐下四个人,卓仲秋道:“我发给你酒店的地址,你带着他们先回去。” 江落摇了摇头,卓仲秋再帅也是一个女生,“我再打一辆车,跟着你后面。” “也行,”卓仲秋道,“我让司机师傅慢点。” 她上了车,片刻后,出租车缓缓离开。 江落站在路边打车,黑夜下,天气变得微凉,细雨从天而落,率先落在了江落的眼捷上。 江落眨了眨眼,细雨落在地上染出了黑色点子,又很快消失无踪。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挡在了江落的头顶,替他遮住了蒙蒙细雨。 江落侧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印在他的眼中。 一身修身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五指握着伞柄,男人的脸上有股诡异的泛着死气的美感和隐隐违和的疯狂气息,他的嘴角越勾越大,像是愉悦,又像是冷酷,他哼着曲子似地道:“晚上好。” 阴魂不散。 江落瞬间抽出一张符扔了过去,鬼影散开,黑伞消失不见。 出租车停在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面无表情地上了车,撩起眼皮往后视镜看去,“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踩下油门。 江落右眼皮跳了几下,他手臂支在窗口处,伸手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我说,”未被手掌遮住的右眼眼尾挑起,绮丽十足地瞥向司机,挑衅和嘲讽交织,“池尤,你怎么这么闲。” * 等真正回到房间休息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江落足足用掉了六张符箓,才成功得以回到酒店。他浑身都冒出了汗,汗水黏着衣服和头发,身上还有搬动那几个醉鬼回房后的酒气。 江落锁好门,在门后贴上符箓,回房去洗了个澡。 等再次出来时,空调的冷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江落擦擦头发,在床边给电吹风插上电吹头发。 吵闹的嗡声中,门被敲了一下。 门后的符纸亮了亮,提醒着江落外面来的不是人。 江落打了个哈欠,继续吹着头发,半分不为所动。 半分钟后,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符箓倏地燃起,这一次之后,外面就再也没声音了。 整整七张符,到现在已经用完了。 江落看看时间,好家伙,才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 吹风机响了五六分钟,江落把头发吹到半干就不再吹了。他现在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他知道池尤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江落举起右手观察着阴阳环。 自言自语:“你难道是个赝品?” 怎么感觉你一点儿用都没有。 果然,天上哪有突然掉的馅饼。 江落唏嘘片刻,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江落眉头跳了跳,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大门走到门边开门,但门外却没有任何人,空空荡荡的酒店走廊干干净净,连只蚊子也没有。 他关上门,沉着脸转过身。 却陡然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池尤双脚向前一步,他身上的黑暗仿若来自地狱深渊,将灯光掩埋,空间割裂。 薄雾黏稠,黑色的雾气缓缓顺着江落的身形往外覆盖,最后包裹住江落的脚尖,和最后一根发丝。 江落被淹没在纯黑的雾气之中,黑雾之中,有一只苍白泛着青色的手,作弄般地挑起了他的发丝。 “没想到在我的头七,你会这么想要见我。”这只手动作缓慢地缠绕着江落的头发,缓缓从江落的侧颊滑下,猛地掐住了江落形状优美的下颔。 这道声音愉悦地道,“开心吗?” 池尤虽然在笑着,但江落可以感觉到,他分明在生气。 因为在他身后的雾气,已经扭曲成了阴森可怖的狰狞形状。 只是几天没见而已,相比起129酒店那个虚弱的薄雾,这时的池尤,甚至隐隐有了人的形态。 江落被迫抬着下巴,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他越不喜欢,池尤的心情就越好。 “七张符打在我的身上,这个滋味真让人不怎么舒服,”池尤的笑声越来越阴冷,他慢条斯理道,“你让我很惊讶,江同学,老师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江落的发丝在肩上四处晃动,他喉结滚了滚。 “但你的符没有了,”池尤遗憾地道,掐着江落下巴的手越来越重,森森寒气从江落脊椎骨猛得窜上,“老师现在,要开始教导你了。” “第一条,要尊师重道。” 黑雾裹着江落的肩膀,骨头一响,江落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了身旁。 脱臼了。 黑雾从手臂向下,包围了江落两条细细的脚踝。 手臂脱臼的感觉很疼,疼得江落面色发白,满脸冷汗。 但这样的疼,比起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江落突然笑了,他眼中的亮光如同藏着一个火热的、沸腾的灵魂,他轻轻地道:“老师,你说的对。” 黑雾即将拧断江落脚踝的动作一停,池尤有些疑惑,懒洋洋地道:“嗯?” 江落轻轻抬起完好无损的手,搭在人形雾气的肩膀处,“身为学生,是要尊重老师。” 薄雾背后,江落搭在池尤身后的那只手倏地展开,露出了厚厚一沓黄符。 黄符如扑克散开,乍一看有数十张之多。江落微笑着道:“今晚我只杀你一次,一次折磨你一夜,这是不是很尊师重道?” 盯着江落的人们收回了眼睛,转过身继续“哇哇哇,哇哇”的哭着,哭声很有节奏。 外面应当在下着细雨,风雨遮白日,潮气从窗口灌入,白雾淡淡。 身边有人道:“江落,池尤哥死了,你很开心吧?” 江落朝声音看去,还没看清这个人是谁,他就被滑落肩侧的黑发吸引住了目光。 长至肩头的黝黑发亮的头发,如同绸缎那般柔顺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发丝,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殷红如鲜血的小痣。 耳旁恶狠狠的声音继续着:“江落,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江落抬头,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健气十足的帅气小哥,这人穿着一身名牌,脚踩五位数的球鞋,正双目含火地看着江落,活像是要将江落生吞活剥了。他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头七回魂,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池尤这个名字,江落听着很熟悉。 前几天,他刚刚得知了一部因为太过血腥而被下架的小说,小说名字叫做《恶鬼》。江落因为好奇这本小说能有多血腥,千辛万苦找到了原文,书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恶鬼》讲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后,在主角攻冯厉的帮助下修炼复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个名字,池尤死后会被化为恶鬼,用各种残忍手段将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等真正死的那日,炮灰更是五马分尸,身上没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和健气小哥隔着一个拳头面对着面。 健气小哥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张让江落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长发及肩,眉眼风姿傲慢,五官昳丽,既美丽又不失英气。这样的一张脸如水墨画中的朱红石青一般,浓墨重彩,无一处不藏着尖刀子似的侵略美。 这张脸几乎和江落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只是江落本身的样貌更为温和慵懒,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如玫瑰牡丹般的浓艳。 他没有这么长的头发,没有左手手背上的妖冶红痣,更没有杀死过一个叫池尤的人。 江落重重掐了把自己,疼。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认清了现实,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穿进那本因为血腥恐怖而被下架的小说里。 江落心里一凉。 “你干什么?”被他当作镜子的仁兄不自觉红了脸,气势汹汹地后退了一步,“江落,你别跟我拖延时间。如果真的不是你杀了池尤,那你敢去给池尤上个香吗?” 这里是一个灵堂,空间宽阔,棺材两边堆满了白色的菊花和白百合,这些生机勃勃犹带雨露的花朵将葬礼现场点缀得如同婚礼一般浪漫漂亮。棺材附近,死人的家属还在哭着,拿着手帕不断抹着眼泪,脸上的悲伤却虚假的一戳就破。 哀乐往天花板上飘,跟座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健气小哥挑衅道:“去啊,江落。” 江落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健气小哥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陆有一,他试探着问:“陆有一,你为什么认为是我害死了池尤?” 陆有一冷笑两声,低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江落,你前段日子才和池尤哥发生了矛盾,池尤哥死的时候更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池尤哥身体健康,但却毫无原因的突然死亡,你他妈觉得正常?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和我耍心眼,我不吃你这套。” 池尤生前温柔善良,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是对池尤心怀好感的人。陆有一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特地压低了声音,无疑是为了江落好,可见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好人。 心肠软,就代表着好骗。 江落诚恳地道:“真的不是我杀了池尤。” 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奈何原主平时太不讨人喜欢,陆有一假笑一声,抬手把他推向了棺材。 江落无奈地走到了棺材旁边。 棺材并没有完全合上,躺在棺材里面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好像他并没有死去,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池尤有着一双几乎入鬓的浓眉,眉下双目合起,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幽暗密林。鼻梁高挺,山根饱满,这样的一张脸无疑俊美无俦,尤其他的唇色苍白,脸色泛着无生气的死光,看起来便有股奇异的病弱美感。 然而看得越久,违和感越是浓重。诡谲与厌世从这张面孔上浮现,他嘴角温柔平和的笑意变得虚假无比,割裂感十足,让这具尸体透着疯子似的癫狂扭曲的气息。 和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虚伪又可怕,池尤不愧是江落最喜欢的书中角色。 江落神思不属地看着池尤的尸体。 他想起来前几天看文的时候,因为他太过喜欢池尤,还专门腾出时间写了三千字长评发在了论坛里,大赞特赞池尤是多么的狠辣和伪善。 然而长评一发,他就被池尤的读者给骂了个体无完肤。 [笑死我了,楼主文看完了吗就说池尤虚伪,虚伪你妈呢。] [小学生又有时间了,写这三千字的功夫乖乖去做作业不好吗?] [呜呜呜心疼妈妈的好大儿,我家宝贝儿子怎么这么命苦,他死后性格确实变得狠辣,但这都是因为他被人害死了所以才变狠了。性格大变都是那些坏人的错,怎么能怪池尤呢?] [我看明明是楼主自己虚伪阴险吧,什么样的人眼里就是什么样的世界,楼主眼里的池尤,就是另一个自己吧。] 江落当时奇怪极了,明明池尤的伪善是那么的浮于表面,这种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真相,书里的人被池尤骗骗就得了,书外的人怎么也看不透呢? 池尤怎么可能温柔善良呀。 笑话,这就是一个想起来就会让江落捧腹大笑的笑话。 但他没有笑出来,因为眼前正对着死去的池尤,身后还有一帮死死盯着江落的人群。 还有一个临到跟前的危机——池尤会化成恶鬼杀了他。 他穿来的很不是时候,如果更早一点,他或许就能避免池尤死亡的局面。 第189章 第189章龙脉 连雪眼神哀求,眼泪止住地流。 自从上次被宿命人命令攻击江落后,她就知道一切事情。 连雪经历一遍世界崩塌的痛苦,她想让师弟师妹们也跟着她一起痛苦。她明白长辈在想什么做什么,但作为师姐,她想保护自己的师弟师妹。 她恳求的眼神,连秉疯狂的样子,人的尖叫声和到处流出来的血,全部映在微禾道长的眼里。 微禾道长的内心越来越动摇。 江落一看微禾道长这个样子,就知道正在接受心灵的拷问。最好这拷问能更凶一点,清一清微禾道长脑子里的水。 没管,让花狸也站在旁边看着,绝『插』手后,就回房,将牛肉面吃下肚。 晚上,江落要来自己从无俗念处带出来的所有东西。但除手机钱包,元珠已经被池尤拿走。 即使知道池尤绝对会放过拿走元珠的机会,江落还是没忍住翻一个白眼。 狗东西,老子的战利品竟然说一声就拿走。 池尤现在已经融合三颗元珠,最后一颗元珠则被江落藏在白桦学里。 恶鬼有事情要处理,去另外一个房间。江落趁着独自一个人,正好屋子里还有微弱的信号,闻人连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江落浪费时间,语速很快地这两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闻人连,“闻人,你帮我做两件事。” 闻人连问道:“什么事?” “第一件事,帮我看一看纪鹞子有没有回去殡葬店,再帮我打探一下纪鹞子的身世。” 闻人连豪爽地道:“没问题。” “第二件事,帮我查一查宿命人逃去哪里,”江落顿顿,“尽力就好,毕竟现在受重伤,一定会躲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疗伤。” 闻人连:“你是打算趁病要命?” “没错,”江落方方道,“好容易占据好局面,我肯定能放过这个机会。” 闻人连想想,事求是地道:“江落,虽然我的人脉很多,但查宿命人的行踪这件事还是有些难度。相比起我帮你找,你为什么求助国家呢?” 江落一愣,随即开始思索这个办法的可能『性』。 闻人连这几除在学校就是忙着科研局的事情,随着时间的变,对国家的力越来越有底气,“咱们现在是科研局的人,你是科研局的组长,负责的就是玄学界的事情。既然宿命人的预言和玄学界的未来有关,那就在我们的负责的事情内。无论宿命人说的预言是是假,都牵扯甚,我们都得抓住查明事。只要讲明理由,国家绝对会袖手旁观。而国家找人,那可比我厉害多。” 江落的眼睛越来越亮,喃喃地道:“有道理啊。” 宿命人搞这么多事来掩盖自己的目的,已经算是在扰『乱』玄学界的和平,江落可以光明正地去搜寻。 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江落瞬间激动起来。 如果国家可以帮忙,别说是找宿命人,还可以宿命人的所有信徒都找出来,彻底断的供奉来源。 更妙的是,是科研局的组长,可以代表国家,而池尤代表着鬼界。江落江落和池尤练手,宿命人岂是『插』翅难逃? “我明就写个报告交上去,”江落当机立断,“这件事能拖。宿命人为成神搅合得玄学界翻地覆,的危害比池尤更,池尤会报复玄学界都是因为。等杀,我止住池尤毁灭玄学界的想法,玄学界就彻底太平。” 闻人连赞同道:“是这样。” 聊完正事,闻人连笑着打趣道:“和池尤成为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江落在和闻人连说和池尤成为情人这件事时,着重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的原因。又是阴阳环的限制又是舍身饲鬼,说得义凛冽,半点提自身感情。也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但江落解释完后就赶紧换一个话题,并想要和闻人连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这会一听闻人连又问到这个话题,江落就有些莫名妙的心虚,含糊地道:“就那样呗,你也知道我们闹掰一次,握手都跟左手握右手一样,没有一点感觉。” 闻人连信,“的吗?” 感觉江落对池尤的态度和嘴里说的同。闻人连在知道江落吸收宿命人一半的供奉力,池尤又救江落一命后,就再那么排斥江落和池尤在一起。 闻人连们并讨厌池尤,对池尤的感官是即难受又陌生。们提防池尤是因为池尤和江落人鬼殊途。 但现在江落都一定是人类,也用再担心们会人鬼殊途。闻人连没有棒打鸳鸯的习惯,问这句话,就是想要试探一下江落对池尤的感觉。 江落佯装满在乎地道:“的。等解决宿命人,再制止池尤让放弃毁灭玄学界,我就会跟分手。” 闻人连沉『吟』一会,“用这样,江落。如果你还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接受。你现在也是普通的人类,如果以后拥有超出平常人的寿命,和池尤在一起显然是你最好的选择。” 江落却坚决地道:“,我们会分手的。” 听出语气里的坚定,闻人连耸耸肩,“好吧,那我等着你分手的那。” 这通电话挂断后,江落发会呆。起身出去,想问滕毕要一个笔记电脑写报告,但走着走着,却走到新情人的门前。 站定后才反应过来,正要若无事地离开,房门倏地被打开,葛无尘笑盈盈地朝身后伸手,“江施主,主人请您进来。” 江落脚下一僵,随即面改『色』地走进房间。 俊美的恶鬼正坐在书桌旁,瞧江落后嘴角勾起,“江同学,你这是想我?” 江落:“……我只是走错房间。” 但进来就进来,江落的脸皮很厚,自然地拉着椅子坐下,“你们在密谋些什么?” 仗着情人身份,理所当然地问出来。 葛无尘笑而语。 池尤和江落对视一眼,笑着道:“葛无尘。” 葛无尘当即道:“江施主,我们正在谈论对付宿命人的计划。现在宿命人重伤,我们的计划也该提前施。” 江落半点自己当外人,好奇地问:“什么计划?” “宿命人知道跑到哪里,我们正在启动所有的人手,调查宿命人的踪迹,”葛无尘微微一笑,“除这个,也已经控制我们所掌握的宿命人的信徒,截断的部分供奉来源,除此外,还控制信徒想要打探到宿命人的位置。” 们的计划和江落的打算完完全全重合。 江落恍然悟,“这样啊。” 都开始同情宿命人,想一想吧,剩下的一小部分信徒好容易逃过池尤的魔掌,又被国家逮出来,两波搞完后,一根草都留下来。 葛无尘虽然极力掩饰,但情绪还是很激动,“我们布局这么久,终于有收盘的一。” 池尤面无波澜,眸『色』深深,“最后时刻,我想要看任何外。” 葛无尘呼吸一窒,立刻冷静下来,双手合十在胸前道:“阿弥陀佛,主人放心。我和廖斯已经做好各准备,因为担心双管齐下还保险,莉莎这几也会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汇报完事情后,葛无尘还有事要忙,急匆匆地离开这里。江落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思索,“你说宿命人会会躲进长白山?” 宿命人毕竟在长白山上待几十年,但在这时候,长白山反而会更加危险。过排除宿命人想要反道而行,虽然失去一半的力量,但到底是伪神,如果布下阵法,恐怕除池尤也没有人能在长白山上找到宿命人的踪迹。 池尤站起身,的身影拉长影子,一步步朝着江落走去,“或许。” 江落还在认地想宿命人的逃跑路线,“还有可能去别的地方,狡兔还有三窟呢,可能只有长白山一个退路。” 池尤已经走到身前,弯下腰,单手撑着江落的椅背上,笑声低低,“或许。” 猝及防被身影笼罩的江落:“……” 江落若无事地对着池尤笑笑,从椅子上站起身躲开,“夜深,该睡觉。” 池尤缓缓抬起身,味深长地看着,“一起。” 晚上,江落果然是和池尤一起睡的。这是第一次没做/爱却躺在一张床上,江落刚开始很习惯。以为自己要失眠一夜,但估自己,没过半个小时就彻底睡死。 半夜两点钟的时候,江落突然被痛苦唤醒。 疼痛的频率在变低,在痛苦越来越能保持神智。但即便是这样,江落还是疼得在床上打滚。 屋里没灯,在江落刚开始对劲,池尤就用蛮力强势地将江落压在床上,攥着江落的双手,防止伤害到自己。江落咬着牙,鲜血从口腔溢出,痛苦地呻『吟』一声,“我好疼。” 牙齿磕碰着,声音放无数倍。 概深夜会加深人的脆弱和疼痛,江落这次疼得眼泪都出来,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形象又是怎么样,拼命地挣扎,想用的痛苦来抵消身体内的痛苦。 池尤用一只手攥住的两只手腕,山一样地压制江落所有动作。拨开江落紧咬的唇,手指『插』入江落的嘴唇。 江落下一秒就死死咬上去。 模糊的理智告诉,这是池尤的手指,冷得跟冰棍一样。 池尤是石像,会被咬坏,可以放心的咬。 江落咬着池尤的手指发泄痛苦,隐约,好像听到“滋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很快,但又好像很久,江落的汗水床单染湿的时候,痛苦终于慢慢褪去。 江落逐渐变得清醒。 气喘呼呼地想要松开牙齿,用舌头推出池尤的手指。但舌头甫一碰上,江落就骤然间察觉到对。 这触感是手指。 心里涌起妙的预感,低头往下看去。 察觉到已经恢复,池尤从嘴里抽出手指。恶鬼原苍白修长的手指,竟然已经变成一截惨白骨头。 未变成骨头的血肉上,沾染着江落嘴里血迹的部分断腐蚀,冒着丝丝烟气。 江落死死盯着池尤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池尤毫在地擦掉手指上的血迹,很快,只剩下骨头的手恢复成原样。 江落嗓子干哑地问:“你手是怎么回事?” “你正在朝半神转变,”池尤淡淡道,“血『液』会克各邪祟。” 江落还在盯着的手指,脸上神『色』变来变去,最终凝成难看的表情。 滕毕在外头敲门,“主人,我将微禾道长带来。” 池尤掏出手帕擦擦手指,语气阴沉,“进来。” 滕毕拽着微禾道长就进来。微禾道长神情疲惫,眼里血丝满溢,被拽到床边后也说话,默默江落检查身体。 查完后,微禾道长皱眉道:“我建议尽快淬体,否则这样情况对身体终究有害。” 江落漱漱口,清理口的血腥味,“您有方法?” 微禾道长沉默一会,拳头缓缓握起,和江落对视一眼,眼的动摇变成决心,“龙脉。” 能说出这个办法,就代表着微禾道长醒悟过来。江落由一笑,再去想龙脉相关的知识。 龙脉,是指起伏的山脉,如龙般飘忽的地脉。 若说起龙脉,长白山也有一条龙脉。 江落道:“长白山……” 微禾道长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宿命人能成为伪神,和长白山龙脉也有关系。龙脉是灵气聚集地,向来被认为是风水宝地。龙脉里有龙眼处,龙眼有山脉精华,那东西可以帮你淬体,如果出外,等你用龙眼里的东西,没准也可以成为伪神。” 但江落并想要成为伪神。 是想要变得强,但对成神没有兴趣,反而因为宿命人的缘故极为厌恶“伪神”。宁愿变成和池尤一样鬼,也想成为什么玄学界的守护者。 过微禾道长的话,很快就被联想起什么。 江落若有所思,“池尤,你前一直在布局,但没有对宿命人下手。除因为宿命人太强外,是是也和长白山的龙脉有关系?你进去龙脉?” “有龙气的龙脉当然能镇压邪祟,”微禾道长冷冷道,“但如果是死脉的话,对邪祟可没有半点作用。” 第190章 第 190 章 冯厉便是历年来最年轻, 也是最强的一任天师。 原身是上一任天师记名弟子的弟子,按理比冯厉低了一个辈,这会应该主动要去跟冯厉问个好。但原身在冯家众多的弟子之中只是一个谁也不记得的小人物, 江落不认为冯厉会记得他,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懒得去。 眼看冯厉的身影消失在楼下,江落毫无波澜地收回眼睛, “走吧,你不是要说吃当地的过桥米线吗?” 两个人出门找了家比较有名气的店点了份过桥米线。各种杂七杂八的配料放在一起, 米线碗比江落的脸还大。他撸撸袖子,和陆有一一人扒了一整碗米线。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 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 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冯先生, 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 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 ”冯厉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 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 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 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 要符找你买,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②。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处了下来,让想要看热闹的弹幕大失所望,但弹幕中,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评论。 【我的天……你们快看美人哥哥的影子,里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直播中,江落斜斜打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细微地、缓慢地扭动着。 第191章 第 191 章 闻人连的笑温柔却不过分热情, 哪怕是问了这种问题,也不会让人升起恶感。 如果匡正是一座山,葛祝是一道清风, 那么闻人连便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不打算从拿手的占卜算卦入手,也并不像是卓仲秋那般暗中观察,而是将这份好奇摆在明面上,问出了一个既好回答, 却又不那么好回答的问题。 江落当然没有和池尤上过床。 这个问题其实只有一个答案,闻人连本人也知道。因为在陆有一和叶寻讲述的故事中, 江落在池尤死后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池尤。 池尤活着的时候,江落怎么可能和池尤上过床?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 岁月静好, 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 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 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 毫不意外, 正要说些什么,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 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 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 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 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抬手捂住了脸,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用甜腻的声音,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 也就原主这大傻瓜以为自己牛逼非常,还暗暗瞧不起卓家长女卓仲秋。 因为江落许久没在学校住过,他的宿舍也早就成了杂物间。闻人连解释了一下,“暂且把你安排到池尤的房间,你介意吗?” 这只怕又是一个试探。 如果江落说了谎话,或者就是江落杀了池尤,住进死人的房间自然会害怕别扭,宁愿不住学校也不愿意去。但江落却感激道:“我早就想去他的宿舍看看了。” 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方,这一个班的八个人足足占据好大一块地方,一路走来,江落看到了训练场、禅房、音乐教室,还有游泳池,温泉池,各种运动场。 江落:…… 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简陋”的学生生活? 池尤的房间比学生们的要大,毕竟池尤是老师,江落推门而入,觉得这间房也太大了些。 他目测有一百八十平左右,只住一个人的话绝对会显得空空荡荡。江落把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陆有一和叶寻陪着他,生怕他触景生情。 叶寻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落问:“你们的房间有多大?” 陆有一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十平?” 江落瞬间道:“不了,我就住这吧。” “住在这也行,”叶寻淡淡道,“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池尤会出现见你的希望,这里是学校,一切邪祟不能进出,你即便在这里住,也见不到池尤。” 江落露出一副被猜中心思的神情,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叶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们这两天就让人把你之前的宿舍清出来,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江落,人鬼殊途,你该清醒了。” 江落坐在沙发上,埋下头肩膀颤抖。 其他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葛祝摇摇头,叹了口气,带头走了出去,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静一静的空间。 闻人连走在最后,正要关上门,就听见江落低声道:“闻人,可以给我一包烟吗?” 闻人连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沙发旁,优雅地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只刻着玫瑰荆棘的精致打火机放在了一旁,“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 江落“嗯”了一声。 闻人连又笑了笑,拉着披肩转身,“江落同学,少抽一点哦。”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了起来。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江落懒洋洋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他踢掉鞋子,站起身去到卧室,打开了池尤的衣柜。 池尤才死几天,房间里到处都还干干净净。池尤的衣服都是正装,竟然没有什么休闲款式。他找出来一件略大些的新衬衫,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哼着曲子进了浴室。 第192章 第 192 章 决然不会有人会把他看成一个女生。 而两个男人共进舞池, 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应了之后,江落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丑,他也不应该陪着池尤出丑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 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 “先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 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 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 他眯了眯眼, 道:“是啊,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 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鬼手,将江落往前一推, 江落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舞池之中。 忧郁男人紧跟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忧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热情。” 黑暗之中,江落什么也看不见, 他挣了挣,身前人温柔地道:“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 正要掰断腰间的手,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 无形黑雾在背后攥住他的手腕, 犹如千百只鬼手在暗处盯着江落, 厉鬼的手段明目而张胆。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动作错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仍然是一双活人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头靠在江落耳边,清爽帅气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现,一瞬间变得扭曲极了。鬼面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缓缓落在江落的眼尾处,映出了江落阴沉的眉目。 江落毫不犹豫地掏出了符箓,重重打在了身前人的胸膛处。 符纸自底烧起化成了灰,男大学生脸上的鬼面消失,犹如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带厚茧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江落飞速转过身,黑发飞扬,他将符打在了这张手上。 另外一张,江落扔在了忧郁男人的身上。 两张符的火光一闪,酒吧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音乐已经换了另一曲。 江落往三个傀儡身上看去。 三个傀儡长相英俊,他们醒过来后眼神迷茫一瞬,随后自然地散开在人群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恶鬼既能附身,又会傀儡炼魂之术,简直让江落防不胜防。 江落沉着脸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吧台旁。 但他走到吧台时,就见一群人全醉倒在了吧台上。葛祝正抱着啤酒瓶在背道德经,见江落过来,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问:“江落,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没找到你。” 江落:“……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葛祝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抱着酒瓶自言自语,突然一头撞在吧台上睡着了。 卓仲秋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她看到江落后就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能站着。这一群废物喝了口酒就醉倒了一片,我已经送三个人上车去附近酒店了,江落,你帮我把他们抬出去。” 江落:“好。” 他扶起葛祝,把葛祝的肩膀搭在自己肩上,起身时看了酒保一眼。 酒保客气微笑道:“需要帮助吗,客人?” 江落笑道:“需要,谢谢了。” 酒保出来帮着江落一起把葛祝送到了酒吧外面的出租车里,江落趁机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酒保的身上,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符纸和酒保却毫无反应。 江落收起了符纸,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操纵酒保时故意露出破绽,但在他动手之前又主动放弃了酒保这个傀儡。 池尤就像是在逗弄江落一样,他藏在暗处里,每一个人每一个动物,都可能变成池尤监视江落的眼睛。 这个想法实在让江落有些烦躁。 因为他明白,如果没有精准地找出池尤傀儡的方法,傀儡炼魂之术只会让他防不胜防。 江落转身回去和卓仲秋把另外两个醉鬼扶了出去。出租车上只能坐下四个人,卓仲秋道:“我发给你酒店的地址,你带着他们先回去。” 江落摇了摇头,卓仲秋再帅也是一个女生,“我再打一辆车,跟着你后面。” “也行,”卓仲秋道,“我让司机师傅慢点。” 她上了车,片刻后,出租车缓缓离开。 江落站在路边打车,黑夜下,天气变得微凉,细雨从天而落,率先落在了江落的眼捷上。 江落眨了眨眼,细雨落在地上染出了黑色点子,又很快消失无踪。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挡在了江落的头顶,替他遮住了蒙蒙细雨。 江落侧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印在他的眼中。 一身修身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五指握着伞柄,男人的脸上有股诡异的泛着死气的美感和隐隐违和的疯狂气息,他的嘴角越勾越大,像是愉悦,又像是冷酷,他哼着曲子似地道:“晚上好。” 阴魂不散。 江落瞬间抽出一张符扔了过去,鬼影散开,黑伞消失不见。 出租车停在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面无表情地上了车,撩起眼皮往后视镜看去,“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踩下油门。 江落右眼皮跳了几下,他手臂支在窗口处,伸手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我说,”未被手掌遮住的右眼眼尾挑起,绮丽十足地瞥向司机,挑衅和嘲讽交织,“池尤,你怎么这么闲。” * 等真正回到房间休息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江落足足用掉了六张符箓,才成功得以回到酒店。他浑身都冒出了汗,汗水黏着衣服和头发,身上还有搬动那几个醉鬼回房后的酒气。 江落锁好门,在门后贴上符箓,回房去洗了个澡。 等再次出来时,空调的冷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江落擦擦头发,在床边给电吹风插上电吹头发。 吵闹的嗡声中,门被敲了一下。 门后的符纸亮了亮,提醒着江落外面来的不是人。 江落打了个哈欠,继续吹着头发,半分不为所动。 半分钟后,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符箓倏地燃起,这一次之后,外面就再也没声音了。 整整七张符,到现在已经用完了。 江落看看时间,好家伙,才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 吹风机响了五六分钟,江落把头发吹到半干就不再吹了。他现在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他知道池尤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江落举起右手观察着阴阳环。 自言自语:“你难道是个赝品?” 怎么感觉你一点儿用都没有。 果然,天上哪有突然掉的馅饼。 江落唏嘘片刻,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江落眉头跳了跳,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大门走到门边开门,但门外却没有任何人,空空荡荡的酒店走廊干干净净,连只蚊子也没有。 他关上门,沉着脸转过身。 却陡然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池尤双脚向前一步,他身上的黑暗仿若来自地狱深渊,将灯光掩埋,空间割裂。 薄雾黏稠,黑色的雾气缓缓顺着江落的身形往外覆盖,最后包裹住江落的脚尖,和最后一根发丝。 第193章 第 193 章 老板站在门边, 神色忌惮地看着房内,好像房中有什么怪物会将他吞噬一样, “一个月前,失踪的三个客人预订的就是这个房间。那是三个女生,她们感情很好,还在上学。在监控失效前,摄像头拍到她们回到了房间休息,结果第二天却没人出来,我们打开门一看,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板抖了两下,眼底的惊恐显露,“住在她们隔壁的两个男生同伴可以作证, 她们晚上并没有出去过, 临睡前还和两个男生说了晚安。我们发现她们不见了之后, 立刻就报了警, 整个酒店到处翻了一遍,但也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 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 缓缓平静了下来,“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 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 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 “从一年前开始, 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客源变少了, 差评变多了,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不严重,但太邪门。不止如此,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老人走了之后,周围只剩下江落和胖孙子。 江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块,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馋嗒嗒地吸着口水。 江落又摸出来一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吗?” 小孩使劲点着头。 江落笑眯了眼,轻声哄着,“想吃的话,要答应哥哥一个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满满一大杯水给小孩,活像是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答应哥哥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去厕所,好不好?” 小孩为难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难受的。” 江落又掏出来了两个糖块。 小孩眼睛一亮,捧着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见地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饱嗝。 江落把糖块给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陆有一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陆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还能入药,还能煮鸡蛋呢,童子尿鸡蛋吃没吃过?” 江落长见识了。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间里。现在离半夜还早,陆有一打开电视看偶像剧,江落和叶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落终究有时间来整理原身的记忆了。 他过了一遍原身杀死池尤的记忆,嘴角上扬。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点。 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点,江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然,如果真的没有疑点的话,俗话说的好,没有路就创造路,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没有疑点,那就创造疑点嘛。 在记忆中,池尤是天生灵体,他的天赋之强,在整个玄学界都闻所未见。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后一个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的掌权者。这样的人生看在旁人眼里如同是开了挂般的存在,只一个天赋,就能压倒诸多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赋,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赋能给我就好了——原身当然这样想过,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过。 原本,即便原身再嫉恨池尤,表面上也能风平浪静。但池尤死去前的一周,原主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个禁术。 禁术是一个可以将别人的灵体夺到自己身上的邪法,在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情况下,原身便已经越看越心动,最后没有忍住诱惑,下定决定准备剥夺池尤的灵体。他按着禁术半分不错地完成了全部,但是池尤却直接在禁术中死了——并且死后灵魂还被五马分尸,碎得稀巴烂。 原主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招惹上了一个疯子恶鬼。 原主确实是害死池尤的凶手,但更像是背后人手里的一把刀。凶手拿刀杀人,主责不是握着刀的背后凶手吗? 刀有罪,但刀替被害者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够偿还了? 江落摸了摸脸,心想,我要是池尤,我肯定找的是刀背后的凶手,那才是真正的仇人。 天色愈暗,太阳落山了。 江落停止胡思乱想,下床出了门。陆有一抬头看向他后,神色复杂道:“江落,池尤怪不得会对你情根深种。” 刚刚下床的青年黑发凌乱,昳丽面孔上有两坨微微的酥红,唇色因为干燥而充血,唇红齿白,艳气逼人。只他一个人的存在,就有种百花齐放、鲜花团簇之感。 漂亮。 属于男人的漂亮。 即便江落的性格是多么的又坏又蠢,只这一张脸,确实有让池尤爱上他的资本。 江落顺了顺头发丝,他听惯了这样的赞美,随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要开始抓鬼了吗?” 叶寻手下不停,“我正在准备东西。” 一条长矩形的案桌靠在北墙放着,墙上正中位置挂着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镜子。棕色案桌上,摆着一碗白米还有一些未点燃的香。 江落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对什么都兴致勃勃。他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问过去,叶寻一一耐心回答,等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叶寻抬头看了看时钟,道:“等待子时。” 子时是深夜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个时间点阴气最为强盛,江落颔首,又问:“中间为什么要挂个镜子?” “镜子是阴气所聚,能驱邪照形,”叶寻道,“如果这里真的有脏东西,镜子里会有阴气溢出,吹动香烟,带着我们往阴气汇集的地方去。” 江落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不用罗盘?” 叶寻从一旁拿过罗盘给他看,只见罗盘上的内盘中磁针到处乱晃,无法指明一个清晰的方向,叶寻道:“罗盘被这里的磁场干扰,在酒店周围就不能用了。” 江落恍然大悟。 等待的时间说快也快,一眨眼,就已经快要到深夜十一点。 北三环夜晚的灯光稀少,窗外的黑夜黏稠浓重,如墨水泼在窗户上一般。惨白的灯光打在屋内,陆有一坐姿变扭,突然起身道:“我去个厕所,有人一起吗?” 叶寻抱着玩偶起身,“我也去。” 江落深谙恐怖片的套路,绝不落单,“一起一起。” 三个大男生人挤人地一起排队上厕所,陆有一实在是憋不住了,率先冲进厕所关上了门,半分钟后,他突然惊叫了一声,“卧槽!” 江落和叶寻对视一眼,“陆有一?” 陆有一打开门,震惊十足地道:“卧槽,你们看这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看,就见马桶抽水箱里泡着一袋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粗看像是钱。 陆有一把东西拿出来放地上打开,里面装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 江落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厕所里放冥币,有什么讲究?” “肯定不是店家放的,”陆有一跑去洗手去晦气,一言难尽地道,“放冥币在马桶里……真是绝了。厕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本身的湿气阴气就严重,马桶更是脏。把冥币放在马桶里,不是想排掉自己不好的财运,就是想排掉别人的财运。” 第194章 第 194 章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 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 ”江落靠在椅背上, 整个人被阴影遮盖, 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 “那天他和我告白,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 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 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 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 白皙的小臂上, 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 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陆有一摸摸脸,喜滋滋道:“他说得没错啊。” 江落硬生生从叶寻脸上看出了几分控诉,看样子叶寻因为玩偶受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轻视。作为一个刚刚被叶寻帮助过的人,江落摸了摸下巴,“我有个办法让人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小娃娃,要不要试试?” 叶寻立刻同意,“好。” 江落让叶寻和陆有一退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老板跟前,屈指敲了敲桌子,“老板,你哭什么?” 老板哽咽抬头,“来的都是小娃娃,还不让我哭吗?” 江落,“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吗?” “我们三个学生能被派来接受你的委托,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办好你的事,”江落指了指叶寻,“这哥们厉害着呢,鬼见了都害怕,你还怕什么?” 老板半信半疑,“这娃娃有啥让人害怕的啊。” 江落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根本不是兔子玩偶,而是上百个恶鬼凝聚起来的咒物,普通人抱着会出事,但他抱着却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有点害怕了,“为什么?” 气氛逐渐诡异阴森,老板小心翼翼往叶寻怀里的玩偶看了一眼,竟然看到玩偶毫无人气的眼珠子真的转了一转! 老板呼吸一滞,脸色煞白,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江落没有看到玩偶的变化,他的语气逐渐阴冷:“因为他喜欢吃鬼魂,不开心了吃,开心了也要吃,你看他长得小,其实已经有五十八岁,只是因为他吃的鬼魂太多,体内阴阳相逆,才停止了生长,怨灵玩偶也怕他身上的气息。你的酒店发生那么大的怪事,我们敢来,这不都是因为我们跟着他吗?” 第195章 第 195 章 头七当晚, 死者回魂。 临到这一天,江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他还能拦着池尤不让池尤变强吗? 江落不认为自己比池尤输什么,原身没有的天赋他有, 且天赋不凡。更幸运的是, 他在池尤的头七之前就找到了自保的手段。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 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 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 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 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 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 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 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 绝不拖延, 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 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池尤死后灵魂虚弱, 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 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 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 乃至操纵生魂,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叶寻坐在江落的左侧,闻人连和匡正坐在江落的右侧。闻人连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递给了江落,自己夹了根烟送入红唇,笑眯眯地点燃。 若是不看他的喉结,闻人连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迷人的女人味,成熟而优雅。在他旁边的江落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遮掩,眉目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蒙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光,黑发青年漂亮的眼睛拉丝般的眯着抽烟,周围的人群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池尤,”闻人连侧头低声道,“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劝他对你松手了。” 江落苦笑两声,抽烟也抽得心不在焉,“我也以为能见到他。” “他如果想将你带走,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闻人连道,“除非他的心愿已了,自己想通要放开你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单手托着腮,眼神迷茫,“闻人,你说,是不是池尤其实没死?”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叶寻眉头一皱,“江落,池尤已经死了。” 语气严厉:“你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犹如榔头一击,江落脸色一白,他缓缓低下头,把烟按灭,喃喃,“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躺在了棺材里。” 沉默间,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水送到了江落的面前。 酒水波纹荡漾,如鲜血一般的液体从杯壁上滑落,拉下稠黏血色长丝。 江落明明点的是冰啤酒,但杯中的酒水却红得像鲜血。他敏锐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刺向酒保。 酒保沉默地擦着酒杯,被江落注视之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抹标准的服务微笑,客气又礼貌,只是他的动作之中,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就像是被丝线控制起来的木偶。 江落嘴角扯开,他拿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闻人连突然问道:“之前的那家店,你也可以拿你的符箓去换东西。” 江落为难道:“不了,我每天画符的极限就是七张符,每一张符都很宝贵,今晚又是池尤的头七……我不敢随便乱用。” “七张已经很厉害了,”闻人连似乎叹了一口气,“说得也对,还是小心些为好。” 酒保突然道:“客人,酒水不合胃口吗?” 江落回头看向酒保,毫不留情将酒杯推远,站起身,“不想喝了,我去舞池看看。” 舞池里的人非常多,人挤着人。江落一进去,就受到了几个人的搭讪,他好言好语地拒绝了人,在人群中寻找着陆有一几个人的身影,却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蓝色的灯光打在他周围的人身上,每一个人的脸变得陌生又阴冷,好像布上了一层森森鬼影。 江落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身看去,一张忧郁英俊的面容闯入了他的眼中。 这男人穿着和酒吧格格不入的西装,眼中好似泛着愁绪,看着人的时候格外深情,他笑着朝江落道:“美丽的先生,我可以邀请你跳个舞吗?” 江落挑挑眉,定定看了他半晌,露出一个艳丽张扬的笑,他拉长音调道:“当然可以了。”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江落靠在椅背上,整个人被阴影遮盖,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第196章 第 196 章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 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 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 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 绝不拖延, 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 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 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 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池尤死后灵魂虚弱, 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 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 乃至操纵生魂, 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 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 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 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 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 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叶寻坐在江落的左侧,闻人连和匡正坐在江落的右侧。闻人连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递给了江落,自己夹了根烟送入红唇,笑眯眯地点燃。 若是不看他的喉结,闻人连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迷人的女人味,成熟而优雅。在他旁边的江落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遮掩,眉目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蒙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光,黑发青年漂亮的眼睛拉丝般的眯着抽烟,周围的人群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池尤,”闻人连侧头低声道,“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劝他对你松手了。” 江落苦笑两声,抽烟也抽得心不在焉,“我也以为能见到他。” “他如果想将你带走,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闻人连道,“除非他的心愿已了,自己想通要放开你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单手托着腮,眼神迷茫,“闻人,你说,是不是池尤其实没死?”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叶寻眉头一皱,“江落,池尤已经死了。” 语气严厉:“你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犹如榔头一击,江落脸色一白,他缓缓低下头,把烟按灭,喃喃,“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躺在了棺材里。” 沉默间,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水送到了江落的面前。 酒水波纹荡漾,如鲜血一般的液体从杯壁上滑落,拉下稠黏血色长丝。 江落明明点的是冰啤酒,但杯中的酒水却红得像鲜血。他敏锐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刺向酒保。 酒保沉默地擦着酒杯,被江落注视之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抹标准的服务微笑,客气又礼貌,只是他的动作之中,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就像是被丝线控制起来的木偶。 江落嘴角扯开,他拿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闻人连突然问道:“之前的那家店,你也可以拿你的符箓去换东西。” 江落为难道:“不了,我每天画符的极限就是七张符,每一张符都很宝贵,今晚又是池尤的头七……我不敢随便乱用。” “七张已经很厉害了,”闻人连似乎叹了一口气,“说得也对,还是小心些为好。” 酒保突然道:“客人,酒水不合胃口吗?” 江落回头看向酒保,毫不留情将酒杯推远,站起身,“不想喝了,我去舞池看看。” 舞池里的人非常多,人挤着人。江落一进去,就受到了几个人的搭讪,他好言好语地拒绝了人,在人群中寻找着陆有一几个人的身影,却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蓝色的灯光打在他周围的人身上,每一个人的脸变得陌生又阴冷,好像布上了一层森森鬼影。 第197章 第 197 章 月明星稀, 江落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又闪过了老板娘的记忆。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他没什么朋友, 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 当然,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 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 “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 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 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 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 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女生们脸颊爆红,一口气全散开了。 陆有一:“……好嫉妒啊。” 叶寻默默点头。 卓仲秋对江落很好奇,回去的一路上问了江落很多问题,“这么说,池尤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她双手环胸,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一声,“有意思。” 江落也觉得有意思,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看到旁边在小路座椅上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灵机一动,突然怔然停下了脚步。 卓仲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你们以前来这里约会过?” 黑发的漂亮青年笑了笑,“不算约会。” 池尤确实带原身来过这里,然而却是为了在那些普通学生的面前羞辱原身。 江落看着花丛的眼神温柔,他喜欢植物,大二打完设计基础之后就因为这个原因偏向了景观设计。去掉过度的嚣张和自负神色后,这样的神色令他看起来犹如珠宝被绢布擦拭过浮尘,有种升华似的耀眼。 第198章 第 198 章 江落:“……” 葛祝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耍江落, 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了不是如此。江落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神情,轻轻放下笔,拿起了这张符。 葛祝的目光随着这张符的移动而移动, 江落确定他表情的真假之后,干脆利落地把这张符交到他的手里,“送给你了。” 葛祝受宠若惊,“送给我?!” 江落耸耸肩, “嗯, 送你了。” 画这张符的原材料都是桌上的东西, 江落甚至没费什么力, 这么简单就能做好的东西, 送出去换一个人情很值。 葛祝手足无措,捧着符纸感动地道:“江落, 我可以给你跑腿, 我虽然没钱, 但是我能给你洗衣服刷盘子,我做这个非常有经验。” 江落看了看一身仙风道骨的他,再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洋溢着有钱人气息的陆有一,不由感叹世界是多么的缤纷多彩,“不用了, 你多教一教我学习上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葛祝眼泪都快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江落, 你以后尽管来问我, 我一定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说完, 葛祝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符纸, “符文灵动, 炁体行云流水不说,竟然处处所蕴含的力道都均匀相同,绝对是一张难得的上等符箓。” 江落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中。 原身写符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联想到他先前在129酒店中看到的黑气,江落感觉这些变化都与他自身的灵魂息息相关。 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小天才。 葛祝喜气洋洋地看着江落,“江落,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写出这样的符纸了呢?” 江落面无异色,刚要忽悠,葛祝的表情就变得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因为要给池尤报仇,所以奋发图强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 江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兴,“对啊,他让我脱胎换骨了。” 脱了十八次胎,换了十八次骨。 呵呵。 他们两人的动静吸引到了老先生,老先生皱着眉走过来,严肃道:“你们不写符,在这里做什么?” 葛祝:“老先生,我们……” 老先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惊喜盯着他手中捧着的符箓,喜不自禁道:“葛祝,你写符的功力又进步了啊!” 葛祝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这道符不是我写的,是江落写的。” 老先生一愣,迟钝地看向江落,江落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怀疑。 江落头上连个汗都没出,旁人才刚开头,寸步难进,他就已经写完了? 这就犹如有人跟老先生说“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是吗?”老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态举止已经说明了不信,他淡淡道,“不错不错,江落,你可否再写一张给我看看?” 葛祝犹豫道:“这一张符写下来就要耗许多力气,先生,还是别让江落写了。” 江落笑眯眯接话道:“再写一张和这张一样的?” 老先生直直看着他,目光压迫:“对。” 江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可以了。” 老先生听见这大言不惭的话,眼中再一次弥漫出失望,“那你就写吧。” 江落当真抽出一张黄符,轻松随意地下了笔。 这张符纸从开始到完成都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发生。他眼睛缓缓瞪大,看一眼符纸,再震惊地看一眼江落。 江落半滴汗都没出,甚至觉得画符比画图纸简单多了,图纸尺寸精密一点儿也不能错,画符就比较随心,“这样行吗?” 葛祝惊呆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老先生被这一声惊醒,倏地眼睛放光地拿着江落刚刚画好的符纸凑到眼前使劲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跑去,行动之迅速,让班里众人瞠目结舌。 一群人都围在了江落身边,江落只好又当着他们的面再画了一张。 陆有一看着他画好的符,眼泪差点儿下来了,哽咽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努力了,这回你再也不是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就要变成我了。” 江落:“……” 陆有一太伤心了,他从手上摘下手表递给江落,“快点,用你的符跟我交换,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江落看了眼这六位数的手表,顿时回头往葛祝看去。 葛祝警觉地把符纸塞到衣服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囊中羞涩的笑。 大意了。 原来就这一张符能值六位数。 江落立即把这张符塞给了陆有一,把他的手表塞到了口袋里,“还有人要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就这一次机会啊。” 卓仲秋问:“你还能画几张?” 江落道:“我不知道。”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下那叠黄纸,沉吟道:“我画一张,你们拿走一张?” “可以,”卓仲秋提醒道,“但先说好,你到了极限就要及时停住。” 江落:“好。” 他一边画,一边听卓仲秋和葛祝给他科普符箓的难度。 玄学界式微,不止炼器师少之又少,符箓大师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符箓大师都已迈入了高龄,制作符箓时难免有心无力。年轻的一辈中又没有可以站起来的顶梁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段。 这会儿想买一张好符,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市场供不应求,因此大家用的符大多都是自己画的符,质量平平,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实在对符箓苦手的,那就从同学手中买去一些更差品质的来做日常使用。 江落一边听,一边画着符,知道物以稀为贵后,他画了七张符就放下了笔,“不画了,画不出来了。” 但连画上七张符箓,这已然是个奇迹,说不定他们符箓课的老师也办不到这一点。 卓仲秋喃喃道:“你以前到底是浪费了多久自己的天赋……” 七张符,除了已经有过的葛祝和陆有一外,其中五张都被剩下的人一人一张拿走了。卓仲秋最直接,微信转账给了江落,其他人想尽办法以一换一。 叶寻:“我给你补课。” 这个可以,江落点头答应,看向下一位。 匡正拘谨道:“我可以给你炼器。” 这个非常可以,他眼馋叶寻的怨灵玩偶好久了。 闻人连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带你去买炼器材料的地方,花很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江落:“成交。” 塞廖尔热情地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击鼓,唱歌。” 江落:“……”什么玩意? “塞廖尔是萨满一族,可以请神上身,”闻人连解释道,“他请神上身时需要跳舞、击鼓、唱歌,用以作为对神明的邀请,达到灵魂出窍的目的。” 塞廖尔连连点头,“对的,可以教你,我很会。” 陆有一挪到江落身边,小声道:“塞廖尔唱歌五音不全,估计是因为太难听,所以从来没有请神成功过,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唱歌。知道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吗?那就是专门给塞廖尔建的,隔音非常好,就怕他一开口吓到我们。” 江落沉默了一会儿,问塞廖尔,“你是班里的倒数第三名?” 塞廖尔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笑,“对啊对啊,江,我是第三,陆是第二,你是第一,你最棒!” 江落表情扭曲一瞬,把符纸塞到这傻缺孩子的手里,“拿走吧。” 看在他即将变成倒数第二的份上,江落就不跟他计较了。 剩下的两张符江落自己收了起来,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对付池尤。 一上午,符箓老师也没回来。江落以为这件事没了后续,等中午和同学们吃了难吃的食堂午餐之后,在下午的风水课上,学校突然给了消息。 江落、陆有一、叶寻完成委托的积分下来了,因为难度超乎预期,又带回来了一只被养在花盆里的断头鬼,所以积分翻倍,原本的四分变成了八分,叶寻和陆有一的学分完全可以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整个班里,学分唯一不够的就是江落,就算加上这八分,他的学分也还是可怜的十一分。然而因为他写出了一张上等符箓,作为对学生的初次奖励,学校给江落额外加了十个学分。 学分满20分的学生,学校会统一报名参加云南比赛,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的“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江落必须要参加。 当天晚上,江落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检查过门窗,在枕头底下放了把小刀,和白日他画的两张镇压符。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两张符纸的福,江落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江落睁开了眼,他伸了个懒腰,慵懒拉开了窗帘。 懒腰伸到半截,江落缓缓停下了动作。 阳台上,二十多只小鸟的尸体凌乱地躺在地上,玻璃窗上到处都是被小鸟撞出来的血痕,乍然一看,犹如恐怖片的现场。 第199章 第 199 章 月明星稀, 江落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又闪过了老板娘的记忆。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 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 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 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 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 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 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 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 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第200章 第 200 章 身边有人道:“江落, 池尤哥死了,你很开心吧?” 江落朝声音看去, 还没看清这个人是谁,他就被滑落肩侧的黑发吸引住了目光。 长至肩头的黝黑发亮的头发,如同绸缎那般柔顺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发丝,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殷红如鲜血的小痣。 耳旁恶狠狠的声音继续着:“江落,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江落抬头,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健气十足的帅气小哥,这人穿着一身名牌,脚踩五位数的球鞋, 正双目含火地看着江落, 活像是要将江落生吞活剥了。他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头七回魂, 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池尤这个名字, 江落听着很熟悉。 前几天,他刚刚得知了一部因为太过血腥而被下架的小说,小说名字叫做《恶鬼》。江落因为好奇这本小说能有多血腥,千辛万苦找到了原文, 书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恶鬼》讲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后,在主角攻冯厉的帮助下修炼复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个名字, 池尤死后会被化为恶鬼,用各种残忍手段将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等真正死的那日,炮灰更是五马分尸,身上没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突然上前一步俯身, 和健气小哥隔着一个拳头面对着面。 健气小哥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张让江落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长发及肩, 眉眼风姿傲慢,五官昳丽,既美丽又不失英气。这样的一张脸如水墨画中的朱红石青一般,浓墨重彩,无一处不藏着尖刀子似的侵略美。 这张脸几乎和江落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只是江落本身的样貌更为温和慵懒,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如玫瑰牡丹般的浓艳。 他没有这么长的头发,没有左手手背上的妖冶红痣,更没有杀死过一个叫池尤的人。 江落重重掐了把自己,疼。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认清了现实,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穿进那本因为血腥恐怖而被下架的小说里。 江落心里一凉。 “你干什么?”被他当作镜子的仁兄不自觉红了脸,气势汹汹地后退了一步,“江落,你别跟我拖延时间。如果真的不是你杀了池尤,那你敢去给池尤上个香吗?” 这里是一个灵堂,空间宽阔,棺材两边堆满了白色的菊花和白百合,这些生机勃勃犹带雨露的花朵将葬礼现场点缀得如同婚礼一般浪漫漂亮。棺材附近,死人的家属还在哭着,拿着手帕不断抹着眼泪,脸上的悲伤却虚假的一戳就破。 哀乐往天花板上飘,跟座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健气小哥挑衅道:“去啊,江落。” 江落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健气小哥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陆有一,他试探着问:“陆有一,你为什么认为是我害死了池尤?” 陆有一冷笑两声,低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江落,你前段日子才和池尤哥发生了矛盾,池尤哥死的时候更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池尤哥身体健康,但却毫无原因的突然死亡,你他妈觉得正常?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和我耍心眼,我不吃你这套。” 池尤生前温柔善良,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是对池尤心怀好感的人。陆有一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特地压低了声音,无疑是为了江落好,可见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好人。 心肠软,就代表着好骗。 江落诚恳地道:“真的不是我杀了池尤。” 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奈何原主平时太不讨人喜欢,陆有一假笑一声,抬手把他推向了棺材。 江落无奈地走到了棺材旁边。 棺材并没有完全合上,躺在棺材里面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好像他并没有死去,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池尤有着一双几乎入鬓的浓眉,眉下双目合起,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幽暗密林。鼻梁高挺,山根饱满,这样的一张脸无疑俊美无俦,尤其他的唇色苍白,脸色泛着无生气的死光,看起来便有股奇异的病弱美感。 然而看得越久,违和感越是浓重。诡谲与厌世从这张面孔上浮现,他嘴角温柔平和的笑意变得虚假无比,割裂感十足,让这具尸体透着疯子似的癫狂扭曲的气息。 和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虚伪又可怕,池尤不愧是江落最喜欢的书中角色。 江落神思不属地看着池尤的尸体。 他想起来前几天看文的时候,因为他太过喜欢池尤,还专门腾出时间写了三千字长评发在了论坛里,大赞特赞池尤是多么的狠辣和伪善。 然而长评一发,他就被池尤的读者给骂了个体无完肤。 [笑死我了,楼主文看完了吗就说池尤虚伪,虚伪你妈呢。] [小学生又有时间了,写这三千字的功夫乖乖去做作业不好吗?] [呜呜呜心疼妈妈的好大儿,我家宝贝儿子怎么这么命苦,他死后性格确实变得狠辣,但这都是因为他被人害死了所以才变狠了。性格大变都是那些坏人的错,怎么能怪池尤呢?] [我看明明是楼主自己虚伪阴险吧,什么样的人眼里就是什么样的世界,楼主眼里的池尤,就是另一个自己吧。] 江落当时奇怪极了,明明池尤的伪善是那么的浮于表面,这种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真相,书里的人被池尤骗骗就得了,书外的人怎么也看不透呢? 池尤怎么可能温柔善良呀。 笑话,这就是一个想起来就会让江落捧腹大笑的笑话。 但他没有笑出来,因为眼前正对着死去的池尤,身后还有一帮死死盯着江落的人群。 还有一个临到跟前的危机——池尤会化成恶鬼杀了他。 他穿来的很不是时候,如果更早一点,他或许就能避免池尤死亡的局面。 但事情已成定局,江落没有时间放任自己多想,他只能尽力去想一个避开炮灰死亡结局的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落感到棺材周围越来越冷了。 或许,他想。 或许池尤已经化成了恶鬼,而且就身处这间灵堂之中。 大概是自己吓唬自己,周身的氛围突的变得阴森诡谲起来。 江落其实很喜欢池尤这个角色,但前提是,他不是被池尤复仇的人。 他不想死。 江落是个景观设计师,在穿越前正在忙一个市政项目,因为过于忙碌,《恶鬼》这本书江落并没有看完,但江落却无比了解池尤的本性。 池尤就是个疯子,面对不感兴趣的存在,他的手段残忍,毫不留情。想要从池尤手底下活命,就得让池尤对他升起兴趣。 不,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池尤那疯子身上。江落还要洗白自己,他现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就让有能力的人来保护自己。 他得让活着的人站在自己这一边,要让池尤即使来杀他,大家也会选择对付池尤保护自己,这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原书中的池尤都需要主角攻的帮助才能复仇,可见死人终究不能和活人斗。 只是拉拢活人需要时间,江落缺少的就是时间。 越危险的时候,江落的大脑反而越是冷静,但突然之间,江落不由打了个寒颤。 阴冷的气息从皮肉刺进骨头里,危机感叫嚣着,提醒江落大事不妙。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江落,已经和他不足咫尺之远。 求生欲冲到了临界点,江落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逼红了他的眼睛,泪水如断珠,划过他漂亮的脸庞。 江落声音微微堵塞,“池尤,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在众多哭声之中,江落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池尤……”江落低头捂着脸,声音逐渐模糊,“你别死好不好……” 看热闹的陆有一皱眉,江落怎么还哭了? 第201章 第 201 章 但江落还是在心里留下了一分警惕。 时间已晚, 警察们十分贴心,给他们安排了酒店,就让他们去休息了。 月明星稀, 江落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 脑海中又闪过了老板娘的记忆。 保护。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 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 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 “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 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 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半晌,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女生们脸颊爆红,一口气全散开了。 第202章 第 202 章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 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右把手, 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 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 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 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 嘴角扯起冷笑,“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 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 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池尤, 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 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 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 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 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 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葛祝皱眉道:“十八层梦,这也……” “不就是下杀手的意思,”卓仲秋嗤笑一声,“解脱烦恼,忘掉忧愁?仍然是这一套。什么狗屎玩意,我原本以为池尤还有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冥顽不灵了。十八场梦,意志稍微不坚定的都他妈醒不过来了,你看那场突然起来的火,江落再晚醒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只怕是要长睡不醒了。 卓仲秋骂骂咧咧,突然站起身,锐利目光凝视江落,“你最好清醒点。” 江落道:“我不能阻止他来找我。” 这一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像是狡辩,一个学玄学的,在被恶鬼拉入梦中之后难道不知道破解的办法吗?这就像一个不让她早恋她偏要早恋的无知少女,一脚迈入人渣的旋涡,撒谎也不撒得专业一点。 叶寻淡淡补充道:“江落学分才三分。” “……” 窒息的沉默感袭来。 叶寻补充道:“池尤死之后,他连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了。让他见到池尤之后破解梦境?他能及时醒来就算不错。” 匡正摇摇头道:“这样不行。” 数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向江落投来,闻人连试探道:“江落,你在梦里见到池尤时,你觉得快乐吗?” 江落扯起笑,“快乐,快乐极了。” “但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跟他走的,”江落笑了笑,“我说过了,我会给池尤报仇,找出害死他的杀人凶手。” “我要变强,”江落喃喃,缓缓张开手,低头看着掌心,“没有能力,就什么也做不了。” 先前逼迫他变强的紧迫感越演越烈,糅杂了江落雄雄的怒火。 江落重新攥紧了手。 他也很想让池尤尝一尝,一夜死亡十八次的滋味。 * 江落不耽误一秒,吃完饭后就和同学们去上课。 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课程分了良多的种类,大体为山、医、命、卜、相。今天上午的就是符箓课。 江落在脑子里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成功没有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符箓课的老师是位老先生,同样穿着道袍,看起来就严肃非常,瞧着不易于接近。 江落坐在原主的位置上,桌上早已摆好了写符的材料。黄纸、红纸、毛笔、墨汁、砚台、法印。 墨汁中应当加了些驱邪除祟的药材,透着股药香味,毛笔上刻着古老的符咒雕刻,瞧着都有些年份。 人已到齐,老先生道:“今日来学习的符咒并不容易,有一半人可成老朽便心满意足,若是感觉吃力,不可强行写下去,要及时断笔自保,你们可懂?” 葛祝道:“老先生,我们懂的,您请吧。” 老先生沉心静气,嘴里念念不绝,依次将画符前的咒术念完之后,凝神放于笔尖,一气呵成在黄符上画下。 一张符箓画完之后,老先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隐隐汗意。他放下毛笔,长舒一口气。江落竟然看到符纸上方有淡色金光一闪而过,再一细看,符纸上方行文流畅漂亮,字迹仿若鲜活,潜龙伏虎,灵气淡淡从其中溢出。 第203章 第 203 章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 天色微亮时, 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 右把手, 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 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 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 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 “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 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 ”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池尤,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 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 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 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 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第204章 第 204 章 多谢他在设计院训练出来的手速, 也多谢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炁。 导致他现在,可以像撒钱一样的把池尤淹没在黄符之中。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他笑了笑, 薄唇翘起, 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 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 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 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江落伸个懒腰,长发比一个月前稍长了些,已然到了脊背上的蝴蝶骨处。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觉,这会发丝稍显凌乱,脸色却红润精神,耀眼灼灼。 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视那些朝他看来的视线,拿着行礼跟着同伴往楼上走去。 江落和陆有一一间房,两个人把行礼放好,陆有一跑到窗户旁把窗帘一拉,“好漂亮啊。”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江落,我们去尝尝本地的过桥米线吧?” 江落低头脱衣服,“好,等我换身衣服。” 陆有一看着他换了上衣,不由感叹江落的皮肤真好,又紧实又白,漂亮又性感。等江落开始脱裤子的时候,他莫名不好意思看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突然“卧槽”一声,“江落,你们冯家的人来了!” 江落提上裤子,边整理衣服边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几个人正是冯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人才。 江落若有所思。 来了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为了元天珠而来。能改善灵体的东西少之又少,机会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所动。 除了真正天赋超群,不屑于使用元天珠的人外。 面包车里下来了最后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神情冷淡,他的周身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前方的年轻学子给他让开了路,这人缓缓走入了酒店之中。 正是原文里的主角攻,冯厉。 叶寻下意识将手指咬破塞入兔子玩偶的嘴里,鲜血滴出,兔子玩偶黝黑光亮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叶寻神色凝重,他将玩偶放在地上,“小粉,去把她吞了。” 小粉动作僵硬地往老板娘走去。 玩偶,竟然,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和陆有一走到了走到阳台上,蹲在了抽烟的老板身边。 一模一样的姿势,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他心中发慌,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我是不是看错了?” 淡淡的烟气飘向江落,模糊了他的眉眼。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第205章 第 205 章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 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平静了下来, “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 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 “从一年前开始,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客源变少了,差评变多了, 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不严重, 但太邪门。不止如此,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 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 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 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 “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 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 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老人走了之后,周围只剩下江落和胖孙子。 江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块,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馋嗒嗒地吸着口水。 江落又摸出来一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吗?” 小孩使劲点着头。 江落笑眯了眼,轻声哄着,“想吃的话,要答应哥哥一个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满满一大杯水给小孩,活像是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答应哥哥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去厕所,好不好?” 小孩为难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难受的。” 江落又掏出来了两个糖块。 小孩眼睛一亮,捧着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见地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饱嗝。 江落把糖块给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陆有一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陆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还能入药,还能煮鸡蛋呢,童子尿鸡蛋吃没吃过?” 江落长见识了。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间里。现在离半夜还早,陆有一打开电视看偶像剧,江落和叶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落终究有时间来整理原身的记忆了。 他过了一遍原身杀死池尤的记忆,嘴角上扬。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点。 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点,江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然,如果真的没有疑点的话,俗话说的好,没有路就创造路,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没有疑点,那就创造疑点嘛。 在记忆中,池尤是天生灵体,他的天赋之强,在整个玄学界都闻所未见。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后一个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的掌权者。这样的人生看在旁人眼里如同是开了挂般的存在,只一个天赋,就能压倒诸多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赋,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赋能给我就好了——原身当然这样想过,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过。 原本,即便原身再嫉恨池尤,表面上也能风平浪静。但池尤死去前的一周,原主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个禁术。 禁术是一个可以将别人的灵体夺到自己身上的邪法,在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情况下,原身便已经越看越心动,最后没有忍住诱惑,下定决定准备剥夺池尤的灵体。他按着禁术半分不错地完成了全部,但是池尤却直接在禁术中死了——并且死后灵魂还被五马分尸,碎得稀巴烂。 原主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招惹上了一个疯子恶鬼。 原主确实是害死池尤的凶手,但更像是背后人手里的一把刀。凶手拿刀杀人,主责不是握着刀的背后凶手吗? 刀有罪,但刀替被害者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够偿还了? 江落摸了摸脸,心想,我要是池尤,我肯定找的是刀背后的凶手,那才是真正的仇人。 天色愈暗,太阳落山了。 江落停止胡思乱想,下床出了门。陆有一抬头看向他后,神色复杂道:“江落,池尤怪不得会对你情根深种。” 刚刚下床的青年黑发凌乱,昳丽面孔上有两坨微微的酥红,唇色因为干燥而充血,唇红齿白,艳气逼人。只他一个人的存在,就有种百花齐放、鲜花团簇之感。 漂亮。 属于男人的漂亮。 即便江落的性格是多么的又坏又蠢,只这一张脸,确实有让池尤爱上他的资本。 江落顺了顺头发丝,他听惯了这样的赞美,随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要开始抓鬼了吗?” 叶寻手下不停,“我正在准备东西。” 一条长矩形的案桌靠在北墙放着,墙上正中位置挂着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镜子。棕色案桌上,摆着一碗白米还有一些未点燃的香。 江落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对什么都兴致勃勃。他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问过去,叶寻一一耐心回答,等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叶寻抬头看了看时钟,道:“等待子时。” 子时是深夜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个时间点阴气最为强盛,江落颔首,又问:“中间为什么要挂个镜子?” “镜子是阴气所聚,能驱邪照形,”叶寻道,“如果这里真的有脏东西,镜子里会有阴气溢出,吹动香烟,带着我们往阴气汇集的地方去。” 江落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不用罗盘?” 叶寻从一旁拿过罗盘给他看,只见罗盘上的内盘中磁针到处乱晃,无法指明一个清晰的方向,叶寻道:“罗盘被这里的磁场干扰,在酒店周围就不能用了。” 江落恍然大悟。 等待的时间说快也快,一眨眼,就已经快要到深夜十一点。 北三环夜晚的灯光稀少,窗外的黑夜黏稠浓重,如墨水泼在窗户上一般。惨白的灯光打在屋内,陆有一坐姿变扭,突然起身道:“我去个厕所,有人一起吗?” 叶寻抱着玩偶起身,“我也去。” 江落深谙恐怖片的套路,绝不落单,“一起一起。” 三个大男生人挤人地一起排队上厕所,陆有一实在是憋不住了,率先冲进厕所关上了门,半分钟后,他突然惊叫了一声,“卧槽!” 江落和叶寻对视一眼,“陆有一?” 陆有一打开门,震惊十足地道:“卧槽,你们看这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看,就见马桶抽水箱里泡着一袋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粗看像是钱。 陆有一把东西拿出来放地上打开,里面装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 江落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厕所里放冥币,有什么讲究?” “肯定不是店家放的,”陆有一跑去洗手去晦气,一言难尽地道,“放冥币在马桶里……真是绝了。厕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本身的湿气阴气就严重,马桶更是脏。把冥币放在马桶里,不是想排掉自己不好的财运,就是想排掉别人的财运。” “129酒店从一年前开始,生意就走了下坡路,会不会和这个有关?”江落摸了下巴道。 第206章 第 206 章 这道声音又笑了两下, 兴致盎然地道:“真是有趣的一个故事。” 池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脖子, 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 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 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哪怕是头七, 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的汗意黏上头发, 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他挣扎着, 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 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 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 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 明明对他有了兴趣,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镜子有反射之功, 属阴,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这会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你想杀我,会有无数活人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漂亮青年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嚣张的神色,张扬而放肆,古典美的韵味被打破,却比先前的模样多了一层惹眼棘手的刺。 薄雾的笑声一停,似乎有些疑惑。 江落再次朝镜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随即用蓄起来的力道,猛得旋身踹向镜子。 ——如果这一击不行,他的脖子就会被池尤的手给拧断。 嘭! 玻璃脆响声尖利刺耳,门外的陆有一和叶寻瞬间冲了进来,“江落!” 江落重重摔在玻璃碎片之中,陆有一跑过去扶起他,叶寻神情严肃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江落抖落一身的玻璃碎片站起身,陆有一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肩膀抖着,陆有一以为他是在哭,可是江落却笑着抬起头,像是微醺似的双颊泛红,他摸着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印子,用着做梦一样梦幻的语气道:“池尤刚刚来找我了。” 陆有一双目瞪大:“什么?!” 叶寻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江落。 江落的手指缓缓地在脖子上抚摸着,笑着道:“他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 他脖子上的伤痕没法作假,陆有一瞠目结舌,结巴道:“真、真的?” 江落朝他眨眨眼睛,俏皮道:“真的呀。” 他越欢喜,陆有一心越沉,他不敢置信,只觉得池尤在他心底的形象崩坏了一大半,“这也太荒唐了……” “人鬼殊途,”叶寻沉着脸,暗藏警告地瞥过江落,“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活人不能和死人在一起,这是阴阳法则。” 陆有一两眼无神地重复叶寻说的话:“对,叶寻说的对……池尤哥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尤哥那么温柔好相处,怎么会这么干? 陆有一头都要大了,他们从卫生间走出来,叶寻像是生怕江落想不开一样,特意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积极正能量的社会频道,想要让江落懂得生命的可贵。 电视声沉默地响着,三个人各有心思,等一个采访包头工的励志视频放完后,叶寻关掉电视,将玩偶递给江落抱着,自己站在了案桌前。 江落抬头看向时钟,十一点十五分。 子时到了。 叶寻点燃了一根香,单手竖起直直插入白米之中,径自插到了碗底。香笔直地竖在镜子之前,叶寻点燃了香后,手法利落干净地拿起一张黄符凑近长香点燃,将半燃的黄符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江落隐隐约约看清了黄符,正是一张“寻鬼符”。 神奇的是,染着火的符放入水里之后竟然还在燃烧,等黄符烧完了之后,清水也变成了一碗灰黑色的浑水。 叶寻双手恭敬地端着浑水倒入白米碗中,随后紧盯着香烟。 长香烟气飘飘渺渺,轻轻晃动着往上。 三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睡了吗?” 陆有一出了一头的汗,他跑过去开门,“奶奶,您有事吗?” 门外的老奶奶拘谨地笑着,手里举着托盘,“我怕你们几个大小伙子晚上会饿,给你们送些吃的。” 陆有一接过托盘,深深吸了一口美食的香味,幸福得想要落泪,“太谢谢您了。” 老奶奶笑呵呵看着他,又往房里看一眼,叮嘱道:“快睡吧,别熬夜啊。” 陆有一连连点头,正要送走老奶奶,突然道:“对了奶奶,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老奶奶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慢吞吞道:“一个月吧。” 陆有一:“那您有发现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老人摇了摇头,但摇到一半,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摇头的动作一停,神色变得迟疑起来。 陆有一一看有戏,立刻追问道:“奶奶,您和我说一说您遇到的怪事呗?” 老人动作缓慢地左右看了看,犹豫地再看了眼陆有一,小声道:“我儿媳妇有些不对劲。” 陆有一愣住,“什么不对劲?” 老人上前两步,拿手遮着嘴,絮絮叨叨道:“她不让我孙子吃东西……就这一个月,她脾气变坏了很多,经常朝我儿子发火,还打我孙子。” “我、我一看她就有点害怕……”老奶奶。 陆有一皱着眉,谢过了老太太,将饭食端回房,把他和老太太的对话告诉了江落和叶寻。 叶寻沉思良久,“一个月前,三个女生失踪的时间就是在一个月前。” 陆有一道:“这也太巧了。” 叶寻一锤定音:“明天去看看老板娘。” 老人家送的是面食,碗里面窝了两个荷包蛋,还有香喷喷的酸辣土豆丝。江落不饿,但也馋得吃了一碗稀稀拉拉的汤面。 “人家连炒个土豆丝都好吃,”吃到感情深处,陆有一脸上的怨念快要成形,“我们学校食堂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啊。” “我们学校太穷了,”叶寻道,“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让家里给学校捐个食堂?” “我很有钱吗?”陆有一茫然抬头看着他们,拨了拨手上至少六位数的名牌表,“我不知道啊,我对钱没有兴趣。” 叶寻:“……” 江落:“……” 江落差点儿呸了陆有一一口唾沫,关键时刻看到了案桌上的香,神色一变,“香变了!” 先前直线上升的香烟突然杂乱,转而往房门外飘去。 叶寻和陆有一立刻起身,叶寻洗洗手,端起插着香的米饭往外走去。陆有一把江落拉到中间,自己走在最后垫后。 可是刚出门,香烟便分为了两股,一左一右地往两侧而去。 叶寻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沉默了一会,“我们往哪边去?” 陆有一随便道:“左边。” 叶寻:“如果左边是鬼给我们下的圈套呢” 陆有一无所谓道:“那就右边。” 叶寻:“如果右边是鬼的圈套呢?” 陆有一:“……” 江落提议:“那分开走?” 叶寻沉默了良久,摇头道:“算了,先去左边。” 江落转头问道:“叶寻有选择困难症?” 陆有一面色复杂地点点头,“作为过来人的忠告,千万不要陪他一起逛街买东西。” 半夜的走廊上灯火透亮,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跟着香烟上楼的时候,听到了“砰砰”的响动。 那声音像是皮球在顺着楼梯往下滚,一下弹起,又一下砸地,大半夜的时候突然响起这样的声音,一行人脚下一停。 但突然一下,楼梯内的灯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袭来,陆有一抖着声道:“叶寻,江落?” 叶寻冷静地“嗯”了一声,江落道:“在呢在呢。” 陆有一安心了些:“这灯怎么突然灭了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楼上不断响起的皮球声突然停了,短暂的寂静后,又用比刚才快了两三倍的速度朝他们靠近。 砰、砰砰、砰砰砰。 皮球飞速滚落,声音越来越急促。 陆有一毛骨悚然,不由自主抓紧了江落的衣服,江落好笑道:“陆有一,你怎么比我还怂。” 陆有一瑟瑟发抖道:“我怕黑啊。” 江落:“……”行吧。 谈话的功夫,皮球声已经到了他们上一层的楼梯上,江落被陆有一传染得心跳声也越来越快,正当他严阵以待时,声音却突然没了。 第207章 第 207 章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 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脖子,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 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 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 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哪怕是头七,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 他的汗意黏上头发,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 他挣扎着, 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 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 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明明对他有了兴趣, 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 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镜子有反射之功,属阴, 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这会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你想杀我,会有无数活人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漂亮青年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嚣张的神色,张扬而放肆,古典美的韵味被打破,却比先前的模样多了一层惹眼棘手的刺。 薄雾的笑声一停,似乎有些疑惑。 江落再次朝镜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随即用蓄起来的力道,猛得旋身踹向镜子。 ——如果这一击不行,他的脖子就会被池尤的手给拧断。 嘭! 玻璃脆响声尖利刺耳,门外的陆有一和叶寻瞬间冲了进来,“江落!” 江落重重摔在玻璃碎片之中,陆有一跑过去扶起他,叶寻神情严肃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江落抖落一身的玻璃碎片站起身,陆有一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肩膀抖着,陆有一以为他是在哭,可是江落却笑着抬起头,像是微醺似的双颊泛红,他摸着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印子,用着做梦一样梦幻的语气道:“池尤刚刚来找我了。” 陆有一双目瞪大:“什么?!” 叶寻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江落。 江落的手指缓缓地在脖子上抚摸着,笑着道:“他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 他脖子上的伤痕没法作假,陆有一瞠目结舌,结巴道:“真、真的?” 江落朝他眨眨眼睛,俏皮道:“真的呀。” 他越欢喜,陆有一心越沉,他不敢置信,只觉得池尤在他心底的形象崩坏了一大半,“这也太荒唐了……” “人鬼殊途,”叶寻沉着脸,暗藏警告地瞥过江落,“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活人不能和死人在一起,这是阴阳法则。” 陆有一两眼无神地重复叶寻说的话:“对,叶寻说的对……池尤哥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尤哥那么温柔好相处,怎么会这么干? 陆有一头都要大了,他们从卫生间走出来,叶寻像是生怕江落想不开一样,特意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积极正能量的社会频道,想要让江落懂得生命的可贵。 电视声沉默地响着,三个人各有心思,等一个采访包头工的励志视频放完后,叶寻关掉电视,将玩偶递给江落抱着,自己站在了案桌前。 江落抬头看向时钟,十一点十五分。 子时到了。 叶寻点燃了一根香,单手竖起直直插入白米之中,径自插到了碗底。香笔直地竖在镜子之前,叶寻点燃了香后,手法利落干净地拿起一张黄符凑近长香点燃,将半燃的黄符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江落隐隐约约看清了黄符,正是一张“寻鬼符”。 神奇的是,染着火的符放入水里之后竟然还在燃烧,等黄符烧完了之后,清水也变成了一碗灰黑色的浑水。 叶寻双手恭敬地端着浑水倒入白米碗中,随后紧盯着香烟。 长香烟气飘飘渺渺,轻轻晃动着往上。 三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睡了吗?” 陆有一出了一头的汗,他跑过去开门,“奶奶,您有事吗?” 门外的老奶奶拘谨地笑着,手里举着托盘,“我怕你们几个大小伙子晚上会饿,给你们送些吃的。” 陆有一接过托盘,深深吸了一口美食的香味,幸福得想要落泪,“太谢谢您了。” 老奶奶笑呵呵看着他,又往房里看一眼,叮嘱道:“快睡吧,别熬夜啊。” 陆有一连连点头,正要送走老奶奶,突然道:“对了奶奶,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老奶奶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慢吞吞道:“一个月吧。” 陆有一:“那您有发现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老人摇了摇头,但摇到一半,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摇头的动作一停,神色变得迟疑起来。 陆有一一看有戏,立刻追问道:“奶奶,您和我说一说您遇到的怪事呗?” 老人动作缓慢地左右看了看,犹豫地再看了眼陆有一,小声道:“我儿媳妇有些不对劲。” 陆有一愣住,“什么不对劲?” 老人上前两步,拿手遮着嘴,絮絮叨叨道:“她不让我孙子吃东西……就这一个月,她脾气变坏了很多,经常朝我儿子发火,还打我孙子。” “我、我一看她就有点害怕……”老奶奶。 陆有一皱着眉,谢过了老太太,将饭食端回房,把他和老太太的对话告诉了江落和叶寻。 叶寻沉思良久,“一个月前,三个女生失踪的时间就是在一个月前。” 陆有一道:“这也太巧了。” 叶寻一锤定音:“明天去看看老板娘。” 老人家送的是面食,碗里面窝了两个荷包蛋,还有香喷喷的酸辣土豆丝。江落不饿,但也馋得吃了一碗稀稀拉拉的汤面。 “人家连炒个土豆丝都好吃,”吃到感情深处,陆有一脸上的怨念快要成形,“我们学校食堂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啊。” “我们学校太穷了,”叶寻道,“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让家里给学校捐个食堂?” “我很有钱吗?”陆有一茫然抬头看着他们,拨了拨手上至少六位数的名牌表,“我不知道啊,我对钱没有兴趣。” 叶寻:“……” 江落:“……” 江落差点儿呸了陆有一一口唾沫,关键时刻看到了案桌上的香,神色一变,“香变了!” 先前直线上升的香烟突然杂乱,转而往房门外飘去。 叶寻和陆有一立刻起身,叶寻洗洗手,端起插着香的米饭往外走去。陆有一把江落拉到中间,自己走在最后垫后。 可是刚出门,香烟便分为了两股,一左一右地往两侧而去。 叶寻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沉默了一会,“我们往哪边去?” 陆有一随便道:“左边。” 叶寻:“如果左边是鬼给我们下的圈套呢” 陆有一无所谓道:“那就右边。” 叶寻:“如果右边是鬼的圈套呢?” 陆有一:“……” 江落提议:“那分开走?” 叶寻沉默了良久,摇头道:“算了,先去左边。” 第208章 第 208 章 江落不认为自己比池尤输什么, 原身没有的天赋他有,且天赋不凡。更幸运的是,他在池尤的头七之前就找到了自保的手段。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 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 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 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 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不喜欢恐怖, 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 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绝不拖延, 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 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池尤死后灵魂虚弱, 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 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 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乃至操纵生魂,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 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叶寻坐在江落的左侧,闻人连和匡正坐在江落的右侧。闻人连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递给了江落,自己夹了根烟送入红唇,笑眯眯地点燃。 若是不看他的喉结,闻人连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迷人的女人味,成熟而优雅。在他旁边的江落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遮掩,眉目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蒙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光,黑发青年漂亮的眼睛拉丝般的眯着抽烟,周围的人群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池尤,”闻人连侧头低声道,“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劝他对你松手了。” 江落苦笑两声,抽烟也抽得心不在焉,“我也以为能见到他。” “他如果想将你带走,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闻人连道,“除非他的心愿已了,自己想通要放开你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单手托着腮,眼神迷茫,“闻人,你说,是不是池尤其实没死?”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叶寻眉头一皱,“江落,池尤已经死了。” 语气严厉:“你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犹如榔头一击,江落脸色一白,他缓缓低下头,把烟按灭,喃喃,“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躺在了棺材里。” 沉默间,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水送到了江落的面前。 酒水波纹荡漾,如鲜血一般的液体从杯壁上滑落,拉下稠黏血色长丝。 江落明明点的是冰啤酒,但杯中的酒水却红得像鲜血。他敏锐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刺向酒保。 第209章 第 209 章 老板抖了两下, 眼底的惊恐显露,“住在她们隔壁的两个男生同伴可以作证,她们晚上并没有出去过, 临睡前还和两个男生说了晚安。我们发现她们不见了之后,立刻就报了警,整个酒店到处翻了一遍,但也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 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 缓缓平静了下来,“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 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 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 “从一年前开始, 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客源变少了,差评变多了, 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 不严重,但太邪门。不止如此, 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 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老人走了之后,周围只剩下江落和胖孙子。 江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块,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馋嗒嗒地吸着口水。 江落又摸出来一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吗?” 小孩使劲点着头。 江落笑眯了眼,轻声哄着,“想吃的话,要答应哥哥一个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满满一大杯水给小孩,活像是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答应哥哥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去厕所,好不好?” 小孩为难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难受的。” 江落又掏出来了两个糖块。 小孩眼睛一亮,捧着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见地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饱嗝。 江落把糖块给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陆有一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陆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还能入药,还能煮鸡蛋呢,童子尿鸡蛋吃没吃过?” 江落长见识了。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间里。现在离半夜还早,陆有一打开电视看偶像剧,江落和叶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落终究有时间来整理原身的记忆了。 他过了一遍原身杀死池尤的记忆,嘴角上扬。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点。 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点,江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然,如果真的没有疑点的话,俗话说的好,没有路就创造路,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没有疑点,那就创造疑点嘛。 在记忆中,池尤是天生灵体,他的天赋之强,在整个玄学界都闻所未见。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后一个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的掌权者。这样的人生看在旁人眼里如同是开了挂般的存在,只一个天赋,就能压倒诸多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赋,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赋能给我就好了——原身当然这样想过,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过。 原本,即便原身再嫉恨池尤,表面上也能风平浪静。但池尤死去前的一周,原主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个禁术。 禁术是一个可以将别人的灵体夺到自己身上的邪法,在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情况下,原身便已经越看越心动,最后没有忍住诱惑,下定决定准备剥夺池尤的灵体。他按着禁术半分不错地完成了全部,但是池尤却直接在禁术中死了——并且死后灵魂还被五马分尸,碎得稀巴烂。 原主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招惹上了一个疯子恶鬼。 原主确实是害死池尤的凶手,但更像是背后人手里的一把刀。凶手拿刀杀人,主责不是握着刀的背后凶手吗? 刀有罪,但刀替被害者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够偿还了? 江落摸了摸脸,心想,我要是池尤,我肯定找的是刀背后的凶手,那才是真正的仇人。 天色愈暗,太阳落山了。 江落停止胡思乱想,下床出了门。陆有一抬头看向他后,神色复杂道:“江落,池尤怪不得会对你情根深种。” 刚刚下床的青年黑发凌乱,昳丽面孔上有两坨微微的酥红,唇色因为干燥而充血,唇红齿白,艳气逼人。只他一个人的存在,就有种百花齐放、鲜花团簇之感。 漂亮。 属于男人的漂亮。 即便江落的性格是多么的又坏又蠢,只这一张脸,确实有让池尤爱上他的资本。 江落顺了顺头发丝,他听惯了这样的赞美,随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要开始抓鬼了吗?” 叶寻手下不停,“我正在准备东西。” 一条长矩形的案桌靠在北墙放着,墙上正中位置挂着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镜子。棕色案桌上,摆着一碗白米还有一些未点燃的香。 江落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对什么都兴致勃勃。他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问过去,叶寻一一耐心回答,等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叶寻抬头看了看时钟,道:“等待子时。” 子时是深夜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个时间点阴气最为强盛,江落颔首,又问:“中间为什么要挂个镜子?” “镜子是阴气所聚,能驱邪照形,”叶寻道,“如果这里真的有脏东西,镜子里会有阴气溢出,吹动香烟,带着我们往阴气汇集的地方去。” 江落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不用罗盘?” 叶寻从一旁拿过罗盘给他看,只见罗盘上的内盘中磁针到处乱晃,无法指明一个清晰的方向,叶寻道:“罗盘被这里的磁场干扰,在酒店周围就不能用了。” 江落恍然大悟。 等待的时间说快也快,一眨眼,就已经快要到深夜十一点。 北三环夜晚的灯光稀少,窗外的黑夜黏稠浓重,如墨水泼在窗户上一般。惨白的灯光打在屋内,陆有一坐姿变扭,突然起身道:“我去个厕所,有人一起吗?” 叶寻抱着玩偶起身,“我也去。” 江落深谙恐怖片的套路,绝不落单,“一起一起。” 三个大男生人挤人地一起排队上厕所,陆有一实在是憋不住了,率先冲进厕所关上了门,半分钟后,他突然惊叫了一声,“卧槽!” 江落和叶寻对视一眼,“陆有一?” 陆有一打开门,震惊十足地道:“卧槽,你们看这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看,就见马桶抽水箱里泡着一袋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粗看像是钱。 陆有一把东西拿出来放地上打开,里面装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 第210章 第 210 章 叶寻问:“是什么东西?” 陆有一都快要哭了, “我不知道,但闻着味道,好像是个走尸。” 这里怎么会出现走尸? 叶寻皱眉, 塞了张符到江落手里:“贴它天中、天庭、司空处。” 江落:“不好意思……这三个地方是?” 叶寻,“……贴它额头中心处。” 江落把兔子玩偶放在左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抬手就去贴,他已经做好了碰触到恐怖东西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什么都没碰到。 江落愣了一愣, 手指往下,碰到了黏腻冰冷的东西,质感僵硬又柔软, 某种涌动的虫子在他抚摸的东西下方滚动, 像是蛆虫。 江落瞬间收回了手, 他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 阴着脸道:“它没有脑袋。” 他摸到的是走尸脖子上的肉。 腐烂的肉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虫子, 他都可以不用说了。 叶寻抓住江落的手臂就要上前对付走尸,江落抬手阻止了他, 冷静道:“我们先去把灯打开。它既然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做, 那就暂时安全,先带它去工作室开了灯再说。” 江落说得也是, 在黑暗中对付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三个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方走去,陆有一在走尸身后,还有些庆幸, “还好它跟着的是你。” 江落警惕地提防来自身后的危险,他闻言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它跟的是我?它没有脑袋,如果是面向着你在倒退, 只是反手抓着我呢?” 陆有一鸡皮疙瘩炸起,“卧槽,别开玩笑!” 走尸拽着江落衣服的力气越来越重,脚步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大,类似尸体被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工作室,叶寻去找开关,一分钟后,刺目灯光骤然亮起。 陆有一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清了面前走尸的模样,脑袋的地方确实空空荡荡。走尸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囚衣,皮肤青紫还有着尸斑,他脖颈处的伤口狰狞,血肉外翻,还残留着刀锈的痕迹,以及一些爬动的蛆虫。 江落早已跑到了几米之外,找出一包湿巾使劲擦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尸。因为走尸抓着他衣服的力道实在是大,他一逃跑,衣服也被撕扯下来了一部分,快要盖不住腰。 走尸这视觉效果骇人极了,陆有一震惊地道,“真他妈会有能动的尸体啊……” 话音未落,他低头看到了走尸的脚。 脚尖正朝着他的方向。 陆有一尖叫出声:“卧槽啊啊啊!!!” 这走尸竟然真的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了一路! 陆有一一边叫,一边抬脚踹了一脚走尸,慌里慌张地朝江落和叶寻奔来。走尸踉跄了一步,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们,突然跑着冲了过来。 三个人转身就跑,叶寻淡定极了,看着江落跑着还不忘擦手,安慰道:“专家研究过,蛆虫并不脏,蛆虫在吞噬腐肉后可以拉出含有杀菌性质的盐,体内还有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力的东西,其实是个好虫。” 江落假笑道:“大哥,你再不动手,就可以亲自尝尝蛆虫的味道了。” 叶寻脚步一停,从江落抱着的玩偶嘴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网子,“陆有一!” 陆有一拉着江落就引着无头走尸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叶寻你快点这东西速度好快我撑不住多久!” 他急得唾沫横飞,都不带歇口气,江落都快要被他拽得飞了起来,江落大声道:“陆有一,你没点什么对付这东西的手段?” 陆有一更大声地回答:“江落,你脑子坏了吗!虽然你是班里倒数第一,但倒数第二就是我啊!” 江落:“……” 陆有一想起江落之前对他的赞美和信任,心里有些虚,越心虚声音就越大,犹如一个大炮仗,“再说,我他么以前只听说过行尸,从来没见过啊!” 江落:“……你别说了。” 他猛地加快速度,冲在了陆有一的前头。 陆有一目瞪口呆:“草!” 无头尸体紧紧追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和陆有一只隔着半米的距离。陆有一咬咬牙,突然转过身怒吼:“我和你拼了!” 然而无头尸体却径自超过了他,目标明确地追着江落而去。 陆有一满脸问号。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江落也看到了这一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它为什么非要追着我?” 急速的奔跑让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原主疏忽锻炼,能提起这么快的速度超过陆有一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落感到呼吸变得炽热,喉咙刺痛隐隐,他用舌尖顶在上颚上,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叶寻已经借着柱子将黑网扯开,高声道:“江落,跑回来!” 江落转身带着走尸朝他跑去。 走尸不会累,速度越来越快,急速的奔跑让走尸身上腐烂的味道弥漫整个楼梯道和工作间。江落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鼻息声和心脏的跳动,腿部已然酸软,快要到了极限的边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头上的黑网,黑网掉下来也需要时间,走尸和他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即使黑网落下,也大概率罩不住走尸。 他得再快一点,把黑网降落的时间给预留出来。 血腥味从嗓子处蔓延到嘴里,江落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有些无奈。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用最后的力气进行提速,猛得冲刺过了黑网地带。 几乎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黑网便被叶寻拽了下来,迎头罩住了无头走尸。 无头尸体挣了挣,皮肤立即被黑网烫出了深黑色的焦印,腐肉被烤炙后的味道又香又刺鼻,陆有一干呕了几声,捂住鼻子给江落递了一瓶水。 江落双腿抖着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就近坐在了工作台上。他的气息还有些激烈,黑发黏在脖颈上脸蛋上,狼狈得不行,顾不得空气的难闻气息,他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有力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这个黑网是什么?” “黑狗血泡过的绳子,”陆有一塞了两团纸堵住了鼻孔,蹲在黑网旁研究走尸,“里面应该还裹着一层符箓。” 叶寻的黑网将无头尸体缠得结结实实,无头尸体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动弹。陆有一稀奇地看了好久,“叶寻,你说它怎么就认准江落追呢?” 叶寻摇摇头:“不知道。” 江落咳嗽了几声,不太舒服地捏了捏嗓子,道:“它身上穿的是囚服吧。” 陆有一道:“对啊。” “看这个囚服的样式,这具尸体应该死了有几百年了,”江落打量着走尸,肯定地道,“既然是古人,它的脑袋上应该也有一头长发,我们三个人里面就我的头发最长,它大约是把我的脑袋认成了它的脑袋。” 陆有一和叶寻恍然大悟,陆有一道:“有道理。” “先前在楼梯上听到的皮球声应该就是它的脑袋,”江落又抿了一口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脑袋会和它的身体分开。” 叶寻若有所思,突然道:“失踪的那三个女生也是长头发。” 陆有一顿时握紧了拳头,“可恶!一定是这具走尸把她们的头颅认成了自己的头,才把他们杀害了。” 江落却觉得并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无头尸体杀死了三个女生,即便它拿走了女生们的头颅,那尸体为什么也会找不到? 更何况失踪当日的房间现场干净而整洁,没有一丝血迹,难不成女生们还会主动跟着无头尸体走? 但他并没有反驳陆有一的话,只是耸了耸肩,从桌子上下来,“要去另一股香烟飘去的地方看看吗?” 自然是要去的。 路上,陆有一拖着黑网,动作粗暴,他转头嫌弃地跟江落道:“江落,回学校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锻炼?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被鬼追都逃不了多久。 江落想起刚刚跑完步后的难受,心有余悸,“好,我确实该多锻炼锻炼了。” 叶寻手里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二,烟灰落在米饭上,香烟仍然分成了两股,一股指向身后被抓住的无头走尸,一股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门面前。 江落上前敲了敲门,反复敲了两次,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他索性直接推开门,香烟直直飘了进去,窜到了床底下。 房间里也没有人的身影。 三个人谨慎地包围了床,叶寻将香放在床旁地上,重新抱回江落手里的兔子玩偶,冷声道:“滚出来。” 床下突然响起了皮球滚动声,一个头颅从床尾滚了出来,黑发缠绕着这颗头颅,几乎像个长满了头发的球。 叶寻一动不动,头颅自来熟地滚到了江落的脚边,从头发中露出一只眼睛,“小友,你的头发可真是飘逸光亮,可否告诉小生你是如何护养头发的?” 陆有一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抓着头颅,恶狠狠地道:“我看你的头发也不错!” 头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别这样拽我,我会秃的!我会秃的!” 陆有一吓得一个哆嗦,凶狠的笑维持不住,差点松开了手,“卧槽你别叫了!” 头颅呜咽地哭了起来,“死鬼,你别拽人家头发。” 陆有一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把头颅放在了床上,三个人从三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颗头颅,“说,你为什么会在129酒店。” 头颅蹦了两下,把头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青色惨白的脸来,道:“小生叫宁修,从前是个书生。许久以前,小生因为偷看官爷的女儿沐浴被砍了头,就死在了刑场上。” 说着,头颅抽泣了两声,“小生死得实在丢人,家人都不愿意给小生收敛尸体,人死无全尸又怎可入坟?小生便抱着头颅走来走去,这里以前是个裁缝店,小生便来到这里,想要裁缝帮我缝上头。” 叶寻:“旁边的屠宰场在许久以前,好像确实是个刑场。” 刑场周围都会有个裁缝店,因为以往的人讲究留个全尸,被砍头的犯人家人一般都会将尸体运到裁缝店中,让裁缝给缝上头颅。如果没有家人收殓的尸体,等到夜间,尸体会自己抱着头颅来找裁缝缝上头和尸体。 头颅道:“可是裁缝总是天未黑就关了门,我找不到人给我缝头,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前一个月,我偶然发现这里的老板娘也是个裁缝,于是每天半夜都来她的房间找她,想让她给我缝上头。” 陆有一神色不善地问道:“缝头就缝头,你为什么要杀人。” 头颅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道:“小友不要凭空污蔑人,小生何时杀人了?” 陆有一愣了一下,狐疑道:“在这家酒店消失的三个女生,难道不是你杀的?” 头颅气愤地蹦了两下,大声道:“小娃娃,你不要看我脾气好就污人青白!” 江落双手环胸摸着下巴,衣摆左侧被撕裂的t恤露出一块巴掌大的腰肢皮肤。莹白如玉,泛着光滑的冷感,他这个姿势不经意间将衣服往上扯了扯,风姿美貌值飙升。江落弯唇笑道:“书生,你每晚都来这间屋子找老板娘吗?” 第211章 第 211 章(大修) 天色微亮时, 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江落侧头看向窗户,右把手, 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 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 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 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 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 “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江落的手越来越紧, 但到极限时,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 笑容越扯越大, 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 “池尤, 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 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 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葛祝皱眉道:“十八层梦,这也……” “不就是下杀手的意思,”卓仲秋嗤笑一声,“解脱烦恼,忘掉忧愁?仍然是这一套。什么狗屎玩意,我原本以为池尤还有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冥顽不灵了。十八场梦,意志稍微不坚定的都他妈醒不过来了,你看那场突然起来的火,江落再晚醒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只怕是要长睡不醒了。 卓仲秋骂骂咧咧,突然站起身,锐利目光凝视江落,“你最好清醒点。” 江落道:“我不能阻止他来找我。” 这一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像是狡辩,一个学玄学的,在被恶鬼拉入梦中之后难道不知道破解的办法吗?这就像一个不让她早恋她偏要早恋的无知少女,一脚迈入人渣的旋涡,撒谎也不撒得专业一点。 叶寻淡淡补充道:“江落学分才三分。” “……” 窒息的沉默感袭来。 叶寻补充道:“池尤死之后,他连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了。让他见到池尤之后破解梦境?他能及时醒来就算不错。” 匡正摇摇头道:“这样不行。” 数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向江落投来,闻人连试探道:“江落,你在梦里见到池尤时,你觉得快乐吗?” 江落扯起笑,“快乐,快乐极了。” “但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跟他走的,”江落笑了笑,“我说过了,我会给池尤报仇,找出害死他的杀人凶手。” “我要变强,”江落喃喃,缓缓张开手,低头看着掌心,“没有能力,就什么也做不了。” 先前逼迫他变强的紧迫感越演越烈,糅杂了江落雄雄的怒火。 江落重新攥紧了手。 他也很想让池尤尝一尝,一夜死亡十八次的滋味。 * 江落不耽误一秒,吃完饭后就和同学们去上课。 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课程分了良多的种类,大体为山、医、命、卜、相。今天上午的就是符箓课。 江落在脑子里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成功没有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符箓课的老师是位老先生,同样穿着道袍,看起来就严肃非常,瞧着不易于接近。 江落坐在原主的位置上,桌上早已摆好了写符的材料。黄纸、红纸、毛笔、墨汁、砚台、法印。 墨汁中应当加了些驱邪除祟的药材,透着股药香味,毛笔上刻着古老的符咒雕刻,瞧着都有些年份。 人已到齐,老先生道:“今日来学习的符咒并不容易,有一半人可成老朽便心满意足,若是感觉吃力,不可强行写下去,要及时断笔自保,你们可懂?” 葛祝道:“老先生,我们懂的,您请吧。” 老先生沉心静气,嘴里念念不绝,依次将画符前的咒术念完之后,凝神放于笔尖,一气呵成在黄符上画下。 一张符箓画完之后,老先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隐隐汗意。他放下毛笔,长舒一口气。江落竟然看到符纸上方有淡色金光一闪而过,再一细看,符纸上方行文流畅漂亮,字迹仿若鲜活,潜龙伏虎,灵气淡淡从其中溢出。 江落第一次见人写符,难免会感到陌生,可神奇的是,他竟然没看几眼就记住了这道符文。 旁边的陆有一愁眉苦脸道:“这道镇压符怎么这么难,我肯定是画不出来的。” 江落转头问道:“镇压符?” “符箓的种类多种多样,分为镇压符、请召符、医治符等,这就是道镇压符,可以驱魔镇邪。” 江落笑容加深,“有意思。” 要是能镇池尤就好了。 “有意思也没用,我们又写不出来,”陆有一叹气道,“制作符箓要行炁,可一个人的炁十分有限。像这样符文复杂且效用强大的符箓,绝大部分人写到一半就已用完了炁,再强行写下去,只会伤了自己。” 但江落总有种他可以轻轻松松画出来的感觉,听完了陆有一的话后,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要是用完了炁,强行写下去会怎么样?” 陆有一认真回答道:“大概会岔气吧。” 江落:“……” 他无语地回到座位上,提笔,凝神静气。 江落将毛笔放在黄符上方,想学着老先生的样子念咒,可是遗憾的是,他一个咒也不会念。 于是重新放下笔,打开符箓书籍,一一比对后找到了要念的咒语,他囫囵吞枣念了几遍,在学生中巡视的老先生瞧见了他这里的动静,忍不住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道:“孺子不可教也。” 葛祝侧头看了一眼江落,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索性上前,打算指点指点江落怎么写符。 江落正好放下了书,他念熟了咒语,正要再次拿起笔,突然想到,画符要提炁,这个炁又是什么东西? 坐在江落左边的外国人塞廖尔也在愁眉苦脸,抓筷子一样生疏地抓着毛笔,还把脸上糊得到处都是墨水。瞧见江落僵在桌前后,他朝着江落露出一个大大的缺心眼的笑,口音浓重地安慰道:“你还好,吗?没关系,我也不会,大家都不会。” 江落却不甘心不会。 他总要有一些手段来强大自己,来对付池尤。 像是昨晚那样毫无反抗力的经历,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强烈的怒火和不甘从心底涌起,江落深吸口气,索性不再探究如何提炁,毫不犹豫落下了笔锋。 第212章 第 212 章 所有人身着一袭黑衣, 后脑勺对着江落。江落顿了顿,在诡异的氛围之中扭头朝四方看去,只是他一动, 前面哭丧的人群猛地停了下来, 倏地回头看着江落, 黑眼珠子如鱼眼一样突出, 饱含不满:“你为什么不哭?” 江落觉得这个梦挺有意思的, 他笑了笑,挤下了一滴泪, 用手指碾给他们看, “我在哭了。” 盯着江落的人们收回了眼睛, 转过身继续“哇哇哇, 哇哇”的哭着, 哭声很有节奏。 外面应当在下着细雨,风雨遮白日,潮气从窗口灌入,白雾淡淡。 身边有人道:“江落,池尤哥死了,你很开心吧?” 江落朝声音看去, 还没看清这个人是谁, 他就被滑落肩侧的黑发吸引住了目光。 长至肩头的黝黑发亮的头发, 如同绸缎那般柔顺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发丝, 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殷红如鲜血的小痣。 耳旁恶狠狠的声音继续着:“江落, 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江落抬头, 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健气十足的帅气小哥,这人穿着一身名牌,脚踩五位数的球鞋, 正双目含火地看着江落,活像是要将江落生吞活剥了。他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头七回魂,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池尤这个名字,江落听着很熟悉。 前几天,他刚刚得知了一部因为太过血腥而被下架的小说,小说名字叫做《恶鬼》。江落因为好奇这本小说能有多血腥,千辛万苦找到了原文,书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恶鬼》讲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后,在主角攻冯厉的帮助下修炼复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个名字,池尤死后会被化为恶鬼,用各种残忍手段将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等真正死的那日,炮灰更是五马分尸,身上没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和健气小哥隔着一个拳头面对着面。 健气小哥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张让江落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长发及肩,眉眼风姿傲慢,五官昳丽,既美丽又不失英气。这样的一张脸如水墨画中的朱红石青一般,浓墨重彩,无一处不藏着尖刀子似的侵略美。 这张脸几乎和江落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只是江落本身的样貌更为温和慵懒,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如玫瑰牡丹般的浓艳。 他没有这么长的头发,没有左手手背上的妖冶红痣,更没有杀死过一个叫池尤的人。 江落重重掐了把自己,疼。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认清了现实,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穿进那本因为血腥恐怖而被下架的小说里。 江落心里一凉。 “你干什么?”被他当作镜子的仁兄不自觉红了脸,气势汹汹地后退了一步,“江落,你别跟我拖延时间。如果真的不是你杀了池尤,那你敢去给池尤上个香吗?” 这里是一个灵堂,空间宽阔,棺材两边堆满了白色的菊花和白百合,这些生机勃勃犹带雨露的花朵将葬礼现场点缀得如同婚礼一般浪漫漂亮。棺材附近,死人的家属还在哭着,拿着手帕不断抹着眼泪,脸上的悲伤却虚假的一戳就破。 哀乐往天花板上飘,跟座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健气小哥挑衅道:“去啊,江落。” 江落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健气小哥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陆有一,他试探着问:“陆有一,你为什么认为是我害死了池尤?” 陆有一冷笑两声,低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江落,你前段日子才和池尤哥发生了矛盾,池尤哥死的时候更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池尤哥身体健康,但却毫无原因的突然死亡,你他妈觉得正常?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和我耍心眼,我不吃你这套。” 池尤生前温柔善良,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是对池尤心怀好感的人。陆有一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特地压低了声音,无疑是为了江落好,可见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好人。 心肠软,就代表着好骗。 江落诚恳地道:“真的不是我杀了池尤。” 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奈何原主平时太不讨人喜欢,陆有一假笑一声,抬手把他推向了棺材。 江落无奈地走到了棺材旁边。 棺材并没有完全合上,躺在棺材里面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好像他并没有死去,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池尤有着一双几乎入鬓的浓眉,眉下双目合起,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幽暗密林。鼻梁高挺,山根饱满,这样的一张脸无疑俊美无俦,尤其他的唇色苍白,脸色泛着无生气的死光,看起来便有股奇异的病弱美感。 然而看得越久,违和感越是浓重。诡谲与厌世从这张面孔上浮现,他嘴角温柔平和的笑意变得虚假无比,割裂感十足,让这具尸体透着疯子似的癫狂扭曲的气息。 和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虚伪又可怕,池尤不愧是江落最喜欢的书中角色。 江落神思不属地看着池尤的尸体。 他想起来前几天看文的时候,因为他太过喜欢池尤,还专门腾出时间写了三千字长评发在了论坛里,大赞特赞池尤是多么的狠辣和伪善。 然而长评一发,他就被池尤的读者给骂了个体无完肤。 [笑死我了,楼主文看完了吗就说池尤虚伪,虚伪你妈呢。] [小学生又有时间了,写这三千字的功夫乖乖去做作业不好吗?] [呜呜呜心疼妈妈的好大儿,我家宝贝儿子怎么这么命苦,他死后性格确实变得狠辣,但这都是因为他被人害死了所以才变狠了。性格大变都是那些坏人的错,怎么能怪池尤呢?] [我看明明是楼主自己虚伪阴险吧,什么样的人眼里就是什么样的世界,楼主眼里的池尤,就是另一个自己吧。] 江落当时奇怪极了,明明池尤的伪善是那么的浮于表面,这种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真相,书里的人被池尤骗骗就得了,书外的人怎么也看不透呢? 池尤怎么可能温柔善良呀。 笑话,这就是一个想起来就会让江落捧腹大笑的笑话。 但他没有笑出来,因为眼前正对着死去的池尤,身后还有一帮死死盯着江落的人群。 还有一个临到跟前的危机——池尤会化成恶鬼杀了他。 他穿来的很不是时候,如果更早一点,他或许就能避免池尤死亡的局面。 但事情已成定局,江落没有时间放任自己多想,他只能尽力去想一个避开炮灰死亡结局的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落感到棺材周围越来越冷了。 或许,他想。 或许池尤已经化成了恶鬼,而且就身处这间灵堂之中。 大概是自己吓唬自己,周身的氛围突的变得阴森诡谲起来。 江落其实很喜欢池尤这个角色,但前提是,他不是被池尤复仇的人。 他不想死。 江落是个景观设计师,在穿越前正在忙一个市政项目,因为过于忙碌,《恶鬼》这本书江落并没有看完,但江落却无比了解池尤的本性。 池尤就是个疯子,面对不感兴趣的存在,他的手段残忍,毫不留情。想要从池尤手底下活命,就得让池尤对他升起兴趣。 不,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池尤那疯子身上。江落还要洗白自己,他现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就让有能力的人来保护自己。 他得让活着的人站在自己这一边,要让池尤即使来杀他,大家也会选择对付池尤保护自己,这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原书中的池尤都需要主角攻的帮助才能复仇,可见死人终究不能和活人斗。 只是拉拢活人需要时间,江落缺少的就是时间。 越危险的时候,江落的大脑反而越是冷静,但突然之间,江落不由打了个寒颤。 阴冷的气息从皮肉刺进骨头里,危机感叫嚣着,提醒江落大事不妙。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江落,已经和他不足咫尺之远。 求生欲冲到了临界点,江落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逼红了他的眼睛,泪水如断珠,划过他漂亮的脸庞。 江落声音微微堵塞,“池尤,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在众多哭声之中,江落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池尤……”江落低头捂着脸,声音逐渐模糊,“你别死好不好……” 看热闹的陆有一皱眉,江落怎么还哭了? 江落的声音很低,听不大清。陆有一忍不住纳闷,他身后走过来了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美少年,美少年问:“陆有一,江落怎么哭了?” 这人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叶寻,一个清清冷冷的美少年,看着好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却唯独热爱八卦。 陆有一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我们小点声过去偷听。” 江落注意到了他们的靠近。 掐住时机,江落哽咽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现在又离开我了,我后悔拒绝你的告白了,池尤,我才明白,我也爱你啊。” 江落的哭声动人,情感真挚。 周围的寒气微微一滞。 陆有一和叶寻惊呆在原地。 “求求你别离开我,”江落低咽落泪,“我不相信你死了,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的凶手,找到救你的方法……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陆有一和叶寻只依稀听到了开头几句,眼看着江落哭完了,他们两个人连忙退了回去。 江落缓缓站起身,垂头看着棺材里的池尤。 在《恶鬼》中,炮灰杀死池尤的过程莫名其妙,池尤化鬼后更是和寻常的厉鬼并不一样。其他的厉鬼是魂魄完整,全手全脚,但池尤的灵魂却被截成了好几块。 他灵魂残缺,犹如人类没有四肢和头颅,没有耳舌与鼻根。 不完整的灵魂无法被招魂,无法表达心中所想或者怨恨。正因为这样,池尤的怨气才会冲天,他的厉鬼气息吸引到了文里的天师冯厉,在冯厉的帮助下,池尤才得以修炼报复原身。 江落穿来的时机虽然不好,但所幸离被报复的剧情还有一段时间。 他如今就是在仗着死人不能开口说话,不能被招魂说出杀人凶手是他,借此来洗白自己。 如果只是为了挑起池尤这疯子的兴趣,他敢保证,一个暗恋池尤的人不一定会让池尤升起兴趣,但一个说池尤暗恋自己的人,绝对会让恶鬼也觉得有趣。 更重要的是,池尤暗恋他,只要让活人相信这个理由,那么即便池尤来杀他,在旁人的眼里也不是仇杀,而是因为池尤太爱江落才想杀他。 活人会因此保护江落这个无辜者,江落至少争取到了一个活下去变强的时间差。 而陆有一和叶寻是彻底懵了。 他们俩面面相觑,陆有一不敢置信地喃喃:“叶寻,你说他是不是在耍我们?” 叶寻淡淡道:“他耍我们有什么意义?而且他都没有看到我们。” 想了想,叶寻又补充道:“江落又蠢又坏,不在葬礼上笑出来就算好了,你觉得他会故意哭得那么惨?” 陆有一猛地抹把脸,“但你觉得可能吗?池尤哥跟江落表白?”他伸手指了指江落,不可置信道,“你觉得池尤哥会看上这么个……” 看着江落哭过之后显得更加漂亮的脸孔,陆有一的话噎在了嗓子里,默默放下手指,“……他们什么时候搞上的。” 叶寻:“他刚刚说曾经拒绝过池尤的表白,陆有一,江落和池尤闹矛盾的事情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陆有一被带得开始相信江落的话了,他主动脑补上细节,“怪不得啊,这一个月来江落私底下不知道骂了池尤哥多少次,还想要诅咒池尤哥,没准就是因为池尤哥跟江落告了白,江落就恼羞成怒了。现在池尤哥死了,他又后悔了,明白自己其实也喜欢上了池尤……真他妈狗血。” 说着狗血,陆有一却眼里闪着泪花,他熟练地抽着鼻涕擦着眼泪,“叶寻,这太虐了。” 陆有一是个看恶俗偶像剧都会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叶寻对他的表现见怪不怪,反而对江落和池尤的八卦很感兴趣,“他刚刚说他要找到凶手,还要让池尤回到他身边。” 陆有一悚然,“他也要招魂?”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江落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陆有一和叶寻的面前。 陆有一和叶寻复杂地看着他,根本没想过江落在演戏的可能。 演戏干啥?有什么意义? 只要把池尤哥的魂儿招来一问就能知道的事,没人觉得江落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陆有一按捺不住地问:“江落,你也要招魂?” 江落缓缓点头,“我要招魂。” 陆有一和叶寻对视了一眼。 敢招魂,就证明了他并不心虚,说的也不是假话。 陆有一其实和池尤并不熟悉,或者说,在这里参加葬礼的每个人,都对池尤并不熟悉。 池尤明明待人和蔼可亲,但身边却从来没有过于亲密的人。陆有一对池尤大多是崇拜和敬仰,明白江落不是杀死池尤的凶手,反而有可能是池尤喜欢的人后,他对江落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起来。 只是刚刚还粗暴地对待过江落,这会难免有些别扭。陆有一闷闷道:“原来凶手真的不是你,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你放心,等池尤哥头七一到,咱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江落含泪道谢。 他心想,真不好意思,你池尤哥的灵魂头七是招不回来的。 江落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棺材,道:“我们不是要去解决129酒店的委托吗?现在就去吧。” 他们三个人都是白桦大学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01班的学生。 这个专业只为玄学人设立,普通人并不知道这个专业的存在。专业只有一个班,班里一共有八个学生。 这次能出校,也是因为他们要去解决委托赚取学分,特意抽出时间来祭拜池尤。 江落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新世界的非自然事件,某种紧迫感也追赶着他让他想要赶快变得强大起来,“我以前太不知道上进,有点进步就沾沾自喜,现在想要给池尤报仇,才知道我这点东西算不上什么……” 他顺便给自己的性格改变找了个借口,“我要变强为池尤报仇,从129酒店开始,我要告别以前的自己。” 陆有一就欣赏这样勇往直前的人,他一下子热血上头,拍上江落的肩膀:“好兄弟,就该这么做!” 叶寻揪揪兔子耳朵,用看浪子回头的眼神看着江落,“从现在开始改变,你还不算晚。” 江落勉强一笑,“不,已经晚了。” 三个人原地惆怅了一会儿,低调地从人群中走出去。 等出门的时候,门口处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突然伸手往江落身上摸去,陆有一背后长眼似地拉着江落一躲,狐疑:“你干嘛呢?” 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人中短窄,晦滞晦暗,一副肾脏精气亏损的纵欲之相,他目光闪躲,“我没干什么。” 江落在陆有一身后,眯着眼看着他。 叶寻抱着玩偶兔子,突然低头靠近兔子嘴巴,“什么,你说这个人筋不束骨、脉不制肉,呈‘鬼躁’之相,不久后就有杀身之祸?” 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一僵,“你胡说什么!” 他还想破口大骂,但对上叶寻的眼睛后,其他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来了。叶寻的眼睛黑得不见光,一时间竟让老男人浑身发毛,他有种直觉,这个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真的会有杀身之祸。 陆有一骂骂咧咧地推着江落走人,叶寻悠悠跟上,慢吞吞地道:“哦,原来小粉你看错了啊。这个人只是山根有黑雾缭绕,会有灾祸厄运缠身啊。” 老男人长舒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双腿发软了。 出了门,江落道:“叶寻,没想到你会这么维护我。” 叶寻慢吞吞道:“也不用这么感谢,但如果你愿意说一说你和池尤之间的故事,我会很乐意听。” 陆有一眼睛一亮,转头盯着江落。 江落沉思了一会,手指绕着黑发,迅速拼接完各种偶像剧、小说的剧情后,开始跃跃欲试。 第213章 第 213 章 江落在白天的时候, 画了整整一沓的镇压符。 多谢他在设计院训练出来的手速,也多谢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炁。 导致他现在,可以像撒钱一样的把池尤淹没在黄符之中。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 他笑了笑, 薄唇翘起, 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 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 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 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 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 “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 福生无量天尊啊,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江落伸个懒腰,长发比一个月前稍长了些,已然到了脊背上的蝴蝶骨处。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觉,这会发丝稍显凌乱,脸色却红润精神,耀眼灼灼。 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视那些朝他看来的视线,拿着行礼跟着同伴往楼上走去。 江落和陆有一一间房,两个人把行礼放好,陆有一跑到窗户旁把窗帘一拉,“好漂亮啊。”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江落,我们去尝尝本地的过桥米线吧?” 江落低头脱衣服,“好,等我换身衣服。” 陆有一看着他换了上衣,不由感叹江落的皮肤真好,又紧实又白,漂亮又性感。等江落开始脱裤子的时候,他莫名不好意思看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突然“卧槽”一声,“江落,你们冯家的人来了!” 江落提上裤子,边整理衣服边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几个人正是冯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人才。 江落若有所思。 来了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为了元天珠而来。能改善灵体的东西少之又少,机会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所动。 除了真正天赋超群,不屑于使用元天珠的人外。 面包车里下来了最后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神情冷淡,他的周身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前方的年轻学子给他让开了路,这人缓缓走入了酒店之中。 正是原文里的主角攻,冯厉。 他在心底骂骂咧咧,手里拿着刀子在暗地里不断割着蛛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蜘蛛人的一举一动,全部的神经都被叫嚣的危机感占据。 死而复生怎么可能,再厉害的人命也只有一条,直觉告诉江落,蜘蛛人这会已经成了池尤的傀儡。 ——或者是被池尤附身了。 不管是哪个可能,都他妈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险了千百万倍,一个月前,江落还刚刚折磨完了池尤,而一个月后的今天,风水轮流转,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没忍住,“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模样惊悚,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第214章 第 214 章 冯厉便是历年来最年轻, 也是最强的一任天师。 原身是上一任天师记名弟子的弟子,按理比冯厉低了一个辈,这会应该主动要去跟冯厉问个好。但原身在冯家众多的弟子之中只是一个谁也不记得的小人物, 江落不认为冯厉会记得他,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懒得去。 眼看冯厉的身影消失在楼下, 江落毫无波澜地收回眼睛,“走吧,你不是要说吃当地的过桥米线吗?” 两个人出门找了家比较有名气的店点了份过桥米线。各种杂七杂八的配料放在一起,米线碗比江落的脸还大。他撸撸袖子, 和陆有一一人扒了一整碗米线。 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后,江落终于理解当初叶寻和陆有一为什么吃个酸辣土豆丝都能感动到泪眼朦胧了。 他们吃完饭后, 又买了一份鲜花饼带回去送给同伴。 酒店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江落和陆有一从小门进去,就见到一群学生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厅里,个个跟见到老师似的紧张。 人群最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这个狐仙供奉台是闽南哪个学校的学生搭起来的?撤下去。” 陆有一低声道:“闽南有供狐仙的风俗。” 一个学生面红耳赤地站出来, “冯先生,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供奉的, 为什么要撤下去?” “你坏了规矩,”冯厉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供奉狐仙, 为什么不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供奉。” 冯厉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浑身绷紧了皮, 不敢与他对视。 江落和陆有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热闹, 冯厉和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似乎是在一间间检查学生们的房间。学生们心惊胆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陆有一捅捅江落:“你没带什么违规东西吧?” 江落:“一穷二白,啥都没有。” 陆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么都没带, 要符找你买,要炼器找匡正嘛,咱们都是一穷二白,很安全。” 江落:“……”那你这个一穷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样。 两个人估摸着评委老师快要查到他们那一楼了,便率先回到了房间。江落去给叶寻几个人送鲜花饼,等回来时,陆有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他道:“他们已经检查完了。” 江落微微惊讶:“这么快?” 陆有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纸,“比赛通知也下来了。” 整场比赛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比赛在三天后开始,内容是破阵,地点在一个叫做虎步村的地方1。 纸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张照片和几句介绍。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内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宫八卦阵摆设,易进难出,外人进去如进迷宫,常常会迷失方向。 第一关只是基础,考核参赛者的基本知识技能,参赛要求写明,参赛者不可携带除罗盘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里那厚厚一沓的符箓,陷入了沉默。 不能带符箓的话,他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恶鬼不安全。 一个月前,江落说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当真用符箓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来越虚弱,薄雾从浓转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箓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纸灰,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疯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这整整一个月,池尤从未现身过,他应当是被江落伤到了根本。江落已经能够想象到,等那疯子恢复过来之后,会用多么疯狂、不择手段的方法,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 江落害怕吗?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这拼命学习的一个月,每一天晚上临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杀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气和怒火高涨,十八次,他还没还清呢。 池尤这么善良温柔,江落怎么能占他的便宜呢? * 三天后,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车。 虎步村偏离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参赛人员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入口处,工作人员道:“本次比赛时长总计二十四个小时,参赛者们需要到阵眼处找到我们留下的小旗子,并带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时内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参赛者,将会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是下午三点。 进入虎步村的入口总共有八处,虽然参赛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个人,但虎步村的内部布局纵横相连,走进村子后,只怕一百八十个人谁也不会遇见谁,只能自力更生离开虎步村。 工作人员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赛全程会在我们的内部网站上进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话,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保证他的安全。 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参赛者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虎步村内。 江落安静地跟在人群身后。 人人都拿出了罗盘,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江落也随大流地拿出了罗盘,但他却没有看罗盘的指向,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卦,此中变化多端,周而复始2。而阵眼,就是八卦阵的核心之处,按理说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处其中时,虎步村的道路复杂多变,似通则断,不仅走不到中心,还有可能会越走越远。 江落抬眼一看,不用借助罗盘,就看到了八卦阵中心处有金光攒动,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标。 但除了他,好像没人看到阵眼处的这道金光。 江落跟随着金光走去,虽然用不到罗盘,但他也没有把罗盘收起来。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开了一个作弊器,答案就摆在眼前等着采摘,江落目标明确,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的身边逐渐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观看直播的网站上,有人逐渐注意到了他的怪异。 【这个哥们有点邪门啊】 【他好像都没怎么用过罗盘?卧槽,从航拍角度来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还要快!】 【?楼上夸张了吧】 【呜呜呜美人哥哥亲亲,哥哥的脸好好舔】 【我t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布我就住在这个直播间了!】 【救命,他是谁,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们这可是一个正经网站,上面的收敛点。这哥们越看越不对啊,还真t没有怎么看罗盘!绝了绝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不懂就问,不看罗盘怎么走出八卦阵?】 评委室里,几位评委老师也注意到了江落。 冯厉一目十行地从众多镜头中扫过,最后慢慢定在黑发青年的镜头上。 黑发青年沉稳地在小路间行走着,他的心气很稳,时不时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处,方向感竟一直没有偏移过,在缓慢的靠近阵眼。 冯厉身旁的卓家掌门卓正宇看出了门道,他低声跟冯厉道:“这年轻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两者寻找阵眼的方法一比较,他女儿立马被人甩了几条街。 冯厉应了一声,平静道:“天赋不错。” “仲秋和我说过这小子,”卓正宇道,“他还是你们冯家的弟子。” 冯厉微微惊讶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原来是冯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吃个晚饭。 附近正好有一个简陋的歇脚亭,江落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掏出一盒自热锅,等自热锅快要好了的时候,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神色肉眼可见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罗盘,见到江落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先一步走到这里。 “你是谁?”男生语气不好地问。 江落侧头看他一眼,懒得说话,眼尾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电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来打起来】 【卧槽他们俩竟然遇上了,祁野这暴脾气完了完了,这绝对得打一架】 祁野被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烦躁如浇了一捧油,差点儿就炸了起来。他压抑着脾气,“喂,我在问你话。” 自热锅的火力缓缓停了下来,江落掰开筷子,掀开盖子准备吃饭。 香味顺着风窜进祁野鼻子里,祁野的暴脾气还没发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丢脸地响了起来。 他脸上一僵,明显有些挂不住,自个儿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江落当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最后将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这里的环境。 饭后,夕阳已经落下。江落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在凉亭里将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后,江落如果看不到这道金光了,那他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急躁的男生也进了凉亭,看样子是和江落有一样的打算。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处了下来,让想要看热闹的弹幕大失所望,但弹幕中,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评论。 【我的天……你们快看美人哥哥的影子,里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直播中,江落斜斜打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细微地、缓慢地扭动着。 好似有什么可怕的怪物隐藏在其中,边缘的影子有狰狞的鬼爪似有若无地收拢,缓缓靠近江落放在地上的脚尖。 而江落一无所知,正认真地看着一本罗盘详解书。 江落:“……” 葛祝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耍江落,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了不是如此。江落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神情,轻轻放下笔,拿起了这张符。 葛祝的目光随着这张符的移动而移动,江落确定他表情的真假之后,干脆利落地把这张符交到他的手里,“送给你了。” 第215章 第 215 章 江落弯着腰, 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 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 ”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 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 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 “快点过来, 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 福生无量天尊啊,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 走过去坐下, 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 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江落伸个懒腰,长发比一个月前稍长了些,已然到了脊背上的蝴蝶骨处。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觉,这会发丝稍显凌乱,脸色却红润精神,耀眼灼灼。 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视那些朝他看来的视线,拿着行礼跟着同伴往楼上走去。 江落和陆有一一间房,两个人把行礼放好,陆有一跑到窗户旁把窗帘一拉,“好漂亮啊。”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江落,我们去尝尝本地的过桥米线吧?” 江落低头脱衣服,“好,等我换身衣服。” 陆有一看着他换了上衣,不由感叹江落的皮肤真好,又紧实又白,漂亮又性感。等江落开始脱裤子的时候,他莫名不好意思看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突然“卧槽”一声,“江落,你们冯家的人来了!” 江落提上裤子,边整理衣服边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几个人正是冯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人才。 江落若有所思。 来了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为了元天珠而来。能改善灵体的东西少之又少,机会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所动。 除了真正天赋超群,不屑于使用元天珠的人外。 面包车里下来了最后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神情冷淡,他的周身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前方的年轻学子给他让开了路,这人缓缓走入了酒店之中。 正是原文里的主角攻,冯厉。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他笑了笑,薄唇翘起,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福生无量天尊啊,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第216章 第 216 章 三个人安静地听着, 叶寻问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老板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平静了下来, “只有我们的清洁阿姨在床上找到了她们的头发丝,证明她们有在床上睡过。” 除此之外, 那三个女生就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老板一说起这件事就浑身发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从一年前开始,我们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客源变少了, 差评变多了, 来这里住过的客人身体上总会出现些小毛病,不严重,但太邪门。不止如此, 还有客人在半夜听到了走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 你说哪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拍皮球?之前有客人好奇,大半夜又不敢开门看, 就趴在门缝底下往外瞅,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头在门外地上弹!” 老板脸色煞白,“我、我也不知道客人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没有看到过……” 叶寻听完,率先在房间内看了起来。入门先看厨厕,身为半个外行的江落果断跟在叶寻身后, 跟着他们一处处看过去后, 江落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陆有一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叶寻,你呢。” 叶寻若有所思, 淡淡道:“半夜再看吧。” 陆有一伸出手指算了片刻,脸色突地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道:“失踪的三个女生凶多吉少。” 实际上,陆有一算出来的卦是“大凶”,那三个女生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江落和叶寻都沉默了起来。 老板没听清陆有一的话,听到叶寻说半夜再来看,连忙道:“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过去休息。” 叶寻率先往外走,“吃饭可以,房间就不用了,老板,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老板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活了五十八年生吞无数鬼魂的大佬,他满口应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阿姨来给你们换个床单被罩。” 陆有一瞧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叶寻看起来也不差,但他们吃饭的样子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嘴上狼吞虎咽,手下风卷残云。江落看着他们都不由多吃了一碗饭,撑得躺在椅子上躺尸。 他吃完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吃饱,陆有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江落,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江落竖起三根手指,“三碗了。” 叶寻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吃饱了?” 江落点头。 叶寻将怀里的兔子玩偶递给他,“帮我抱一会小粉。” 粉色兔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三岁小孩最喜欢的类型,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江落接过玩偶抱到怀里,想起了自己忽悠老板的话,开玩笑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嗯?”叶寻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不可以喂小粉吃东西。” 玩偶怎么能吃东西,江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抓着玩偶兔子的爪子和叶寻挥了挥,“知道啦。” 过了片刻,老奶奶抱着孙子也过来吃饭了。江落余光看过去,小孩子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吃相凶狠,脸蛋上粘着细碎的蛋白。 江落眼睛向下,仍旧在孩子白胖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给江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抱着玩偶好奇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孩身边。 老奶奶正在照顾着孙子吃饭,慈眉善目的面容上乐呵呵的,慢悠悠地道:“多吃点,多吃点好。” 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陆有一和叶寻。但陆有一和叶寻是成年人,小孩子喉咙细,吃成这样没有问题吗? 小孩伸手拿过奶奶手里剥好的鸡蛋,脸上的肉一下下颤动,江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养猪场里待宰的猪。 他侧头同老奶奶搭话,“奶奶,你们也是这会才吃午饭?” 老奶奶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道:“午饭啊,吃过了!我孙子饿了,就再吃一点。” 哦,下午茶。 小孩子吃够了东西,滑下椅子,“奶奶,我玩一会!” 老奶奶连声应好,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着沙子。她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欣慰,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孩子就万事满足了。 江落随意道:“奶奶,小孩子吃太多鸡蛋是不是不太好?”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他爱吃。你看他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江落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孩子成绩怎么样?” “成绩?”老奶奶面上迷茫了一瞬,又笑道,“没事,没事。成绩不重要,白白胖胖的最重要,能吃是福啊。” 江落笑了一下,“您真开明。”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颤颤巍巍起身去厨房拿吃的,边走边喃喃自语,“我得给他准备点吃的,他一会儿就又饿了……” 老人走了之后,周围只剩下江落和胖孙子。 江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糖水黏到齁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块,一旁玩沙子的小孩子被吃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巴巴地跑到江落面前,馋嗒嗒地吸着口水。 江落又摸出来一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吃糖吗?” 小孩使劲点着头。 江落笑眯了眼,轻声哄着,“想吃的话,要答应哥哥一个要求哦。” 小孩:“好~” 江落倒了满满一大杯水给小孩,活像是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你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答应哥哥晚上睡觉之前不要去厕所,好不好?” 小孩为难地咬了咬手指,“憋尿很难受的。” 江落又掏出来了两个糖块。 小孩眼睛一亮,捧着水杯就咣咣喝了下去,小肚皮肉眼可见地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饱嗝。 江落把糖块给他,心情很好地回到陆有一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童子尿是不是能避邪?” 陆有一道:“能啊,不止能避邪,还能入药,还能煮鸡蛋呢,童子尿鸡蛋吃没吃过?” 江落长见识了。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了睡美人房间里。现在离半夜还早,陆有一打开电视看偶像剧,江落和叶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落终究有时间来整理原身的记忆了。 他过了一遍原身杀死池尤的记忆,嘴角上扬。 池尤的死,果然有疑点。 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有疑点,江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然,如果真的没有疑点的话,俗话说的好,没有路就创造路,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没有疑点,那就创造疑点嘛。 在记忆中,池尤是天生灵体,他的天赋之强,在整个玄学界都闻所未见。池尤是池家嫡系最后一个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的掌权者。这样的人生看在旁人眼里如同是开了挂般的存在,只一个天赋,就能压倒诸多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的人。 原身嫉妒池尤的天赋,嫉妒到眼睛快要滴血了。 如果他的天赋能给我就好了——原身当然这样想过,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过。 原本,即便原身再嫉恨池尤,表面上也能风平浪静。但池尤死去前的一周,原主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个禁术。 禁术是一个可以将别人的灵体夺到自己身上的邪法,在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情况下,原身便已经越看越心动,最后没有忍住诱惑,下定决定准备剥夺池尤的灵体。他按着禁术半分不错地完成了全部,但是池尤却直接在禁术中死了——并且死后灵魂还被五马分尸,碎得稀巴烂。 原主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招惹上了一个疯子恶鬼。 原主确实是害死池尤的凶手,但更像是背后人手里的一把刀。凶手拿刀杀人,主责不是握着刀的背后凶手吗? 刀有罪,但刀替被害者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够偿还了? 江落摸了摸脸,心想,我要是池尤,我肯定找的是刀背后的凶手,那才是真正的仇人。 天色愈暗,太阳落山了。 江落停止胡思乱想,下床出了门。陆有一抬头看向他后,神色复杂道:“江落,池尤怪不得会对你情根深种。” 刚刚下床的青年黑发凌乱,昳丽面孔上有两坨微微的酥红,唇色因为干燥而充血,唇红齿白,艳气逼人。只他一个人的存在,就有种百花齐放、鲜花团簇之感。 漂亮。 属于男人的漂亮。 即便江落的性格是多么的又坏又蠢,只这一张脸,确实有让池尤爱上他的资本。 江落顺了顺头发丝,他听惯了这样的赞美,随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要开始抓鬼了吗?” 叶寻手下不停,“我正在准备东西。” 一条长矩形的案桌靠在北墙放着,墙上正中位置挂着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镜子。棕色案桌上,摆着一碗白米还有一些未点燃的香。 江落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对什么都兴致勃勃。他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问过去,叶寻一一耐心回答,等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叶寻抬头看了看时钟,道:“等待子时。” 子时是深夜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个时间点阴气最为强盛,江落颔首,又问:“中间为什么要挂个镜子?” “镜子是阴气所聚,能驱邪照形,”叶寻道,“如果这里真的有脏东西,镜子里会有阴气溢出,吹动香烟,带着我们往阴气汇集的地方去。” 江落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不用罗盘?” 叶寻从一旁拿过罗盘给他看,只见罗盘上的内盘中磁针到处乱晃,无法指明一个清晰的方向,叶寻道:“罗盘被这里的磁场干扰,在酒店周围就不能用了。” 江落恍然大悟。 等待的时间说快也快,一眨眼,就已经快要到深夜十一点。 北三环夜晚的灯光稀少,窗外的黑夜黏稠浓重,如墨水泼在窗户上一般。惨白的灯光打在屋内,陆有一坐姿变扭,突然起身道:“我去个厕所,有人一起吗?” 叶寻抱着玩偶起身,“我也去。” 江落深谙恐怖片的套路,绝不落单,“一起一起。” 三个大男生人挤人地一起排队上厕所,陆有一实在是憋不住了,率先冲进厕所关上了门,半分钟后,他突然惊叫了一声,“卧槽!” 江落和叶寻对视一眼,“陆有一?” 陆有一打开门,震惊十足地道:“卧槽,你们看这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看,就见马桶抽水箱里泡着一袋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粗看像是钱。 陆有一把东西拿出来放地上打开,里面装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 江落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厕所里放冥币,有什么讲究?” “肯定不是店家放的,”陆有一跑去洗手去晦气,一言难尽地道,“放冥币在马桶里……真是绝了。厕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本身的湿气阴气就严重,马桶更是脏。把冥币放在马桶里,不是想排掉自己不好的财运,就是想排掉别人的财运。” 第217章 第 217 章 池尤活着的时候, 江落怎么可能和池尤上过床?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岁月静好, 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 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毫不意外, 正要说些什么,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 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抬手捂住了脸, 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 用甜腻的声音,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 也就原主这大傻瓜以为自己牛逼非常,还暗暗瞧不起卓家长女卓仲秋。 因为江落许久没在学校住过,他的宿舍也早就成了杂物间。闻人连解释了一下,“暂且把你安排到池尤的房间,你介意吗?” 这只怕又是一个试探。 如果江落说了谎话,或者就是江落杀了池尤,住进死人的房间自然会害怕别扭,宁愿不住学校也不愿意去。但江落却感激道:“我早就想去他的宿舍看看了。” 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方,这一个班的八个人足足占据好大一块地方,一路走来,江落看到了训练场、禅房、音乐教室,还有游泳池,温泉池,各种运动场。 江落:…… 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简陋”的学生生活? 池尤的房间比学生们的要大,毕竟池尤是老师,江落推门而入,觉得这间房也太大了些。 他目测有一百八十平左右,只住一个人的话绝对会显得空空荡荡。江落把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陆有一和叶寻陪着他,生怕他触景生情。 叶寻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落问:“你们的房间有多大?” 陆有一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十平?” 江落瞬间道:“不了,我就住这吧。” “住在这也行,”叶寻淡淡道,“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池尤会出现见你的希望,这里是学校,一切邪祟不能进出,你即便在这里住,也见不到池尤。” 江落露出一副被猜中心思的神情,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叶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们这两天就让人把你之前的宿舍清出来,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江落,人鬼殊途,你该清醒了。” 江落坐在沙发上,埋下头肩膀颤抖。 其他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葛祝摇摇头,叹了口气,带头走了出去,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静一静的空间。 闻人连走在最后,正要关上门,就听见江落低声道:“闻人,可以给我一包烟吗?” 闻人连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沙发旁,优雅地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只刻着玫瑰荆棘的精致打火机放在了一旁,“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 江落“嗯”了一声。 闻人连又笑了笑,拉着披肩转身,“江落同学,少抽一点哦。”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了起来。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江落懒洋洋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他踢掉鞋子,站起身去到卧室,打开了池尤的衣柜。 池尤才死几天,房间里到处都还干干净净。池尤的衣服都是正装,竟然没有什么休闲款式。他找出来一件略大些的新衬衫,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哼着曲子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半个小时后,江落头上滴水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赤脚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找出了一瓶冰啤酒,又洗了一个酒杯,走到桌前用牙齿咬开了瓶盖。 江落的心情很好,发尾的水滴被吸进搭在脖间的灰色毛巾上。他身上的衬衫宽大,盖过了大腿根。 洗完澡后喝一杯冰啤酒是最爽的事情了,江落喟叹一声,端着酒杯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侧头点燃,缓缓走到了阳台上。 正午的阳光明媚,清风吹拂在他刚洗完澡的身上舒适极了,江落撑在扶栏处,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 衣摆被风吹起,又很快落下。一只麻雀轻盈地飞到不远处的树尖,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台上的江落。 江落潮湿的黑发被阳光照拂,很快便干透了。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两条长腿修长笔直,大咧咧地展露在外。他一根吸着一根,静静欣赏着学校中的景色。 麻雀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它的瞳孔无光空洞,乍一看,犹如是一只死鸟。 江落看着美景时,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好,他看了一下午的风景,心情放松得差不多了,便回房去补觉。 学院的空气极为清新,江落没用多长时间,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夜色渐深。 树上的麻雀展开翅膀落到了阳台上,它走进了卧室,翅膀扑闪,一跃飞到了床上。 麻雀将口中的一滴鲜血在江落眉心处吐出。 暗沉的鲜血闪着不详的光,江落眉头皱了皱,被拉入了更深一层的睡眠。 …… 江落感到大汗淋漓。 呼吸变得沉重困难,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烤得一般难受,鼻尖逐渐闻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 吸气,呼气。 精神上逐渐变得清醒,身体上却像是被山压在底下,半分动弹不得。 艹。 鬼压床。 江落奋力地想要睁开眼,耳边突然有人笑了几声,这笑声一出,压在身上的沉重感瞬间消失不见,他猛得张开眼睛。 满眼的火光瞬间映入眼底。 房间里着火了,他所待的床就是重灾区。 江落一惊,下意识就要起来,却在下一刻被猛得拽回了床上。他往身上看去,在双手处看到了两条牢牢锁着手腕的铁链子。 江落脸色难看地抬头往另一侧看去。 书桌旁边,坐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优雅地拿着本书,嘴角带着温和虚伪的笑,正如个绅士一般。他穿着一身修身华贵的黑色西装,皮鞋蹭亮,宛如最得体优雅的上流人士,还是上层人中备受追捧的存在。 他感受到了江落的视线,微笑着将书本放在腿上,修长的双手轻轻放在书本封面上,朝着江落道:“晚上好。” 这是池尤。 江落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角落很暗,整个屋子好似只有他所待的中心在被雄雄火焰包围。江落绝不相信灵魂被打碎的池尤现在就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也绝不相信池尤能光明正大进入学校。 他尽力避开热浪,让大脑迅速平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明天里的书桌明明是在右侧,现在却变成了左侧,他努力仰头去看窗户,窗外天气阴森诡异,像是阴间般恐怖,而窗口的锁把竟然是左手开把。 一切都和现实相反,江落的神情逐渐镇定下来,他看向书桌处的那道人影,似笑非笑道:“这是镜子里还是梦里?” 不等池尤说话,他就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是梦里,你现在还没有本事在学校把我拉到镜子里。” “对吧,池尤?” 池尤笑了笑,将腿上的书放在桌子上——书上的字也是反的。 皮鞋声合着烈火的声音,组成一道扭曲疯癫的奏乐。池尤缓缓走到床边,已经快要烧到床面上的火光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将他的面孔割裂成明明暗暗的扭曲色块。池尤轻笑一声,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 第218章 第 218 章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 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 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 “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 我对不起你, 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半晌, 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 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 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 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 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p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女生们脸颊爆红,一口气全散开了。 陆有一:“……好嫉妒啊。” 叶寻默默点头。 卓仲秋对江落很好奇,回去的一路上问了江落很多问题,“这么说,池尤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她双手环胸,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一声,“有意思。” 江落也觉得有意思,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看到旁边在小路座椅上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灵机一动,突然怔然停下了脚步。 第219章 第 219 章 陆有一:“……” 江落这句话说完, 陆有一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他头皮发麻,摩挲身前人的衣服。 衣服布料粗糙而质硬, 细闻之后, 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发霉味道, 像是在阴雨天中闷了许久似的,连带着似有若无的土腥气息。 确实不是江落。 陆有一冷汗涔涔, 想要松开手, 又怕惊扰到这个“人”:“叶寻,我和江落之间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东西。” 他们中间多出来的“人”一动不动, 还在原地站着, 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叶寻问:“是什么东西?” 陆有一都快要哭了, “我不知道,但闻着味道,好像是个走尸。” 这里怎么会出现走尸? 叶寻皱眉,塞了张符到江落手里:“贴它天中、天庭、司空处。” 江落:“不好意思……这三个地方是?” 叶寻, “……贴它额头中心处。” 江落把兔子玩偶放在左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抬手就去贴,他已经做好了碰触到恐怖东西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什么都没碰到。 江落愣了一愣,手指往下, 碰到了黏腻冰冷的东西, 质感僵硬又柔软,某种涌动的虫子在他抚摸的东西下方滚动,像是蛆虫。 江落瞬间收回了手,他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 阴着脸道:“它没有脑袋。” 他摸到的是走尸脖子上的肉。 腐烂的肉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虫子,他都可以不用说了。 叶寻抓住江落的手臂就要上前对付走尸,江落抬手阻止了他,冷静道:“我们先去把灯打开。它既然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做,那就暂时安全,先带它去工作室开了灯再说。” 江落说得也是,在黑暗中对付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三个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方走去,陆有一在走尸身后,还有些庆幸,“还好它跟着的是你。” 江落警惕地提防来自身后的危险,他闻言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它跟的是我?它没有脑袋,如果是面向着你在倒退,只是反手抓着我呢?” 陆有一鸡皮疙瘩炸起,“卧槽,别开玩笑!” 走尸拽着江落衣服的力气越来越重,脚步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大,类似尸体被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工作室,叶寻去找开关,一分钟后,刺目灯光骤然亮起。 陆有一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清了面前走尸的模样,脑袋的地方确实空空荡荡。走尸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囚衣,皮肤青紫还有着尸斑,他脖颈处的伤口狰狞,血肉外翻,还残留着刀锈的痕迹,以及一些爬动的蛆虫。 江落早已跑到了几米之外,找出一包湿巾使劲擦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尸。因为走尸抓着他衣服的力道实在是大,他一逃跑,衣服也被撕扯下来了一部分,快要盖不住腰。 走尸这视觉效果骇人极了,陆有一震惊地道,“真他妈会有能动的尸体啊……” 话音未落,他低头看到了走尸的脚。 脚尖正朝着他的方向。 陆有一尖叫出声:“卧槽啊啊啊!!!” 这走尸竟然真的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了一路! 陆有一一边叫,一边抬脚踹了一脚走尸,慌里慌张地朝江落和叶寻奔来。走尸踉跄了一步,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们,突然跑着冲了过来。 三个人转身就跑,叶寻淡定极了,看着江落跑着还不忘擦手,安慰道:“专家研究过,蛆虫并不脏,蛆虫在吞噬腐肉后可以拉出含有杀菌性质的盐,体内还有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力的东西,其实是个好虫。” 江落假笑道:“大哥,你再不动手,就可以亲自尝尝蛆虫的味道了。” 叶寻脚步一停,从江落抱着的玩偶嘴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网子,“陆有一!” 陆有一拉着江落就引着无头走尸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叶寻你快点这东西速度好快我撑不住多久!” 他急得唾沫横飞,都不带歇口气,江落都快要被他拽得飞了起来,江落大声道:“陆有一,你没点什么对付这东西的手段?” 陆有一更大声地回答:“江落,你脑子坏了吗!虽然你是班里倒数第一,但倒数第二就是我啊!” 江落:“……” 陆有一想起江落之前对他的赞美和信任,心里有些虚,越心虚声音就越大,犹如一个大炮仗,“再说,我他么以前只听说过行尸,从来没见过啊!” 江落:“……你别说了。” 他猛地加快速度,冲在了陆有一的前头。 陆有一目瞪口呆:“草!” 无头尸体紧紧追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和陆有一只隔着半米的距离。陆有一咬咬牙,突然转过身怒吼:“我和你拼了!” 然而无头尸体却径自超过了他,目标明确地追着江落而去。 陆有一满脸问号。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江落也看到了这一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它为什么非要追着我?” 急速的奔跑让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原主疏忽锻炼,能提起这么快的速度超过陆有一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落感到呼吸变得炽热,喉咙刺痛隐隐,他用舌尖顶在上颚上,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叶寻已经借着柱子将黑网扯开,高声道:“江落,跑回来!” 江落转身带着走尸朝他跑去。 走尸不会累,速度越来越快,急速的奔跑让走尸身上腐烂的味道弥漫整个楼梯道和工作间。江落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鼻息声和心脏的跳动,腿部已然酸软,快要到了极限的边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头上的黑网,黑网掉下来也需要时间,走尸和他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即使黑网落下,也大概率罩不住走尸。 他得再快一点,把黑网降落的时间给预留出来。 血腥味从嗓子处蔓延到嘴里,江落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有些无奈。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用最后的力气进行提速,猛得冲刺过了黑网地带。 几乎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黑网便被叶寻拽了下来,迎头罩住了无头走尸。 无头尸体挣了挣,皮肤立即被黑网烫出了深黑色的焦印,腐肉被烤炙后的味道又香又刺鼻,陆有一干呕了几声,捂住鼻子给江落递了一瓶水。 江落双腿抖着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就近坐在了工作台上。他的气息还有些激烈,黑发黏在脖颈上脸蛋上,狼狈得不行,顾不得空气的难闻气息,他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有力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这个黑网是什么?” “黑狗血泡过的绳子,”陆有一塞了两团纸堵住了鼻孔,蹲在黑网旁研究走尸,“里面应该还裹着一层符箓。” 叶寻的黑网将无头尸体缠得结结实实,无头尸体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动弹。陆有一稀奇地看了好久,“叶寻,你说它怎么就认准江落追呢?” 叶寻摇摇头:“不知道。” 江落咳嗽了几声,不太舒服地捏了捏嗓子,道:“它身上穿的是囚服吧。” 陆有一道:“对啊。” “看这个囚服的样式,这具尸体应该死了有几百年了,”江落打量着走尸,肯定地道,“既然是古人,它的脑袋上应该也有一头长发,我们三个人里面就我的头发最长,它大约是把我的脑袋认成了它的脑袋。” 陆有一和叶寻恍然大悟,陆有一道:“有道理。” “先前在楼梯上听到的皮球声应该就是它的脑袋,”江落又抿了一口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脑袋会和它的身体分开。” 叶寻若有所思,突然道:“失踪的那三个女生也是长头发。” 陆有一顿时握紧了拳头,“可恶!一定是这具走尸把她们的头颅认成了自己的头,才把他们杀害了。” 江落却觉得并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无头尸体杀死了三个女生,即便它拿走了女生们的头颅,那尸体为什么也会找不到? 更何况失踪当日的房间现场干净而整洁,没有一丝血迹,难不成女生们还会主动跟着无头尸体走? 但他并没有反驳陆有一的话,只是耸了耸肩,从桌子上下来,“要去另一股香烟飘去的地方看看吗?” 自然是要去的。 路上,陆有一拖着黑网,动作粗暴,他转头嫌弃地跟江落道:“江落,回学校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锻炼?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被鬼追都逃不了多久。 江落想起刚刚跑完步后的难受,心有余悸,“好,我确实该多锻炼锻炼了。” 叶寻手里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二,烟灰落在米饭上,香烟仍然分成了两股,一股指向身后被抓住的无头走尸,一股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门面前。 江落上前敲了敲门,反复敲了两次,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他索性直接推开门,香烟直直飘了进去,窜到了床底下。 房间里也没有人的身影。 三个人谨慎地包围了床,叶寻将香放在床旁地上,重新抱回江落手里的兔子玩偶,冷声道:“滚出来。” 床下突然响起了皮球滚动声,一个头颅从床尾滚了出来,黑发缠绕着这颗头颅,几乎像个长满了头发的球。 叶寻一动不动,头颅自来熟地滚到了江落的脚边,从头发中露出一只眼睛,“小友,你的头发可真是飘逸光亮,可否告诉小生你是如何护养头发的?” 陆有一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抓着头颅,恶狠狠地道:“我看你的头发也不错!” 头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别这样拽我,我会秃的!我会秃的!” 陆有一吓得一个哆嗦,凶狠的笑维持不住,差点松开了手,“卧槽你别叫了!” 头颅呜咽地哭了起来,“死鬼,你别拽人家头发。” 陆有一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把头颅放在了床上,三个人从三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颗头颅,“说,你为什么会在129酒店。” 头颅蹦了两下,把头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青色惨白的脸来,道:“小生叫宁修,从前是个书生。许久以前,小生因为偷看官爷的女儿沐浴被砍了头,就死在了刑场上。” 说着,头颅抽泣了两声,“小生死得实在丢人,家人都不愿意给小生收敛尸体,人死无全尸又怎可入坟?小生便抱着头颅走来走去,这里以前是个裁缝店,小生便来到这里,想要裁缝帮我缝上头。” 叶寻:“旁边的屠宰场在许久以前,好像确实是个刑场。” 刑场周围都会有个裁缝店,因为以往的人讲究留个全尸,被砍头的犯人家人一般都会将尸体运到裁缝店中,让裁缝给缝上头颅。如果没有家人收殓的尸体,等到夜间,尸体会自己抱着头颅来找裁缝缝上头和尸体。 头颅道:“可是裁缝总是天未黑就关了门,我找不到人给我缝头,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前一个月,我偶然发现这里的老板娘也是个裁缝,于是每天半夜都来她的房间找她,想让她给我缝上头。” 陆有一神色不善地问道:“缝头就缝头,你为什么要杀人。” 头颅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道:“小友不要凭空污蔑人,小生何时杀人了?” 陆有一愣了一下,狐疑道:“在这家酒店消失的三个女生,难道不是你杀的?” 头颅气愤地蹦了两下,大声道:“小娃娃,你不要看我脾气好就污人青白!” 江落双手环胸摸着下巴,衣摆左侧被撕裂的t恤露出一块巴掌大的腰肢皮肤。莹白如玉,泛着光滑的冷感,他这个姿势不经意间将衣服往上扯了扯,风姿美貌值飙升。江落弯唇笑道:“书生,你每晚都来这间屋子找老板娘吗?” 书生呆呆地看着他,本就是个好色之人,这会儿更是青色面容上染上了两片红晕,“是的,小生每晚都来这里找老板娘。” 江落道:“但老板娘好像不住在这里。” 头颅高深莫测地道:“小友,你不晓得。这家店的男女主人在一个月前可是经历了多番争吵,女主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怪,于是他们便分房而居了。女主人就在这间屋子里住,我曾见到她穿针引线在修补自己的身体,没想到每当半夜我来找她时,她却总是不在这里。” 第220章 第 220 章 这个问题其实只有一个答案, 闻人连本人也知道。因为在陆有一和叶寻讲述的故事中,江落在池尤死后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池尤。 池尤活着的时候,江落怎么可能和池尤上过床?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 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 岁月静好, 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 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 毫不意外, 正要说些什么, 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 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 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 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 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 “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 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抬手捂住了脸,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 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用甜腻的声音,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 也就原主这大傻瓜以为自己牛逼非常,还暗暗瞧不起卓家长女卓仲秋。 因为江落许久没在学校住过,他的宿舍也早就成了杂物间。闻人连解释了一下,“暂且把你安排到池尤的房间,你介意吗?” 这只怕又是一个试探。 如果江落说了谎话,或者就是江落杀了池尤,住进死人的房间自然会害怕别扭,宁愿不住学校也不愿意去。但江落却感激道:“我早就想去他的宿舍看看了。” 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方,这一个班的八个人足足占据好大一块地方,一路走来,江落看到了训练场、禅房、音乐教室,还有游泳池,温泉池,各种运动场。 江落:…… 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简陋”的学生生活? 池尤的房间比学生们的要大,毕竟池尤是老师,江落推门而入,觉得这间房也太大了些。 他目测有一百八十平左右,只住一个人的话绝对会显得空空荡荡。江落把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陆有一和叶寻陪着他,生怕他触景生情。 叶寻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落问:“你们的房间有多大?” 陆有一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十平?” 江落瞬间道:“不了,我就住这吧。” “住在这也行,”叶寻淡淡道,“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池尤会出现见你的希望,这里是学校,一切邪祟不能进出,你即便在这里住,也见不到池尤。” 江落露出一副被猜中心思的神情,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叶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们这两天就让人把你之前的宿舍清出来,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江落,人鬼殊途,你该清醒了。” 江落坐在沙发上,埋下头肩膀颤抖。 其他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葛祝摇摇头,叹了口气,带头走了出去,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静一静的空间。 闻人连走在最后,正要关上门,就听见江落低声道:“闻人,可以给我一包烟吗?” 闻人连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沙发旁,优雅地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只刻着玫瑰荆棘的精致打火机放在了一旁,“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 江落“嗯”了一声。 闻人连又笑了笑,拉着披肩转身,“江落同学,少抽一点哦。”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了起来。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江落懒洋洋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他踢掉鞋子,站起身去到卧室,打开了池尤的衣柜。 池尤才死几天,房间里到处都还干干净净。池尤的衣服都是正装,竟然没有什么休闲款式。他找出来一件略大些的新衬衫,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哼着曲子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半个小时后,江落头上滴水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赤脚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找出了一瓶冰啤酒,又洗了一个酒杯,走到桌前用牙齿咬开了瓶盖。 江落的心情很好,发尾的水滴被吸进搭在脖间的灰色毛巾上。他身上的衬衫宽大,盖过了大腿根。 洗完澡后喝一杯冰啤酒是最爽的事情了,江落喟叹一声,端着酒杯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侧头点燃,缓缓走到了阳台上。 正午的阳光明媚,清风吹拂在他刚洗完澡的身上舒适极了,江落撑在扶栏处,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 衣摆被风吹起,又很快落下。一只麻雀轻盈地飞到不远处的树尖,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台上的江落。 江落潮湿的黑发被阳光照拂,很快便干透了。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两条长腿修长笔直,大咧咧地展露在外。他一根吸着一根,静静欣赏着学校中的景色。 麻雀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它的瞳孔无光空洞,乍一看,犹如是一只死鸟。 江落看着美景时,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好,他看了一下午的风景,心情放松得差不多了,便回房去补觉。 学院的空气极为清新,江落没用多长时间,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夜色渐深。 树上的麻雀展开翅膀落到了阳台上,它走进了卧室,翅膀扑闪,一跃飞到了床上。 麻雀将口中的一滴鲜血在江落眉心处吐出。 暗沉的鲜血闪着不详的光,江落眉头皱了皱,被拉入了更深一层的睡眠。 …… 江落感到大汗淋漓。 呼吸变得沉重困难,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烤得一般难受,鼻尖逐渐闻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 吸气,呼气。 精神上逐渐变得清醒,身体上却像是被山压在底下,半分动弹不得。 艹。 鬼压床。 江落奋力地想要睁开眼,耳边突然有人笑了几声,这笑声一出,压在身上的沉重感瞬间消失不见,他猛得张开眼睛。 满眼的火光瞬间映入眼底。 房间里着火了,他所待的床就是重灾区。 江落一惊,下意识就要起来,却在下一刻被猛得拽回了床上。他往身上看去,在双手处看到了两条牢牢锁着手腕的铁链子。 江落脸色难看地抬头往另一侧看去。 书桌旁边,坐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优雅地拿着本书,嘴角带着温和虚伪的笑,正如个绅士一般。他穿着一身修身华贵的黑色西装,皮鞋蹭亮,宛如最得体优雅的上流人士,还是上层人中备受追捧的存在。 他感受到了江落的视线,微笑着将书本放在腿上,修长的双手轻轻放在书本封面上,朝着江落道:“晚上好。” 这是池尤。 江落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角落很暗,整个屋子好似只有他所待的中心在被雄雄火焰包围。江落绝不相信灵魂被打碎的池尤现在就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也绝不相信池尤能光明正大进入学校。 他尽力避开热浪,让大脑迅速平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明天里的书桌明明是在右侧,现在却变成了左侧,他努力仰头去看窗户,窗外天气阴森诡异,像是阴间般恐怖,而窗口的锁把竟然是左手开把。 一切都和现实相反,江落的神情逐渐镇定下来,他看向书桌处的那道人影,似笑非笑道:“这是镜子里还是梦里?” 不等池尤说话,他就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是梦里,你现在还没有本事在学校把我拉到镜子里。” “对吧,池尤?” 池尤笑了笑,将腿上的书放在桌子上——书上的字也是反的。 皮鞋声合着烈火的声音,组成一道扭曲疯癫的奏乐。池尤缓缓走到床边,已经快要烧到床面上的火光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将他的面孔割裂成明明暗暗的扭曲色块。池尤轻笑一声,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 他的手明明没有碰到江落,但江落却好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掌掐住了脖子似的。他被迫扬起头,像只被攥着脖子濒死的天鹅,头发滑落到脊背身后。 “身为一个喜欢你喜欢到死了也想要带走你的暗、恋、者,”站在床尾的身影语调越来越愉悦,他像是找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般新鲜,饱含兴味,却只让人感到浑身发寒,“我当然要满足你的心愿了。” 他轻轻的、富有节奏地在床旁慢条斯理地走着,皮鞋声像是索命的倒计时。 脖子上无形的手消失了,江落重重地砸到了床上。他粗重地呼吸着,一只手从他的头顶伸来,捡起一缕他的黑发。 江落仰头看去,池尤的面孔在火光下犹如恶魔,他笑着道:“鬼压床?” 池尤的话音刚落,江落便感觉到一阵重压袭来,火光猛得窜天,已然烧到了他躺着的位置。 江落的鼻息中全是窒息的浓烟味道和焦味,他听到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声音,感受到了从四肢到全身传来的剧痛。 他一动也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强烈的被火烧的痛苦犹如置身地狱,江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死死盯着床头的池尤。 池尤微笑着看着他,但笑容底下的冷漠却堪如严寒冰窟,阴影遮盖住他,位于火光处的下颔和无情勾起的嘴角,叫人不寒而栗。 江落活活被烧死了。 剧痛之后,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仍然是阴森恐怖的房间,仍然是和现实相反的梦境。 江落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床,他快步走到冰箱处,从里面拿出一瓶啤酒重重砸在桌角,然后拿着半截尖利的啤酒瓶在整个屋内找着人。 一间一间地走过去,直到走到浴室里,他直接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给按在了浴缸里。 刚刚还空荡荡的浴缸这会儿却溢满了水,水冰冷而刺骨,江落被一只手重重地按着埋在水里。 “你在找我吗?”池尤优雅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他微笑着,重复了上午江落曾经说过的话,“这可不行,毕竟在梦里,主动的人可是我呢。” 第221章 第 221 章 弹幕在无情嘲讽着。 【hhh祁野大型翻车现场】 【祁野恼怒脸: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我这个天才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祁野提高声音问。 江落有点心不在焉, 他站起身左看右看,在日暮渐深的夜色中寻找着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叫祁野吗。” 祁野心里一噎, 过了半晌, 又被江落这幅状态弄得好奇:“喂,你在找什么?” 江落的目光逐渐定在树中的一块地方。这处无风自动, 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看向祁野,“你很厉害吗?” 带着点怀疑的语气,祁野被激怒了,他冷冷笑了一声,“至少比你强。”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里的书, 嗤笑,“罗盘详解?真好奇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祁野却没有小看江落。如果连罗盘都不会看还能走到这里,证明这人不是天赋异禀, 就是运气超群。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怀疑神色更为浓重了,“是吗?”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这幅态度却更为让人心中恼火。祁野“蹭”地站起身,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只是我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绝不用嘴说, ”江落道,“毕竟大话谁都会说, 你想让我知道你厉害, 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吧,前面树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江落说完又贴心地道:“不敢也没关系, 毕竟喜欢吹牛这件事也没什么丢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我他妈从来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过去吗?别啊,多危险啊,行了行了,别赌气……” 眼看着祁野脚步越来越快地往疑点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闭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瞅着祁野的动静。 谁知道没过十秒,祁野就沉着脸从树林后方窜了出来,快步逃着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么还没说完,江落已经一溜烟转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歇脚亭,江落直觉往左边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阵里比自己还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树木丛越来越多,树影在月光下犹如扭曲的有了生命。江落越跑越觉得不对,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凉亭,他才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回到原地了。 祁野声音微喘地停在他身边,看了看凉亭,又看了看江落,神情逐渐难看起来,“你故意跑回来的?” 江落:……还真不是。 祁野想的越来越多,他隐隐带着怒火地问:“你以为我在骗你?所以特地带着我跑了一圈又跑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蜘蛛人?” 江落:“……唔。” 祁野冷笑两声,抓着江落就往树林后方走去,“那你到底来看看我骗没骗你!” 江落警惕看了眼周边环境,“不用了,赶紧走。” 说完回头一看,祁野竟然不见了人影。 江落一愣,下一刻,一道稠黏的蛛丝从后方吐出缠绕上了江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落被缠缚在一张蛛网上,他的身边,正是同样被抓来的祁野。 巨大的蛛网几乎给周围一片蒙上了一层纱做的雾光。祁野从堪比502胶水的蛛网上挣脱出一只胳膊,幸灾乐祸地和江落说:“看吧,我没骗你吧。” 江落的头发也被黏在了蛛网上,这几乎让他不能有分毫的动弹。他尽力先让双手从蛛丝上解放出来,无话可说地看了祁野一眼,喃喃道:“等这关通过之后,我一定要把这头烦人的头发给剪了。” 祁野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黑发青年专心致志地在挣脱着蛛网,黑发上粘着几根白色的蛛丝,衣服凌乱,微微露出的领口处,白皙漂亮的脖颈更是修长。 长发挺好看的…… 祁野回过神道:“怎么没看到蜘蛛人?” 他话音刚落,身下的巨网陡然颤了一颤。 从蛛网边沿上爬上来了八条毛茸茸的蜘蛛腿,一只奇大无比的蜘蛛迅速娴熟地顺着纤细的蛛丝爬了上来。 这只蜘蛛黄黑相间,约有成年人那般的高大,极为诡异的是,它竟然有着一张人脸和人的半身。 蜘蛛人脸色青白,眼瞳黑得空洞可怕,它缓缓爬进江落和祁野。祁野比江落更在外侧,蜘蛛人率先来到了祁野的身边,前爪一伸,撕裂了祁野上半身的衣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了祁野的腹部。 一直反应平平的祁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妈的,竟然是只想找人为它孵卵的雄蛛,真他妈点背。” 如果是平常,祁野轻而易举就能把这只蜘蛛人给弄死,但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一个罗盘,还被黏在了巨大无比的蛛网上,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逃脱。 在蜘蛛人测试祁野的肚子适不适合为它抚育后代时,江落脸色变得不太好。他可不想成为蜘蛛人孵卵的器具,江落余光瞥了一眼无人机,确定无人机被树林挡在外侧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后,他从袖口处滑出一把折叠匕首,用两指打开匕首,用力砍着身下的蛛网。 蜘蛛人背对着江落,看不到江落的动静,但祁野却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江落从哪弄来的违禁品,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忍耐着恶心一动不动,尽力给江落拖延时间。所幸的是,他好像并不符合蜘蛛人的要求,蜘蛛人从他的腹部收起了爪子,转过身朝江落看去。 江落已经半坐起了身,正动作快速专注地割着束缚住双腿的蛛丝。蜘蛛人察觉到了他意图,愤怒地嘶吼着,八条腿快速地迈着朝江落扑去。 最后时刻,江落成功割断了蛛丝,他护着重点部位从三米多高的蛛网上摔了下去,蛛网下方恰好有一处厚厚的腐烂的软叶子,缓和了落地带来的冲击。 见他成功了,祁野大声道:“快走!” 江落麻利地站起身,单手比了一个ok,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祁野:“……”虽然是他让江落走的,但看着江落这么干净利落的离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蜘蛛人无能地怒吼了几声,转过身凶猛地朝祁野走来,祁野心中微沉。 被雄蛛抓住的人类,不是成了蜘蛛人的孵卵器具,就是被蜘蛛人当做食物吃了。这两种分不清哪个更惨一些,但要让祁野来选,祁野宁愿被吃,也不想成为满肚子都是蜘蛛卵、最后再被小蜘蛛吃完了肠胃破肚而出的人形工具人。 只是身为当今年轻一代最有天赋也最有实力的领头人,祁野觉得自己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丢脸。 蜘蛛人已经来到了祁野的面前,它的嘴巴大张着,涎水从它嘴角流下。祁野厌恶地偏过脸避开口水,双目却陡然一愣。 他看到高高的大树枝丫上,站着一个黑发青年。 长发青年右手环着树干,左手拿着刀,他静静地藏匿在枝叶之中,宛如一个趁着夜色捕猎的高级猎手。 瞧见祁野看到自己之后,长发青年拿着刀的手指竖在唇前,寒光闪过,他无声地“嘘”了一声。 祁野呆了两三秒才回过神,他僵硬地移开眼,转而盯着蜘蛛人丑陋的面孔。 蜘蛛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它张大嘴就要去啃食祁野的胸腔,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发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锋利的匕首重重插入蜘蛛人的大脑之中。 青色的黏稠血液喷洒而出,江落翻身骑在蜘蛛人的脖颈上,两条腿紧紧锁住蜘蛛人,他用力拔出匕首,再一刀狠狠扎入蜘蛛人的脖颈之中。 大片大片青色的鲜血流出,糊了江落一身的脏污,几道鲜血也飞溅到了江落的手背和脸颊上。江落唇舌紧闭,防止蜘蛛人的血液落进嘴里。等到蜘蛛人挣扎着摔倒之后,他才淡定地从蜘蛛人的身上下来,一脚一脚极为艰难地踩着黏湿的蛛网走到祁野身边,给祁野割着身下的蛛网。 见祁野傻愣愣地看着他,江落擦擦脸,嘲笑道:“吓傻了?” 祁野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他烦躁地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瞳孔一缩,“躲开!” 江落反应很快地就地一滚,他重新黏在了蛛网上,但比这更加惊悚的,是已经被江落杀得透透的蜘蛛人,竟然抽搐一样地缓缓动了起来。 蜘蛛人的脖子上脑袋上还在留着血,发青的脸色残存死亡的恐慌,但它却爬起来了,就像是从来没有被江落杀死过一样。 江落抬抬手,手被黏住,他死死盯着“死而复生”的蜘蛛人,忍不住低骂一声:“草。” 蜘蛛人好似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它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向了江落的部位,突然咧开一个扭曲的、森寒的笑。 这样的笑,让蜘蛛人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丑陋的面孔上,蒙上了一层诡异而又神经质的矛盾魅力。 临到这一天,江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他还能拦着池尤不让池尤变强吗? 江落不认为自己比池尤输什么,原身没有的天赋他有,且天赋不凡。更幸运的是,他在池尤的头七之前就找到了自保的手段。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绝不拖延,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池尤死后灵魂虚弱,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第222章 第 222 章 他还能拦着池尤不让池尤变强吗? 江落不认为自己比池尤输什么, 原身没有的天赋他有,且天赋不凡。更幸运的是,他在池尤的头七之前就找到了自保的手段。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 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 找出了个皮筋, 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 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 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不喜欢恐怖, 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 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君子报仇,绝不拖延,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 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池尤死后灵魂虚弱,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 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 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乃至操纵生魂,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 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第223章 第 223 章 临到这一天, 江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他还能拦着池尤不让池尤变强吗? 江落不认为自己比池尤输什么,原身没有的天赋他有,且天赋不凡。更幸运的是, 他在池尤的头七之前就找到了自保的手段。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手指从色彩明亮的衣服上跳过,落在了黑色的服装上。 江落礼貌性的换上了黑衣黑裤子,找出了个皮筋, 将过肩长的长发束起,两缕发丝从鬓角落下, 凌乱帅气地散落在侧脸两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怯场,不止不怯场,还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事实也是如此,江落如果不喜欢刺激, 不喜欢恐怖,那就不会专门找来《恶鬼》这本书,不会喜欢上池尤这个角色。 他还牢牢地记着被池尤杀死的十八次, 君子报仇,绝不拖延,江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他迫切地想搞死池尤,他相信池尤也迫切地想搞死他。 江落束好头发,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目中好似有火花烧起, 熠熠生辉。 在原文中, 池尤死后灵魂虚弱,在头七那日被招魂的时候甚至无法现身。但经过这些天的交锋,江落却觉出了不对。 池尤是虚弱,但又不是那么的虚弱。 他甚至可以操纵死魂,乃至操纵生魂, 即使他操纵的都是鸟雀这样的小东西,也已经证实了他和原文中描述的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恶鬼》中,前期的池尤很有可能在故意示弱。 他已经有了报复原主的实力,可他装作没有,非但如此,还用怨气吸引来了文里的第一天师冯厉,让冯厉帮助他修炼复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落眉头皱起。 原身是冯家的子弟,冯家是六大门派中的天师一派,冯厉更是如今的第一天师,在原身的记忆中,冯厉可是让原主提起来都害怕的男人。 原主敢嫉妒池尤,对池尤下狠手,是因为被池尤伪善的表面欺骗。 但对于冯厉,原主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冯厉的天赋虽比不上池尤,但同样也是天之骄子,不差池尤什么了,池尤如果真的是故意引来冯厉,那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江落思索着这些疑问,下楼后,正好遇见了其他几个人。 今天是池尤头七,一行人准备上完课后跟学校汇报一声,一起出校去祭拜池尤。 晚上放学时,江落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但走着走着,却来到了一个殡葬用品店中。 店里除了卖死人用品,还有黄纸朱砂罗盘这些用品。闻人连一袭黑色连衣裙,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方,笑眯眯道:“想买什么就快点,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过去。” 陆有一几个人一哄而散,江落看了看店里放在路旁的花圈和纸房子,目光移到了柜台头。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盘着流珠,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随便看,随便买……”老板懒洋洋地招呼着,“碰了就买,坏一赔十。”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能买好材料的地方,”闻人连笑着走到江落身边,“我们缺了很多东西,补充完了再去坟地,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江落点点头,他正好觉得光有符箓还不够。 他在店里面慢慢地转着。这个店并不大,一楼也就小小的三十平米左右,深色的木头置物架堆满了凌乱的东西,靠近北墙的一侧,有一道没有护栏钉在墙上的木头楼梯。 江落的目光从各色东西上扫过,绝大多数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识,因为职业病,他一向很注重细节角落,一直走到最深处,他在偏僻角落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好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易于被看到的地方,这件东西被埋得那么深,估计连老板都指不定要忘了是什么了。江落好奇心升起,将这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江落一吹,灰尘乱飞。 没了灰之后,江落摸了几下盒子就感觉不对,他饶有兴致地将盒子放在空地上,翻来覆去地小心观察。 这个手感的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盒子。江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明明是有人看中了这件盒子,生怕被其他人买走,才专门藏了起来。 他兴味更浓,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手镯。 手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方刻着一圈金色的符文,江落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内容,他裹着衣服角将手镯拿起来,稍微有些惊异,这手镯瞧起来像木质,但摸在手上却有玉的重量,肉眼可见下品质温润细腻,不输上佳的羊脂玉。 江落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用,拿出去找老板,“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睁开一只眼,“咦”了一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哦,阴阳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一口价,绝不讲价。” 江落道:“阴阳环?” 老板又闭上了眼,“阴阳环,上刻十三道金文密咒,佩戴在身,防身有效,百邪不侵。” 江落心中一动,将阴阳环戴在右手上。巧极了,这个阴阳环正好合适江落的手腕尺寸,如玉如木的手镯在暗光下静静泛着温润的光,黑发青年白到如同瓷片的肌肤,和它互不排斥,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江落满意地付了账,突然看到老板手里盘的流珠里有一颗珠子格外不一样。 在一群木头做的珠子里,这一颗珠子仿若是透明一般的质地,隐隐冒着白色的寒冰气息,江落不由多看了几眼这颗珠子,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他按了按右眼皮,问:“老板,你手里的流珠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老板突然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落,“你想看我的流珠?” 江落笑了笑,“不行吗?” 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流珠递给他,“可以。” 可是流珠还没到江落手里,窜起流珠的绳子却突然断掉了。珠子顿时摔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谁也没预料到流珠会断得那么突然,叶寻几人听到声音后赶过来帮忙找珠子,但最后找回来的珠子却比原来的少了一颗。 少的正是江落瞧着十分不一样的那颗。 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剩下的流珠,江落说不出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好像藏着恐惧,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惆怅。半晌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赶人,“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们也别找了。” “赶紧付钱,我这就要关门了。” 这种店铺在天黑之后绝不会做生意,一行人连忙付了钱,打车前往坟地。 八个人分两辆车先后到达池尤的坟地。池尤是池家的掌权者,坟地更是在风水宝地之处。他们到的时候,池尤的坟地上留有许多鲜花和烧纸的痕迹,应当在白天被许多人祭拜过。 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摆好了招魂用的东西,由叶寻来招魂。 江落暗中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池尤会出现的准备。 他被陆有一几个人护在最中间,这几人生怕池尤冥顽不灵不听劝,今晚就要带走江落。 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 叶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我招不回来池尤的魂。” 葛祝肃然道:“我试试。” 然而一个一个试过去,池尤也没有出现。大家这下子是彻底懵了,陆有一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晚不是池尤的头七?” “怎么可能,”卓仲秋反驳道,“错不了,今晚就是池尤的头七。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招不到魂……” 江落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警惕,他皱着眉,看着黑夜下的墓碑,静静垂眸陷入沉思。 这幅样子看在别人眼中,不免披上了一层难过悲伤的色彩。卓仲秋突然将手里的桃木剑一扔,懒洋洋地找出手机打车,“走,不搞了,我带你们去酒吧喝酒。” 闻人连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优雅地理了理裙角,“今天是池尤的头七,大家都不怎么好受,借酒消愁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有一偷偷瞥了江落好几眼,“好啊好啊。” 一群人就这样从墓地到了酒吧。卓仲秋会玩,带他们去的是市中心一家很大的酒吧,场子里霓虹灯绚丽,人影嘈杂。 光线很暗,一进去,卓仲秋就带着陆有一、塞廖尔和葛祝直奔舞池而去。葛祝因为要出门换了身休闲衣,嘴上一直说着“不了不了”,但站在舞池里后,却跳得比谁都嗨。 江落看着他们闹腾,走到吧台前敲敲桌子,跟调酒师道:“给我来杯冰啤酒。” 吧台的灯光黯淡,只有放酒处才有几个亮度极低的筒灯。 调酒师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闻言,他既没有问江落要哪个牌子的啤酒,也没有说笑调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娴熟地拿来了调酒杯。 叶寻坐在江落的左侧,闻人连和匡正坐在江落的右侧。闻人连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递给了江落,自己夹了根烟送入红唇,笑眯眯地点燃。 若是不看他的喉结,闻人连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迷人的女人味,成熟而优雅。在他旁边的江落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遮掩,眉目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蒙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光,黑发青年漂亮的眼睛拉丝般的眯着抽烟,周围的人群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池尤,”闻人连侧头低声道,“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劝他对你松手了。” 江落苦笑两声,抽烟也抽得心不在焉,“我也以为能见到他。” “他如果想将你带走,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闻人连道,“除非他的心愿已了,自己想通要放开你了。” 怎么可能。 江落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单手托着腮,眼神迷茫,“闻人,你说,是不是池尤其实没死?”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叶寻眉头一皱,“江落,池尤已经死了。” 语气严厉:“你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犹如榔头一击,江落脸色一白,他缓缓低下头,把烟按灭,喃喃,“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躺在了棺材里。” 沉默间,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水送到了江落的面前。 酒水波纹荡漾,如鲜血一般的液体从杯壁上滑落,拉下稠黏血色长丝。 第224章 正文完 多谢他在设计院训练出来的手速, 也多谢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炁。 导致他现在,可以像撒钱一样的把池尤淹没在黄符之中。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他笑了笑,薄唇翘起, 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 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 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 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 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 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 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 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 ”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 吃着江落买的饭, 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你真的太好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走过去坐下,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江落伸个懒腰,长发比一个月前稍长了些,已然到了脊背上的蝴蝶骨处。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觉,这会发丝稍显凌乱,脸色却红润精神,耀眼灼灼。 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视那些朝他看来的视线,拿着行礼跟着同伴往楼上走去。 江落和陆有一一间房,两个人把行礼放好,陆有一跑到窗户旁把窗帘一拉,“好漂亮啊。”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江落,我们去尝尝本地的过桥米线吧?” 江落低头脱衣服,“好,等我换身衣服。” 陆有一看着他换了上衣,不由感叹江落的皮肤真好,又紧实又白,漂亮又性感。等江落开始脱裤子的时候,他莫名不好意思看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突然“卧槽”一声,“江落,你们冯家的人来了!” 江落提上裤子,边整理衣服边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几个人正是冯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人才。 江落若有所思。 来了这么多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为了元天珠而来。能改善灵体的东西少之又少,机会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所动。 除了真正天赋超群,不屑于使用元天珠的人外。 面包车里下来了最后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神情冷淡,他的周身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前方的年轻学子给他让开了路,这人缓缓走入了酒店之中。 正是原文里的主角攻,冯厉。 放下了头发的江落虽艳丽,但也英气十足,束起高发的他更是潇洒帅气,英姿飒爽。 决然不会有人会把他看成一个女生。 而两个男人共进舞池,未免有些尴尬了。 答应了之后,江落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就算池尤想要出丑,他也不应该陪着池尤出丑才是。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陌生男人忧愁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江落,这种目光足以让被他盯着的任何人升起愧疚感,“先生?” 江落却半分不为所动。 乐声越来越激烈响亮,陌生男人的目光滑到江落的右手上,好似只是单纯的夸奖道:“你的手镯很漂亮。” 江落侧头看了看阴阳环,神秘美丽的手镯没有半点反应,他眯了眯眼,道:“是啊,我也觉得它很漂亮。” 乐声走向高昂,在一个急转直下之后,打在这片区域的彩灯移开了方向。 短暂的黑暗下,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鬼手,将江落往前一推,江落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舞池之中。 忧郁男人紧跟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带着他走了一个舞步。 陌生的手掌放在江落的腰间,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似有若无地在江落鼻尖环绕。忧郁男人笑道:“先生好热情。” 黑暗之中,江落什么也看不见,他挣了挣,身前人温柔地道:“专心。” 江落冷笑两声,正要掰断腰间的手,彩灯转了回来。缤纷灯光之下,无形黑雾在背后攥住他的手腕,犹如千百只鬼手在暗处盯着江落,厉鬼的手段明目而张胆。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动作错了。” 鬼手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江落深呼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合着乐声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拉拽着男人的领带,“先生,你不太礼貌。” 随着领带的力道被迫弯下腰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道:“哦?” 江落凝视着黑暗中的男人轮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这场舞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角恶劣挑起,黑发青年的笑勾人又恶毒,“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乐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陌生男人笑了笑,他握着江落的手,让江落快速而短暂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下一瞬,江落落到另外一个手带厚茧的人手中。 这个人的声音沙哑,身穿一个皮夹克,应该是个酷哥,他道:“我很好奇。” 江落道:“好奇什么?” 他趁机摸上了皮夹克手腕处的脉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是个活人。 江落眉眼间的沉思一闪而过,右侧的黑暗里,又一只新的手伸出,握上了他的手臂。 江落抬头看去,握着他的这只手修长、年轻、指腹饱满,像个男大学生的手。 仍然是一双活人的手。 忧郁男人一个人,皮夹克一个人,这又是一个人。 头七的恶鬼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在学校的时候,池尤也只能操纵鸟雀的生魂和死魂而已。 该死,阴阳环为什么没有反应? 男大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接替皮夹克成为了江落新的舞伴。 他低头靠在江落耳边,清爽帅气的面容上有鬼面浮现,一瞬间变得扭曲极了。鬼面笑容勾起,语气却很冷,“谁能不让你倒尽胃口?” 不等江落说话,他继续用虚假温柔的语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只手伸手取走了江落头发上的皮筋,黑发挣脱束缚,顿时披散在江落的肩头。 第225章 第 225 章 衣服布料粗糙而质硬, 细闻之后,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发霉味道,像是在阴雨天中闷了许久似的, 连带着似有若无的土腥气息。 确实不是江落。 陆有一冷汗涔涔, 想要松开手,又怕惊扰到这个“人”:“叶寻, 我和江落之间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东西。” 他们中间多出来的“人”一动不动, 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叶寻问:“是什么东西?” 陆有一都快要哭了,“我不知道, 但闻着味道, 好像是个走尸。” 这里怎么会出现走尸? 叶寻皱眉, 塞了张符到江落手里:“贴它天中、天庭、司空处。” 江落:“不好意思……这三个地方是?” 叶寻, “……贴它额头中心处。” 江落把兔子玩偶放在左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抬手就去贴, 他已经做好了碰触到恐怖东西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什么都没碰到。 江落愣了一愣,手指往下,碰到了黏腻冰冷的东西,质感僵硬又柔软,某种涌动的虫子在他抚摸的东西下方滚动, 像是蛆虫。 江落瞬间收回了手, 他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 阴着脸道:“它没有脑袋。” 他摸到的是走尸脖子上的肉。 腐烂的肉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虫子,他都可以不用说了。 叶寻抓住江落的手臂就要上前对付走尸,江落抬手阻止了他, 冷静道:“我们先去把灯打开。它既然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做,那就暂时安全,先带它去工作室开了灯再说。” 江落说得也是,在黑暗中对付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三个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方走去,陆有一在走尸身后,还有些庆幸,“还好它跟着的是你。” 江落警惕地提防来自身后的危险,他闻言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它跟的是我?它没有脑袋,如果是面向着你在倒退,只是反手抓着我呢?” 陆有一鸡皮疙瘩炸起,“卧槽,别开玩笑!” 走尸拽着江落衣服的力气越来越重,脚步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大,类似尸体被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工作室,叶寻去找开关,一分钟后,刺目灯光骤然亮起。 陆有一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清了面前走尸的模样,脑袋的地方确实空空荡荡。走尸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囚衣,皮肤青紫还有着尸斑,他脖颈处的伤口狰狞,血肉外翻,还残留着刀锈的痕迹,以及一些爬动的蛆虫。 江落早已跑到了几米之外,找出一包湿巾使劲擦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尸。因为走尸抓着他衣服的力道实在是大,他一逃跑,衣服也被撕扯下来了一部分,快要盖不住腰。 走尸这视觉效果骇人极了,陆有一震惊地道,“真他妈会有能动的尸体啊……” 话音未落,他低头看到了走尸的脚。 脚尖正朝着他的方向。 陆有一尖叫出声:“卧槽啊啊啊!!!” 这走尸竟然真的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了一路! 陆有一一边叫,一边抬脚踹了一脚走尸,慌里慌张地朝江落和叶寻奔来。走尸踉跄了一步,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们,突然跑着冲了过来。 三个人转身就跑,叶寻淡定极了,看着江落跑着还不忘擦手,安慰道:“专家研究过,蛆虫并不脏,蛆虫在吞噬腐肉后可以拉出含有杀菌性质的盐,体内还有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力的东西,其实是个好虫。” 江落假笑道:“大哥,你再不动手,就可以亲自尝尝蛆虫的味道了。” 叶寻脚步一停,从江落抱着的玩偶嘴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网子,“陆有一!” 陆有一拉着江落就引着无头走尸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叶寻你快点这东西速度好快我撑不住多久!” 他急得唾沫横飞,都不带歇口气,江落都快要被他拽得飞了起来,江落大声道:“陆有一,你没点什么对付这东西的手段?” 陆有一更大声地回答:“江落,你脑子坏了吗!虽然你是班里倒数第一,但倒数第二就是我啊!” 江落:“……” 陆有一想起江落之前对他的赞美和信任,心里有些虚,越心虚声音就越大,犹如一个大炮仗,“再说,我他么以前只听说过行尸,从来没见过啊!” 江落:“……你别说了。” 他猛地加快速度,冲在了陆有一的前头。 陆有一目瞪口呆:“草!” 无头尸体紧紧追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和陆有一只隔着半米的距离。陆有一咬咬牙,突然转过身怒吼:“我和你拼了!” 然而无头尸体却径自超过了他,目标明确地追着江落而去。 陆有一满脸问号。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江落也看到了这一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它为什么非要追着我?” 急速的奔跑让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原主疏忽锻炼,能提起这么快的速度超过陆有一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落感到呼吸变得炽热,喉咙刺痛隐隐,他用舌尖顶在上颚上,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叶寻已经借着柱子将黑网扯开,高声道:“江落,跑回来!” 江落转身带着走尸朝他跑去。 走尸不会累,速度越来越快,急速的奔跑让走尸身上腐烂的味道弥漫整个楼梯道和工作间。江落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鼻息声和心脏的跳动,腿部已然酸软,快要到了极限的边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头上的黑网,黑网掉下来也需要时间,走尸和他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即使黑网落下,也大概率罩不住走尸。 他得再快一点,把黑网降落的时间给预留出来。 血腥味从嗓子处蔓延到嘴里,江落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有些无奈。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用最后的力气进行提速,猛得冲刺过了黑网地带。 几乎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黑网便被叶寻拽了下来,迎头罩住了无头走尸。 无头尸体挣了挣,皮肤立即被黑网烫出了深黑色的焦印,腐肉被烤炙后的味道又香又刺鼻,陆有一干呕了几声,捂住鼻子给江落递了一瓶水。 江落双腿抖着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就近坐在了工作台上。他的气息还有些激烈,黑发黏在脖颈上脸蛋上,狼狈得不行,顾不得空气的难闻气息,他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有力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这个黑网是什么?” “黑狗血泡过的绳子,”陆有一塞了两团纸堵住了鼻孔,蹲在黑网旁研究走尸,“里面应该还裹着一层符箓。” 叶寻的黑网将无头尸体缠得结结实实,无头尸体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动弹。陆有一稀奇地看了好久,“叶寻,你说它怎么就认准江落追呢?” 叶寻摇摇头:“不知道。” 江落咳嗽了几声,不太舒服地捏了捏嗓子,道:“它身上穿的是囚服吧。” 陆有一道:“对啊。” “看这个囚服的样式,这具尸体应该死了有几百年了,”江落打量着走尸,肯定地道,“既然是古人,它的脑袋上应该也有一头长发,我们三个人里面就我的头发最长,它大约是把我的脑袋认成了它的脑袋。” 陆有一和叶寻恍然大悟,陆有一道:“有道理。” “先前在楼梯上听到的皮球声应该就是它的脑袋,”江落又抿了一口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脑袋会和它的身体分开。” 叶寻若有所思,突然道:“失踪的那三个女生也是长头发。” 陆有一顿时握紧了拳头,“可恶!一定是这具走尸把她们的头颅认成了自己的头,才把他们杀害了。” 江落却觉得并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无头尸体杀死了三个女生,即便它拿走了女生们的头颅,那尸体为什么也会找不到? 更何况失踪当日的房间现场干净而整洁,没有一丝血迹,难不成女生们还会主动跟着无头尸体走? 但他并没有反驳陆有一的话,只是耸了耸肩,从桌子上下来,“要去另一股香烟飘去的地方看看吗?” 自然是要去的。 路上,陆有一拖着黑网,动作粗暴,他转头嫌弃地跟江落道:“江落,回学校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锻炼?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被鬼追都逃不了多久。 江落想起刚刚跑完步后的难受,心有余悸,“好,我确实该多锻炼锻炼了。” 叶寻手里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二,烟灰落在米饭上,香烟仍然分成了两股,一股指向身后被抓住的无头走尸,一股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门面前。 江落上前敲了敲门,反复敲了两次,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他索性直接推开门,香烟直直飘了进去,窜到了床底下。 房间里也没有人的身影。 三个人谨慎地包围了床,叶寻将香放在床旁地上,重新抱回江落手里的兔子玩偶,冷声道:“滚出来。” 床下突然响起了皮球滚动声,一个头颅从床尾滚了出来,黑发缠绕着这颗头颅,几乎像个长满了头发的球。 叶寻一动不动,头颅自来熟地滚到了江落的脚边,从头发中露出一只眼睛,“小友,你的头发可真是飘逸光亮,可否告诉小生你是如何护养头发的?” 陆有一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抓着头颅,恶狠狠地道:“我看你的头发也不错!” 头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别这样拽我,我会秃的!我会秃的!” 陆有一吓得一个哆嗦,凶狠的笑维持不住,差点松开了手,“卧槽你别叫了!” 头颅呜咽地哭了起来,“死鬼,你别拽人家头发。” 陆有一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把头颅放在了床上,三个人从三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颗头颅,“说,你为什么会在129酒店。” 头颅蹦了两下,把头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青色惨白的脸来,道:“小生叫宁修,从前是个书生。许久以前,小生因为偷看官爷的女儿沐浴被砍了头,就死在了刑场上。” 说着,头颅抽泣了两声,“小生死得实在丢人,家人都不愿意给小生收敛尸体,人死无全尸又怎可入坟?小生便抱着头颅走来走去,这里以前是个裁缝店,小生便来到这里,想要裁缝帮我缝上头。” 叶寻:“旁边的屠宰场在许久以前,好像确实是个刑场。” 刑场周围都会有个裁缝店,因为以往的人讲究留个全尸,被砍头的犯人家人一般都会将尸体运到裁缝店中,让裁缝给缝上头颅。如果没有家人收殓的尸体,等到夜间,尸体会自己抱着头颅来找裁缝缝上头和尸体。 头颅道:“可是裁缝总是天未黑就关了门,我找不到人给我缝头,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前一个月,我偶然发现这里的老板娘也是个裁缝,于是每天半夜都来她的房间找她,想让她给我缝上头。” 陆有一神色不善地问道:“缝头就缝头,你为什么要杀人。” 头颅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道:“小友不要凭空污蔑人,小生何时杀人了?” 陆有一愣了一下,狐疑道:“在这家酒店消失的三个女生,难道不是你杀的?” 头颅气愤地蹦了两下,大声道:“小娃娃,你不要看我脾气好就污人青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大概就是池秒秒求职记(bhi) 池尤:我只是想和老婆一起上下班 第226章 第 226 章 陆有一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 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 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 精神日益扭曲之下, 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 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抬起手一看,白皙的小臂上, 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 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 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 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 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 ”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第227章 第 227 章 砸都能把池尤砸死。 江落慢悠悠地看着越发狰狞阴森的雾气, 他笑了笑,薄唇翘起,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拿着符纸压下人形雾气的脖子, 然后用贴着符纸的膝盖,狠狠给了薄雾腹部一个重击。 池尤闷哼了一声。 江落弯着腰,几缕黑发勾丝般从他肩头滑下, 他轻声细语地问:“老师, 爽吗?” 黑雾凝滞了几秒, 恶鬼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有种疯癫的趋势,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江落却平静地听着, 他又贴了一张符在恶鬼身上, 轻声道:“我会让你爽一夜的。” …… 陆有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 发现班群里的人正喊他下去吃饭。 他稀奇地来到餐厅,就见七个人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着早饭, 陆有一奇怪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落买了早饭喊我们起床, ”葛祝快乐地吸着豆浆回道,他一向是有钱的是大爷, 吃着江落买的饭,满嘴都是江落的好话, “快点过来,这都是江落一大早给我们买的呢。江落, 你真的太好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有你做我的同学可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陆有一挠挠头, 走过去坐下, 纳闷地看了一眼江落,“你怎么突然想给我们买早餐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江落的右手上正裹着一层崭新的石膏。 江落满面笑容,心情很好地道:“昨晚你们喝醉了酒,我把你们送到房间的时候,有个人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把我手臂给砸脱臼了。” 昨晚醉酒的几个人一僵,一双双眼睛忐忑地看着江落,像是在问,那蠢货是谁? 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缓缓定在越来越僵硬的匡正身上。 他手上的阴阳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正好用这个借口让匡正帮忙给他看看。不好意思,辛苦你背下这个黑锅了,炼器师。 匡正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下,他大山般的块头这会却坐立不安,察觉到江落的目光之后,匡正局促道:“对不起。” 他很少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什么样子。 但同学们个个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好像能把江落手臂砸脱臼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匡正内疚极了,双手握起又松开,再次低低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 江落顿时有种自己欺负好人的感觉,在社会里混迹多年,他很少见过匡正这么老实的人。但他脸皮够厚,心够黑,面无异色地道:“没关系,你那会喝醉了,也不是有意的。” 他越这么说,匡正越愧疚,“对不起,我会照顾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匡正道,“还有医药费,我也会负责。” 江落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有左手呢。” 匡正沉默了,但他的神色,明显是下定了要照顾江落的决心。 闻人连叹了口气,“怎么偏偏伤了右手呢。” 江落是右撇子,写符做事用的都是右手。闻言,他在心中冷笑。 还不是因为池尤被他贴了七张符箓,被他搞坏了所有的傀儡,所以才生气了吗? “一个月后就是云南的比赛,”叶寻道,“时间足够,可以将手养好。” 江落笑意盈盈,手受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我只是个陪跑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江落确实对这个比赛没有兴趣。 但看完“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的宣传海报之后,他却皱紧了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等奖的奖品。 那是一个珠子。 仿若透明的质地,还有冷白色的雾气从其中透出,像极了殡葬店老板手里那颗让江落极为在意的珠子。 海报上,珠子旁边只写了两句话。 【一等奖:元天珠。】 【作用:增强灵体之效。】 这两句简简单单甚至称得上是过分简洁的话,却几乎能引起整个玄学界的惊涛骇浪。 增强灵体之效意味着什么? 做这一行的,天赋是重中之重。设计尚且看灵感,但除了灵感之外还可以套模板,看上百八十套的设计方案自己怎么也能设计出来一套,但在这一行,天赋不够,那无论多努力,也什么都做不了。 江落看着这颗珠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原主害死池尤的那个禁术。 那个禁术和这个珠子的功能有异曲同工之妙,禁术可以剥夺别人的灵体,而这个珠子则是可以增强别人的灵体。 并且这个元天珠,好像还不止有一颗。 珠子和引诱原主上当的禁术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颗珠子很让江落在意,但想要近距离接触这颗珠子,怎么也得撑过比赛的前两关。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落除了上课学习、锻炼左手写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在了图书馆里。 他拼命的汲取一切知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一个月后,直到被同学们拽到了飞机场要登机时,江落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云南比赛的时间。 江落恍恍惚惚地被人拉上了飞机,匡正坐在他的旁边,方便照顾他。 江落右手臂上的石膏这周已经拆了,右手快一个月没用,难免有些手生。他正在练习右手写字的感觉,匡正默默把一份有关阴阳环的资料递给了江落。 这个老实人整整一个月不间断地给江落送饭打扫卫生,又将江落的阴阳环祭炼了一遍,做完了所有的辛苦活计,江落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但匡正心眼实诚,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之后便坚持要补偿回去,乃至现在江落拆了石膏,他也没有离开,想要确定江落的手是不是真正恢复了健康。 江落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接过资料,后面上来的闻人连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匡正的肩膀,“大块头,和我换个位?” 闻人连今天穿了一身略显干净利落的牛仔长裙,戴了顶大波浪卷发,飒爽和美丽交织,极为美丽动人。匡正看了他一眼,默默坐起身,给闻人连让开了位置。 闻人连:“谢谢。” 他优雅地坐在了江落的旁边,侧头一看,匡正还站在过道上不动,闻人连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想和我换,我们再换回来。” 匡正小麦色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僵硬神色,他摇摇头,走向了闻人连的座位。 江落和闻人连打了个招呼,闻人连托腮看着江落,“江落,你这一个月好拼。” 江落谦虚道:“还好。” “你的进步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闻人连喃喃,“你真的好像……” 江落没听清:“好像什么?” 闻人连笑着摇摇头,下巴点了点,“看看大块头给你准备的资料是什么。” 江落把资料看了一遍,阴阳环是件难得的随身法器,即可防身,又可驱邪。只是想使用阴阳环,就需要开启它。 至于怎么开启它,匡正这个炼器师也不知道。 江落把资料翻完之后,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如玉如木的手镯散发着柔和的光,漂亮是漂亮,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的话,再漂亮也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闻人连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江落摇摇头。 闻人连想了想,“冯家的天师冯厉也会出席这场比赛,成为评委老师。你是冯家的子弟,要不要去问问冯厉?” 江落坐直,“冯厉是评委老师?” “每一届的比赛上,六大门派都会出一个人担任评委老师,”闻人连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道,“冯厉以往从来不会接受比赛的邀约,今年却成为了比赛的评委老师,怎么想,今年的比赛都不会容易。” 闻人连虽然不是六大门派的人,但他的信息来源却不少。既然他说了冯厉会来,那么冯厉就一定会来。 江落并不想去见冯厉,他揉了揉额头,“到了地方再说吧。” 在《恶鬼》中,冯厉智多近妖,又冷心冷情,光他是帮助池尤复仇原身的帮凶这一点来说,江落就不想贸然对上他。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到了云南。五月份的天气,云南的天空碧蓝,白云厚实,处处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接机的工作人员早就等在机场了,接到他们就往酒店赶去。 白桦大学带队的老师是讲风水的方老师,性格和善又好相处。还没临近酒店,江落就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这个一不是暑假二不是休息日的时间下,这么一群大学生一瞧就是各个学校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专业的人。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群跑出去逛街的学生时,口吻神秘地道:“方老师,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参赛吗?” 方老师好奇问道:“多少?不会没到一百人吧。” 工作人员:“今年参赛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个人!除了十二高校的学生,六大家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来充数了,前两届哪有这个数啊。” 方老师笑呵呵地道:“都是为了奖品来的。” 白桦大学的玄学班一共有八个学生,八个学生还都满了20分学分能够参赛,这个成绩足够亮眼。等江落他们下车时,听到是白桦大学来的人,明里暗里就有不少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第228章 第 228 章 江落又没忍住, “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模样惊悚,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尖刀上, 逼得别人胆战心惊, 时时刻刻从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 怎么活了, 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他没时间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费时间的问题,江落努力挣脱着身上的蛛网,额角有细密汗意泌出。 从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鲜血落到了蛛网上,再缓缓地从蛛网上拉出稠黏的长丝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来了自己的右手臂,然而等他刚刚要抬起身的时候,一道新的蛛丝从天而降, 又把他压了回去。 江落:“……”他双目含火地看着蜘蛛人。 江落几乎能想象出来池尤这变态想了些什么。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动作, 却恶趣味的并不阻拦,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后,才彻底将他的希望碾灭。 这就是池尤会干出来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视下,用带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脸, 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腻,江落努力偏过脸, 下颔绷出紧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涂抹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黑发青年尽力躲避,但他越是躲,那只染满了恶臭的手便越是强硬。江落最后索性放弃, 脸色阴沉, 直勾勾地盯着蜘蛛人, 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已经知道恶鬼为什么要操纵蜘蛛人了。 是专门为了恶心他来的。 祁野在一旁厉声道:“蜘蛛人, 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一道蛛丝从天而降,像裹蚕蛹一样将祁野裹得结结实实。 江落大开眼界。 他盯着蜘蛛人,只觉得一个月前被他伤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过来。为什么他觉得死亡非但没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助长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来越多,江落漂亮干净的脸上和脖颈上已经像是画布一样涂满了青色的液体。他死死抿着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紧闭的唇上,黑得不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兴味。 该死的。 江落几乎已经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动作。 他先发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张着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难吃,血味太难吃了,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江落压下反胃,朝着蜘蛛人挑衅一笑,再连着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视着他。 这个眼神让江落想起来了先前被窥探的感觉,他冷笑一声:“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没有生气,反而擦过江落的唇边,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蜘蛛人一样,带着阴诡的笑容道:“你很适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声音难听,嘶哑尖利,像是乌鸦在捏着嗓子说话。 狰狞的蜘蛛怪物和美人,这样古怪的画面匪夷所思,又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诞美感。 江落脸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轻轻地哼着歌,歌曲调子却在刺耳嗓音下变得呕哑嘲哳。 它愉悦地道:“我的卵,会一个个地进入你的身体里。” “它们中只能活下来很少的几只,幸运儿会在你的这里、还有这里生长,它会变得越来越大,”蜘蛛人细长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处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内脏,剖开你的肚子。” “那副画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怎么把卵放进我的身体里?” 蜘蛛人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剖开你的皮肉,把卵放进去。” “但我觉得这方法太过无聊了,”江落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秘密,“你想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卵放进我的体内吗?” 蜘蛛人有趣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从这该死的蛛网上放开。”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干些什么,它戏谑笑了,但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江落背后黏上的蛛丝。 江落勉强坐起身,他的身前还粘着蛛丝,将手臂和胸膛束缚得牢牢实实,江落道:“我的办法就是……” 最后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缚住双手的江落却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从先前他逃走的那个蛛网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着蜘蛛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脚,“你他妈去死吧。” 狠话说完,转身就往无人机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几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断身上的蛛丝,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风声。 他侧过头一看,蜘蛛人扯着蛛丝在树林间飞速穿梭,紧紧一个照面,蜘蛛人就又与江落拉近了好几米。 无人机,无人机。 一道破风声从江落耳旁穿来,江落下意识翻身一滚,却直接滚进了泥地中。等他挣扎着从泥地中走出来后,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阵中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溪流,无人机不见了踪影,江落狠狠挣脱掉蛛丝,往后方一看,赫然看到树枝上正微笑看着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几乎骇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进了溪水里。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战场,它的八条腿和蛛丝,江落打不过它。 不,就算打过了,人家还有可能“死而复生”。 江落在水里快速地游动着,他的身形瘦削颀长,平日里虽然觉得有些微的单薄,但在这时却是游泳的绝佳利器。 黑发青年如同游鱼一半飞速窜过,在他跳下水后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声响起。 江落回头去看,夜色朦胧,水里的可视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江落翘起嘴角,专门往水流喘急乱石众多的地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好地方,江落侧身轻飘飘地穿过了两块巨石卡在一起的缝隙,身后的蜘蛛人同样想追着他而来,上半个人身顺利通过,但庞大的蜘蛛腿却被卡在了石缝中间。 江落从石峰后游回来,趁着还有一口氧气在,他恶狠狠地拿着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将河水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等氧气快要不够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发被水打湿顺在脑后,江落呼出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从他鼻息中喷洒,在五月的云南深夜,还是犹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边游去,等脚底能够够到河底之后,便拧着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洁,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双黑色皮鞋。 第229章 第 229 章 “……池尤在我们学校做助教的时候, 下课了会把我拎到办公室补课,又带着我满校园的乱跑,说是锻炼我看风水的能力。但我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我, ”江落靠在椅背上, 整个人被阴影遮盖, 惆怅从他白净润泽的眉眼中流露,“那天他和我告白,我转身就走了……谁知道我走了之后, 他就死了。” 陆有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几天天天在骂池尤,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他。” 江落心道,可不就是嫉妒吗。 原主嫉妒池尤的天赋,池尤又不是真的温柔善良, 下课后就笑眯眯地折腾原主, 明面上说是补课, 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原主面前展露他的天赋。原主没有能力但却心高气傲,心胸又格外狭隘, 看着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池尤轻松做出来,精神日益扭曲之下, 更是恨上了池尤。 江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猛然袭向了窗口, 疾风如利剑般从玻璃窗外呼啸而过。江落一怔, 抬起手一看, 白皙的小臂上, 已经本能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头看向窗外。 阴云阵阵, 路旁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纤弱小树被风雨吹得支零破碎,楚楚可怜。雨滴从车窗上斜斜划过,再不堪承受地缓缓滴落。 透明的雨滴逐渐变为丹色,犹如一滴鲜血,暗示着生命的衰落。 正巧滑落到了江落的眉梢处。 江落面无异色,他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后视镜,镜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坐在前方的出租车司机。 并没有恶鬼的存在。 或许有,但是他看不见。 “怪不得那段时间池尤总是会把你留在办公室,”叶寻若有所思,“原来他只是想借机和你过二人世界。” 江落,“是……” 玻璃猛地一声脆响,竟然裂出了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痕。 后座上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车窗,陆有一喃喃道:“老板,你这车窗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啊?” 司机懵住了,“这不可能啊。” 玻璃裂痕中透进来了冷风,吹在江落的脖上有股泛着死气的冷,好像有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江落的脖颈,暗中警告着江落不要胡说。 江落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团凉气。 司机师傅一直想回头查看下车窗是怎么回事,奈何还要开车,看了两眼只能回过头。陆有一和叶寻往旁边挤了挤,给江落腾出一个安全的位置,叶寻继续问:“我说对了吗?” 脖子骤然被收紧,江落不由咳了咳,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竟然连咽口水都感觉到了一丝困难。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撩了撩肩旁黑发,艳丽和英气混杂逼人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肯定地道:“是啊,池尤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江落记得很清楚。 池尤现在杀不了他。 即便池尤能杀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捏着他的脖子。池尤应该像是原文里的那样,用残酷而血腥的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浮于表面的警告更像是在戏耍着江落,就像是人类逗弄亮着爪子的野猫,野猫的脾气越是嚣张火爆,逗弄起来越是好玩有趣。如果江落在这个时候改了口,反而才会让池尤感到无趣,进而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江落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脖子处的阴凉感缓缓消散,只剩下坏了的玻璃窗。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目的地。 江落率先扫码付了钱,过了半分钟,司机才收到了到账的提醒,除了车费外还多了千把块钱,备注写着“车窗费( ̄︶ ̄)”。 司机惊讶抬头,往外一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129酒店是本地一家网红酒店,位于北三环东路,位置偏僻,之所以能火,主要是因为环境优美、造型新颖,再加上舍得花钱宣传。 外观模仿的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样式,粉红与明黄的配色显眼无比,绝对能吸引人的眼球。 经过之前的交流,陆有一和叶寻明显接纳了江落,陆有一主动问道:“你出发前看过129酒店的资料了吗?” 江落老实摇摇头,“没有。” 陆有一面露同情,显然是认为江落是因为池尤死了才没看资料,“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江落配合地露出一个坚强的笑。 陆有一,“我把资料大概和你说一说。你之前有听过129酒店吗?” 江落点头,“听说过。” 经常出去玩的本地大学生们基本都听说过129酒店,这家酒店主打童话风格,号称会让客人们享受到脱离现实烦恼的梦幻童话生活。里面的主题房间多种多样,最为出名的就是睡美人、白雪公主等主题房间,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连续排队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预约上一间房。 陆有一道:“129酒店很火,甚至会有很多人专门从外省跑来这里打卡。但在半年前,129酒店的生意突然就走了下坡路。” “网站上的评分越来越低,住过129酒店的客户开始频繁地投诉。据他们所说,他们住在酒店时会感到莫名的头疼、睡眠不良、精神衰弱,从酒店回去后,还会发生非常倒霉的事情。” 叶寻接过话:“但到这里为止,129酒店的老板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月前,有外省来本地游玩预订129酒店的一队客人中,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江落:“129酒店没有监控?” “正因为监控失效了,人又失踪得诡异。所以官方认为这是玄学一侧的事件,将店长的委托交给了院长,院长作为任务发给了我们,”叶寻漫不经心说着,突然抱起兔子玩偶放在眼睛下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江落和陆有一卖萌,“我问过小粉了哦,小粉说干完这一票,我的学分就够参加云南的比赛了。” 陆有一羡慕道:“我还差很多。”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江落。江落想了想原身的成绩,沉默了一会,“我的学分是3分。” 陆有一和叶寻:“嘶。” 丢人,真丢人,作为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江落都想要把原主拉出来抽上一顿。 叶寻所说的比赛,正是玄学界四年一次的大型比赛,今年的地点是在云南,每次比赛都会引起圈内人的极度重视,被视为玄学风水届的盛世,比赛也有一个和江落的专业一样科学的名字,叫“全国大学生自然科学竞赛挑战”。 各大学校之中的玄学系学生,学分满20分以上才可以参加比赛。 陆有一和叶寻惊讶了一下,想起江落以前的作风,又见怪不怪了。陆有一怀疑江落是不是根本没听过课:“你这个学分也太丢人了,江落,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学没学东西?我考你一下,你看一看周边的环境,说说129酒店的风水怎么样。” 江落闻言站定,往周边看了一圈。 原主脑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江落是学设计的,学设计的人多少要学习一些风水知识,免得犯了忌讳。 他先是看向129酒店,造型童话的建筑在青山绿水之间独树一帜,江落挑挑眉,“后有山,前有草,左有水,右有长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聚,是块风水宝地。” 怪不得以前的生意能那么火爆。 江落又往周围看去,突然“咦”了一声,“周围还有一个法院。” 叶寻淡淡道:“那是前两年刚建起来的,以前是个屠宰场。” 江落笑了,抬手指了指酒店两侧的窗口,“窗口正对着法院,无论是屠宰场还是法院,都是至阴至阳的地方,对人没有益处,这就犯了窗外煞。” 屠宰场血腥气太重,被杀死的动物冤魂会形成消极的磁场,长期在屠宰场工作或者住在周边的人会被磁场影响,变得暴戾易怒,或者会不明缘由的消极难过。法院则因为过于刚正,阳气太盛,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陆有一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带上了有色眼镜,看待江落有失偏颇,“江落,我原本以为你只有脸能看,原来除了脸能看之外,你至少能比得上我二姑她嫂子家还在上小学的外孙女。” 江落:“……”他有时候觉得陆有一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三个人走进了童话城堡里,店长早就抓耳挠腮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他们三个年纪轻轻的模样,又不禁面露绝望,“来的怎么是三个小娃娃啊。” 店长又看了一眼叶寻和他怀里的兔子玩偶,顿时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叶寻面无表情,“他说我们是小娃娃。” 第230章 第 230 章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 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脖子,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 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 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 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 哪怕是头七, 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 他的汗意黏上头发, 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 他挣扎着, 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 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 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 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 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 明明对他有了兴趣, 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 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 镜子有反射之功, 属阴, 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这会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你想杀我,会有无数活人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漂亮青年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嚣张的神色,张扬而放肆,古典美的韵味被打破,却比先前的模样多了一层惹眼棘手的刺。 薄雾的笑声一停,似乎有些疑惑。 江落再次朝镜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随即用蓄起来的力道,猛得旋身踹向镜子。 ——如果这一击不行,他的脖子就会被池尤的手给拧断。 嘭! 玻璃脆响声尖利刺耳,门外的陆有一和叶寻瞬间冲了进来,“江落!” 江落重重摔在玻璃碎片之中,陆有一跑过去扶起他,叶寻神情严肃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江落抖落一身的玻璃碎片站起身,陆有一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肩膀抖着,陆有一以为他是在哭,可是江落却笑着抬起头,像是微醺似的双颊泛红,他摸着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印子,用着做梦一样梦幻的语气道:“池尤刚刚来找我了。” 陆有一双目瞪大:“什么?!” 叶寻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江落。 江落的手指缓缓地在脖子上抚摸着,笑着道:“他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 他脖子上的伤痕没法作假,陆有一瞠目结舌,结巴道:“真、真的?” 江落朝他眨眨眼睛,俏皮道:“真的呀。” 他越欢喜,陆有一心越沉,他不敢置信,只觉得池尤在他心底的形象崩坏了一大半,“这也太荒唐了……” “人鬼殊途,”叶寻沉着脸,暗藏警告地瞥过江落,“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活人不能和死人在一起,这是阴阳法则。” 陆有一两眼无神地重复叶寻说的话:“对,叶寻说的对……池尤哥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尤哥那么温柔好相处,怎么会这么干? 陆有一头都要大了,他们从卫生间走出来,叶寻像是生怕江落想不开一样,特意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积极正能量的社会频道,想要让江落懂得生命的可贵。 电视声沉默地响着,三个人各有心思,等一个采访包头工的励志视频放完后,叶寻关掉电视,将玩偶递给江落抱着,自己站在了案桌前。 江落抬头看向时钟,十一点十五分。 子时到了。 叶寻点燃了一根香,单手竖起直直插入白米之中,径自插到了碗底。香笔直地竖在镜子之前,叶寻点燃了香后,手法利落干净地拿起一张黄符凑近长香点燃,将半燃的黄符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江落隐隐约约看清了黄符,正是一张“寻鬼符”。 神奇的是,染着火的符放入水里之后竟然还在燃烧,等黄符烧完了之后,清水也变成了一碗灰黑色的浑水。 叶寻双手恭敬地端着浑水倒入白米碗中,随后紧盯着香烟。 长香烟气飘飘渺渺,轻轻晃动着往上。 三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睡了吗?” 陆有一出了一头的汗,他跑过去开门,“奶奶,您有事吗?” 门外的老奶奶拘谨地笑着,手里举着托盘,“我怕你们几个大小伙子晚上会饿,给你们送些吃的。” 陆有一接过托盘,深深吸了一口美食的香味,幸福得想要落泪,“太谢谢您了。” 老奶奶笑呵呵看着他,又往房里看一眼,叮嘱道:“快睡吧,别熬夜啊。” 陆有一连连点头,正要送走老奶奶,突然道:“对了奶奶,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老奶奶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慢吞吞道:“一个月吧。” 陆有一:“那您有发现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老人摇了摇头,但摇到一半,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摇头的动作一停,神色变得迟疑起来。 陆有一一看有戏,立刻追问道:“奶奶,您和我说一说您遇到的怪事呗?” 老人动作缓慢地左右看了看,犹豫地再看了眼陆有一,小声道:“我儿媳妇有些不对劲。” 陆有一愣住,“什么不对劲?” 老人上前两步,拿手遮着嘴,絮絮叨叨道:“她不让我孙子吃东西……就这一个月,她脾气变坏了很多,经常朝我儿子发火,还打我孙子。” “我、我一看她就有点害怕……”老奶奶。 陆有一皱着眉,谢过了老太太,将饭食端回房,把他和老太太的对话告诉了江落和叶寻。 叶寻沉思良久,“一个月前,三个女生失踪的时间就是在一个月前。” 陆有一道:“这也太巧了。” 叶寻一锤定音:“明天去看看老板娘。” 老人家送的是面食,碗里面窝了两个荷包蛋,还有香喷喷的酸辣土豆丝。江落不饿,但也馋得吃了一碗稀稀拉拉的汤面。 “人家连炒个土豆丝都好吃,”吃到感情深处,陆有一脸上的怨念快要成形,“我们学校食堂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啊。” “我们学校太穷了,”叶寻道,“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让家里给学校捐个食堂?” “我很有钱吗?”陆有一茫然抬头看着他们,拨了拨手上至少六位数的名牌表,“我不知道啊,我对钱没有兴趣。” 叶寻:“……” 江落:“……” 江落差点儿呸了陆有一一口唾沫,关键时刻看到了案桌上的香,神色一变,“香变了!” 第231章 第 231 章 不管是哪个可能, 都他妈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险了千百万倍,一个月前,江落还刚刚折磨完了池尤,而一个月后的今天, 风水轮流转, 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没忍住,“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蜘蛛人缓缓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条蜘蛛腿上覆着一层黑黄纹色的茸毛, 模样惊悚, 但蜘蛛人却堪称优雅地移动着。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尖刀上,逼得别人胆战心惊, 时时刻刻从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怎么活了, 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他没时间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费时间的问题, 江落努力挣脱着身上的蛛网, 额角有细密汗意泌出。 从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鲜血落到了蛛网上, 再缓缓地从蛛网上拉出稠黏的长丝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来了自己的右手臂, 然而等他刚刚要抬起身的时候, 一道新的蛛丝从天而降,又把他压了回去。 江落:“……”他双目含火地看着蜘蛛人。 江落几乎能想象出来池尤这变态想了些什么。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动作, 却恶趣味的并不阻拦,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后, 才彻底将他的希望碾灭。 这就是池尤会干出来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视下,用带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脸, 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腻, 江落努力偏过脸, 下颔绷出紧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涂抹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黑发青年尽力躲避,但他越是躲,那只染满了恶臭的手便越是强硬。江落最后索性放弃,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蜘蛛人,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已经知道恶鬼为什么要操纵蜘蛛人了。 是专门为了恶心他来的。 祁野在一旁厉声道:“蜘蛛人,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一道蛛丝从天而降,像裹蚕蛹一样将祁野裹得结结实实。 江落大开眼界。 他盯着蜘蛛人,只觉得一个月前被他伤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过来。为什么他觉得死亡非但没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助长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来越多,江落漂亮干净的脸上和脖颈上已经像是画布一样涂满了青色的液体。他死死抿着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紧闭的唇上,黑得不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兴味。 该死的。 江落几乎已经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动作。 他先发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张着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难吃,血味太难吃了,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江落压下反胃,朝着蜘蛛人挑衅一笑,再连着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视着他。 这个眼神让江落想起来了先前被窥探的感觉,他冷笑一声:“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没有生气,反而擦过江落的唇边,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蜘蛛人一样,带着阴诡的笑容道:“你很适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声音难听,嘶哑尖利,像是乌鸦在捏着嗓子说话。 狰狞的蜘蛛怪物和美人,这样古怪的画面匪夷所思,又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诞美感。 江落脸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轻轻地哼着歌,歌曲调子却在刺耳嗓音下变得呕哑嘲哳。 它愉悦地道:“我的卵,会一个个地进入你的身体里。” “它们中只能活下来很少的几只,幸运儿会在你的这里、还有这里生长,它会变得越来越大,”蜘蛛人细长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处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内脏,剖开你的肚子。” “那副画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怎么把卵放进我的身体里?” 蜘蛛人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剖开你的皮肉,把卵放进去。” “但我觉得这方法太过无聊了,”江落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秘密,“你想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卵放进我的体内吗?” 蜘蛛人有趣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从这该死的蛛网上放开。”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干些什么,它戏谑笑了,但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江落背后黏上的蛛丝。 江落勉强坐起身,他的身前还粘着蛛丝,将手臂和胸膛束缚得牢牢实实,江落道:“我的办法就是……” 最后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缚住双手的江落却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从先前他逃走的那个蛛网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着蜘蛛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脚,“你他妈去死吧。” 狠话说完,转身就往无人机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几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断身上的蛛丝,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风声。 他侧过头一看,蜘蛛人扯着蛛丝在树林间飞速穿梭,紧紧一个照面,蜘蛛人就又与江落拉近了好几米。 无人机,无人机。 一道破风声从江落耳旁穿来,江落下意识翻身一滚,却直接滚进了泥地中。等他挣扎着从泥地中走出来后,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阵中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溪流,无人机不见了踪影,江落狠狠挣脱掉蛛丝,往后方一看,赫然看到树枝上正微笑看着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几乎骇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进了溪水里。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战场,它的八条腿和蛛丝,江落打不过它。 不,就算打过了,人家还有可能“死而复生”。 江落在水里快速地游动着,他的身形瘦削颀长,平日里虽然觉得有些微的单薄,但在这时却是游泳的绝佳利器。 黑发青年如同游鱼一半飞速窜过,在他跳下水后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声响起。 江落回头去看,夜色朦胧,水里的可视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江落翘起嘴角,专门往水流喘急乱石众多的地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好地方,江落侧身轻飘飘地穿过了两块巨石卡在一起的缝隙,身后的蜘蛛人同样想追着他而来,上半个人身顺利通过,但庞大的蜘蛛腿却被卡在了石缝中间。 江落从石峰后游回来,趁着还有一口氧气在,他恶狠狠地拿着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将河水染得变了一个颜色。 等氧气快要不够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发被水打湿顺在脑后,江落呼出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从他鼻息中喷洒,在五月的云南深夜,还是犹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边游去,等脚底能够够到河底之后,便拧着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第232章 第 232 章 【hhh祁野大型翻车现场】 【祁野恼怒脸: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我这个天才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祁野提高声音问。 江落有点心不在焉, 他站起身左看右看,在日暮渐深的夜色中寻找着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叫祁野吗。” 祁野心里一噎, 过了半晌, 又被江落这幅状态弄得好奇:“喂, 你在找什么?” 江落的目光逐渐定在树中的一块地方。这处无风自动,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看向祁野, “你很厉害吗?” 带着点怀疑的语气, 祁野被激怒了, 他冷冷笑了一声,“至少比你强。”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里的书, 嗤笑,“罗盘详解?真好奇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祁野却没有小看江落。如果连罗盘都不会看还能走到这里,证明这人不是天赋异禀, 就是运气超群。 有时候,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怀疑神色更为浓重了,“是吗?”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但这幅态度却更为让人心中恼火。祁野“蹭”地站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只是我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绝不用嘴说,”江落道,“毕竟大话谁都会说,你想让我知道你厉害,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吧, 前面树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江落说完又贴心地道:“不敢也没关系, 毕竟喜欢吹牛这件事也没什么丢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我他妈从来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过去吗?别啊,多危险啊,行了行了,别赌气……” 眼看着祁野脚步越来越快地往疑点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闭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瞅着祁野的动静。 谁知道没过十秒,祁野就沉着脸从树林后方窜了出来,快步逃着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么还没说完,江落已经一溜烟转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歇脚亭,江落直觉往左边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阵里比自己还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树木丛越来越多,树影在月光下犹如扭曲的有了生命。江落越跑越觉得不对,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凉亭,他才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回到原地了。 祁野声音微喘地停在他身边,看了看凉亭,又看了看江落,神情逐渐难看起来,“你故意跑回来的?” 江落:……还真不是。 祁野想的越来越多,他隐隐带着怒火地问:“你以为我在骗你?所以特地带着我跑了一圈又跑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蜘蛛人?” 江落:“……唔。” 祁野冷笑两声,抓着江落就往树林后方走去,“那你到底来看看我骗没骗你!” 江落警惕看了眼周边环境,“不用了,赶紧走。” 说完回头一看,祁野竟然不见了人影。 江落一愣,下一刻,一道稠黏的蛛丝从后方吐出缠绕上了江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落被缠缚在一张蛛网上,他的身边,正是同样被抓来的祁野。 巨大的蛛网几乎给周围一片蒙上了一层纱做的雾光。祁野从堪比502胶水的蛛网上挣脱出一只胳膊,幸灾乐祸地和江落说:“看吧,我没骗你吧。” 江落的头发也被黏在了蛛网上,这几乎让他不能有分毫的动弹。他尽力先让双手从蛛丝上解放出来,无话可说地看了祁野一眼,喃喃道:“等这关通过之后,我一定要把这头烦人的头发给剪了。” 祁野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黑发青年专心致志地在挣脱着蛛网,黑发上粘着几根白色的蛛丝,衣服凌乱,微微露出的领口处,白皙漂亮的脖颈更是修长。 长发挺好看的…… 祁野回过神道:“怎么没看到蜘蛛人?” 他话音刚落,身下的巨网陡然颤了一颤。 从蛛网边沿上爬上来了八条毛茸茸的蜘蛛腿,一只奇大无比的蜘蛛迅速娴熟地顺着纤细的蛛丝爬了上来。 这只蜘蛛黄黑相间,约有成年人那般的高大,极为诡异的是,它竟然有着一张人脸和人的半身。 蜘蛛人脸色青白,眼瞳黑得空洞可怕,它缓缓爬进江落和祁野。祁野比江落更在外侧,蜘蛛人率先来到了祁野的身边,前爪一伸,撕裂了祁野上半身的衣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了祁野的腹部。 一直反应平平的祁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妈的,竟然是只想找人为它孵卵的雄蛛,真他妈点背。” 如果是平常,祁野轻而易举就能把这只蜘蛛人给弄死,但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一个罗盘,还被黏在了巨大无比的蛛网上,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逃脱。 在蜘蛛人测试祁野的肚子适不适合为它抚育后代时,江落脸色变得不太好。他可不想成为蜘蛛人孵卵的器具,江落余光瞥了一眼无人机,确定无人机被树林挡在外侧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后,他从袖口处滑出一把折叠匕首,用两指打开匕首,用力砍着身下的蛛网。 蜘蛛人背对着江落,看不到江落的动静,但祁野却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江落从哪弄来的违禁品,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忍耐着恶心一动不动,尽力给江落拖延时间。所幸的是,他好像并不符合蜘蛛人的要求,蜘蛛人从他的腹部收起了爪子,转过身朝江落看去。 江落已经半坐起了身,正动作快速专注地割着束缚住双腿的蛛丝。蜘蛛人察觉到了他意图,愤怒地嘶吼着,八条腿快速地迈着朝江落扑去。 最后时刻,江落成功割断了蛛丝,他护着重点部位从三米多高的蛛网上摔了下去,蛛网下方恰好有一处厚厚的腐烂的软叶子,缓和了落地带来的冲击。 见他成功了,祁野大声道:“快走!” 江落麻利地站起身,单手比了一个ok,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祁野:“……”虽然是他让江落走的,但看着江落这么干净利落的离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蜘蛛人无能地怒吼了几声,转过身凶猛地朝祁野走来,祁野心中微沉。 被雄蛛抓住的人类,不是成了蜘蛛人的孵卵器具,就是被蜘蛛人当做食物吃了。这两种分不清哪个更惨一些,但要让祁野来选,祁野宁愿被吃,也不想成为满肚子都是蜘蛛卵、最后再被小蜘蛛吃完了肠胃破肚而出的人形工具人。 只是身为当今年轻一代最有天赋也最有实力的领头人,祁野觉得自己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丢脸。 蜘蛛人已经来到了祁野的面前,它的嘴巴大张着,涎水从它嘴角流下。祁野厌恶地偏过脸避开口水,双目却陡然一愣。 他看到高高的大树枝丫上,站着一个黑发青年。 长发青年右手环着树干,左手拿着刀,他静静地藏匿在枝叶之中,宛如一个趁着夜色捕猎的高级猎手。 瞧见祁野看到自己之后,长发青年拿着刀的手指竖在唇前,寒光闪过,他无声地“嘘”了一声。 祁野呆了两三秒才回过神,他僵硬地移开眼,转而盯着蜘蛛人丑陋的面孔。 蜘蛛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它张大嘴就要去啃食祁野的胸腔,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发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锋利的匕首重重插入蜘蛛人的大脑之中。 青色的黏稠血液喷洒而出,江落翻身骑在蜘蛛人的脖颈上,两条腿紧紧锁住蜘蛛人,他用力拔出匕首,再一刀狠狠扎入蜘蛛人的脖颈之中。 大片大片青色的鲜血流出,糊了江落一身的脏污,几道鲜血也飞溅到了江落的手背和脸颊上。江落唇舌紧闭,防止蜘蛛人的血液落进嘴里。等到蜘蛛人挣扎着摔倒之后,他才淡定地从蜘蛛人的身上下来,一脚一脚极为艰难地踩着黏湿的蛛网走到祁野身边,给祁野割着身下的蛛网。 第233章 第 233 章 他的手却被另外一个人攥住。 池尤笑了笑, 道:“不急。”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 天色微亮时,江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缓慢的从左边移到右边。桌子在右侧,门把在左侧, 江落侧头看向窗户, 右把手,窗外祥瑞金光隐约可见。 醒了。 他却陡然沉下了脸,阴沉地从床上坐起身。 被单床罩被汗水染出了一个人形的湿块, 江落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阳台门,站在晨露浓浓的阳台上四处巡视。 鸟鸣声叽叽喳喳, 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 两只细爪抓着护栏。 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这只鸟,江落眼神阴翳地攥着鸟到自己面前,嘴角扯起冷笑, “就是你吧。” 他的手缓缓收紧, 麻雀黝黑无光的眼珠子静静盯着他, 江落的手越来越紧,但到极限时, 他却突然放松了手。 “十八次,”江落自言自语,笑容越扯越大, 对着麻雀的眼睛说道,“池尤,你杀了我十八次。” 江落在最后一次死亡时, 他豁出命地拉着池尤坠下了阳台,让池尤率先比他摔成了一滩肉泥。 “死的爽吗?”他咬牙切齿地在池尤耳边道。 血肉模糊的池尤笑着道:“啊, 没有你死亡的样子好看。” 整整十八次, 他就杀死了池尤一次。 江落眼神内的煞气汹涌波涛, 他轻轻地摸着麻雀的脑袋,笑着道:“杀了你的一个小傀儡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道:“这怎么能够。” 你他妈又不会疼。 江落松开了手,冷着脸回到了屋里。 他心头的怒火和经历十八次死亡之后的戾气几乎要爆体而出,池尤池尤池尤,他原本想的是帮池尤找到幕后黑手,也算是偿还原身犯的错了。但是现在,不好意思,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反杀池尤。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池尤。 梦境的后遗症还残留在江落的身上,让江落怀疑这个房间里鬼气森森,甚至藏了池尤的残魂。 他把房间里所有和池尤有关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中心,池尤用过的杯子砸了,池尤穿过的衣服当垃圾一样的扔了,他还在衣柜里找到了池尤在梦境中穿的那身黑西装。 江落冷冷笑了一声,将黑西装扔在垃圾堆最上层,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一堆昂贵的布料顷刻间烧了起来,焰火快要窜到屋顶。江落抽出一根烟,用烈火点燃了烟头。 火星子闪烁,江落站在火堆旁,神色阴暗不明,他抽了口烟,冷眼旁观地看着火焰从衣物中蔓延到了地板上。 报警器焦灼地响着。 沙发、木柜、茶几、装饰物。 一片狼藉。 毁掉池尤的东西,也没让江落的心情有一丝的好转。他站在烈火之前,在烈火即将要伤到他时,打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拎着水管赶来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披着件衣服就来的同学们,七个人一个不落。他们第一眼就瞧见了只穿着一件衬衣,浑身都是浓烟的江落。 江落还赤着脚,形象狼狈,他的发尾有些焦黄,但大体来看,却没有受伤。 闻人连率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江落的身上,收起了笑容,“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匡正从楼下杂物室找到了一双胶靴,默默放在了江落身边。 老师住的地方离学生的住处不远不近,却分了好几栋楼。池尤的房间上下左右都没住人,才会在火烧起来了后这么久才被人发现。 下楼之后,江落回头望了一眼。 池尤的窗口处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了。 江落冷冷地扯起唇,埋头往学生宿舍而去。 到了学生宿舍,他才知道陆有一说的五十平说错了,学生宿舍虽然没有池尤的房间大,但也有八十平左右。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这地方绰绰有余,还略有富裕。 闻人连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众人坐在客厅里,江落借了身衣服去洗澡,在浴室中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一点血。 他顷刻间想起了手上被麻雀啄伤的口子,这滴血,估计就是池尤操纵麻雀来取的他的血。 是用这法子引他入梦的吗? 江落擦去头上的鲜血,眼神吓人,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快速整理好了自己。 再出来时,外头坐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这场火势了。见到江落出来,陆有一率先问道:“江落,你那里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我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着火了。” 陆有一皱起眉,“太奇怪了,难道是你烟头没按,引发了火灾?” 卓仲秋道:“陆有一,你怎么能这么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她看向江落的眉心,“刚刚见到他时,他印堂处滴血,血色暗沉,应该含有几分尸气,压制住了活人生气,江落是被人拖入梦境了。” 卓家一派讲究魂体双修,卓仲秋对灵体的感觉要比一般人敏感上许多,她看出了江落身上隐约缠绕的阴气,却看不出这阴邪气息的源头:“江落,你梦到了什么?” 江落缓缓抓紧着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他眼神幽深,突然灿然一笑。 “我见到了池尤,”他轻轻地道,“他……” 话语突然一顿,江落慢慢直起身,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陆有一、叶寻、卓仲秋、葛祝。 匡正、闻人连,还有一个并不熟悉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塞廖尔。 他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江落又看向阳台。 阳台窗门紧闭,没有麻雀或者其他动物的存留。 池尤应该没在这里,但他的傀儡炼魂之法,却给刚刚被坑过一次的江落极大的烦躁之感。 “他怎么了?”叶寻好奇地问。 “我昨晚梦见了他,”江落收回眼睛,往后一靠,静静地道,“他说他在我告了白,我做的梦也很奇怪,连续做了十八个梦境,每一个梦境都是跟他相处的画面。” “我们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他杀了池尤,池尤杀了他。 “一起经历了很多刺激又深刻的约会。”火烧、淹死、吊死、高空坠亡。 “有好几次,我差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江落突然笑了笑,“在一个梦境里,我和他站在高楼上,他对我说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烦恼。” 他说完后往周围一看,愣住,“你们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恶鬼就是恶鬼,即便是池尤变成了恶鬼也是这幅德行。”卓仲秋沉声道。 葛祝皱眉道:“十八层梦,这也……” “不就是下杀手的意思,”卓仲秋嗤笑一声,“解脱烦恼,忘掉忧愁?仍然是这一套。什么狗屎玩意,我原本以为池尤还有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冥顽不灵了。十八场梦,意志稍微不坚定的都他妈醒不过来了,你看那场突然起来的火,江落再晚醒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只怕是要长睡不醒了。 卓仲秋骂骂咧咧,突然站起身,锐利目光凝视江落,“你最好清醒点。” 江落道:“我不能阻止他来找我。” 这一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像是狡辩,一个学玄学的,在被恶鬼拉入梦中之后难道不知道破解的办法吗?这就像一个不让她早恋她偏要早恋的无知少女,一脚迈入人渣的旋涡,撒谎也不撒得专业一点。 叶寻淡淡补充道:“江落学分才三分。” “……” 窒息的沉默感袭来。 叶寻补充道:“池尤死之后,他连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了。让他见到池尤之后破解梦境?他能及时醒来就算不错。” 匡正摇摇头道:“这样不行。” 数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向江落投来,闻人连试探道:“江落,你在梦里见到池尤时,你觉得快乐吗?” 江落扯起笑,“快乐,快乐极了。” “但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跟他走的,”江落笑了笑,“我说过了,我会给池尤报仇,找出害死他的杀人凶手。” 第234章 第 234 章 这个问题其实只有一个答案, 闻人连本人也知道。因为在陆有一和叶寻讲述的故事中,江落在池尤死后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池尤。 池尤活着的时候,江落怎么可能和池尤上过床?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 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岁月静好, 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 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 毫不意外,正要说些什么, 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 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 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 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 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 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 “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 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 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 抬手捂住了脸, 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 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用甜腻的声音,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 也就原主这大傻瓜以为自己牛逼非常,还暗暗瞧不起卓家长女卓仲秋。 因为江落许久没在学校住过,他的宿舍也早就成了杂物间。闻人连解释了一下,“暂且把你安排到池尤的房间,你介意吗?” 这只怕又是一个试探。 如果江落说了谎话,或者就是江落杀了池尤,住进死人的房间自然会害怕别扭,宁愿不住学校也不愿意去。但江落却感激道:“我早就想去他的宿舍看看了。” 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方,这一个班的八个人足足占据好大一块地方,一路走来,江落看到了训练场、禅房、音乐教室,还有游泳池,温泉池,各种运动场。 江落:…… 这就是原主记忆中“简陋”的学生生活? 池尤的房间比学生们的要大,毕竟池尤是老师,江落推门而入,觉得这间房也太大了些。 他目测有一百八十平左右,只住一个人的话绝对会显得空空荡荡。江落把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陆有一和叶寻陪着他,生怕他触景生情。 叶寻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落问:“你们的房间有多大?” 陆有一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十平?” 江落瞬间道:“不了,我就住这吧。” “住在这也行,”叶寻淡淡道,“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池尤会出现见你的希望,这里是学校,一切邪祟不能进出,你即便在这里住,也见不到池尤。” 江落露出一副被猜中心思的神情,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叶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们这两天就让人把你之前的宿舍清出来,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江落,人鬼殊途,你该清醒了。” 江落坐在沙发上,埋下头肩膀颤抖。 其他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葛祝摇摇头,叹了口气,带头走了出去,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静一静的空间。 闻人连走在最后,正要关上门,就听见江落低声道:“闻人,可以给我一包烟吗?” 闻人连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沙发旁,优雅地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一只刻着玫瑰荆棘的精致打火机放在了一旁,“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 江落“嗯”了一声。 闻人连又笑了笑,拉着披肩转身,“江落同学,少抽一点哦。”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了起来。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江落懒洋洋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他踢掉鞋子,站起身去到卧室,打开了池尤的衣柜。 池尤才死几天,房间里到处都还干干净净。池尤的衣服都是正装,竟然没有什么休闲款式。他找出来一件略大些的新衬衫,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哼着曲子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半个小时后,江落头上滴水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赤脚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找出了一瓶冰啤酒,又洗了一个酒杯,走到桌前用牙齿咬开了瓶盖。 江落的心情很好,发尾的水滴被吸进搭在脖间的灰色毛巾上。他身上的衬衫宽大,盖过了大腿根。 洗完澡后喝一杯冰啤酒是最爽的事情了,江落喟叹一声,端着酒杯从烟包里抽出一根烟,侧头点燃,缓缓走到了阳台上。 正午的阳光明媚,清风吹拂在他刚洗完澡的身上舒适极了,江落撑在扶栏处,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 衣摆被风吹起,又很快落下。一只麻雀轻盈地飞到不远处的树尖,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台上的江落。 江落潮湿的黑发被阳光照拂,很快便干透了。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两条长腿修长笔直,大咧咧地展露在外。他一根吸着一根,静静欣赏着学校中的景色。 麻雀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它的瞳孔无光空洞,乍一看,犹如是一只死鸟。 江落看着美景时,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好,他看了一下午的风景,心情放松得差不多了,便回房去补觉。 学院的空气极为清新,江落没用多长时间,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夜色渐深。 树上的麻雀展开翅膀落到了阳台上,它走进了卧室,翅膀扑闪,一跃飞到了床上。 麻雀将口中的一滴鲜血在江落眉心处吐出。 暗沉的鲜血闪着不详的光,江落眉头皱了皱,被拉入了更深一层的睡眠。 …… 江落感到大汗淋漓。 呼吸变得沉重困难,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烤得一般难受,鼻尖逐渐闻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 吸气,呼气。 精神上逐渐变得清醒,身体上却像是被山压在底下,半分动弹不得。 艹。 鬼压床。 江落奋力地想要睁开眼,耳边突然有人笑了几声,这笑声一出,压在身上的沉重感瞬间消失不见,他猛得张开眼睛。 满眼的火光瞬间映入眼底。 房间里着火了,他所待的床就是重灾区。 江落一惊,下意识就要起来,却在下一刻被猛得拽回了床上。他往身上看去,在双手处看到了两条牢牢锁着手腕的铁链子。 江落脸色难看地抬头往另一侧看去。 书桌旁边,坐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优雅地拿着本书,嘴角带着温和虚伪的笑,正如个绅士一般。他穿着一身修身华贵的黑色西装,皮鞋蹭亮,宛如最得体优雅的上流人士,还是上层人中备受追捧的存在。 他感受到了江落的视线,微笑着将书本放在腿上,修长的双手轻轻放在书本封面上,朝着江落道:“晚上好。” 这是池尤。 江落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角落很暗,整个屋子好似只有他所待的中心在被雄雄火焰包围。江落绝不相信灵魂被打碎的池尤现在就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也绝不相信池尤能光明正大进入学校。 他尽力避开热浪,让大脑迅速平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明天里的书桌明明是在右侧,现在却变成了左侧,他努力仰头去看窗户,窗外天气阴森诡异,像是阴间般恐怖,而窗口的锁把竟然是左手开把。 一切都和现实相反,江落的神情逐渐镇定下来,他看向书桌处的那道人影,似笑非笑道:“这是镜子里还是梦里?” 不等池尤说话,他就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是梦里,你现在还没有本事在学校把我拉到镜子里。” “对吧,池尤?” 池尤笑了笑,将腿上的书放在桌子上——书上的字也是反的。 皮鞋声合着烈火的声音,组成一道扭曲疯癫的奏乐。池尤缓缓走到床边,已经快要烧到床面上的火光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将他的面孔割裂成明明暗暗的扭曲色块。池尤轻笑一声,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 他的手明明没有碰到江落,但江落却好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掌掐住了脖子似的。他被迫扬起头,像只被攥着脖子濒死的天鹅,头发滑落到脊背身后。 “身为一个喜欢你喜欢到死了也想要带走你的暗、恋、者,”站在床尾的身影语调越来越愉悦,他像是找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般新鲜,饱含兴味,却只让人感到浑身发寒,“我当然要满足你的心愿了。” 第235章 第 235 章 确实不是江落。 陆有一冷汗涔涔, 想要松开手,又怕惊扰到这个“人”:“叶寻,我和江落之间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东西。” 他们中间多出来的“人”一动不动, 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叶寻问:“是什么东西?” 陆有一都快要哭了,“我不知道,但闻着味道, 好像是个走尸。” 这里怎么会出现走尸? 叶寻皱眉, 塞了张符到江落手里:“贴它天中、天庭、司空处。” 江落:“不好意思……这三个地方是?” 叶寻,“……贴它额头中心处。” 江落把兔子玩偶放在左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抬手就去贴,他已经做好了碰触到恐怖东西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 他竟然什么都没碰到。 江落愣了一愣, 手指往下,碰到了黏腻冰冷的东西, 质感僵硬又柔软, 某种涌动的虫子在他抚摸的东西下方滚动, 像是蛆虫。 江落瞬间收回了手,他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 阴着脸道:“它没有脑袋。” 他摸到的是走尸脖子上的肉。 腐烂的肉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虫子, 他都可以不用说了。 叶寻抓住江落的手臂就要上前对付走尸,江落抬手阻止了他, 冷静道:“我们先去把灯打开。它既然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做, 那就暂时安全, 先带它去工作室开了灯再说。” 江落说得也是, 在黑暗中对付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三个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方走去, 陆有一在走尸身后,还有些庆幸,“还好它跟着的是你。” 江落警惕地提防来自身后的危险,他闻言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它跟的是我?它没有脑袋,如果是面向着你在倒退,只是反手抓着我呢?” 陆有一鸡皮疙瘩炸起,“卧槽,别开玩笑!” 走尸拽着江落衣服的力气越来越重,脚步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大,类似尸体被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工作室,叶寻去找开关,一分钟后,刺目灯光骤然亮起。 陆有一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清了面前走尸的模样,脑袋的地方确实空空荡荡。走尸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囚衣,皮肤青紫还有着尸斑,他脖颈处的伤口狰狞,血肉外翻,还残留着刀锈的痕迹,以及一些爬动的蛆虫。 江落早已跑到了几米之外,找出一包湿巾使劲擦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尸。因为走尸抓着他衣服的力道实在是大,他一逃跑,衣服也被撕扯下来了一部分,快要盖不住腰。 走尸这视觉效果骇人极了,陆有一震惊地道,“真他妈会有能动的尸体啊……” 话音未落,他低头看到了走尸的脚。 脚尖正朝着他的方向。 陆有一尖叫出声:“卧槽啊啊啊!!!” 这走尸竟然真的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了一路! 陆有一一边叫,一边抬脚踹了一脚走尸,慌里慌张地朝江落和叶寻奔来。走尸踉跄了一步,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们,突然跑着冲了过来。 三个人转身就跑,叶寻淡定极了,看着江落跑着还不忘擦手,安慰道:“专家研究过,蛆虫并不脏,蛆虫在吞噬腐肉后可以拉出含有杀菌性质的盐,体内还有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力的东西,其实是个好虫。” 江落假笑道:“大哥,你再不动手,就可以亲自尝尝蛆虫的味道了。” 叶寻脚步一停,从江落抱着的玩偶嘴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网子,“陆有一!” 陆有一拉着江落就引着无头走尸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叶寻你快点这东西速度好快我撑不住多久!” 他急得唾沫横飞,都不带歇口气,江落都快要被他拽得飞了起来,江落大声道:“陆有一,你没点什么对付这东西的手段?” 陆有一更大声地回答:“江落,你脑子坏了吗!虽然你是班里倒数第一,但倒数第二就是我啊!” 江落:“……” 陆有一想起江落之前对他的赞美和信任,心里有些虚,越心虚声音就越大,犹如一个大炮仗,“再说,我他么以前只听说过行尸,从来没见过啊!” 江落:“……你别说了。” 他猛地加快速度,冲在了陆有一的前头。 陆有一目瞪口呆:“草!” 无头尸体紧紧追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和陆有一只隔着半米的距离。陆有一咬咬牙,突然转过身怒吼:“我和你拼了!” 然而无头尸体却径自超过了他,目标明确地追着江落而去。 陆有一满脸问号。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江落也看到了这一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它为什么非要追着我?” 急速的奔跑让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原主疏忽锻炼,能提起这么快的速度超过陆有一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落感到呼吸变得炽热,喉咙刺痛隐隐,他用舌尖顶在上颚上,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叶寻已经借着柱子将黑网扯开,高声道:“江落,跑回来!” 江落转身带着走尸朝他跑去。 走尸不会累,速度越来越快,急速的奔跑让走尸身上腐烂的味道弥漫整个楼梯道和工作间。江落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鼻息声和心脏的跳动,腿部已然酸软,快要到了极限的边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头上的黑网,黑网掉下来也需要时间,走尸和他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即使黑网落下,也大概率罩不住走尸。 他得再快一点,把黑网降落的时间给预留出来。 血腥味从嗓子处蔓延到嘴里,江落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有些无奈。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用最后的力气进行提速,猛得冲刺过了黑网地带。 几乎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黑网便被叶寻拽了下来,迎头罩住了无头走尸。 无头尸体挣了挣,皮肤立即被黑网烫出了深黑色的焦印,腐肉被烤炙后的味道又香又刺鼻,陆有一干呕了几声,捂住鼻子给江落递了一瓶水。 江落双腿抖着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就近坐在了工作台上。他的气息还有些激烈,黑发黏在脖颈上脸蛋上,狼狈得不行,顾不得空气的难闻气息,他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有力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这个黑网是什么?” “黑狗血泡过的绳子,”陆有一塞了两团纸堵住了鼻孔,蹲在黑网旁研究走尸,“里面应该还裹着一层符箓。” 叶寻的黑网将无头尸体缠得结结实实,无头尸体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动弹。陆有一稀奇地看了好久,“叶寻,你说它怎么就认准江落追呢?” 叶寻摇摇头:“不知道。” 江落咳嗽了几声,不太舒服地捏了捏嗓子,道:“它身上穿的是囚服吧。” 陆有一道:“对啊。” “看这个囚服的样式,这具尸体应该死了有几百年了,”江落打量着走尸,肯定地道,“既然是古人,它的脑袋上应该也有一头长发,我们三个人里面就我的头发最长,它大约是把我的脑袋认成了它的脑袋。” 陆有一和叶寻恍然大悟,陆有一道:“有道理。” “先前在楼梯上听到的皮球声应该就是它的脑袋,”江落又抿了一口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脑袋会和它的身体分开。” 叶寻若有所思,突然道:“失踪的那三个女生也是长头发。” 陆有一顿时握紧了拳头,“可恶!一定是这具走尸把她们的头颅认成了自己的头,才把他们杀害了。” 江落却觉得并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无头尸体杀死了三个女生,即便它拿走了女生们的头颅,那尸体为什么也会找不到? 更何况失踪当日的房间现场干净而整洁,没有一丝血迹,难不成女生们还会主动跟着无头尸体走? 但他并没有反驳陆有一的话,只是耸了耸肩,从桌子上下来,“要去另一股香烟飘去的地方看看吗?” 自然是要去的。 路上,陆有一拖着黑网,动作粗暴,他转头嫌弃地跟江落道:“江落,回学校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锻炼?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被鬼追都逃不了多久。 江落想起刚刚跑完步后的难受,心有余悸,“好,我确实该多锻炼锻炼了。” 叶寻手里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二,烟灰落在米饭上,香烟仍然分成了两股,一股指向身后被抓住的无头走尸,一股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门面前。 江落上前敲了敲门,反复敲了两次,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他索性直接推开门,香烟直直飘了进去,窜到了床底下。 房间里也没有人的身影。 三个人谨慎地包围了床,叶寻将香放在床旁地上,重新抱回江落手里的兔子玩偶,冷声道:“滚出来。” 床下突然响起了皮球滚动声,一个头颅从床尾滚了出来,黑发缠绕着这颗头颅,几乎像个长满了头发的球。 叶寻一动不动,头颅自来熟地滚到了江落的脚边,从头发中露出一只眼睛,“小友,你的头发可真是飘逸光亮,可否告诉小生你是如何护养头发的?” 陆有一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抓着头颅,恶狠狠地道:“我看你的头发也不错!” 头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别这样拽我,我会秃的!我会秃的!” 陆有一吓得一个哆嗦,凶狠的笑维持不住,差点松开了手,“卧槽你别叫了!” 头颅呜咽地哭了起来,“死鬼,你别拽人家头发。” 陆有一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把头颅放在了床上,三个人从三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颗头颅,“说,你为什么会在129酒店。” 第236章 第 236 章 江落艰难地看向镜子。 这道声音又笑了两下, 兴致盎然地道:“真是有趣的一个故事。” 池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江落的双脚已经离地,他勉强用脚尖撑在地面上, 双手拽着脖子,企图对抗薄雾得到更多的氧气,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薄雾成不了人形,在江落的身后不断扭动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还在哼着江落刚刚哼过的曲子,活泼的曲子变得诡谲,可爱的调子变得冷酷扭曲。 按理来说, 池尤现在根本就没有现身的能力,哪怕是头七, 他也不能回魂。 江落心肺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的汗意黏上头发, 脸色隐隐泛着青色。漂亮的青年即便是这个狼狈的时候也美丽极了,他挣扎着, 用力抵抗着无踪无影的雾气,像个弱小可怜的花骨朵。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花骨朵在自己手中流失生命,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忍。但对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来说,这才是一种他们欣赏美丽的法子。 任何美丽的东西, 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最动人。 池尤便是这少部分的人之一。 他似有若无的哼声更为愉悦, 灰色涌动的雾气手掌收紧, 江落一脚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边缘。 池尤真的会杀死他。 真他妈是个疯子,明明对他有了兴趣, 却比原文中还要提前想杀死他。 江落努力看向镜子,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格外冷静。他想起叶寻说的话, 镜子有反射之功, 属阴,厕所本就污秽,厕所中的镜子更是晦气过重,再加上现在是子时,阴气浓重,池尤能现身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如果毁掉了镜子,那么池尤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这个想法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太过危险了。 可不动也是死。 江落绝不相信这个暴露本性的恶鬼,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方形的镜子将这胶着惊悚的一幕纳入镜中,江落抬起一条腿踩在洗手台上,从脊背到修长的腿部,弯成一道漂亮的长弓。 他的黑发扫落在肩部,刚刚才整理过的发丝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江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颔,他努力借力摄取到了一丝氧气,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犹如喝醉了似的迷醉,江落眯起眼睛,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之上,烛光似的明暗不明,却又弥漫着甜腻的情意绵绵,“池尤……” 他艰难的、用无声的嘴型道:“你多爱我呀,你看,你都特意来找我了。” 笑容缠绵,眉眼处的神情却写满了嘲弄和挑衅。 江落编造的故事只是为了糊弄其他那些不了解真相的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骗不过池尤。 他也根本就没想着去骗池尤。 在面对池尤的时候,江落表露了自己最纯粹的恶意,他看着这恶鬼,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你好爱我。”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着、躁动着,叫嚣着要打压池尤,让这个恶鬼低头认输。 这样的想法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甫一出现就立即打破了江落其他任何的计划。如盆冷水“嗖”的从头盖骨浇下,战栗似地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示弱,示什么弱? 又装什么无辜? 虽然不是他杀了池尤,但他既然已经成了原主,那就要承担起原主做过的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 他懒得在池尤面前装什么可笑的小可怜了。 既然池尤和他心知肚明,既然池尤对他升起了兴趣还要杀了他,那何必不把事情做绝呢。 你是个死人,你这会无法开口。 即使你恨我,你在别人眼中也是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你想杀我,会有无数活人挡在我身前保护我。 漂亮青年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嚣张的神色,张扬而放肆,古典美的韵味被打破,却比先前的模样多了一层惹眼棘手的刺。 薄雾的笑声一停,似乎有些疑惑。 江落再次朝镜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随即用蓄起来的力道,猛得旋身踹向镜子。 ——如果这一击不行,他的脖子就会被池尤的手给拧断。 嘭! 玻璃脆响声尖利刺耳,门外的陆有一和叶寻瞬间冲了进来,“江落!” 江落重重摔在玻璃碎片之中,陆有一跑过去扶起他,叶寻神情严肃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江落抖落一身的玻璃碎片站起身,陆有一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肩膀抖着,陆有一以为他是在哭,可是江落却笑着抬起头,像是微醺似的双颊泛红,他摸着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印子,用着做梦一样梦幻的语气道:“池尤刚刚来找我了。” 陆有一双目瞪大:“什么?!” 叶寻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江落。 江落的手指缓缓地在脖子上抚摸着,笑着道:“他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 他脖子上的伤痕没法作假,陆有一瞠目结舌,结巴道:“真、真的?” 江落朝他眨眨眼睛,俏皮道:“真的呀。” 他越欢喜,陆有一心越沉,他不敢置信,只觉得池尤在他心底的形象崩坏了一大半,“这也太荒唐了……” “人鬼殊途,”叶寻沉着脸,暗藏警告地瞥过江落,“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活人不能和死人在一起,这是阴阳法则。” 陆有一两眼无神地重复叶寻说的话:“对,叶寻说的对……池尤哥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尤哥那么温柔好相处,怎么会这么干? 陆有一头都要大了,他们从卫生间走出来,叶寻像是生怕江落想不开一样,特意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积极正能量的社会频道,想要让江落懂得生命的可贵。 电视声沉默地响着,三个人各有心思,等一个采访包头工的励志视频放完后,叶寻关掉电视,将玩偶递给江落抱着,自己站在了案桌前。 江落抬头看向时钟,十一点十五分。 子时到了。 叶寻点燃了一根香,单手竖起直直插入白米之中,径自插到了碗底。香笔直地竖在镜子之前,叶寻点燃了香后,手法利落干净地拿起一张黄符凑近长香点燃,将半燃的黄符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江落隐隐约约看清了黄符,正是一张“寻鬼符”。 神奇的是,染着火的符放入水里之后竟然还在燃烧,等黄符烧完了之后,清水也变成了一碗灰黑色的浑水。 叶寻双手恭敬地端着浑水倒入白米碗中,随后紧盯着香烟。 长香烟气飘飘渺渺,轻轻晃动着往上。 三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睡了吗?” 陆有一出了一头的汗,他跑过去开门,“奶奶,您有事吗?” 门外的老奶奶拘谨地笑着,手里举着托盘,“我怕你们几个大小伙子晚上会饿,给你们送些吃的。” 陆有一接过托盘,深深吸了一口美食的香味,幸福得想要落泪,“太谢谢您了。” 老奶奶笑呵呵看着他,又往房里看一眼,叮嘱道:“快睡吧,别熬夜啊。” 陆有一连连点头,正要送走老奶奶,突然道:“对了奶奶,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老奶奶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慢吞吞道:“一个月吧。” 陆有一:“那您有发现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老人摇了摇头,但摇到一半,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摇头的动作一停,神色变得迟疑起来。 陆有一一看有戏,立刻追问道:“奶奶,您和我说一说您遇到的怪事呗?” 老人动作缓慢地左右看了看,犹豫地再看了眼陆有一,小声道:“我儿媳妇有些不对劲。” 陆有一愣住,“什么不对劲?” 老人上前两步,拿手遮着嘴,絮絮叨叨道:“她不让我孙子吃东西……就这一个月,她脾气变坏了很多,经常朝我儿子发火,还打我孙子。” “我、我一看她就有点害怕……”老奶奶。 陆有一皱着眉,谢过了老太太,将饭食端回房,把他和老太太的对话告诉了江落和叶寻。 叶寻沉思良久,“一个月前,三个女生失踪的时间就是在一个月前。” 陆有一道:“这也太巧了。” 叶寻一锤定音:“明天去看看老板娘。” 老人家送的是面食,碗里面窝了两个荷包蛋,还有香喷喷的酸辣土豆丝。江落不饿,但也馋得吃了一碗稀稀拉拉的汤面。 “人家连炒个土豆丝都好吃,”吃到感情深处,陆有一脸上的怨念快要成形,“我们学校食堂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啊。” “我们学校太穷了,”叶寻道,“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让家里给学校捐个食堂?” 第237章 第 237 章 这是让一位母亲重新爬起来站在孩子身边的唯一一个执念。 这种情绪对江落来说过于陌生,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当然,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朋友, 更是对亲情敬谢不敏。哪怕是成日相处的设计院的同事,江落表面上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但同事们却从未了解过江落的私人生活。 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江落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他慢慢将这些不属于他的厚重情绪排解出去, 闭上了眼睛。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时, 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警察小哥坐在桌边招呼他们过去, “包子油条胡辣汤,可以吗?” 江落接过油条, 扯成小段泡在胡辣汤里, 警察小哥道:“129酒店的老板醒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警察给他们放了段视频,老板躺在病床上抱着儿子不松手,泪流满面又慌里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婆,我对不起你,老婆……” 小孩被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立刻抱紧孩子, 他不断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 半晌, 无声流着眼泪。 因为生意的缘故, 老板实在忽略了家人许多。有钱的时候没时间陪家人,没钱的时候心里焦躁没耐心去陪家人。 某一天,老板想出了一种新的宣传手法。 他打算将许久没见过的老娘接到酒店里,拍摄一些老太太的趣味视频,将老太太打造成网红吸引流量。现在的短视频,人们对小孩和老人都比较宽容,只要有了名声,他的酒店说不准又能重新火起来。 老板将老娘接回了酒店,他许久没有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但毕竟是亲娘亲儿子,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老板却没细究这些不对劲,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想着反正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就是因为他的忽略,因为他敷衍的想法,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江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手臂上的黑雾在老板的哭声中逐渐消失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转头去问叶寻,“你看到了吗?” 叶寻放下包子,淡淡回望:“看见什么?” “一团黑雾,”江落道,“在小孩子的左手臂上。” 叶寻皱眉,认真地看向视频中的小孩子,半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江落若有所思。 叶寻这么厉害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黑雾,原身也没看到过,他为什么能看见? 他和原身唯一的区别就是灵魂上的不同,还有池尤的死亡。 是他的灵魂引起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池尤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让江落看到了黑雾? 江落希望是前者。 毕竟没人不想要自己是个天才。 吃完饭后,警察小哥笑眯眯地从桌子底下拿起了一个背包递给了他们,“我们查过了这个断头鬼的生平,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们咨询了它本人的意见之后,它想被你们带回学校去养着。” 包被放在了江落的怀里,江落拉开拉链,低头一看,面色青白的头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小友,小生有礼了。” 江落把包扔给陆有一,兴趣缺缺道:“给你了。” 陆有一抱着断头鬼,纳闷,“养,怎么养?埋在土里养?” 断头鬼泪流满面,“昨日还叫人家宁修老哥,今日就把人家随意送人,真是越漂亮的人越知道怎么伤小生的心。” 陆有一耳朵疼,刷地拉上拉链,“你好吵哦。” 警察小哥继续道:“我们今早将129酒店的各个房间马桶都找了一遍,每一个房间中都找到了被包在马桶抽水处的冥币。我们之后会调查客源,查清楚是谁用了这些手段,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叶寻点点头,“酒店二楼窗口犯了窗口煞,让他用龙五子‘趴蝮’的摆件放在窗口,可破煞。” 警察小哥一一将这些记下,灿烂笑道:“辛苦了,同学们。” 告别之后,三个人慢悠悠地准备回去。 回校路上,陆有一和叶寻一直在低头玩着手机,江落心生奇怪,凑过去用余光一瞥,发现他们正在群里聊天。 群名叫“有事请烧香”,人数显示为八个人。 江落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原主屏蔽的班群吗? 他打开手机,翻找到这个班群,点进去一看,群消息已经99 。 江落往上一翻,好家伙,这群人完全不顾忌他还在群里,聊天消息全是他和池尤之间的八卦。 [卓仲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见到人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你们说的池尤和江落的事。] [葛祝:怪哉怪哉,我怎的没看出这二人还有这种缘分?] 陆有一滔滔不绝道:[池尤死了当然是没缘分了,其实池尤哥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只是你们没有看出来罢了。但我却隐隐约约的早就察觉出来不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叶寻:你只说过江落的坏话。] 陆有一心肝儿一跳,他小心翼翼从手机中抬起头瞥了江落一眼,见江落面无异常才松了口气。他以往确实骂了江落许多话,但这会儿却觉得无比心虚,不敢让江落知道。 因为陆有一发现江落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样子。 江落翻完了消息,原来是陆有一和叶寻将他和池尤的双向暗恋故事讲给了群里众人听。 群里的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俩说的是真的。 池尤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甚至主动跟江落告白? 以前经常留下江落一个人补课是为了和江落共度二人世界? 哈哈哈,叶寻和陆有一是被魇住了吗? 相比于池尤和江落互相喜欢,他们更愿意相信陆有一和叶寻是在编故事骗人。 [卓仲秋:池尤怎么可能喜欢江落?] 陆有一幽幽地道:[你们想想江落的脸。] 群里静默了几秒,陆有一又别扭地道:[其实,江落还挺好的。] 叶寻道:[陆有一说的没错。] 在他们俩的言之凿凿下,群里原本“不敢相信、嗤之以鼻”的态度转变为了“半信半疑”。江落欣慰地看了叶寻和陆有一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欺骗他们俩很容易,但欺骗班里其余的人却很难。 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江落,对于这个班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由向来讨厌江落的陆有一和冷淡的叶寻开口,班里的人会更相信“池尤喜欢江落”的这条信息。 显然比江落本人亲口说出去更好。 c嘛,不就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脑补得出的糖更有真实感吗? 马上要到学校了,陆有一甩甩发酸的手指,发出去最后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问江落,再说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池尤会喜欢江落,也要相信池尤的审美吧。] 江落:“……” 穿越了之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地感谢自己的这张脸。 江落收起手机,酝酿一会儿该怎么表演,才能既表演他出池尤的爱,又能表现出一个渣渣浪子回头的决心。 和叶寻、陆有一不同,班里剩下的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并不好对付。 一个是道家子弟葛祝,一个是六大门派中体魂双修的卓家长女卓仲秋,一个是常年两眼笑眯眯让人无法看穿心事的闻人连。 一个靠直觉,一个靠阅历,一个靠看人心,都不是好哄骗的人。 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到了学校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学校门口外站着的一个帅哥。 帅哥穿着休闲短袖和短裤,两条笔直的腿比女生还要白。他带着鸭舌帽,正靠在墙上应付着包围他的一群女生。 陆有一看到帅哥后咋舌:“竟然来接我们了,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八卦了。” 江落眯着眼去看这个人是谁,还未看清,帅哥就发现了他们,从女生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伸手打招呼,“怎么还带回了一个鬼东西?” 声音沙哑,中性十足,宛如被烟酒泡透。 帅哥看向的是陆有一背后的背包,断头鬼的头颅正在里面装着。然而断头鬼尚未露出一丝不对,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叶寻和陆有一却并不惊讶,叶寻微微抱怨道:“它缠着江落不放。” 帅哥看向江落,他比江落要略微矮上一些,这时微微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张锋利却不失女性特征的面容。 眼神锐利深邃,五官雌雄莫辨,脸型隐隐透着女性的柔和大气,江落这时才发现这帅哥其实是个女生。 卓仲秋的目光犹有实质地在江落的身上巡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池尤的眼光不错嘛。” 后方的女生们怯怯追了上来,停在两米之外,面上红晕浅浅,“学姐……” 卓仲秋无奈转过身,反手指了指江落,“妹妹们,学姐喜欢这种长相的。”她顿了顿,笑了,“最好是大胸,毕竟学姐自己是个平胸嘛。” 女生们脸颊爆红,一口气全散开了。 陆有一:“……好嫉妒啊。” 叶寻默默点头。 卓仲秋对江落很好奇,回去的一路上问了江落很多问题,“这么说,池尤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她双手环胸,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一声,“有意思。” 江落也觉得有意思,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看到旁边在小路座椅上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灵机一动,突然怔然停下了脚步。 卓仲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你们以前来这里约会过?” 黑发的漂亮青年笑了笑,“不算约会。” 池尤确实带原身来过这里,然而却是为了在那些普通学生的面前羞辱原身。 江落看着花丛的眼神温柔,他喜欢植物,大二打完设计基础之后就因为这个原因偏向了景观设计。去掉过度的嚣张和自负神色后,这样的神色令他看起来犹如珠宝被绢布擦拭过浮尘,有种升华似的耀眼。 眼带柔情,笑起如含风带露,看起来飘飘渺渺,仙气出尘,骨子里却又藏着几分藏匿的妖气,有种矛盾的魅力。 卓仲秋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想爱情这玩意真是让人脱胎换骨。连江落这个渣渣都浪子回头了,但浪子回头金不换,卓仲秋不是那种会拿刻板印象看人的人。 她将江落表露的温柔理解成了对池尤的怀念,又看了眼江落的脖子,试探道:“听陆有一说,池尤昨晚出现了?” 黑发青年的脖子上被医护人员裹上了两层纱布,看起来有几分禁欲。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想起了上次和池尤的见面,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是啊,他来找我了。” 一个要带走自己的恶鬼把自己脖子掐成这样,江落还能笑得出来,卓仲秋是彻底相信他对池尤心怀爱情了。卓仲秋头疼地揉揉眉心,“不是吧,你还能笑得出来?他来找你,是想要你的命啊。” 江落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固执地道:“池尤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他只是想我了而已。” 卓仲秋:“……”真是和那群谈恋爱上头的恋爱脑一模一样。 陆有一都看不下去了,他欲言又止道:“可是你的脖子……” 江落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轻轻地道:“这一定是他太激动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卓仲秋挪到叶寻身边,悄悄指了指脑子,“他是被池尤灌了**汤了么?” 叶寻叹了口气,“他很喜欢池尤,又对池尤心怀愧疚,只怕池尤真的让他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就去死。” “那不行,”卓仲秋当机立断道,“绝对不能让池尤杀死江落。” 即便是为了池尤,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池尤做出这样的事。 这绝对不是对方的本意,池尤已经化成了鬼物,杀死爱人,让爱人来陪伴自己的念头或许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他们必须要阻止池尤,免得池尤恢复理智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坠入后悔痛苦的深渊。 卓仲秋和叶寻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白桦大学的老校区在市中心,市中心的地寸土寸金,因此老校区的面积并不大。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学院在最深处,江落跟着他们左转右转,不知道绕了多少次的弯,眼前的偏僻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先前没看到的崭新的道路。 江落心中升起了两个字:阵法。 小路后的景色豁然开朗,高大的教学楼建在半圆形的清水湖畔,成“玉带环腰”的风水格局。 花草树木每一处的位置都刚刚好,江落放眼一看,第一眼就在上空看到了许多似有若无的金色雾气,这便是风水宝地特有的祥瑞之气。 再一细看,天之气,地之灵,日月山川与草木花草,各个的生气灵气围聚在水边,竟让这处地方隐隐有龙脉之效,乃是上上之局,设计出这一处学院的人,绝对是个了不得的风水大师。 江落惊叹着往班级走去,而班级里的人也正透着窗户在看着他们。 簪着发髻,一身宽松道服的葛祝双手交叠,含笑看着外头越走越近的三人,他的面容平和,眼中明亮洁净,令人看着就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无拘无束之感,“瞧,他们回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高大块头沉默应了一声,看着外面半晌,突然道:“叶寻手里的玩偶被用过了。” 葛祝微微一惊,“一个民宿店的委托而已,竟然动用了怨灵玩偶?” 如山一般健壮又沉闷的匡正“嗯”了一声,他是炼器师,对自己炼出来的工具有着心有灵犀的能力,“不用担心,只是被稍微使用了一下。” 葛祝擦擦头上的冷汗,“吓死道士了,我还以为小粉又乱吃东西了呢。” 说话间,外头的四个人已经走了进来。葛祝笑容阳光灿烂,热情朝他们挥了挥手,“欢迎回来。” 匡正起身,他明明是个大个头,却看起来格外拘谨,默不作声地给几个人抽开了椅子。 江落余光瞥过这两位同学,气质友善的道士是葛祝,有着一身小麦色皮肤犹如工地搬砖汉子的是炼器师匡正。 匡正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玄学界的人才越来越少,炼器师更是百里挑一,匡正却在炼器一道上有着强大的天赋,更难得的是他本人思维简单,做事专心,在炼器一道上可谓是一日千里。 葛祝和匡正也正在看着他,江落靠窗坐下,托着腮朝他们微微一笑。 葛祝也是微微一笑,定睛看向江落。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